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淵手上的龍棘子並非普通的菩提子,而是飛爪的替代品。
飛爪是攀岩走壁的賊偷們最偏愛的入戶工具,奈何承淵入門時年紀小,使不動沉重的鐵爪,師父便隨手抓了一把龍棘子給了他,讓他自己拿繩索固定了當飛爪使。
承淵折騰了很久才學會利用龍棘子在欄杆上打結,到如今,已經熟練到隨心所欲一拋一個準要打梅花結絕對不會打成攀緣結了。龍棘子上的繩子,也從當年剛剛能負擔一個小孩子重量的細繩換為了成股的冰蠶絲,便是刀劍也難以斷開。
冰蠶絲並不是大路貨,承淵費盡心思,身上也只配上了七枚龍棘子。好在隨著年歲漸長輕功日高,大部分時候他都用不上龍棘子這精貴物事了,並無折損。
承淵一枚一枚地妥帖藏好這七枚龍棘子,趁著暮色中侍衛換班的功夫,故技重施上了大殿頂,一路向北。
而今,他要用這七枚龍棘子去釣出攝政王的命。
乾清宮戒備森嚴,對比起來,小皇帝住的承乾宮簡直像個笑話。
承淵斂息伏在偏殿廊柱的陰影裡,默默觀察著正殿門口的侍衛,饒是事先知道,也花了半晌才看出了那個太傅埋下的暗哨,不由得在心裡讚歎了一聲。
攝政王生性多疑,身邊值守侍衛眾多不說,還從江湖聘來了幾位高手護衛於己。值守侍衛挑選極為嚴格,小皇帝沒能安插人手,倒是另聘的江湖高手裡,有一枚太傅處心積慮安派的暗哨,也算是小皇帝一派最後的殺手鐧了。
可惜這些近身侍衛的排班制度嚴密,攝政王周身始終安排有三位武林高手護衛,便是讓這暗哨混了進去,以一人之力對抗兩名遠超於己身能力的高手去刺殺攝政王,這難度委實大了些。
再怎麼樂觀,勝率也不過三成。
而剩下的四成,便要著落在承淵身上。
承淵功夫雖好,奈何往來皇宮頻繁不說,還時常留宿承乾宮,其存在早已暴露於攝政王的眼線面前。承淵幾次從皇宮出去都發現了盯梢的,只是輕功不如他,都被他甩開了。
事已至此,拿承淵做明棋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老太傅這麼說的時候,眼裡滿滿是惋惜,卻並不見幾分歉意,還引了荊軻與太子丹的典故激勵他,大概是把承淵當成小皇帝的門客了。
承淵沒反駁。
小皇帝還是小皇帝的時候,他還能繼續做小皇帝的朋友;等小皇帝真的成為皇帝了,他若僥倖不死,又還想跟小皇帝來往的話,大概就只能做小皇帝的門客了吧。
想想還挺心酸的。
話雖是這麼說,承淵在幫小皇帝成為真正執掌大權的皇帝一事上,並沒有猶豫過。
這條路,不進則退,退則死。
承淵覺得自己難得大義凜然一次,替小皇帝去死的想法,還挺帥氣的。
夜漸深了。
乾清宮庭院裡的宮漏仙人已拜過了三聖殿,承淵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下意識朝著承乾宮的方向望了一眼,笑了笑,便擲出了第一枚龍棘子。
這枚龍棘子正中殿前的銅宮漏,戧聲頓起,餘音迴蕩庭院中,倒像是什麼威嚴的鐘聲。如此大的動靜當然引來了侍衛的注意,立時便有兩人上前查看。那龍棘子已緊緊地縛在金甲神之上,承淵猛一用力,拽得人像離開了宮漏飛速彈起,又纏在了乾清宮偏殿的飛簷翹角之上。
那侍衛二人察覺有異,喚來一同值守的其餘侍衛並三位武林高人守在殿前,向偏殿細細查驗過去,承淵卻已然偃旗息鼓,自是什麼都沒查到。
待得騷動稍息,承淵又彈出一枚龍棘子,這回,卻是衝著攝政王寢宮的窗紙過去的。承淵手上刻意加勁,那枚龍棘子不僅破窗而入,還帶起了尖銳的呼嘯,登時將已入睡的攝政王驚醒了。
發現動靜已入了寢宮,侍衛們自然不能再在殿外站著。承淵仔細觀察著,見那臥底同一位高手一道進了寢宮,留下另一位高手在殿外巡查,便知事情進展順利。
而他的任務可以繼續了。
趁著救駕的侍衛尚未到來之際,承淵藉著第一枚龍棘子的力飛身自諸人死角中竄到了偏殿的房簷之下,由正殿洞開的殿門,又悄無聲息地射入了第三枚龍棘子,以一個刁鑽的角度纏在了擱著香爐的木凳之上。
接下來的部分,就要靠他親身涉險了。
承淵深吸一口氣,以最快的速度拔身而起竄入正殿之內,稍一接近便將剩下四枚龍棘子盡數擲向正一臉怒意危坐於床榻之上的攝政王。
攝政王周身侍衛被承淵的身法驚了個措手不及,那江湖劍客卻似早有準備,與太傅埋下的那名探子一道,迅速拔劍在手將那龍棘子一一擋了出去。
正如商量好的一般,那探子故意錯手放過了一枚,龍棘子隨即纏上了攝政王脖頸。承淵此時人在半空,其實無力再收縮冰蠶絲勒斃對方,但脖頸上纏上異物、尤其是冰蠶絲這樣絕佳殺人利器的攝政王自然無法那麼冷靜,連聲呼喝身邊人為自己解開冰蠶絲,抓住刺客。
承淵落地的時候,自迅速湧上來揮劍相向的侍衛人潮間隙,剛好看到探子圍上攝政王去解他的冰蠶絲,指縫裡有什麼倒映著殿內燭火的一點光亮。
事成之後,當竭力保全自身。
電光火石之間承淵想起來老太傅的這句話。
可惜他一個除了輕身功夫和暗器功夫之外完全上不了檯面的賊,面對這麼多身配兵刃的侍衛,根本是十死無生之局啊。
……就算多活一刻也好嘛。
承淵這樣想著,振奮起心神,以匕首險險接下了當前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