第 20 章
再見物是人非

京裡的玉器店逛的也差不多了,價格也看的差不多了,收拾收拾也該回平陽去了。宋弘準備離開時卻遇上了常樂。

常樂態度溫和,說是自家主子讓過來相送,還專門送了馬車在城門外等著。宋弘本不想無端接受文夕的饋贈,奈何常樂一直溫和,還主動幫順昌拎行禮,想了下也只能作罷。宋弘想,不管如何,倆人似乎沒有大仇,第一次他捉弄自己是因為冒犯了他的主子,前一次則是因為順昌說了不好聽的話。真要算起來,他還是不占理。如今他主動示好,以後見了還算是朋友。

三人用了客店裡的馬車一直到城門口。宋弘下車,果真看見一輛寬敞的馬車停在路邊。

常樂將行李放到那馬車上道:「奴才就不送了,這位公子一路小心。」

常樂說話聲音本來就柔且尖細,宋弘聽著心裡無端煩悶。

喚住準備離開的常樂,想了下也沒能說出什麼不計前嫌的話,最後從懷裡摸出一塊玉佩,皺眉道:「替我轉交你家公子,若是有什麼難處,寫信或是帶著它來平陽找我。」

「喲。」常樂笑,「我家主子可是囑咐過了,不能要公子的東西。」

宋弘將玉佩塞到他手裡,悶不吭聲的上了馬車。順昌多瞄了兩眼連鬍子都不長的常樂,三步一回頭的坐到了馬車前頭。馬鞭一端架在車上另一端擱在馬屁股上,順昌拿起馬鞭一甩,卻不料那馬嘶叫一聲就跑了出去。順昌急忙半站起來拉緊韁繩拽馬,可馬匹明顯受了驚,速度並不減慢。

裡面一頭撞到後車廂的宋弘半天才爬起來掀開車簾道:「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呀。呀呀呀,車車,車晃的厲害。」

順昌話音剛落,一個車輪就飛了出去,車廂側翻被拖出去好遠。順昌半跪在車前,車一翻就跟著摔了出去,被繼續往前移的車廂砸到了腿。宋弘也好不到哪裡去,在車廂裡滾了幾滾,恍然覺得要出大事時那馬卻停了下來。

宋弘狼狽不堪的爬出車廂,捂著碰出一處疙瘩額頭心下惱怒。暗罵自己看走了眼,文夕蛇蠍心腸,這麼害人的事也做的出來。

城門口立著的常樂見那馬已經被身邊兒的高手韋天拉住,抽抽嘴角,牙疼似的搖搖頭,甩著袖子回去了。

順昌扭了腳,抱著一條腿叫,「公子,那個趙公子可真是狠毒!」

韋天冷颼颼的掃過去一眼,順昌見他普通打扮,面色卻冷的可以,似乎一句話不對付就會一拳甩過來似的。

順昌放低聲音道:「你是你姓趙的是姓趙的,你幫我們勒住馬,自然要謝你的。」

韋天一聲不吭的將馬栓到路旁的楊樹上,卸了馬車雙手一拎就將馬車翻了過去。順昌看的一愣一愣了,半天才又嘀咕道:「我也能拎起來,不過腳扭了而已。」

韋天冷著臉走到順昌身邊,又掃了他一眼,這才越過他撿了車軲轆回去,埋頭修理。

氣場強大就是不一樣,順昌這多嘴的人也被壓迫的說不出話來。

宋弘幫著韋天扶著車輪,心下歎口氣道:「多謝了。」

韋天不語。

「你家主子是什麼人?」一般的小倌,身邊怎麼會那麼多下人?他之前怎麼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若是大家公子,和好友上街也是正常的。涵養再好,被說成小倌兒也該生氣了,何況他還說什麼包養不包養的話。他之前說自己是公主府的人,若是真的話……唉,頂多也就是個面首,他腦袋果真是被漿糊糊上了。宋弘懊惱不已。

韋天似乎很意外宋弘想到這一層,瞄過去一眼道:「貴人。」

「喲,還以為是啞巴。」順昌聳著肩膀頭子無聲說話。

韋天手藝不錯,三兩下就組裝好,撿了一段樹枝,揭了皮斷開當作楔子訂到車軸裡,套好馬車準備離開。宋弘一臉的尷尬,「代我謝謝你們家公子。」

韋天任務完成,並不多留,留下宋弘和順昌兩個,一個立在那裡看著京城的方向心情複雜,一個揉著自己的腳腕嘰嘰咕咕。

長儀宮裡卻是另一幅畫面。常樂笑著把事情敘述一遍,文夕起先聽著還蠻起勁兒,後來聽翻了車順昌被車廂砸了一下,心裡倒是又有些後悔,也並沒有好過到哪裡。常樂將宋弘留下的玉件呈上去,文夕掂在手裡看了看。不是一塊玉上雕花色的那種玉佩,而是整個雕成了圓乎乎的形狀,身上還有小花紋,西瓜皮條狀的。玉有點發黃,看來有些年頭了。

文夕放在手心端詳了半天,還是常樂笑眯眯的在一旁探著頭道:「看著像一頭小豬。」

一語點破夢中人。文夕先前還往高雅的動物身上想,這般一看,不就是一頭眯著眼睛嘴角上勾的豬頭嗎?

這是什麼意思?隱喻?明喻?暗諷?文夕捏著手裡的白玉豬,惡狠狠的道:「豬頭不分男女,宋弘算是最適合的一個。」

常樂在一旁笑,「沒想到還真有一個叫宋弘的。奴才看那宋公子也沒這意思,看模樣倒是很心疼主子遇人不淑。」

常樂說完就給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嘴笨,主子別放在心上。」

「我是遇人不淑,被那個又醜又凶又沒品的公主給包養了」文夕方才泛起的自責瞬間沒了蹤影,磨著牙凶道:「活該。」

「這玉件兒還挺別致。」常樂輕勸。

文夕又看了看,扁扁嘴道:「是很可愛,不過你不覺得一個大男人掛這麼一個小件兒有點變態嗎?」

常樂不明所以,「變態?怎麼變?」

文夕樂,「變態呀,這是高人才明白的理兒。只可意味不可言傳,你慢慢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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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出征是件大事,之前雖有公主疑似被休事件,但兒女情長怎敵江山社稷?魏恒離京前半個月,朝中就開始準備為以他為首的眾將士送行。

和離一事上次魏恒拒絕後趙朗遲遲沒有再開口,也許在他心裡,還想著這個不稱職的駙馬爺能摒棄前嫌,學會憐香惜玉。畢竟女子再嫁,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他不在意,卻擔心自己唯一的親妹會受人指摘。

宮裡開始熱鬧,文夕也看的有趣。從精巧到幾乎透明的核桃大小的白玉杯,到大的可以裝下半個人的鼎鍋;從各色瓜果到各種活物。

魏恒倒是沒再出現在長儀宮,文夕也沒有在意,開始每天各宮各院的當作遊玩到處跑。文夕跑的地方多了,便發現了這宮裡的妙處。且不說亭台水榭似江南美景,各宮的風格也各不相同。

她的長儀宮就柔美精緻很多,一個不大的院落,裡面就人工湖、湖心島、小河流、竹林、花海一樣不差。看得出很費心思,隨便找一處立著,就像是看到一個江南水鄉的縮影。正陽宮卻又不一樣,空曠的很,通往正殿的途中連一棵樹都沒有。放眼望去,連只兔子都藏不了。

現在文夕就在趙朗的寢宮勤政宮晃悠,這邊也不錯,簡單大方。遠離正殿的地方有一小片桂花樹,小黃花開的正好,到正殿的時候香氣恰好似有似無。文夕遠遠的看著那幾株桂花樹有些發愣。

常樂低聲道:「那是皇上為了昭儀種下的。」

「冬煙?」

「那是皇上登基前就跟在身邊兒的人,自然是更親近些。」

也是,雖說現在是個昭儀,可那個冬煙還是擺脫不了之前做丫鬟時的性子,依舊跟在趙朗身邊兒服侍,端茶倒水都親力親為。文夕想著,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假的。一個女人陪著男人走過他生命中最困難艱險的一段,有這份經歷,便是終身沒人可以取代的。這也是那冬煙沒有多美貌,依舊得趙朗另眼相待的原因。

「主子倒不如去側殿看看,那裡有一處假山。是皇上剛登基時民間一個名匠雕出來的,不知道用的什麼法子,心兒裡還往上冒湖水,這麼多年了都沒停過。」

「那肯定是在湖裡。」

「嘿嘿,主子真從聰明,就是在湖中間兒。」

側殿也不近,約莫一刻鐘的功夫才走到。文夕尋了靠湖水的一處石凳坐下,遠遠的看湖心那座假山。她不懂石,只是看那樣子倒是雄偉壯觀的很,半捂著眼睛朦朧的看過去,就像是連綿的遠山一般。

假山中間果真有一眼泉,並不是噴薄而出,只是貼著假山形成一道泉水又流回湖裡。因為山腰處有突出的棱角擋著,迸濺出的水花才襯得那道流水更激蕩。

文夕垂著腿思量著道:「這一定是借了壓力,不知道假山下半部深埋在水裡會不會有這效果。不過當真是聰明,我也只見過噴一會兒的,這樣長年累月的,當真是不簡單。唉,幾千年的文明可不是吹的。」

無人搭話,文夕又揉了半天小腿,見湖裡遊魚不小,回頭道:「這邊的魚好大,捉來烤著……」

話沒說完又頓住了。身後哪裡還有常樂的身影,只一個魏恒怔怔的看著她。文夕冷了臉,看看遠處的常樂趙朗和宋軒,心裡重重的哼了一聲。

文夕起身準備離開,魏恒卻走前一步,似是想對上她的視線又有些愧疚似的,看著她略偏的位置道:「身子好了嗎?」

文夕看看他視線落到的石凳上,又看看趙朗的方向,抿抿唇笑著道:「謝將軍關心,已經好了。」

「什麼時候,回家吧。」

文夕做不解狀,「本宮已經在自己家了呀。哦,以後也許還會有公主府,將軍若是閑著倒是可以過去走走。」

魏恒皺了眉頭。文夕見他沒了話,繞開兩步想離開。魏恒卻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刻意放柔的聲音聽著有些喑啞有些怪異。

「別惱了,二冬一事,我確實疑你…...」

文夕等了半天,見他沒了下半句,點點頭道:「將軍是想道歉?不必了,本宮已經不在意了。哦,魏將軍,能不能把你的手拿開?」

魏恒收回手,略顯無措的搓了搓手,歎聲道:「我要出征了。」

文夕心裡怪異的酸了酸,又是趙文夕的感情出來作怪了嗎?

「等我回來……」

「將軍說笑了。」文夕還是繞過他走過去,遠遠的瞪一眼那邊三個人,壓下心裡那股莫名的酸痛,淡淡道:「本宮祝魏將軍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