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人越過了原先的道路,轟隆隆的再次闖進了那荒漠之中,夜色如許,遠遠的有轟鳴聲從身後傳來,連大地都為止微微震顫了起來。
「你回你自己的馬背上去!」映雪在某人懷裡掙扎,想要將他趕回到旁邊的馬背上。
這雖是精挑細選的好馬,但身後的追兵也同樣是精英戰馬,此刻她的馬背上馱著兩個人,自會給它施加更多的壓力。
楚玥璃卻根本不理她,將她抱得更緊,揚鞭策馬,不住的朝荒漠中深入進去。
身後馬蹄奔騰,似乎追上來的人有不少,白芍伏在馬背上回頭看了一眼,慘白的月光下,只見遠處地平線上一線黑影。
「流玥,我來帶雪兒吧。」
她的意思很簡單,她的體重畢竟是要比楚玥璃輕上許多的,她和映雪兩人同乘一騎顯然比現在更有利些。
不過這一次,楚玥璃同樣的連理都沒有理會她,幽幽的光芒之下,他的臉上也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白芍忽然莫名的一冷,看著楚玥璃的再一次加快速度,也忙揚鞭,緊跟在後面。
身後的追兵不歇,他們的奔走也自不能停歇,在這幽幽月夜中,馬蹄聲隆隆,在這樣的夜晚,一眼望出去什麼都是朦朦朧朧,看不真切,映雪掙扎了幾下見他絲毫不為所動,也就不再繼續做那可能會讓他更加惱怒的事情,轉頭看著四周圍的景色。
這裡似乎並不是他們來時的路,所以她這麼看出去,只有一片陌生。
前方有山丘,他們繞了過去,身後追兵轟然而至,然而就是在大部隊經過那裡的時候,突然一陣騷亂便也這麼引發了。
「怎麼了?」楚玥軒「唰」的一聲在馬背上轉過頭,看向身後遠處那騷亂都傳到了他們這裡的方向。
「這附近有流沙泥沼。」楚玥璃冷冷的說著,都沒有回頭去看身後的追兵一眼,只是越發的摟緊懷中的人,對身旁的其他人說道,「跟緊了,別朝兩邊擴散得太遠。」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渾身一凜,儘管他們實在也有些想不明白他為什麼竟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分明連後面那些世代生活在這荒漠中的人都好像並不怎麼清楚。
當天邊終於出現了一線曙光的時候,身後的追兵被甩在了遠遠的身後,不知是會繼續追上來,還是已經返回,而他們一共二十二個人,也終於停下了腳步,就著那晨曦的光芒互相看身邊的人,略微放鬆了下來,然後齊齊看向了楚玥璃。
這一看,便不由得一愣,因為他們看到主子懷裡的王妃此刻臉色蒼白,雙眼半合,已是軟綿綿的癱在了主子的懷裡。
「王妃怎麼了?」
楚玥璃沉著臉將她從馬背上抱了下來,小心的抱著她走到旁邊,風吟迅速飄過去將一張氈子放在了地上,好讓楚玥璃將她給放下來。
明媚晨光下,赫然發現王妃的半邊衣衫已被鮮血浸染,並且已凝固成了紅褐色,而紅褐色最濃郁的位置,便是在她右肋位置,已看不清那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傷口。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麼嚴重的傷,又是在馬背上顛簸了大半夜,這……
即便是早就知道王妃手上的安邑和安宇,甚至是楚玥璃都不禁眼神一凝,昨晚太暗,並沒有看清,又見她除了稍微有些行動僵硬之外,並沒其他的異常,便以為只是輕傷而已,哪裡會想到竟這樣嚴重?
況且,這大半夜的奔跑,也根本就沒有聽到她的一聲痛哼,便是將她抱在懷裡的楚玥璃,也只是感覺她身子微軟,有些無力而已。
白芍跑了過來,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多血!
楚玥璃和白芍兩人仔細的為她處理著傷口,其他人則迴避了開,並迅速抓緊時間準備吃食。
「隊長,王妃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有親衛小心的問安邑,旁邊其他人頓時「唰」的齊齊豎起了耳朵來聽,手上的任何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和減速。
安邑轉頭看了那邊一眼,輕聲說道:「昨晚我們出了城之後很快就又遇到了追擊,王妃為主子擋了一劍。」
他說得似有些含糊其辭,但他們也只需要知道王妃是為救主子才會受傷的,就夠了吧?
安邑低頭看著眼前的泥沙土地,卻不知為何,莫名的打了個冷顫。
那邊,白芍迅速而又輕柔的處理好了映雪右側肋下的那個猙獰傷口,楚玥璃始終抱著她,貼在她背上的手心裡,有源源不斷的暖流湧入到她體內,既是給她緩解傷痛,也是讓她在在這寒冷的天氣裡半裸了身子而感覺到太冷。
衣服被鮮血浸染,從傷口上剝離下來的時候又將傷口扯開了些,但她只是微微一顫,連悶哼一聲都沒有,清理傷口的時候,她也只是抓著楚玥璃的手臂,指甲陷入到他的手臂幾分,忍耐了下來。
當終於上藥,包紮之後,她才長長的輕軟了下來,軟進楚玥璃的懷裡。
白芍看了他們一眼,看向楚玥璃的眼神卻不知為何,竟帶了幾分冷意,本是張嘴似想要說什麼,但又看了映雪一眼之後,她低頭收拾好東西就轉身離開了。
楚玥璃沒有看她,仔細的為映雪整理好衣服之後,就地坐了下來,用力抱著她,但小心的沒有觸碰到她的傷口分毫。
「璃,你在生氣嗎?」
她靠在他懷裡,說話的聲音有氣而無力。
他沒有回答,一如這大半夜奔波時的沉默,只是身上的冷冽倒是減少了許多,低頭輕輕吻著她的額頭她的臉,攬在她肩膀的手微微有些顫動。
她合上了眼睛,雙手卻緊抓著他的手,喃喃說道:「我沒事,只是稍微有點失血過多了而已,昨天晚上看到你面臨了那般危險,我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這就如同是當你看到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也會想要以身相代一樣。」
此話一出,楚玥璃頓時渾身一僵,連親吻著她臉頰的嘴唇,也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雪兒。」終於,他輕輕的呢喃出聲,「我發誓,以後再不會讓你受這樣的傷害!」
映雪早已閉上了眼睛,覺得即便只是讓她睜開眼睛,也是極花費力氣的事情,迷濛中聽到他的話,卻是只是腦袋裡面過了一遍,其實根本就已經分辨不清他到底說了些什麼,只自顧自的喃喃說道:「璃,我知道你心裡還是在意著母親的,本來我不該也不能說什麼,可是我不希望你因此而被她利用,被她幾次三番的傷害,你是我的……」
最後的聲音消失在清淺的呼吸聲中,她已說著話就睡著了。
楚玥璃輕微的調動著姿勢好讓她睡得更舒服些,癡癡凝望她蒼白的小臉,輕聲呢喃著:「不會了,我再也不會讓她有任何可利用的機會,從今往後,即便是她死在我面前,也不能讓我動搖絲毫。」
昨天晚上,他們隨著人流湧出了城外,雖然在混亂中難免受了些傷,但那都只是小傷,並沒什麼大不了,便是不去理會,過個幾天也絕對連一點疤痕都不會留下。
他們很快就與白芍安邑他們匯合,正要朝那約定地點過去,卻突然有騎兵從城內呼嘯著奔了出來,然後「啪」的一聲,將一個白色的東西扔到了外面。
這本不是他們會去關心的時候,然而就在那個白色的物體被扔到外面的時候,呼延絡舸的聲音竟在那隊伍中響起。
「賤人!如果不是因為你,本王怎麼會被你那個兒子弄得渾身是傷,差點就被殺了?哼!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賤人,看在你好歹也算為我赤瀆立過大功的份上本王就不殺你了,但如果你還敢再出現在我面前,本王一刀宰了你!」
呼延絡舸的聲音很響亮,但落在風中傳到當時映雪所在的位置也已經是幾不可聞,但那幾個人哪個不是內力深厚耳聰目明之輩?自是將那話給聽了個完整。
楚玥璃當即就是臉色一變,但也僅此而已,甚至覺得呼延絡舸如此行為,不過是在演戲,想要引他現身而已。
然而接下去,呼延絡舸卻做了一件讓包括白芍風吟都忍不住色變的事情。
他騎馬上前,手上好像還抓著一根繩索,突然朝前方策馬奔騰,而那剛才被拋在地上的白影也跟著被脫了一路,期間那無力的呻吟落入楚玥璃的耳中,再次讓他渾身震顫了一下。
呼延絡舸騎馬拖著已無力站起的季芊筱一直到了距離城門兩里外才停下,將手中的繩索一拋,忽然又是「啪」的一鞭子抽在了季芊筱的身上,隨後也不管她的痛苦呼喊,撥轉馬頭就奔回了城內,再然後轟隆著關上了城門。
這是一個陷阱,非常明顯的陷阱,呼延絡舸以季芊筱為餌,想要逼楚玥璃回頭現身。
楚玥璃站在原地看著遠處月光下的那個白影半餉,毅然轉身就要朝他們原定的路線去與十五親衛匯合。
但他才剛轉身,就被映雪給拉住了。
「我們過去看看吧,如果我們帶了她直接離開的話,就算是呼延絡舸直接從城內追出來,也未必能追得上我們。」
他的身形很僵硬,半餉才有些艱澀的說道:「也許,這也是個陷阱。她早就已經不當我是她的兒子了,說不定這就是她想要我去救呼延博文而上演的苦肉計。」
不得不說,七殿下當時就真相了,只是沒有真正面對,總還是抱有希望的。
即便是映雪,甚是是白芍和風吟,當時也都認為不管如何,那畢竟還是他的母親,再無情也不會做出這種上演苦肉計來引出親生兒子,好讓他被抓住去面臨死亡的事情來。
況且,呼延絡舸又是個暴虐的主,將今晚的差點被炸死遷怒到季芊筱的身上也並不是沒有可能,剛才的騎馬拖出,還有那狠辣的一鞭子,可是實打實的。
所以他們悄然朝那邊潛了過去。
他們看到季芊筱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看到她滿臉淚水,聽到她對著楚玥璃懺悔,說她不配坐一個母親,竟為了一己之私而拋下年幼的孩子,還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他受辱。她說她當時就已經後悔了,可是如果她對他表現出哪怕只是一點的守護之意,呼延絡舸就會殺了他。她說她後悔了,可是身不由己……
然後,在楚玥璃最失神的時候,她一直垂在地上的手突然抬起,袖中寒光一閃,就朝楚玥璃刺了過去。
當時,楚玥璃一下子就懵了,只傻傻的看著那朝他小腹而來的寒光,忘記了反應。
映雪看到的時候已開不及阻止,只能一躍而起將楚玥璃狠狠的撲倒在地,那鋒利的匕首便「刺」的一聲,從她的肋下劃過,劃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
所有人都懵了一下,都被這無情到了極致的母親給嚇住了,然後白芍飛撲而來,一腳便將季芊筱給踢飛了出去。她還要衝過去繼續施暴,卻被風吟伸手給攔了下來,而同時,那剛剛緊閉的城門,再次被打開了。
楚玥璃一激靈清醒過來,不過那時映雪也已經從他身上跳起來,捂著肋下齜牙咧嘴,卻說還好只是劃傷了一點皮肉,並無大礙,還是趕緊先離開這裡,赤瀆的士兵可就要追出來了。
當時誰也沒有發現映雪的異樣,赤瀆士兵又追出來了,便趕緊掉頭就衝進了黑暗之中。
楚玥璃伸手愛憐的撫過她肋下位置,眼神沉痛。
她明明傷得這麼重,卻硬是讓他都沒有察覺到,還以為真的只是劃傷了皮肉而已,又因為要甩開身後的追兵,竟到現在才真切的看清楚。
側頭,看向了他們來時的方向,那渾身的氣息,比如過去的任何時候,都要更加的沉凝,更多出了一點從未曾在他身上出現過的陰森。
他低頭,吻著她蒼白的臉頰,輕聲的,卻如那最虔誠的信徒,說道:「我發誓,我一定會踏平赤瀆,踏平所有她所在意的人和事,然後讓她活著,在最最痛苦的煎熬中,求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