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武林的巨擘,富可敵國的君府之主君隨玉親身送嫁至揚州。奢華龐大的車隊令人咋舌,多少人紛紛猜議君家小姐的相貌,著魔般想一窺真容。有人傳之為天仙,有人道之為狐女,漫天的流言疑幻疑真,在出發時達到了頂峰。
君翩躚隱身於六匹駿馬共牽的精緻車輦內不見真容,策馬隨在一邊的正是俊美無儔的謝家三公子,不似傳言中的受迫,始終笑意盈盈,心情極佳。
車行極慢,如賞花觀景一般悠然。
足足用了數倍的時間行至揚州,入住了君家位居揚州的別業。
謝雲書與長兄回轉謝家,緊緊籌備著即將來臨的婚事,更多的賀客從四面八方趕至雲集揚州,南北各路世家薈集,賓朋如雨,人數空前,甚至遠超出謝震川的壽宴,整座揚州城轉入了盛會前的期待。
君家的別業一片安然。既入揚州,一切均由謝家操辦,頓時輕鬆不少。
霜鏡擺上一碗蓮子,幾碟細點,將她扶至桂樹下乘涼。時至夏日,繁星滿天,碧草花樹間偶有螢蟲低飛,混著蓮子淡香,寧靜清逸。
「一切已安置妥當,明日也是個好天氣。」溫暖的笑容一如平常。「別再多想,他走前交待我把你看牢了。」
「這般鄭重其事的鋪張。」她禁不住淡嘲。「我哪有機會反悔。」
「全是他的心意。」
她輕哼一聲沒有說話。
君隨玉又笑了,大方承認。「好吧,我和他一樣,均以為該隆重些。」
豈止是些字可以形容,隱約入耳的三三兩兩也能推出一爪半鱗,她已能大略猜出明日將是何等情狀。
霜鏡上前細細說了一遍安排,道出吉日須留意的各色習俗,入門行禮敬茶叩首云云,繁瑣紛雜,聽得秀眉漸漸攏了起來。
君隨玉並不意外。「確是麻煩了點,好在僅只一次。」
良久無言,纖指揉了揉額角。「新娘中途倒下去會不會太丟人。」
君隨玉失笑的安慰。「不必擔心,喜娘扶著你寸步不離,憑著輸過來的真氣,決不至鬧笑話。」
瞧著細柔如玉的手,她微嘆了一口氣。
「我真不懂為何要嫁,這樣的……」
對面的人不允許漸生的動搖。「你會幸福的。」
「除了殺人我一概不會,更不是謝家想要的媳婦,眼下又這樣無能,簡直除了拖後腿一無是處。」並無自輕自鄙,單純的就事論事。
「他娶你並不需要你做什麼。」君隨玉神色柔和。「愛一個人,只要這個人在就好,無復其他。」
「難道不會後悔?你知道我有多麻煩。」
君隨玉端過一旁的玉碗替她剝開蓮子,青碧的蓮衣褪在桌上,蓮米粒粒如玉。「他明白自己要什麼,何況以他的能力足可承擔。」
怏怏的目光落在葡萄架垂下的纍纍青果。「我寧願自己強一點。」
「為什麼我聽來有些奇怪。」剔去苦澀的梗心,君隨玉將蓮子放入纖掌。「如此糾結真不像你。」
她微微愣了一剎,君隨玉又笑了,欣慰而感慨。
「但我覺得很好,終於有了你在意的事,牽懸的人。」
想起四年前的初會,這大概是她第一次試著相信,嘗試在感情面前放下自尊戒備。卻也因著陌生,益加徬徨無措。「但願你能對他再多一點信心。」
「你在鼓勵我軟弱?」
「別對自己過苛,你我都是凡人。」
她並不贊成。「事事倚人扶助,誰喜歡掮上包袱。」
「這樣美的包袱,天下的男人會搶著要。」君隨玉打趣。「君家小姐就應嫁給最優秀的人,無須為任何事費心。」
清顏不以為然,他忍不住輕嘆。
「爹在九泉之下也會這麼想,一定和我一樣以你為傲。」
提起過世的父親,長睫垂了下去。
「我……不認為,也許他會恨我,是我殺了……」
「與你無關。」君隨玉截住了不讓她說下去。「你已經做得夠好,好到讓我慚愧。」
她靜了一瞬。「是他……告訴你?」
「嗯。」輕輕掰開了握緊的掌心,唯有疼惜負疚。「對不起,我只來得及說抱歉,讓你一個人受了那麼多苦。」
凝視著微顫的長睫,君隨玉聲音極輕。
「明天你是最美的新娘,他們都會在天上看著……我唯一的妹妹,什麼也不用怕,更不必受半點委屈,謝家沒人敢輕視你。萬一哪天不愉快盡可回家,我自會安排一切。君隨玉連自己的親人都護不住,那才真是一個笑話。」
抬手摸了摸青絲,充滿回護的親暱。
「翩躚,你很出色,配得上任何人,不是因為你是我妹妹才這樣說。」溫和的話語不掩驕傲。「並非每個人都明白你的好,他有眼光,懂得珍惜,會讓你幸福。」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沉默了半晌,黑眸霧朦朦的一笑。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