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這一晚,一直到午夜十二點為止,新田都站在櫃檯。一方面是剛好晚來入住的客人很多,另一方面是設置在事務大樓的現場對策總部沒有任何聯絡進來,這也是個重大原因。以往,吃完晚飯之後都會被叫過去,命令大家報告今天一天的情況。所以午夜十二點過後,本宮打電話來叫新田去會議室時,新田問:「怎麼了嗎?我還以為沒甚麼進展,所以今天的偵查會議取消了呢。」

  結果本宮以低沉沙啞的聲音說,剛好相反。

  「怎麼會沒進展,聽說連偵辦的大方向都要改了。所以上面討論了很久,才會延遲到現在才開會。」

  「有進展?是誰立下功勞了嗎?」新田最好奇的是這一點。

  「你來就知道了。現在立刻過來,你的搭檔也在等你。」

  「搭檔?」新田問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

  新田帶著滿心的詫異走向事務大樓。從通道往上看,掛在二樓窗戶的百葉窗內側,燈光似乎比以往明亮。通常到了這個時段,為了避人耳目都會避免開不必要的電燈。

  走進建築物,步上樓梯,看到會議室前站著像在站崗監視的警察。這也是之前沒有的。新田走向前去,穿著制服的年輕警察默默地行了一禮。

  會議室裡幾乎沒有傳出談話聲,因此新田認為頂多只有幾個人在。不料門一開,同時看向新田的眼睛多到遠遠超乎想像之外。十幾張椅子全都坐滿了人,甚至還有搜查員用站的。

  「辛苦了。」向新田打招呼的是稻垣。他的右邊坐著尾崎管理官,而左邊竟然是──為甚麼能勢會弓著背坐在這裡?他和新田四目相交時,顯得有點尷尬地輕輕點頭致意。

  「出了甚麼事嗎?」新田問。

  「誰讓一張椅子出來。」

  稻垣這麼一說,坐在他對面的年輕搜查員站起身來。新田往這張椅子坐下,打量了一下四周。確認大家的神情都很緊張之後,再度凝望上司。「到底出了甚麼事?」

  「關於品川發生的岡部哲晴命案,我們已經鎖定他的同事手嶋正樹,以及餐飲店經營者的妻子井上浩代為重要嫌疑人。目前還沒逮捕他們,不過要做好隨時都能逮捕他們的準備。此外,這件事要絕對保密,一定不能向媒體與外界透露。當然也不能向飯店的人透露。知道了吧?」

  這話似乎針對新田而來,使得新田頓時不知所措。當他窮於應答時,稻垣火氣有點大地說:「你沒聽到嗎?」

  「不是,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鎖定了手嶋與井上?」

  「就是這麼回事。手嶋涉嫌殺害岡部哲晴,而井上浩代涉嫌協助手嶋做不在場證明。我們調查了證明手嶋有不在場證明的證人本多千鶴的手機相關紀錄,發現她打去手嶋住處的前幾分鐘,有打去東品川一間歇業中的拉麵店。但是本多小姐說,她不記得有打去那種地方。這間拉麵店,在兩個月以前是井上浩代的丈夫經營的。雖然拉麵店的電話上沒有驗出手嶋的指紋,但採集了周遭的毛髮與皮脂,已經送去做 DNA 鑑定。」稻垣說得毫不停頓,速度很快,宛如不想給新田有時間發問。

  「請等一下。請稍微等一下。」新田舉起右手,誇張地上下擺動。「關於井上浩代可能在本多小姐的手機動過手腳,這是今天傍晚我對能勢先生說的。難道是基於這個去進行調查嗎?」

  「你少臭美了,新田。」尾崎管理官插嘴說:「這點小事我們早就想到了。所以這次是連查證工作也做完了。或許你也想到了,但是稍微晚了一步。」

  新田眨眨眼睛,知道自己的眼神游移。情急之下說不出話來。

  「現在,正在調查手嶋與井上的關係。」稻垣繼續說:「我們已經知道,井上曾經以派遣員工的身分,和手嶋與岡部他們在同一間公司做過事,接下來應該能查出他們之間的關連。」

  聽到稻垣這麼說,新田暗忖「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頓時感到全身無力。雖然不知道為甚麼,但稻垣他們一定是發現了新田和能勢在單獨調查。因此他們不僅不允許個人行動,還乾脆大剌剌地親自指揮起來,走在最前面進行查證工作。

  「到這裡,有沒有甚麼問題?」稻垣問。但他的眼睛只看著新田一人。也就是說,這場會議是為新田開的,為了不讓他日後抱怨功勞被搶走。

  「組長和管理官,認為手嶋和井上是真兇嗎?」新田試著問。

  「嫌疑極其重大,這是我們共同的見解。」

  「那這樣也能解決其他的案子嗎?如果第二起、第三起命案的兇手也是這兩個人,只要鎖定他們,就不需要在這間飯店臥底調查了吧?」

  但是,組長沒有點頭。他和管理官面面相覷後,緩緩將視線拋向新田。

  「新田,我問你,難道你認為我是為了搶你的功勞而大張旗鼓地開會?還特地把管理官請到這裡來?」

  稻垣咬字黏糊的說話方式,使得新田收起下巴,擺出備戰姿勢,眼珠子上翻看著上司。

  「不然,是甚麼?」

  稻垣吸了一口氣之後才開口。

  「事情變得更複雜了呀。不,應該說單純吧。不管怎樣,光是抓到手嶋和井上,案子也還沒結束。反倒是,才剛開始而已。」

  「才剛開始?」新田目不轉睛直視上司的臉。「這是甚麼意思?手嶋和井上不是真兇嗎?既然如此,抓到他們兩個不就破案了?」

  「偏偏事情不是這樣啊。──喂,把那個拿來。」稻垣向年輕部下使了眼色。

  不久,新田面前來了一份文件。

  「這是甚麼?」

  「你就先看吧。」

  新田一臉不滿地打開文件夾。裡面放了好幾張列印著文字的A4紙,內容像是從電腦印出來的電子郵件。新田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就血脈僨張,體溫急速上升。

  「這是……」

  「嚇到了吧?我第一次看的時候也嚇到腿軟。」

  「這是誰在哪裡找到的?」

  「是在追千住新橋案的同仁找到的。他們在野口的同意下檢查了野口鐵工廠的電腦,發現了這些東西。這些資料原本已經從信箱裡刪除,但野口那傢伙可能不曉得硬碟可以復原吧。」

  「這個野口是?」

  「野口靖彥。不用說你也知道,就是第二起命案被殺的野口史子的老公。」

  新田不由得打直背脊,再度將視線落在手上的電子郵件內容。

  『收信 Date:10月4日 22:10:45

  From:x1

  Subject:計劃1完成

  To:x2,x3,x4

  剛才,計劃1的m工作完成了。自認做得很順利。

  給 x2,已經不能回頭了。請務必,在約定的地點執行。』

  『寄信 Date:10月5日 18:12:23

  From:x2

  Subject:關於計劃2的聯絡

  To:x1,x3,x4

  x1 的m工作,在報紙和新聞確認了。幹得好。當然我這邊的地點也沒變。就在日前聯絡的緯度和經度的地點,執行m工作。

  給 x3 的最後確認。你那邊的m工作執行地點有改變嗎?有的話請儘速聯絡。完畢。』

  『寄信 Date:10月11日 02:28:43

  From:x2

  Subject:計劃2完成

  To:x1,x3,x4

  計劃2的m工作完成了。訊息也留下了。x3 無論如何都必須在約定的地點執行。明天開始,P應該會來。不要寄電子郵件給我。完畢。』

  追著文字看的時候,新田屏住呼吸。抬起頭後,才把氣吐了出來。

  「自稱 x1 的人寄的郵件收到日期是十月四日。這是第一起命案發生的日期吧。」

  「對。然後 x2 寄出『計劃2完成』這封信的十月十一日,是發現野口史子遺體的日期。」

  新田搖搖頭,怎麼想都不是巧合。

  「意思是命案的兇手有好幾個,這些電子郵件是這些人討論這次犯案的時候寫的嗎?」

  「這樣想應該沒錯吧。」

  新田回看稻垣認真的表情後,將視線轉向周遭的人。當然,在場的人都已經知道了。沒有一個人神色渙散。

  新田再度看向電子郵件。

  「這是在野口的電腦裡找到的,所以寄信人寫的 x2 應該就是野口囉。」

  「當然,應該是吧。」

  「既然這樣,把野口找來不就行了?信中也提到了緯度和經度,可以用這個逼問他吧。」

  「不用你說我們也會把他找來。而且早就找了。」尾崎從旁插嘴:「我們沒有逮捕他,而是以約談的方式進行偵訊。」

  「野口有承認犯案嗎?」

  「大致上承認了。」管理官說得很乾脆。

  新田看向稻垣。「真的嗎?」

  「對啊,真的。」稻垣點點頭。「根據野口的自白,他扼殺妻子史子是在十月十日晚上七點左右,地點在自家客廳。然後就把屍體放著,出去和朋友喝酒。不消說,當然是去做不在場證明。到了半夜一點多回家以後,用塑膠布把屍體包起來,丟在千住新橋附近的某個大樓建設工地。寫電子郵件是在這之後,寄信紀錄也和他說的完全吻合。」

  「動機呢?」

  「就和我們推測的一樣,為了貪圖老婆的保險金所下的毒手。」

  新田撥開瀏海,鼻孔撐得很大。

  「這算甚麼啊?事情就這麼單純嗎?」

  「所以剛才我也改口說過了,與其說複雜,應該說單純吧。因為那些數字的關係,我們自己把問題想得很複雜。整個陷入那些傢伙的計策裡啊。」

  「那些傢伙是?」

  稻垣指向電子郵件。

  「野口發出的最後一封信,裡面有一句『明天開始,P應該會來』吧。這個P指的可能是警察。那傢伙早就料到,當偽裝成他殺的老婆屍體被發現了以後,自己會頭一個遭到懷疑。為了想辦法不讓自己被懷疑,他用電腦上網進入了一個網站。這是個專門斡旋危險工作、非法工作的網站,也就是所謂地下網站。而『m工作』這個詞,就是這個網站的留言板使用的暗號,意思是謀殺。我猜可能是 murder 的縮寫吧。」

  「地下網站……」新田感到苦澀在口中擴散。「這封電子郵件的收信人 x1、x3、x4,是在這裡認識的夥伴囉?」

  「看來應該是的。夥伴包括野口一共四人。他們彼此沒有見過面,可能也不知道彼此的本名。這四個人的共同點只有,他們都有各自想殺的人。」

  新田也隱約看出案子的構圖了。只不過,還是半信半疑。有人會想做這種蠢事嗎?但是,新田重新思考,過去也曾發生過在地下網站認識的人、執行隨機殺人的案例。

  「剛開始,野口打算在地下網站雇用殺手。」稻垣說:「但是,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就能談成。後來過了不久,有個人寫電子郵件給野口,就是最後自稱 x4 的人。信件的內容大致是:雖然我無法答應殺人,不過無論你要殺誰,我都可以幫助你不會遭到逮捕。不用報酬。可是你也必須幫我做一件事。有興趣的話,請和我聯絡──最後以這樣結尾。」

  「結果野口和他聯絡了?」

  「是啊。回信立刻就來了。上面寫著躲避警方懷疑的具體方法。至於是甚麼方法,你們應該已經猜到了吧?」稻垣看向新田,把球丟給他。

  「就是把多數人犯下的殺人案,喬裝成同一個人或同一個團體犯下的連續殺人案。是這樣沒錯吧?」

  稻垣微微一笑,但眼神變得更嚴肅。

  「所有的命案現場,都留下共同的訊息。光是這一點,警方就會認為是同一個兇手所為。但是,太過容易模仿的訊息,會讓人懷疑是模仿犯幹的,所以訊息裡必須加入和其他案子有關的線索。因此才做成以緯度和經度表示下次犯案地點的訊息。當然,如果直接只寫緯度和經度的數字,警方會佈網逮人,所以兇嫌又下了一些工夫,把日期也加進去。當所有的謀殺案都完成以後,再寫一封信寄來特搜總部,說明這些數字的涵義。如此一來,警方就非得斷定是同一個兇手所為的連續殺人案。即便各個案子都有可疑的兇嫌,但找不出和別的案子的關連,警方就不能把他當作兇嫌處理。最後,案子就成了迷宮。」稻垣說得十分流暢,讓人覺得可能練習很多遍了。他「呼」地吐了一口氣之後,繼續說:「自稱 x4 的人,教野口的方法就是這樣。此外 x4 早就找到另一個共鳴者,後來又有一個人加入,總共四個人,就寫信跟野口說預定四個人執行。」

  「這兩個共鳴者就是 x1 和 x3 吧。」

  「應該是。」

  「如果野口的電腦有資料,不就能找到其他人的IP嗎?」

  稻垣聞言,哼了一聲。

  「難道你以為我們沒有去查?」

  「所以是雖然查了,但還是無法鎖定兇手嗎?也就是說,他們是在網咖上網。」

  「這是為了預防有人被抓,警方可能會查到自己這裡來的方法吧。網咖已經找到了,可是那是一間位於東京都外、不用身分證就能上網的店,而且也沒有裝監視器,是一間相當隨便的網咖。當然,他們應該也知道這間網咖的規定很鬆散所以才去那裡上網吧。笨笨地用自己電腦上網的只有野口。」

  「原來如此。」新田靠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

  原來是這種詭計啊。難怪在案件關係人之間找不出共同點。這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關連的案子。

  「五年前,野口曾經參加在這間飯店開的餐會吧。這麼說,那件事……」

  「應該只是單純的巧合吧。」稻垣說:「仔細想想也沒甚麼好奇怪的。畢竟是這種高級的飯店。企業主開的餐會,一年少說有幾十場吧。剛好這起案子的關係人之一,出席了其中一場。這也沒甚麼吧。」

  「真要命。」新田搖搖頭。「那麼,這些事情是甚麼時候知道的?野口自己招供是甚麼時候?」

  稻垣沒有立刻回答新田的問題,猶如徵求意見般地看向尾崎。尾崎輕輕點頭,看起來是答應的樣子。

  「鑑識課調查野口的電腦是幾天前。」稻垣說:「千住新橋的特搜總部約談野口是在三天前吧。」

  「三天前?」新田不由得抬起屁股。「對哦,我想起來了……」看向依然弓著背坐在那裡的能勢。「那時候,聽說品川署的特搜總部下達指示,不要太去想和其他案件的關連,這是因為有了野口的供詞吧?」

  稻垣以指尖搔搔鼻翼。「對,就是這樣。」

  「那你們為甚麼不告訴我呢?那時候,我有問組長吧。我說品川的特搜總部好像下達這種指示,到底怎麼回事?組長說,那只是單純搞錯了。沒錯吧?」新田劈哩啪啦說得很快。

  「對啦,我確實是這麼說。」稻垣答得有點不耐煩。

  「這算甚麼啊?為甚麼那時候不把真相告訴我?這也太奇怪了吧?」新田說得口沫橫飛。

  稻垣將雙肘抵著桌面。

  「每一起案子的犯人都不同,沒有共通點。各個特搜總部決定各自進行偵查──如果我這樣跟你說,你會怎麼做?」

  「這個嘛……」

  「你可能會說,想回去第一起命案的特搜總部,也就是回去品川署參與偵查吧?實際上,你好像也一直惦記著那個案子。」稻垣說完,看了能勢一眼。

  「不可以嗎?我是刑警,追緝已經發生的命案兇手是我的職責。」

  「防止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命案也是刑警的職責。你不認為嗎?」

  「這我是明白啦……」

  「你在這裡的工作情況,我已經聽稻垣和本宮說了喔。」尾崎從旁說:「你好像做得相當不錯。你來這裡也不過幾天,但已經怎麼看都像一個飯店人員,不是嗎?這裡的工作只有你才辦得到,沒有人可以取代你。為了讓你能專心做這裡的工作,所以才大膽決定不把野口的供訴內容告訴你。這一切都是我下的指示。」

  新田垂下頭,雙手在膝上緊緊握拳,看著西裝褲筆直的折線。刑警只要在外面跑一天,褲子大多會變得皺巴巴的。在搜查一課裡,確實沒有人適合穿這種櫃檯人員的制服。不過,他還是難以接受。

  「可是,」他抬起頭來,看著尾崎。「讓我回品川的特搜總部,案情會查得比較快吧?」

  「你想說甚麼?」

  「要是我能專心查那邊的案子,說不定早就洞悉手嶋他們的詭計了。」

  尾崎露出淺淺的微笑搖搖頭,彷彿在說「你還是不懂啊」。

  「你剛才沒聽到稻垣說的話嗎?光是抓到手嶋和井上,案子也還沒結束,反倒是才剛開始而已──他是這麼說的吧?重要的是,從現在開始喔。」

  「甚麼意思?」

  尾崎很厲害地只挑起右眉。

  「我再說一遍,每一起案子的犯人都不同,一共有四個人。x2 是野口,x1 大概是手嶋吧。犯下第三起命案的 x3,現在也在追查他的真面目,我相信近日就能展現成果。但是不要忘了,無論這三起命案調查得多麼有成果,都無法查到計劃的發起人 x4。我們對 x4 幾乎沒有任何線索。不知道是男的還是女的?是老的還是年輕的?是有錢人還是窮人?完全一片空白。唯一知道的只有,他打算在近日內在這間飯店殺人。剛開始有發目前案情關係人的大頭照給在飯店臥底的搜查員們,但現在也都全數回收了。因為這些照片根本沒有用。跟你說了這麼多,不管你再怎麼頑固,也應該明白事態的緊迫性吧?」

  管理官低沉的嗓音響徹整個會議室。同時新田的內心也開始動搖。確實這個事態非比尋常。過去一直認為,只要查出其中一起案子的重要線索,就能一網打盡。但如今這已經是完全無法期待了。

  「你以品川案為根據,推測兇手是男的吧?」稻垣說:「確實是男的。可是 x4 說不定是女的。你之前還說過,就案情的性質來看,兇手應該不是跟蹤狂之類的。但是,x4 說不定是跟蹤狂。目前還無法斷定就是。」

  新田暗忖,原來是這樣啊。他同意稻垣的論點。當初報告安野繪里子和栗原健治的事時,他認為這兩個人應該和案情無關,但上司們的反應卻很神經質。原來早在那時候,他們已經認為兇手是甚麼樣的人都不奇怪了。

  尾崎緩緩站起身來,環視全員。

  「關於第三起命案,繼續查下去。而第一起和第二起命案,也必須做查證工作。但是,今後我們必須最優先處理的是,無論如何都要阻止第四起命案發生。今後,只要是有空的人,全都要到這間飯店來輪流監視。希望大家好好努力!」

  「是!」幹勁十足的應答聲響徹室內。

  接著由稻垣下了幾個細部的指示,然後就散會了。但新田要起身之際,卻被稻垣叫住。

  「等一下。剛才談的事,不能跟飯店的人說。絕對不能說喔!」

  「當然,我也不打算跟他們說。可是和其他案子無關這件事,還是跟他們說比較好吧?畢竟警衛方面也需要飯店方面的協助。」

  但稻垣卻一臉嚴肅地搖搖頭。

  「不行!絕對不能跟飯店的人說。警衛方面,我們會靠自己做到萬無一失。」

  「話雖如此,可是對飯店最清楚的還是飯店員工喔。」

  「難道你沒想過,x4 說不定是飯店員工?」

  聽到稻垣這句話,新田不禁打直背脊。

  「內部犯案?」

  「這個可能性不低。野口和手嶋的情況也是,這次的兇手都有想到事發後自己會遭到懷疑,才擬訂如此麻煩的計劃。換句話說,x4 也處於很容易被懷疑的立場,這個機率很大。比方說大半夜,住宿客人被殺了會怎樣?首先會懷疑可以自由使用通用鑰匙卡的人吧。」

  新田對這個看法沒意見,因為他也曾想過同樣的事,還拜託山岸尚美協助過。不過,只是惹得她大發雷霆而已。

  「我很明白組長說的事。不過已經有很多員工都知道,警方在這間飯店裡進行偵查。如果這其中有 x4,應該也會死心放棄犯案吧。」

  「這就很難說了。即使數字之謎被破解了,他說不定認為兇手是不同人這一點還沒被看穿。千萬大意不得。」

  「那麼至少跟協助臥底調查的人說怎麼樣?例如總經理或山岸小姐……」

  稻垣把臉湊近新田。

  「我問你,你知道我們為甚麼不僅沒有逮捕手嶋和井上,連野口都沒有下逮捕令?他已經招認了,照理說應該可以逮捕。與其派人二十四小時跟蹤,不如把他關進看守所比較快。儘管如此我們依然還沒逮捕他,你知道為甚麼嗎?」

  新田不知道,所以默不吭聲。稻垣把聲音放得更低,繼續說:

  「逮捕的話,必須向媒體公佈吧。這麼一來會怎樣?手嶋和第三起命案的兇手就算了,因為他們已經確實執行了謀殺,問題是 x4。要是 x4 知道野口被抓了,就會發現計劃出現破綻,而中止在這間飯店犯案吧。」

  新田眨眨眼睛,回視上司。

  「為了把 x4 引來這間飯店,故意不抓其他的兇手?」

  「正是如此。誠如管理官所言,我們沒有任何 x4 的線索。這也是當然的,因為我們甚麼都還沒做。要是讓 x4 中止的話,我們就永遠抓不到他了。不,就算 x4 報上姓名出現,都不知道能不能將他起訴。萬一他說和野口他們的信件往來只是單純的惡作劇,我們也拿他沒轍。可是這麼一來就糟了,因為這一連串命案的主謀是 x4。要不是他的煽動,野口和手嶋他們也不至於會犯案。說不定不會有人遇害,但我們無論如何都要逮捕 x4,一定要把他關進監獄。為了不讓他說只是惡作劇,必須證明 x4 也有殺人意圖。」

  將 x4 以殺人未遂或企圖殺人逮捕,起訴──看來上司們是這麼想的。

  「我懂了。」新田低喃。「要是飯店知道真相,怕他們會將此事公諸媒體。組長考慮的是這一點吧。」

  「如果我是飯店的負責人,我會毫不猶豫地公開。」稻垣說:「如此一來,第四起案子的兇嫌就會打消在這間飯店殺人的念頭吧。至於能不能抓到他,飯店方面根本不在乎。因為這和飯店無關一般人會這麼想吧。」

  「也就是說,要欺騙飯店……」

  「不是欺騙。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只是叫你不要說多餘的事。」

  「可是您要知道,萬一出了問題,後果會很嚴重喔。」

  「頂多是事後被他們抱怨吧。不過不會有問題。命案這種事,要防範於未然。」稻垣將手搭在新田的肩頭。「沒錯吧?」

  「當然,我也認為應該這樣……」

  「那不就得了嗎?你和那個櫃檯小姐好像滿談得來的,不過為了她好,你最好也守口如瓶。要是她知道了沒有必要的事,沉重的責任只會讓她痛苦而已。」

  目送面帶嘲諷笑容的組長離去,新田也明白組長的意思了。上司們之前沒把真相告訴他,並非只是知道新田想回去品川查案,此外也懷疑他可能會把偵查內容洩漏給山岸尚美。

  新田歎了一口氣,移開目光後,剛好對上本宮的視線。本宮面帶苦笑,摸摸鼻子下方。新田輕輕瞪著他,走了過去。

  「本宮前輩也早就知道了吧?四起案子的犯人是不同人。」

  「我也是最近才被告知的喲。就是你問我品川署的風聲時,我去問組長才知道的。」

  「然後組長也叫你不要跟我說對吧。」

  「你不要怪我啦。我和你一樣都想回去品川查案。每天在這裡假扮客人,等著不知道會不會來的嫌犯,你知道這是甚麼心情嗎?可是我接受了。我覺得你應該比我懂事才對。」然後本宮指著新田的胸口,說了一聲:「那我走了。」便離開會議室了。

  尾崎不知道甚麼時候走了。不過能勢還留在這裡,一副悄然的模樣坐在原位。

  「要不要出去外面?」新田小聲地說。

  能勢默默點頭,站起身來。

  離開會議室後,新田走向飯店的本館,能勢稍微落後地跟在後面。從便門要進入本館時,新田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回頭。

  「你也早就知道了吧?其實每個案子的犯人是不同人。」

  能勢狀似抱歉地縮起身子。

  「我有跟您說過,課長下令叫我們和其他案子切割,專心調查手上的案子。之後過了不久,課長把我叫去,跟我說剛才的 x1 和 x2 的事。可是當時這是重大機密,課長還特地交代我,絕對不能跟其他刑警說。」

  「所以你也沒跟我說?我可是和你一起辦案的搭檔喔。」

  能勢低下髮量稀疏的頭,鞠躬致歉。

  「其實瞞著您,我也很痛苦。不過新田先生必須專心於目前的工作,這一點我也非常同意。尾崎管理官說得沒錯,您現在的工作,只有您才辦得到。」

  「你對我說這種話,我一點都不高興。」

  「我想也是……」

  「所以呢?你瞞我的就只有這件事?過去我和你交談的內容,你是不是也全部向上司報告了?那個電話的詭計你也說了?」

  能勢低著頭,沉默不語。看到他這副模樣,新田忿忿地撇過頭去。「果然沒錯。搞甚麼嘛。」

  「可是就結果來說,新田先生破了品川案,這樣不是很好嗎?雖然剛才尾崎管理官那麼說,可是我覺得他一定也認同這是新田先生的功勞喔。」

  「我在意的才不是這種事。算了,別說了。」新田伸出一隻手制止能勢,隨即邁開大步走向櫃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