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宋姓男人

說是夏天沒來,其實已經有了夏的氣息。店面整個裝修好時,第一波暑氣已經襲來。後院的葡萄長的繁茂,一嘟嚕一嘟嚕的花開的正好,藏在葡萄葉子下或者是垂下架子,有的已經漸顯了綠豆大小的葡萄模樣。

後院的錦鯉池沒挖成,宋弘說破壞風水。即使文夕不信這一說,可是宋弘態度堅決,終還是作罷。

因這一事,文夕心裡有氣,幫他去繭子時下手狠了點兒,右手中指指節處紅紅的,一碰還能看到血液來回消散。文夕摁著問疼不疼,宋弘笑呵呵的說不疼,可回去就用布包上了。皮膚太薄,碰著坯子就容易流血,一天下來還是多了兩道口子。

後來文夕見到心虛不已,巴結著捧著他的手揉了揉又吹了吹,宋弘那一張臉就笑成了花,讓文夕鬱悶不已。

錯過春季開業的好時機,文夕反而不急了,一切又開始慢悠悠的過。不過那個葡萄架子倒成了宋弘常來的地方,每次不是拎著小菜兒就是手裡多了小雕刻。文夕手裡各式各樣的石雕漸漸多了起來,竟然在屋子裡擺滿了半架子。等她發現那架子被石雕佔據時,已經又是兩個月後了。

店裡開始招夥計,這件事讓常樂和二冬盯著,她就吩咐前面關了門,躺在葡萄架子下看著綠瑩瑩的葡萄流口水。

「這麼多,到時可以當作水果,一盤一兩銀子。嘿,賣便宜了。」

「唉,不知道能不能做成葡萄酒。要是用半透明的白玉杯盛著,一定很美。嘖嘖,不好不好。」

「文弟,葡萄酒是果子酒嗎?」宋弘又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了進來。

文夕慢悠悠的瞄過去一眼,平著調調托著尾音道:「宋兄,你可真聰明啊。」

「文弟,我手上的繭子又出來了,你幫我剪了可好?」

文夕扁嘴,翻身趴在竹榻上,支著身子看看他的手道:「你還要打磨玉石呢,去掉皮手多疼呀。以後別剪了,我就是有那毛病,也不是真喜歡剪。」

「文弟,呃,不用心疼。」宋弘說完把自己囧成了大紅臉。好在文夕嫌熱,放下胳膊貼著竹榻冰兩頰,並沒有看過去。

「我才不心疼你,疼死你活該,讓你不讓我挖水池,熱死了。」

宋弘呵呵的笑,打開摺扇扇著,其實那風,都是沖著文夕去了。

雲香讓人過來送信,說是京裡來人了。文夕眨巴眨巴眼有些激動,伸手好心情的摘了顆青得還有著斑點的硬葡萄,揭了皮扔到嘴裡,瞬間被酸澀的一張嘴都像吃了黏著石灰的松花蛋。文夕面不改色的又摘了一顆更綠的,剝了皮沖宋弘抬抬下巴。

宋弘張嘴,文夕丟進去,用手捏上他的嘴才苦著臉扒著石柱吐了出來,喝了口茶漱了口,順手撚著顆果脯吃了,回頭就對皺巴著臉的宋弘凶巴巴的道:「你敢吐,大刑伺候。」

其實他也不捨得吐掉。宋弘苦著臉咽下去,皺著眉頭道:「有事嗎?用不用我幫忙?」

「不用,我先回家,回頭見哦。」

文夕喜滋滋的一溜煙沒了人影。宋弘這才微微紅了臉,抬手摸摸自己被文夕捏過的嘴唇,心裡一甜笑了兩聲。

出門迎面遇見陳俊,搖著摺扇風流倜儻的模樣,宋弘一低頭就要走過去,卻被他抬手攔住了。

「宋公子一直在尋仙樓幫忙,看來與趙公子關係不錯。」

宋弘背了手,皺眉道:「陳公子有事?」

「無事,只是想與宋公子和趙公子交個朋友。不過宋公子好像對陳某頗有微辭。」

宋弘點點頭,「陳公子過謙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陳俊面色挺尷尬,他說可能對方對自己有微詞,可人家說他過謙,看來不是一般的看不上,是十分的看不上。他怎麼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惹人厭了。

「陳公子還有事?」

陳俊合了摺扇,笑著道:「沒,宋公子請便。」

宋弘越過他繼續往前走,邁出去一步又停住,冷冷道:「有什麼不滿,沖著玉器行來,若是我發現你打尋仙樓的主意,咱們還真得好好算算舊賬。」

陳俊難得見老實人冷冰冰一本正經的說話,有些忍俊不禁,笑了兩聲才道:「上次劣質玉器事件實在不是陳某授意,那夥計後來陳某也辭退了。宋公子不是還記恨著吧。」

「生意不誠,治下不嚴,為人輕浮,道不同……」宋弘半路停了話,一甩袖子不回頭的走了。

陳俊看著宋弘的背影憋笑憋得兩眼淚花,他知道他那半句,肯定是『不相為謀』,他得多遭人嫌,才能讓人懶得多看一眼,一再強調道不同啊。其實摒除其他,宋弘是個好的合作夥伴,也是一個好生意人,和他合作,就是天塌地陷,都不用擔心自己的銀子打水漂。可是,他怎麼就混的這麼遭他嫌呢?

~~

文夕直接奔回了公主府,一進後院就揚聲道:「是不是哥哥來了?」

「皇上回來不會這麼安靜啦,至少要有護衛隊一支。」雲秀跟著一路小跑,快一步挑開一枝垂下來的夾竹桃,笑著反駁。

「微服私訪知道不?我出門也沒見多大排場。」

雲秀吐吐舌頭,「那主子您是低個子小男人,人家只能當你是個男孩子,誰會留意。」

嘿,罵她是二等殘廢。文夕佯怒,伸手拍過去一巴掌,笑著打:「討打。」

笑鬧間就進了客廳,看見背手立著的人文夕一愣,竟沒能反應過來。

宋軒也是一愣,方才聽見帶笑的聲音他心裡就有些疑惑。之前京裡文夕也愛笑,可從來沒笑的這般無憂無慮,聽著就帶著甜意。如今看見,就更確定了心裡的想法——她比在京裡還要快樂。

都說相由心生,看她雖然瘦下去一些,但更加紅潤的臉就能看出來。眉眼飛揚,不說話就流露出淡淡的喜意。是什麼事情讓她活的這麼自在?哦不,她開心他自然也跟著開心,只是什麼事能讓她不經意間就是滿滿的幸福?

文夕笑了笑,「你怎麼來了?」

宋軒回神,「不歡迎嗎?」

文夕摸摸臉頰沒回話,隨意找了處挨著門的地方坐下,接過雲香遞過來的茶灌了一氣才道:「京裡一切還好嗎?」

「挺好。」

文夕看著自己的腳尖晃了晃腳,抿抿唇道:「我皇兄每次寫信都說一切安好,我京中又沒有其他人可以問,他,真的還好嗎?」

宋軒默了片刻,點點頭道:「很好。只是賢妃主動請求去了玉皇山為皇上祈福,以後可能要常住那裡了。」

主動嗎?文夕大概也想通了一些,離開京,思路反而漸漸的都明朗起來。賢妃為什麼在遇刺的那次突然出現?又為什麼在有人埋下那種東西之後領著皇上走到了那裡?可是實在是沒什麼好爭的,爭來爭去,爭得位子失了人心,爭到一個後位又能如何?尋仙樓那個葡萄架子,拿後位她都不換。當然,也沒人會拿後位和她換。

不知道宋弘吃了那葡萄什麼感覺,他不會是囫圇咽下去了吧。

「魏將軍回京了,向皇上提過你的事,皇上沒開口。廖州大災,一夜之間熟透的麥子都被燒盡,顆粒不剩。賑災的糧食途中被截了,有流言說皇上反叛奪取皇位天地不容,才一場天火燒光了所有糧食。我擔心那夥人趁機攛掇難民造反。我這次出京,一方面是看看廖州的情況,順道來這裡,將皇上讓人刻好的大印帶回來。」

文夕皺眉,「廖州離平城不遠,他們的目標是不是平城。」

宋軒抿抿唇,沒點頭也沒搖頭。

文夕猛地站起來,「你們都瞞著我,一直都說沒事了,還說什麼只兩個蟊賊,燒盡一城的糧食,是幾個蟊賊可以做到的嗎?」

「我只是向你說一下大致的情況,事情沒有那麼嚴重。麥子順著風勢一點既著,再簡單不過。不需要多少人,一人提前堆好麥秸堆,拿著火把一匹馬就能搞定。反賊也沒那麼大規模,這只是秋後的蚱蜢,最後幾下蹦踏。反過來想,其實這是好事情,若能暴露出來,一網打盡,以後也再沒有麻煩。」

宋軒笑了笑,「宋宋說你準備開個酒樓,準備的怎麼樣了?」

文夕心裡發堵,「我皇兄是不是缺銀子了?那之前還給我撥一萬兩做什麼?哼,不知道要好鋼用到刀刃上啊。」

「呵呵,不差那一萬兩。皇上的書信和大印交給常樂了。」

嘁,都是不差錢兒。文夕翻了個白眼,氣道:「你什麼時候去廖州?身邊帶著其他人沒?」

「啊,我去過了。在廖州外轉了一圈兒,最近就暫住這裡了,還望公主能安排住處。」

文夕瞠目結舌,忽而就想起受災或戰爭時故意躲避在安全地方的記者,隨即就眯了眼睛道:「你這是瀆職!」

「不,這也是皇上的意思,魏將軍帶著部隊過去救災,幫著百姓挖井汲水,臣要保留實力,四處轉轉,看看是否有可疑情況出現。」

文夕眯眯眼,起身昂首挺胸道:「那好,宋丞相先歇著,回頭讓常樂送丞相去驛館。也許林知州還有事情想向皇上彙報,你們正好可以交流交流。」

宋軒笑著搖頭,看看揚著下巴的文夕斂了笑歎息道:「如果可以,我寧願喊你文夕。」

文夕愣住。

「文夕,過的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