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宮,馬車一路往肅王府的方向駛去,馬車內,映雪與楚玥修相對而坐,隨著馬車一路晃悠。
「七嫂,貴妃娘娘叫你過去,該不會真的只是為了讓你給七嫂找房中人吧?」
將視線從馬車外收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隨口道:「確實只說了這麼一件事而已。」
楚玥修挑眉,冷笑道:「她的手伸得夠長的,竟連肅王府內的事情都想管上一管。她這是覺得她身為貴妃,七嫂你定然不敢當眾違抗她的話嗎?」
說到這裡,他就想到先前七嫂在貴妃宮中說的那一番抑揚頓挫的話,不由咧嘴,忍不住的想笑。
也虧得父皇護著她,不然她那般言行,不死也得被扒層皮啊。
映雪眼珠子飄了飄,似沉吟著說道:「昨天被斬殺的莫將軍,與寧貴妃乃是自幼相識,還結拜了兄妹。那莫將軍府上有一位待字閨中的小姐,寧貴妃似乎覺得這位姑娘性情優良,十分適合到肅王府來當一位側妃或者侍妾。」
「咚」的一聲巨響,信王殿下一腦袋撞在了車壁上,順道的還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了,一手捧著後腦勺,一手捂著嘴,彎腰用力咳嗽。
貴妃娘娘那莫非是覺得兩位莫將軍在黃泉路上太過孤單,所以想要讓七嫂再送一位莫小姐下去陪伴他們同走那最後一段路程?
馬車緩緩的慢了下來,最終在肅王府門口停下,早有人在門外守望,見馬車停下,忙從台階上走下來,躬身說道:「王妃,您回來了?」
看著王妃從馬車內鑽出來,直接跳下,肅王府的人早已見怪不怪,而映雪在下了馬車後,又轉頭看向馬車內,說道:「小九,下次,你若是去軍營,還是改騎馬吧。」
楚玥修愣了下,然後點頭道:「好!既然七嫂都這麼說了,那也不必下次了。」
說著,也跳下了馬車,讓車伕解下拉馬車的馬,翻身就坐了上去。
映雪嘴角一抽,這馬和馬車,好像都是屬於肅王府的。他這騎了,是不是就不打算還了呀?
「小九,你還是先回信王府去,騎了你的坐騎再說吧,這麼一匹劣馬,怎麼配得上你的身份?」
楚玥修頓時斜斜的睨了過來,拍了拍馬背說道:「七嫂你未免也太小氣了,不就是一匹劣馬嗎?送給本王又能如何?好了,既已送七嫂回到府中,本王也就先行一步,回軍營去了。告辭!」
說著,直接揚鞭朝街頭奔去,在他身後的那些龍騰軍將領們也紛紛朝映雪一抱拳,然後緊跟著揚長而去。
映雪又抽了抽嘴角,劣馬?肅王府內,就沒有劣馬這種生物,因為每一匹馬,都是在幾個月前從戰馬中精挑細選出來的!那一路回京,也是立下了馬漢功勞啊!
「王妃?」管家站在旁邊,覺得自家王妃的氣息有些異樣。
映雪轉身,朝肅王府大門內走去,隨口問道:「這一匹戰馬,價值多少?」
他遲疑了下,才說道:「回王妃的話,好的戰馬,即便是價值千金,也不算貴。」
「我知道了。」映雪點頭,沒有多說其他的任何話,逕直進入到了王府內。
管家眨眼,無辜的盯著地面猛瞧,將到了嘴邊的那句「九殿下方才騎走的那匹收購來的時候就價值八百兩黃金」這句話給嚥了回去。
收購價就八百兩黃金,那麼現在,經過訓練並經歷了戰爭和鮮血的洗禮之後,它的價值至少要翻上一翻。
下意識裡,他就預感到王妃很有可能會以十倍幾十倍的代價,讓九殿下還回來,他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吧?
「這兩天,王府裡有什麼事發生嗎?」
「回王妃的話,一切如常,並沒什麼特別的事發生。」
「我不過是順道回來看一下,很快就又要出城,去軍營裡。有關王府內的事情,接下去還要勞煩您忙活。」
「王妃言重了,這本就是老奴的分內之事。倒是王妃,雖有九殿下在旁幫忙,但您在那軍營中也要千萬小心。要不,老奴安排幾個侍衛,讓王妃隨身帶著?」
映雪失笑,忙搖頭說道:「不必了,我現在好歹也是龍騰軍的統帥,就算真要帶侍衛,也應該是從龍騰軍的將士中選取,帶幾個肅王府的侍衛,像什麼話?」
管家一臉不贊同的搖頭,說道:「王妃您除了龍騰軍統帥之外,同樣也是肅王妃,隨身跟隨幾個肅王府的侍衛又怎麼了?」
「還是不用了,我會小心的,您老就別太擔心了。」
說著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書房門口,管家連忙上前兩步將書房門打開,這才側身讓到旁邊,讓王妃進去,而他也恭敬的跟在身後。
「王妃,您還是帶幾個吧,不然老奴不放心。那龍騰軍中是個什麼情況老奴雖不清楚,但也能猜測個一二,那裡恐怕是早就被折騰得不成樣子了,您就算想要從中挑選護衛,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映雪轉身在書桌前坐下,抬頭看向他,說道:「我有些餓了,能麻煩您給我去找點吃的來嗎?」
管家瞪眼,有些不甘心的抿了抿嘴角,做著最後的努力說道:「王妃,您真的不用老奴給您安排幾個護衛?其實老奴都已經為您挑選好了,都是早年就跟隨王爺,忠心耿耿,身手也都不凡。」
都已經挑選好了?
映雪再一次的抽了抽嘴角,但依然堅持己見的搖頭說道:「真的不用了!我的身手您老可能沒有親眼見識過,不過應該聽安邑提起過,即便是王爺,也未必是我的對手,所以一般不會遇到我都應付不過來的狀況。除非你挑選的人,身手能跟王爺相比,不然的話,還是算了吧。我還嫌他們會礙手礙腳的呢。」
於是管家再一次的瞪眼,見王妃簡直油鹽不進,只能無奈的撇了撇嘴角,微微躬身,不甘不願的說道:「那既然如此,老奴也不敢強求,現在老奴就去讓人為王妃準備些點心來。」
「慢慢來,不必著急。」
「是!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說著,他退出了書房,並順手將書房門也給關上了。
終於只剩下她一個人,幾乎馬上的,她伸手進了袖子裡面,輕輕摸著藏在這裡的那個精緻盒子,那凹凸不平的紋路,那沉凝溫潤的觸感,無不讓她的眼中神光璀璨,暗自猜測著藏在這裡面的,到底會是什麼東西。
她已經猜測了一路,並且一直到現在馬上就能揭曉,她還在不停的猜測著。
不過巴掌大小的盒子被拿出來放在面前的書桌上,映雪終於能仔細的將它打量。
不知是何種材質製作而成的這個盒子,通體黑色,鏤刻著精緻的花紋,以金絲描邊。
看到那花紋的時候,映雪莫名的抽了下眉心,因為那花紋,竟是兩條互相交纏著騰空而起的金龍,簡直……簡直就跟多年前,她曾有一次被外公脅迫著入宮一遊的時候,所見到的那個裝玉璽的盒子一模一樣。
父皇這莫名是把玉璽送給她了?
她不禁摸了摸鼻子,但這盒子實在有點小,恐怕裝不下一個玉璽。
想不出個所以然,便也不再多想,伸手將盒子給輕輕的打開。
大概一刻鐘後,有丫鬟捧著點心來到書房門前,正要行禮通報,忽然聽到從書房內傳出一個清脆悅耳,空谷幽靈,宛如天籟的聲音,「次奧!」
然後書房門「啪」的一聲用力打開,她們家王妃如旋風般的從書房內衝了出來,從她們的身邊繞過,所帶起的勁風讓兩個丫鬟一陣站立不穩,也跟著在原地轉了兩個圈,衝撞到一起。伴隨著「辟里啪啦」「叮鈴匡當」的聲音,兩個丫鬟尖叫著在地上滾作一團,點心什麼的,自然也跟著一起問候了石板地面。
已經衝出一段距離的王妃娘娘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身後,看到那兩滾作一團的丫鬟,以及滿地打滾的點心,無辜的挑了下眉梢。
兩個丫鬟已慌亂的從地上爬起來,跪伏在那兒驚慌道:「請王妃恕罪!」
這邊的響動也引來了就在後頭,並正在往這邊走的管家,以與他的年紀絕不相符的利索身手忽然出現在這裡,一見那滿地的點心,頓時就怒道:「你們兩個是怎麼做事的?竟將給王妃的點心都打翻在地。」
「管家。」映雪開口說道,「好像是我撞倒她們的,你就別責怪她們了。我還有點事,得出去一趟,就勞煩您讓人去拿點傷藥來,她們剛才摔倒的時候有些擦傷了,可別留下什麼疤痕。」
「王妃,您要出去,那……」
他還想問一句的說,可就在王妃說完那句話之後,他就眼睜睜的看著她縱身躍上屋頂,然後一個起落就消失不見了。
呆了呆,又抽了口冷氣,王妃好快的速度!
這一整片的地方,都是朝中顯貴們的府邸,越是顯貴的,離皇城越近,尤其是幾座親王府,相互之間其實真的很近。
以映雪的速度,她很快就來到了她的目的地。
儘管這裡是地位與肅王府等同的地方,但她並沒有選擇從大門進入,而是直接從這個屋頂到那個屋頂,那麼乾脆利落,肆無忌憚的進入到了別人家的王府。
這裡基本格局與肅王府差不了多少,不過比肅王府相比,這裡有更多的植物,各種花草樹木,各種小橋流水,這裡的環境清幽,透著一股子的清靈婉約,就如同是住在這裡的那個人。
當映雪突然出現在花園裡,他面前的時候,他愣了下,而時刻守護在他身邊的那個冷面男人則突然拔劍出鞘,冷冷的指向了她。
他揮揮手,讓身邊的男人收起武器,隨後看著映雪笑得很溫和,似乎面前的這個,不是未經同意就擅自闖入進來的不速之客。
「弟妹的出場方式倒是別具一格,與七弟頗有幾分神似。」
「誰讓我們是夫妻呢?」她也笑著接過了這句話,又說道,「而且我這也是第一次前來大哥府上拜訪,都沒有個人陪著,一時間都找不到大門,便只好用我自認為最方便的辦法了。」
大哥?沒錯,這裡便是大皇子楚玥天的王府。
聽著映雪的話,楚玥天不禁輕笑了聲,側頭對身旁的侍衛說道:「七王妃前來,你去讓人準備些茶點來吧。」
「我正巧餓了。」
映雪大方的在楚玥天對面坐下,朝冷冷盯著她的那個侍衛挑了下秀眉。
這侍衛怎麼這麼沒有隨從的樣子啊?竟敢對她冷眼相對!
反正麼,她是絕對不會認為這是因為她出現的方式太過別具一格,讓忠心護住的侍衛,對她不敢放鬆了戒備。
然後只見他「唰」的一聲消失不見,但不過才一會兒,他竟又「唰」的一聲回來了,依然是以一個護衛的姿態站在楚玥天身旁,看向映雪的眼神,頗為戒備不善,還有冷冰冰的。
映雪抽了抽嘴角,楚玥天也有些囧然,但好像十分的瞭解他這個侍衛的性子,所以他什麼都沒有說,只將他無視在旁邊,看著映雪問道:「不知弟妹前來,是有什麼要事?」
「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問一聲大哥,不知這裡說話,是否方便?」
她只是看著他,但楚玥天卻明白她口中的方便,不僅僅是地點,還有此刻就站在他身邊的這個人。
「弟妹但說無妨。」
映雪挑眉,不由多看了那侍衛一眼,然後伸手,將一個小巧的,大概只有拇指大小的印章呈現在了楚玥天的面前,問道:「大哥是否認識這東西?」
清楚的看到他在看到這枚印章的時候,眼神微變,隨後抬頭深深的看向她,說道:「沒想到父皇竟會將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了弟妹。」
「很奇怪?」
「確實有些讓人驚訝,雖然我早就知道這是為七弟準備的,但是沒想到父皇會將它交給你,而弟妹是否有能力駕馭得了,本王只能拭目以待。」
映雪翻手將印章收了起來,對於他的不信任,她並不在意。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如此,他若一下子就對她信心十足,心誠悅服,那才是奇了怪了。
況且,即便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她對他也沒有全然的信任。
「我們不需要換個地方再商談事情嗎?」她左右看了看花草樹木,如此問道。
他搖頭,說道:「沒有這個必要。我這裡是什麼地方?不過是個早已隱世,平常時候連王府大門都不出一步,還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皇子的府邸,多年來,本王也從不曾去參與朝中之事,無權無勢無地位,沒人會想要浪費這個精力,派人到這裡來監視查探的。」
「這倒不失為一個掩人耳目的好方法。」她直說本意啊,半點沒有想要安慰他一下的意思。
那冷面侍衛又冷冷的看了過來,楚玥天卻反倒莞爾失笑,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不過真這麼當面對我這樣說話的,卻幾乎從來都沒有過。」
「真話往往會比較難聽。」
「但你或許可以說得稍微委婉點。」
「大皇兄,我今天來可不是為了跟你討論這個話題。」
映雪笑盈盈說道,楚玥天微笑著相對,氣氛和睦,非常和睦。
有丫鬟奉上香茗茶點,隨後又悄然退下。有那麼一瞬間,映雪突然白芍附身,不動聲色的一口氣消滅了大半茶點,這才停下動作抬頭看向楚玥天,說道:「那麼大皇兄,不知現在,是否可以開始我們的談話了?」
「弟妹請講。」
「我就問幾個問題。首先,父皇在信中所說的那支有十萬之數,每一個將士都是從血雨腥風中闖過來的鐵血軍隊,在哪裡?其次,我該如何才能完整的接收這支軍隊,或者說我要接收這麼一支軍隊,需要什麼條件?再次,接收之後,他們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這一刻,她的雙眼明亮,神色肅然,身上的氣息無比的強勢深遠,就好像是一名劍指沙場,縱橫睥睨的戰神。
楚玥天不由得眼神閃爍了兩下,看著她,又多了層探究,忽然從凳上站了起來,說一句:「你隨我來。」
然後率先往前走去,那冷面侍衛又瞪了她一眼,儘管他面無表情,冷冰冰的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可映雪就是察覺到了他對她的出現非常不滿。
挑眉,然後若無其事的站起來,跟在了楚玥天的身後。
真是誰能想到,在守衛著天守城的龍騰軍已墮落成泥的時候,竟還有另外一支鐵血軍隊被隱藏在暗中,而暫時統領著這支軍隊的,竟然是早已不問世事,身體虛弱,隨時都有可能見不到明天太陽的大皇子。
楚玥天領著她在花園裡繞了一圈,來到假山前面,然後直接從一個縫隙中鑽了進去。
剛走進去,就感覺到地面輕微的震動了下,然後是一聲輕微的摩擦聲,前路變得通暢。
這裡應該是一個密道,很暗,但空氣清新,也並不潮濕,旁邊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東東。
映雪就這麼一直往前走著,隱約的,能看到前方楚玥天和那冷面侍衛的身影,還有不住響起的咳嗽聲,似乎楚玥天的身體很不舒服。
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楚,但映雪此刻的秀眉確實是輕蹙著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這麼一直走了大概有大半個時辰,期間楚玥天還停下來歇息了會兒,前方隱隱的有了亮光,似乎還有人聲。映雪以為就要到了,但到了那裡之後才發現那裡也不過只是個更寬闊的大廳,不過這裡明顯比密道裡面明亮許多,有火盆鑲嵌在牆壁上,熊熊燃燒著。
一陣熱浪撲面而來,映雪頓時感覺身上有些黏糊糊的了。
大廳中有人,在見到楚玥天的時候皆是眼睛一亮,然後紛紛圍了上來,每一個看向楚玥天的眼神,都是熾熱而充滿著敬意的。
「王爺,您怎麼來了?」
「王爺,您身子不好,如果有什麼事,讓人來說一聲就可以,可千萬別累著了。」
「是啊王爺,您現在這是要去那裡嗎?快上馬車,小的駕車送您過去。」
「……」
氣氛很熱烈,明明這裡總共也才不過十幾個人而已,但每個人對楚玥天都是熾熱而又尊敬的,竟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看到就站在楚玥天身後的映雪這個大美人。
這些全都是士兵,不是龍騰軍中那些連戰場長什麼樣都沒有見到過的,而是真正從戰火中走過來的士兵。
映雪在看到第一眼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他們身上的鐵血氣息,儘管那個時候,他們其實一個個都看似有些疲懶的或坐著,或歪著,或斜著,還有個躺著的。
這裡竟然有馬車,就好像是專門等候在這裡準備接人似的,而且還不止一輛。
坐在馬車上,映雪今天第二次與一位王爺面對面,楚玥天也好像緩過氣來了,抬頭看著她問道:「不知弟妹有什麼看法沒有?」
「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他繼續看著她,神色中有幾分不解。
映雪便又說道:「我在腦海中想像著我將會見到的鐵血軍團的樣子,不過我有預感,當我真正見到的時候,依然會出乎意料之外。」
他笑了,笑得清澈而明朗,就好像聽到別人誇獎自己的孩子聰明伶俐又可愛一樣,讓映雪不由愣了下,隨之輕斂眼瞼,似若有所思。
馬車在黑暗的密道中前行,沿路不時的能看到只著粗布衣衫的士兵,在有限的空間內做著各種鍛煉。
腦袋裡面自動的出現了一張線路圖,從她進入那假山的密道口開始,到現在,每一個轉彎都清楚的標注了出來,很快就發現她身下的馬車現在正在往東行走。
這個時代,城市是外面就是野地,而天守城外,有連綿的山脈縱橫東西北,只有南面是一馬平川的平原。
那十萬將士,莫非也在山林之中?
不過這也確實是很好的藏身之地,十萬兵馬藏在深山老林之中,還真是滄海一粟,想找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