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承淵覺得,自己跟小皇帝的交往完全印證了這句話。皇宮的路他已經熟得不能再熟,小皇帝的龍床也十分舒適,他個偷兒,天生的夜行動物,居然在上面一覺睡到了大清早,還是小皇帝出早朝打簾子的動靜才驚醒他。
快要過十五歲生日的小皇帝終於有了點皇帝做派,見到承淵醒來,也只是挑著眉笑了笑,隨口支開了隨侍的太監,方便承淵出去。
臨走前,小皇帝忽然攔下承淵,給他發上簪了一支紅得通透的玉如意。兩年下來,承淵已經習慣了小皇帝時不時送的這些小玩意兒,眼神一瞥,看是好東西,也不推辭,捏一把小皇帝已經不再肉嘟嘟的臉頰,道了聲謝。
小皇帝這一年來脾性穩重了許多,並不掙扎,只抬手覆在承淵手上止住他動作,低聲開口:「承淵,下月初三,再來一回吧。」
這是頭一遭,小皇帝親口要求承淵在一個特定的日子來。
承淵側著頭想了想,忽然笑起來:「普天同慶的日子啊,我怎麼會忘?去年不就記得了麼?」
小皇帝卻似還有別的意思,微仰著頭直視入他眼中,喚他的名字:「承淵。」
「嗯?」
承淵應了一聲,瞧著小皇帝幽黑的眼瞳裡看不清楚的情緒,心裡不知怎的,忽然就一悸。
然而那悸動也消失得飛快。小皇帝鬆開他去更衣的時候,一切已經恢復如常。
承淵回了師父的破院子,剛進門,就被新來的小師弟掏走了腰上的錢袋。
「身手退化啦,三師兄!」
小師弟笑嘻嘻地舉著錢袋耀武揚威。師父坐在院子裡頭的大搖椅上,隨手扇著蒲扇,懶懶地開口叫罵:「不學無術的小子,看清楚點兒,值錢的在你三師兄頭上呢。」
承淵不好意思地笑笑,取下頭上那被他藏在空心木簪子裡的血玉簪子揣進兜裡,又站到師父身邊替他搖蒲扇。
「又去見你那皇宮裡的朋友了?」
「是。」
「小心點兒,最近那裡頭不得安生哩。」師父頗有感慨地嘆了口氣,「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了喲。」
承淵不吭氣。
他知道師父的消息來源是金盆洗手後搖身一變巨賈的二師兄,不敢多打聽什麼,卻也不想保證自己再不去找那小皇帝了,只能保持沉默。
師父似也知道他心中所想,搖搖頭,不去管他,只支使著他把蒲扇搖得更穩當些。
師父沒多講,大晚上的,二師兄卻來找他了。
二師兄入師門時間太晚,又混跡商海勞心勞力,到如今,鬢邊星點白痕,年紀看著倒比師父還長些。他一來就如當年般大大咧咧在承淵床上坐下,承淵只能嘆了口氣,坐到他背後替他以空空妙手——拔白頭髮。
「二師兄,你別老壓榨我啊,師父也是,怎麼都喜歡找我拔白頭髮?」
承淵嘟噥著,手上倒是不停,不一會兒就拔滿了一把。
「能者多勞,師弟,莫謙虛。」二師兄義正辭嚴。
承淵把拔下來的白髮用一根捆成一小束,纏成一個小環套在二師兄小指上:「白髮漸多,師兄,你最近精神可不太好。」
二師兄嘆口氣,把玩著白髮做的小指環:「時局動盪,做生意難囉。」
每次都是這句,承淵早就聽膩了,掏掏耳朵,又去他頭髮裡扒拉漏網之魚。
「聽師父說你交了個皇宮裡頭的小朋友?」二師兄忽然問。
承淵挑挑眉,師父和二師兄都問起他的交友情況了,想來問題還挺嚴重:「是啊。」
「小皇帝?」
「嗯哼。」
二師兄橫眉怒目看承淵,承淵巋然不動。
二師兄愁眉苦臉看承淵,承淵巋然不動。
二師兄忍辱負重看承淵,承淵巋然不動。
二師兄委曲求全看承淵,承淵巋然不動。
「好吧,既然你鐵了心要那個小朋友,二師兄也不能不講義氣。」二師兄一臉沉痛,「那我就從攝政王黨倒戈了吧。」
承淵不吭聲。
「師弟不承我這個情?」
承淵翻個白眼:「每次都用早就下好的決定來騙我承情,很有意思?」
被看破了,他們師兄弟臉皮早被師父磨練得厚比城牆角,倒也不顯得尷尬。二師兄嘿嘿一笑,湊到承淵旁邊:「記得提點你家小朋友,保皇三十六商號有我一份啊。」
承淵若有所思:「你要是把你知道的都講出來,我就去幫你吹吹枕頭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