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回來的很快,不過就只帶了兩個年紀稍大點兒的,只說是那些年歲小的一時半會湊不到一塊兒。石頭說這話時眼珠子盯著文夕力作真誠,文夕也不點破,讓王嬸帶著他們三個洗了澡,然後量了尺寸去成衣店買衣服。
文夕琢磨著到秋天開業還有一段距離,儘快請一位先生教他們識字也還來得及。這麼對宋軒說時,宋軒倒是很感興趣的模樣,笑著道:「這樣也好,這就是自己人了,以後在平城有什麼事也有幾個可以幫著操心的。」
文夕打的也是這主意,自己一手拉上來的人,總是要可靠很多,最重要的是他們比自己消息靈通。只說那個石頭,生意上幫不幫的上忙且不說,留在身邊兒將來也是個能耐人。再者說,一群半大孩子,統一著裝,上菜或是迎客人,也顯得很不一樣。本來她也就打算以火鍋為主,也不怕他們做不來。
「文夕,這葡萄架子長的真好。」
「是吧,呵呵。」文夕托著下巴翻著眼睛看一串串的葡萄,樂滋滋的道:「我當初第一眼就看上它了,等葡萄熟了,我得想法子給哥哥和宋宋送去一籃子。唉,不知道能不能保持那麼新鮮。」
「快馬加鞭的話,小十日也就到了。」
文夕聳聳肩,「這麼做可不好,若是順路帶回去還行。就為了一籃子葡萄再跑死幾匹馬,別說是馬,那送葡萄的人心裡也會抱怨吧。這讓我想起了荔枝道。」
脖子上一癢又一痛,文夕皺眉摸了摸,邊撓邊道:「回頭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找對合適的東西裝了,也能放好久呢。路上倒是不用那麼快,一天換一次冰就成了。嘶,什麼東西?」
宋軒忽然起身跨過去一步,抓著她的手溫聲道:「別撓。」
「癢。」文夕撇嘴。
「什麼東西咬的,紅了一大片。」宋軒目光專注,拉開文夕的手一手扶著她的下巴往一側挪了挪,仔細的看了看,輕柔又半帶責備的低聲道:「破皮了你不知道嗎?下手怎麼這麼重?疼嗎?」
一連三問,讓文夕有些呼吸不過來。這就是曖昧吧,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很難避免這種曖昧。文夕看著宋軒,想挪開對著他關切目光的視線,可又覺得若是刻意的挪開反而顯得自己心地不純。正不知如何是好,眼角餘光一掃,竟看見兩步開外面無表情的宋弘。
文夕慌忙推開宋軒的手,臉上不受控制的就紅了。再去看宋弘,依舊面無表情,甚至是一句話都沒有。
宋軒直起腰,一手背在身後,甩開摺扇笑看著文夕,「這位是?」
文夕懊惱的皺皺鼻子,手又不自主的去撓脖子。宋弘這才像是活過來,雖然站的比宋軒遠,卻快步過去一把打開他的手,準確無誤的握住文夕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文夕總有一種與別人調情被捉姦當場的內疚感,不過見他一直陰著臉連句話都沒有,心裡一氣就甩開了他的手。
也怪不得宋弘心裡有氣,他每天必會過來一趟。昨天文夕回去的匆忙,他想著應該是她家中的親人,一面想跟去看看一面又怕自己這樣子去見她的家人,會進展太快嚇著她。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談完生意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就趕了過來,誰知道一進院子就看見她和這個男人開心的聊天。聊天也就聊天了,到最後還動了手。方才這男人的架勢,分明就是逾距了,她竟然還無所知,傻乎乎的抬頭看著他,是要脈脈兩相望,互訴衷腸嗎?
宋軒看看宋弘又看看嘟著嘴垂頭坐著的文夕,笑了下道:「文夕,不若我們去一趟林知州府上。」
文夕扁著嘴瞪一眼宋弘,「嗯」了一聲,起身就往外走。宋弘氣的鼻翼呼哧呼哧直扇風,可又捨不得怎麼著,眼見著宋軒合起扇子虛扶著她的胳膊,文夕竟然連躲都沒躲,心裡嫉妒的冒火,終是忍不住上前一把拉住文夕。
「你幹嘛!」文夕被他冷臉看著就沒了氣勢,正愁找不到豁口發洩呢,可巧他就上勾了。
宋弘喘口氣,壓低聲音道:「我有話說,你,你跟我進去。」
「憑什麼!」文夕撤著身子往後撤。
宋軒皺皺眉頭,上前抓住宋弘的胳膊冷冷道:「這位公子似乎逾距了。」
宋弘不鬆手,只緊緊的盯著文夕。文夕無辜的眨眨眼,「說吧,我聽著。」
「進屋說。」
「不要。」
宋弘甩來宋軒的手,拉著文夕就往裡走。宋軒想攔,宋弘卻伸手抱住文夕的腰,半抱著兩三步就進了房間,反腳就踢上了門。
文夕沒想到宋弘會這麼大膽,宋軒也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舉動,等兩個人都回神,已經一個在屋子裡一個被晾在了外面。宋軒略有些失落的看看自己的手,眉頭漸漸皺起。
文夕被放到地上又愣了片刻才叫了一聲,氣的臉都紅了。被人夾在腋下拖著走的絕對不好受,不說別的,現在她的肋骨就一陣酸痛。
宋弘拉著臉不說話,文夕氣哼哼的瞪了他一會兒,扭頭就要出去,又被宋弘力道不輕的拉了回來。
「你想幹嘛!」文夕是真生氣了,這廝總是下手不知輕重,她的細手腕肯定又被抓青了。
「你昨天,那麼急回家,就是去看他?」宋弘問這話時滿眼的傷心與不信。
文夕一愣,哼了一聲道:「和你有關係嗎?你發什麼神經?」
「我,你,你說是不是?」
「是!」
宋弘心裡一痛,下意識的抓緊她的手腕,紅著眼睛傾過去一些,喘息著道:「你就……他,他哪裡,比我好?」
文夕被他嚇的一哆嗦,「你可真是……你們倆就沒可比性,你是你他是他。」
她是說他比不上他吧。宋弘心裡又酸又疼,他還從沒對一個人這麼好過,他每天吃飯都會念著她,夜裡睡覺也會想著她。偶爾看見一個小玩意兒,第一反應就是她會不會喜歡。她對他笑,和他打鬧,他以為兩個人已經親近,卻原來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他描述不出來當時爺爺一提點讓他想到她會是女孩子時他有多開心,那兩天,他都是飄著度過的,心裡軟成一團棉花,只想著對她好些再好些。
宋弘眼睛大睜著,露著昨夜不得好眠留下的血絲,就這般直愣愣的盯著文夕看,似是要從她那雙理直氣壯的眼睛裡看到她的心裡去。
文夕被宋弘捉著的手腕斷了一般,抽又抽不出,心裡無端就升起一股酸意。許是手腕處的疼刺激了她,鼻子一抽,眼中就落下淚來,恰好不好的就滴在宋弘手背上。宋弘被燙到般猛地鬆開手,還下意識的退開了一步。
他這麼一退,文夕的怯意散去,委屈就上來了。晃晃袖子露出被他抓的紅紫的手腕,哭著道:「你又打我,你憑什麼打我!」
「我……」宋弘上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被文夕重重的甩來。
「你個呆子!欺負我很好玩是吧,嗚嗚,你是不是想把我骨頭捏碎?我就知道你不想幫我,誰讓你幫我找院子了?我也沒讓你去找啊!誰讓你每天往這邊跑了?你不嫌煩我還嫌你煩呢!你以為你是誰呀,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若是惱了,我就,我就……砍了你腦袋!」
宋弘腦袋裡轟的一聲炸開,她說嫌他煩,他果真是……宋弘視線轉到她的手腕上,斂起心中突如其來的澀痛,垂了眼簾手足無措地道:「你,你別哭。我不是故意的,我怎捨得打你?你……讓我看看,讓我看看,可是抓壞了?」
「你那就不是手,你那是鐵爪子。」
「我不好。」宋弘急的臉都紅了,也不管她的掙扎,一使勁兒將人帶到懷裡,箍著她的身子掰著她的手腕看,見確實沒他抓的紅了一圈兒,也忘了方才的傷心,心疼的連連道:「我不好,我方才是氣急了。以後再也不了?」
文夕吧嗒吧嗒掉眼淚,氣哼哼的道:「你還以後?門都沒有了!你以後想急誰急誰去,我可不是好欺負的,認你捏扁揉圓了。」
「我怎捨得欺負你,你,你,你總會氣我。」宋弘輕揉著她的手腕,說完這話重重的歎了口氣。
他倒是委屈了?文夕眨眨眼更難過了,又嚶嚶噎噎的哭了一會兒,才醒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他腿上,而方才站著的宋弘已經找了一處凳子坐下,正專心的揉著她的手腕。文夕抽著鼻子側臉看過去,恰看見宋弘垂著眼簾嘴唇緊抿眉頭輕皺的模樣。因著最近常在外面跑,比起先前又黑了一分,可就是這一分,愣是讓他多了一份英氣。
宋弘捏捏文夕的腕骨,歎聲道:「可還疼嗎?」說話間抬頭,對上文夕水汪汪的眼睛,瞬間就有些暈眩感。
那也許不是眼睛,是浸在一汪泉水中閃著亮光的上好墨玉,讓他忍不住就想擁有就想貼近。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在她男兒身份時也不受控制的念想,就是這一雙眼睛吧。京裡相遇時她就這般看過自己,雖然是匆匆一瞥,但是那黑寶石泛出的亮光還是吸引了他的眼。那像一處深潭,而黑寶石就窩在泉水下,靜靜的躺在那裡,等著他去觸摸去親吻。
宋弘這麼想著,也這麼做了。在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前,嘴唇已經貼上了她的眼睛。文夕一顫趕緊閉上了眼,包裹著黑寶石的泉水便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宋弘嘴唇碰到一股溫熱的濕意,伸舌舔了舔,才發現鹹鹹的微有澀感。
雖然是舌尖一觸即離,這一動作還是讓文夕一股涼氣順著脊柱一沖到頂,下一刻就猛地推開他。宋弘恍然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所做的事,驚得瞬間鬆手同時起身,站立不及的文夕就這樣華麗麗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屁股被摔得麻木沒了知覺,宋弘彎腰要去抱,文夕慌忙蹭著後退,這一退才喚醒遲來的痛覺,比之方才手腕處的疼痛有過之而無不及。虧在這不是白玉,還只摔成了兩半,若是玉,怕會被摔碎咯。
兩個人呆呆的對望了片刻,宋弘一張臉越來越紅。文夕抬手揉揉屁股,想著自己若是年紀大點兒,這一摔最起碼要盆骨破裂。想到自己若是年老到一臉皺紋滿口沒牙,不禁嫌棄地皺了皺鼻子。看著老奶奶挺親切,可放到自己身上,真是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她倒是明白慢慢變老這一規律的好處,讓人慢慢調適,不至於落差太大。
也就是她這一絲嫌惡,終於讓宋弘回神。宋弘退開一步,垂了眼簾掩下所有情緒,低聲道:「對不起。你起來,我先,回去了。」
文夕看著開門出去的宋弘,抬手摸摸自己的眼睛,呆呆的嘟努一句,「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