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一位男子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正閱讀著文庫本。但沒必要對這個識別物進行確認。因為這人是和新田同一組的本宮刑警,頭形削瘦到很容易分辨,烏黑的頭髮整個往後梳,而且細細的眉毛上還有一道五公分的疤痕。如果現在要他立刻扮成黑幫份子可說是輕而易舉,但這副尊容無論如何都無法成為飯店人。

  本宮發現新田後,揚起嘴角莞爾一笑。

  「這副模樣蠻適合你的嘛。怎麼樣,感覺如何?」

  「糟透了。」新田隔著桌子,在他對面坐下。「老實說,我已經受不了了。可以的話,很想找個人來代替啊。」

  本宮將文庫本放在桌上。因為包著書店的書套,看不出是甚麼書。

  「你想想我們組裡其他人的長相,哪個像是飯店人員的臉?英語會話也都一竅不通。就這一點來說,你的外表不錯,又是歸國子女英文也沒問題。已經是既定事實了,你就別再囉哩叭唆了。」

  「我只是發點牢騷嘛。」新田拿起文庫本,打開一看,竟然是《原子小金剛》的漫畫。

  本宮從旁邊的包包裡取出一本文件夾。「你看看這個。」

  「這是甚麼?」新田接過文件夾,裡面貼著形形色色的人物照片。有大頭貼照片,也有證件照之類的照片,照片下方寫著姓名與三位被害人的關係。

  「這都是目前為止和案情有關的人,一共有五十七張照片。」

  新田明白這份文件的意義了。

  「萬一照片裡的人出現了,要徹底盯住對不對?」

  「沒錯。不光是這裡,連緊急逃生門和飯店員工的通道口也有派人盯梢,大家都拿著同一份文件。」

  「意思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嗎?」

  聽到新田這句話,本宮嘴角一歪,將文件收回包包裡。

  「不管我們的盯梢再怎麼嚴密,要是犯人不在我們目前蒐集的名單裡,那也沒有用啊。那傢伙會光明正大地進來。萬一讓他辦好住房手續進入房間的話,那我們就完全沒轍了。想調查誰是可疑人物也沒辦法。所以這次的偵查只能靠你們了。」本宮聳聳肩,露出苦笑。「不用我在這裡說大道理,組長應該說過甚麼話激勵你們了吧。」

  刑警前輩的口氣裡,帶著微妙的內疚與焦躁,或許是深感自己的無能為力吧。

  「我十分明白任務的重要性喔。」新田站起身來。

  根據關根給的平面圖,這層樓還有兩個地方有搜查員在盯梢。一個在洗手間旁邊,另一個就在櫃檯前面不遠。新田兩個地方都去看了一下。結果兩個地方都是見過一兩次面的人,對新田投以瞭然於心的眼神。他們當然應該已經知道,是哪些刑警假扮飯店人員進來臥底。

  辦理住房手續的客人多起來了,櫃檯前面排起了人龍。可能是週末的緣故,放眼看去大多是情侶或攜家帶眷的客人,但看似商務人士的男性也很多。可能是來往機場的機場巴士站就在附近,也看得見外國客人的身影。

  新田聽到旁邊有人說英語,意思是「還是老樣子啊」。轉頭一看,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金髮男子,拉著行李箱。

  「還是老樣子?」新田以英文問。

  金髮男子側首苦笑。

  「我都是搭同一班飛機,但這個時間來,總是沒辦法迅速辦好住房手續。尤其是星期五,每次都這個樣子。」

  「這樣啊?」

  金髮男子詫異地看向新田。「你不知道嗎?」

  「對不起,因為我還是個新人,今天只是來見習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能來這麼好的地方工作真是太好了。在我常去的飯店裡,這一家可是名列前五名喲。」

  「謝謝您的誇讚。」

  「那,你好好加油哦。我也要去加油排隊了。」男子說完,拉著行李箱走向隊伍尾端。

  目送著外國人的背影,新田臉上自然地露出微笑。前五名的飯店──雖然和自己無關,但感覺挺不錯的。

  就在此時。

  聽到旁邊有人在叫「先生」。新田不予理會,但對方又叫了一次:「喂!先生!」新田轉頭一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胖男人一臉不爽地瞪著他。

  「有甚麼事嗎?」新田問。

  「就是這個呀!不能想想辦法嗎?」胖男人用雙下巴指向隊伍。

  「您的意思是?」

  「我在趕時間!六點,我和顧客約在這裡的日本料理店見面。在那之前我想先辦住房手續。」

  新田看看手錶,差五分六點。照順序排隊的話,輪到他大概已經六點多了。

  「用餐後再來辦理住房手續如何?」新田試著問。

  「不先辦好住房手續的話,餐飲費不能附在住宿費裡一起算吧?我也有很多情況要處理啊。快點想想辦法吧。」

  「您這麼說,我也沒有辦法啊。因為其他人都按照順序在排隊。」

  「我可是這間飯店的常客喔!」男子語帶威脅地說:「這次還預約了商務客房呢!」

  「這是兩回事。我們不能只對你……,我不能只對您提供特別待遇。你也是成年人了,這點道理應該懂吧。」

  胖男人瞪大眼睛,抬頭看著新田。

  「你這是甚麼態度!你把顧客當作甚麼?」

  「您的意思是顧客就可以不管規矩──」

  「這位先生您好。」隨著招呼聲,一個黑影出現在新田左邊。下一秒鐘,他的眼前已經是山岸尚美的背。「請問發生了甚麼事嗎?」

  「還有甚麼事!這傢伙是怎樣啊?」

  胖男人語氣激動地說出自己的要求,以及對新田的不滿。但是說得前言不搭後語,完全不得要領。

  「原來是這樣啊。您在趕時間的時候,真的非常對不起您。」但是令人驚訝的,山岸尚美居然聽得懂,還向胖男人鞠躬致歉。「這樣的話,我們會先準備好住房手續,您請儘管到日本料理店去。等準備好了之後,我們會把房間鑰匙和住宿登記表送去給您,到時候您只要簽個名就行了。」

  「我去餐廳等沒問題吧。」男性客人臭著一張臉問。

  「當然沒問題。不過恕我冒昧,能否請問您的尊姓大名?」

  確認了男性客人的姓名後,山岸尚美回頭看著新田,低聲地說:

  「請你到櫃檯的後面去。我等一下也會過去。」

  新田點點頭,狠狠瞪了一眼男性客人。看到對方被他突來的一瞪嚇得身體往後仰,新田於是轉身離開。

  打開櫃檯後面的一扇門,進入後面的辦公室。不久,山岸尚美一臉兇巴巴地進來。

  「新田先生,你不可以那麼做。」語氣尖銳刺耳。

  「我做了甚麼嗎?是那個客人有問題吧。」

  山岸尚美緩緩地眨眼睛,一邊搖頭。

  「客人沒有問題。因為趕時間想快點辦理住房手續,可是卻又辦不了,這種時候會想請我們幫忙很正常吧。」

  「可是其他客人都乖乖地在排隊啊。只給發牢騷的客人特別待遇,這算甚麼?就算對方是客人,不對的事情就應該跟他說不對吧?」

  於是山岸尚美以她的丹鳳眼,直勾勾地看著新田。

  「新田先生,我請問你。警察的工作是在取締做了壞事的人吧。那麼,你用甚麼標準來判斷行為的對錯呢?」

  新田回看她的臉。

  「我不知道妳問這個問題的用意何在。對錯的區別,只要在正常環境長大的人都有常識可以判斷吧。」

  山岸尚美高傲地抬起下巴,淺淺一笑。

  「那我請問你,以前開車的時候用手機也不會被取締,但是現在不一樣。還有後座的安全帶,以前不繫也沒關係。原本沒有不對的事,但不知不覺中卻變成不對了,這不是很奇怪嗎?」

  「妳這是狡辯。改變的是法律,是規則變了。所以我說的是不遵守規則,也就是違反規則是不對的。」

  「那也可以這麼說囉,警察是以能否遵守規則來判斷對錯,沒錯吧?」

  「嗯,算是吧。」新田搔搔鼻翼。

  「既然這樣,我們也是一樣。我們飯店人也非常重視規則。」

  「是嗎?那妳為甚麼不叫剛才那個客人遵守規則?自己晚來是自己的錯,應該照順序排隊這才是規則吧。」

  但山岸尚美卻搖搖頭。「沒有這種規則。」

  「妳說甚麼?」

  「規則是顧客定的。聽說以前的棒球,有評審宣稱自己就是最高原則,說得真好。在飯店裡,顧客就是最高原則。所以顧客不可能違反規則,而我們必須遵從顧客定的規則,而且是絕對。」

  新田瞠目結舌,頓時為之語塞,只能搔搔他剛剪短的頭髮。

  「妳的意思是顧客就是神,絕對不能忤逆。可是如果要對顧客的任性照單全收,根本沒完沒了吧。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提出任性要求,不就無法收拾了?」

  「這時候想辦法解決就是我們的工作。要是每位顧客都很有教養、很理性又很有耐性,飯店人就是最輕鬆的行業了。」

  新田再度詞窮,深深歎了一口氣。

  「妳的心態很了不起,可是非得做到這種地步不可嗎?」

  正當新田側首尋思之際,背後傳來一個聲音:「這就是飯店。」新田回頭一看,是一位三十五到四十歲、身材消瘦的男子,穿著櫃檯制服。

  「抱歉。我在後面聽到你們的談話。」

  男子報上姓氏,久我。頭銜是櫃檯經理。

  「事情我都聽說了。我們會儘可能協助警方偵辦,如果有任何需求,請別客氣儘管跟我說。」

  「這真是太感謝了。」新田行了一禮。

  「新田先生,即便您喬裝成飯店人,也不用把事情想得太困難。」久我笑容可掬地說:「基本上,只要讓客人感到舒適愉快就行了。注意言行舉止與談吐,也是為了這一點。自己說的話遭到反駁,每個人都會不高興,所以身為飯店人不要去反駁客人。但也並非甚麼事都要唯命是從。」

  「這話怎麼說?」

  「誠如我剛才說的,最重要的是讓客人感到舒適愉快。反過來說,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不見得要對客人的話唯命是從。」

  「這是甚麼意思?好像在打禪機。」

  「遲早你會懂的。只要和山岸在一起工作。因為她很優秀。」

  聽久我這麼一說,新田再度看向山岸尚美。她以冷漠的表情接受新田的目光,但那雙丹鳳眼立刻就垂下眼簾。

  ※※※

  吃了簡單的晚餐後,新田在山岸尚美的催促下進入櫃檯。但也不能立刻讓他處理住房手續,因此今天只是讓他站在後面觀摩櫃檯作業。當然實際上,新田的雙眼盯著一個個訪客。說不定這些表情一派輕鬆的客人中,潛伏著籌劃第四起殺人案的兇嫌。

  即使如此──。

  新田深深感受到,飯店的客人真是形形色色。即便乍看是商務人士,但每個人的氣質也是千差萬別。有身穿高級服飾的人,也有表情和西裝或皮鞋一樣疲累鬆垮的人。有對飯店服務生傲慢粗魯的人,也有莫名低聲下氣的人。

  可能是週末的緣故,今天觀光客看起來比商務客來得多。有一組明顯是一家四口的客人,好像是從寒冷的地方來的,不斷地說著:「果然東京還是比較溫暖啊」。一家四口的父親,在填寫住宿登記表之前,先問山岸尚美東京迪士尼樂園怎麼去?當然她不會催客人先寫住宿登記表,而是開始指著觀光地圖、客氣地向客人說明。絲毫看不出焦躁的感覺。

  此外也有一眼就看出是混黑道的男人,以威嚇周遭人士的走路方式走到櫃檯,嚼著口香糖、只粗魯地迸出兩個字:「佐藤。」姓川本的年輕櫃檯人員再詳細詢問他姓名時,他在兩道細眉之間擠出皺紋說:「我就是剛才打電話來的人。拿紙來,我寫給妳。」

  男子在填寫住宿登記表之際,川本低聲問山岸尚美,要不要請他先付押金,也就是保證金。山岸尚美隨即簡短回答,不用。

  門房小弟走近櫃檯,川本準備把鑰匙卡交給他。但男子卻說:「不用了,不用跟來!」一把搶走鑰匙。新田以目光追著男子,結果看到一名打扮花俏的女子從旁出現,以左手挽住男子的右手,兩人朝電梯走去。

  客人都走了之後,新田問山岸尚美為甚麼不收押金。

  「理由很簡單,因為我猜他會拒絕。」她答得很乾脆。

  「他拒絕就不收?」

  「那時候,還有別的客人在。要是起了爭執,其他客人看在眼裡也會不舒服,而且也會給後面排隊的客人造成困擾。隨機應變是我們必備的能力。」

  「那個客人的確可能會發牢騷,可是因為這樣就違反程序也有待商榷吧。就算顧客是最高原則,該收的錢不收也很奇怪吧?只要客人發牢騷就甚麼都聽他的,萬一連住宿費都不付怎麼辦?」

  針對這個問題,她的回答也相當明快。

  「不付錢的人就不是顧客。因此沒有必要遵從他的規則。我們會照規定程序辦理。首先會說服他付房錢,如果他不付,就會報警處理。」

  「既然這樣,那押金也應該──」

  「押金只是單純的保證金。即使沒有先收押金,只要能以別的形式保證付錢即可。」

  「別的形式是甚麼?」

  「就我的經驗來說,就是直覺。」山岸尚美稍稍挺起胸膛。「刑警辦案也要靠直覺吧?同樣的道理。我認為那位客人不會是霸王房客。」

  「霸王房客?」

  「就是不付錢就走掉的人。」

  「哦……嗯哼,妳很有自信嘛。妳根據甚麼判斷的?」

  「因為他很招搖。」她答得斬釘截鐵。「一直在凸顯自己的存在感。這種人不會是霸王房客。」

  「是嗎……」

  新田頭一偏,山岸尚美便從櫃檯下方的櫃子拿出一個五公分厚的檔案夾。

  「這份檔案絕對不能給外人看,但新田先生例外。這是東京都的飯店業者聯合搜集的霸王房客資料。受害的飯店會立即將資料傳送出來。內容包括性別、推定年齡、長相、身體特徵,使用甚麼假名、登記甚麼住址、消費了甚麼東西等等,儘可能都會詳實記錄。」

  新田打開檔案一看,目瞪口呆。確實就如她說的,都是各家飯店傳真過來的資料。他之前完全不知道,飯店之間會如此交換情報。

  「看了這份檔案,你應該明白了吧。霸王房客的手法大同小異。最典型的是,都是前一天或當天預約房間,延長住宿時間,把餐飲費等其他費用一併算在住宿費裡,假裝外出,但結果是搞失蹤。大部份是中年男性,假裝成平凡的上班族。不論哪個案例都有一個共同點,霸王房客絕對不會很招搖。因為一旦留下印象,別的飯店也去不成了。」

  新田瀏覽了幾份報告,確實就如她所說的。特徵欄裡寫的大多是:沉默寡言、聲音很小、低著頭、衣著樸素之類的。

  「當然也有例外,霸王房客裡也有全身穿戴名牌的美女。不過,他們的共同點是不想引起飯店的警戒心,就這一點來說,剛才的客人──」

  「給人印象很差,又很詭異。」新田將檔案夾還給山岸尚美。「原來如此,我懂了。不過話說回來,飯店的客人真是形形色色啊。」

  「顧客未必都是神,其中也混雜著惡魔。分辨神與惡魔也是我們的職責。」

  ※※※

  到了晚上十點,新田來到事務大樓。尾崎管理官和稻垣已經在總務課的會議室裡,本宮也來了。新田一進入,場內立即一片嘩然。

  「很適合你嘛。」尾崎不斷打量新田的制服裝扮。「連姿態都不一樣了耶。才短短一天,居然能喬裝到這種地步。」

  「想必被那位小姐修理得很慘吧。」稻垣打趣地笑了。「總經理有說過喲,就算對方是刑警,她也不會怕。」

  確實如此,新田只能苦笑以對。此時關根說著:「抱歉,我來晚了。」也進來了,依然穿著門房小弟的制服。

  這次不是一片嘩然,而是爆笑四起,整個會議室笑翻了。

  但緩和的氣氛也到此為止。當尾崎說:「那麼,開始吧。」大家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稻垣點點頭,環視眾人。

  「因為飯店的好意,提供這個房間讓我們當作現場對策總部使用,搜查員可以在這裡待命,也可以交換情報。但是,行動的時候切記謹慎低調,絕對不能讓犯人察覺到警方在監視。所以召開這種必要人數最少的會議,也是基於這種考量。以下三點都是破案前不能對外公佈的方針,第一點,目前發生的三起命案之間有所關連;第二點,兇嫌打算犯下第四起案子;第三點,我們已經知道下次的犯案場所。大家要格外小心,千萬別說溜了嘴。那麼,先報告飯店裡的情況,本宮。」

  「是!」本宮起身說:「我來報告飯店一星期的活動。平日的晚上,幾乎每晚會有宴會或餐會,主辦者大多是企業,出席人數在兩百人到三百人之間。至於白天,未來的一週沒有甚麼大型活動,但星期六和星期天,已經有預定要舉辦婚禮及婚宴。例如明天星期六,有八場婚禮。詳細內容已經彙整完畢,請大家看一看。」

  A4大小的資料也發到新田這裡來,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之後預定舉行的餐會、婚體與婚宴。不只有主辦的企業資料,連舉行婚禮的男女與預定出席者的姓名也都作成參考資料一併附上。

  「飯店居然會提供婚禮的名冊啊。」尾崎說。

  「他們本來不太願意,但我說是為了加強警備才說服他們。不過,這份資料嚴禁外洩。」

  「當然不能外洩,大家也要小心點。話說回來,以目前的犯案手法來看,我認為這次兇手在餐會或婚宴這種活動會場行兇的可能性很低,不過誰知道呢。」尾崎自言自語地說。

  「畢竟至今發生的命案,都是在偏僻的地方,而且是被害人獨自一人的時候遇害的。」稻垣回應:「不過我認為這次趁活動下手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周遭都是不認識的人,環境混亂吵雜,說不定對兇手反而有利。」

  「確實,你說得很對。看來兇手會喬裝成客人進來啊。」

  「這個可能性也很高,不過我認為還是一半一半。」

  「怎麼說?」

  「裝成客人的話,一定會和飯店員工打照面,此外飯店裡可以隨意進出的範圍也很有限。為了達成在偏僻的地方殺人的目的,兇手或許會認為喬裝成飯店關係者比較有利。」

  尾崎將剪短的白髮往後順。

  「有道理。這種時候,兇手會走飯店人員的專用出入口囉?那邊的警備情形如何?」

  「飯店員工或業者專用的出入口,大小共有五個。這五個地方都有警察裝成警衛人員駐守。飯店員工穿便服出入時必須出示身分證明文件;和飯店有業務往來的業者,我們要求他們儘量每次都派同一個人來,萬一不行的時候也請他們務必要事先通知。」

  「那份有貼照片的名單呢?」

  「當然已經發給所有的盯梢人員。」

  附有照片的名單,就是本宮拿在手裡的文件吧。

  尾崎雙肘抵著桌面,十指交握於下顎前方。

  「關於飯店關係人士的出入口,這樣安排應該沒問題。接下來就是正面大門。一樓的大廳裡,隨時都有三位搜查員在盯梢吧。這樣檢視進入飯店的人,應該不會遺漏才對……」

  「只要名單上的人進來,一定會知道。」稻垣幫尾崎做了補充。

  之後進入一陣奇妙的沉默。但新田明白這股沉默的意義,想起和本宮的對話。兩位上司可能是在思索,萬一兇手不在名單上怎麼辦?倘若兇手不在之前佈下的搜索網名單內,那麼派再多人來盯梢也沒用。

  「問題是,我們不知道兇手的長相,萬一他潛入飯店怎麼辦?」尾崎繼續說:「監視器準備得怎麼樣?」

  「一樓現在裝了三台監視器,可以看到整體情況。此外宴會廳樓層、婚禮樓層、餐廳樓層、客房樓層,都在電梯廳和走廊裝了監視器。後來因為發現了幾處死角,也預定裝設監視器。我們在負責監看螢幕的警衛室裡,也配置了搜查員。」

  「那個監視器會不會很醒目?」

  「不會,乍看不會知道那是監視器,掩飾得相當巧妙。畢竟就飯店而言,監視器給人的印象不太好。」

  「我想也是。不過即便裝置位置不醒目,兇手也未必不知道有監視器在監看,反正他一定會先來探查吧。在這種情況下,兇手會怎麼殺人呢?首先犯案地點會挑哪裡呢?」尾崎環顧室內,猶如在徵詢大家的意見。

  一位資深刑警客氣地舉手。「洗手間很可疑吧?」

  尾崎對這個回答深感意外,打直背脊說:「洗手間啊?」

  「因為那裡沒有監視器。假設兇手下手沒有特定對象,無論是誰都好,那麼洗手間是最適合下手的地方。而且大家上洗手間的時候,經常沒有防備。」

  「不過,要是後來有人進去怎麼辦?」

  「這就要花點心思了。上洗手間的時候大多是一個人,而且要看準上大號的時候。這時只要在入口處立個清掃中的牌子,誰也不會進來。接下來就等獵物從大號用的廁所出來就行了。」

  新田對前輩刑警的看法深感佩服。這位刑警有點年紀了,但在出發偵查前,一定會做縝密的思考。

  「有道理。」尾崎說:「共用的洗手間有幾間?」

  「我記得,一樓應該有兩間。」稻垣答道:「地下樓層也有,宴會樓層和婚禮樓層、餐廳樓層應該也都有,全部加起來可能為數不少。」

  「光只是巡邏的程度不行啊。這裡也派人盯梢吧。人員我會調度。其他還有可能下手的地方嗎?譬如宴會廳怎麼樣?白天幾乎沒在用吧?也就是沒有甚麼人會去的地方。把人帶來這裡殺害──這有可能嗎?」

  「就算宴會廳裡沒人,走廊也經常有人來往,而且也有裝監視器,我想可能性很低。」

  對於稻垣的意見,新田也有同感。他不認為這次的犯人會擬出這種粗糙的行兇計劃。

  「那,其他還有哪裡有可能?」

  稻垣遲疑了半晌,開口說:

  「犯人絕對不想讓人看到行兇現場,所以只能挑沒有監視器的地方。和共用的洗手間一樣,能夠保有隱私的地方,那就是客房了。」

  「客房內確實沒有監視器。不過走廊有吧?案發後只要調閱監視器錄影帶,就能知道有甚麼人進出了。」

  「我想,當然會戴帽子之類的遮住臉部。」稻垣答道。

  尾崎低沉半晌,交抱雙臂。「兇手會瞄準房客啊?果然,應該是這樣了。」

  看來,他打從一開始就認為這個可能性最高。

  「就目前的犯行來看,兇手相當大膽。就算有目擊者似乎也無所謂,總是能在千鈞一髮之際下手得逞。我覺得這次兇手也會賭賭自己的運氣。」稻垣一臉嚴肅地說。

  「既然如此,」尾崎銳利的目光看向新田和關根他們。「我們也只能賭在你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