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發完,心有些飄,不踏實。
索性就拿著手機,玩連連看讓自己分神。
這麼個夜晚,榻榻米上的她玩手機,隔間外的老阿姨邊准備明天的東西,邊看電視。
就這麼消磨打發著時間。
等玩得拇指發酸,她關掉游戲窗口,看看時間,不早了:「阿姨,收螺殼的盤子放哪了?」
很快,一個淡藍的塑料盤被放在桌上。
……
全世界都安靜了。
外頭的電視機裡還在放著午夜新聞,說著上海某個街道出現了什麼追尾事故,她滿耳朵都是這些,仰著頭,看那個完全遮住了黃色小壁燈光線的人:你不是……在活動嗎?
她手心裡還有個空螺殼,沒留神就攥緊了,扎的她一個激靈,丟到桌上。面前的男人把用來遮擋臉的帽子摘下來,丟在一旁,單膝跪在榻榻米上,利索地給她收拾吃了滿桌子的垃圾。
初見是伸手幫忙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那一個「好」字,她可是想了足足一個下午加晚上,心理准備還沒做足,他怎麼就來了?今晚不是有活動嗎?這種時尚晚宴不應該晚宴後再來個聲色犬馬的午夜酒會,大家一起坐在高背沙發裡感慨一下演員資源缺乏各個劇組解散的解散延期的延期,順便互相表達一下對明後年工作規劃和劇王的期待票房的預測……
他怎麼就在這兒,收拾垃圾呢。
所以「好」之後呢?今晚就要約會嗎……初見一張張抽紙巾,抽了七八張,從手指擦到嘴,再到手,算是在他收拾東西的時候給自己找了點事情做。
到最後,檢邊林收拾完,也斜靠著,半個身子坐在榻榻米上。手碰到了自己褲子口袋,發覺那被拆解的支離破碎的筆,默不作聲掏出來,重新,一點點裝好。
靜靜的,沒有任何聲響。裝好,放在桌上。
初見在暖黃色的壁燈燈光下,瞥了眼。這筆她認識。她嘴唇上還有沾紅口螺吃的芥末醬油味,有點窘,無意識地舔了舔下唇。
檢邊林看她的小動作:「你吃這些,胃不難受?」
她嘀咕:習慣了。
「家裡有能吃的東西嗎?」
她搖頭。
檢邊林走出去,熟門熟路地和阿姨聊了兩句,丟下一句話,讓初見繼續看電視等著自己。晚間新聞結束的聲音響起,他也走出來。
一碗熱騰騰的蛤蜊蒸蛋,冒著熱氣被放在初見面前。
「吃完它。」陶瓷勺子滑進碗裡。
「你還會做這個?」初見驚訝。
「你愛吃的,我都會做。」
「……」
阿姨聽了倒是開始樂呵呵表揚,說這做哥哥的不錯。
新聞正切換到某個綜藝節目的重播,熱鬧的,胡鬧的,各種明星被拉到上邊汗流浹背的爬山……初見拿起勺子指著電視機屏幕想要緩和一下這種成幾何倍遞增的尷尬感:「你會參加這種節目嗎?」
沒等檢邊林回答。
阿姨一拍大腿,立刻說「參加啊,一定要參加,我最喜歡看。」緊接著開始說,你哥哥要是參加了,我天天給客人說這個明星在我這裡做過蛤蜊蒸蛋……
檢邊林在阿姨熱情的絮叨裡,盯著電視屏幕看了足足十秒:「你經常看這類節目?」
「沒,沒……我不是經常看。」只是在找聊天的話題。
初見郁郁地低頭,吃著蛤蜊,嘴唇一點點把蛤蜊肉抿出來,再把貝殼乾乾淨淨地吐到桌上。啪地一個,啪地又一個,貝殼很有規律地被吐到桌子上。
檢邊林就看著她吃。
直播節目結束,他就把謝斌的車開走了,有點超速,路又意外不堵,總之,所有都像注定的。他用最快的時間到了樓下,收到那個「好」,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她是否回家了。
門口的這家海鮮店,他經常會給她定外賣。
本想著坐在這裡等等,就看到了她。
初見吃得差不多,才想起來,好像他還沒吃?
她「嗯」了聲,想問。
「吃過了,」檢邊林默了一下,補了兩個字, 「不餓。」
「噢。」她低頭,用勺子撈著所剩無幾的蛋羹。思前想後地琢磨著,他究竟想……怎麼試,難道今晚就要住在這裡嗎?
「我今晚夜航飛香港。」
「真的?」初見嘴角上揚。
……
檢邊林轉著自己手裡的帽子,輕搖搖頭,笑得有點無奈。
看她聽到自己要走時的歡欣雀躍小表情……
算了,慢慢來。
兩人離開這家店前,結賬時,初見和他還同時摸出了錢包。又在他的目光下,默默地了收回去。阿姨找了零錢,順便神秘兮兮地對檢邊林說自己一定會守口如瓶,不會說大明星就住在這個小區……
在如此熱情的老阿姨店裡離開,走進小區,上了樓。
走出電梯。
左邊,是初見的家,右邊,是檢邊林的家。
初見開口:「我們去哪個家——」
同一時間,檢邊林也說:「我一直覺得這裡不安全——」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
初見:「什麼不安全?」
檢邊林:「去你家?」
……又是同時。
檢邊林心情很不錯,出乎意料地又笑了,輕抬下巴頦:「你先說。」
「我說完了……你說吧。」
「這裡只有兩戶,我平時又不在,如果這裡藏了什麼人上來,你想要呼救都很難。」
應該沒這麼嚇人吧?初見看看四周。
「等我從香港回來重新看房,要找那種刷卡能住的一層一戶。」
「哦,」她點點頭,又立刻「啊?」了聲。
不對,為什麼是一層一戶?
她這種草木皆兵的表情,檢邊林早就習慣了:「我們可以租樓上樓下兩戶。」
就這麼一驚一乍地,進了初見家門,大冷天的她生生憋出了一額頭的汗,劉海軟趴趴地分開來,露出眉尾的一個小傷疤,淡淡的,不仔細看都辨不出。
檢邊林垂眼,盯著那個小傷疤。
這是她大學時上體育課被同學不小心撞傷的,大一的時候,他不知道。她人生那麼多年裡,唯獨大一到大二上半年對檢邊林來說是空白期。什麼都不知道,開心還是傷心,考那麼遠會不會想家,零花錢夠不夠花,會不會有……暗戀的人。
這些他全不知道。
尤其是受了傷,留了疤,一看就是處理的不好。她小時候就喜歡爬樹跳坑,摔跤是常事,都是他學著給她處理,才讓她皮膚完好。如果當時,自己在她身邊,眉角的疤根本不可能留下來。
如果,自己能不那麼沖動……
或許早就在一起了。
初見被他剛才唬得有些心裡毛毛的,正趴在貓眼上看走廊角落裡有沒有人影,察覺他沒動,一抬頭。
檢邊林微微偏移了視線,手放上她的毛衣衣領,拇指指腹碰了碰她後脖頸。若有似無,好像還輕輕擦了一下。
初見幾乎是屏了息,手扶在門上,身子半靠半懸著,半分不敢動。
「怎麼出了這麼多汗?」他聲調莫名有些低。
「穿得多……」她被這種氣氛搞得,也不敢大聲說話,「熱。」
他的手指微微離開她的皮膚:「去換衣服。」
初見倏地清醒,慌亂地拉開鞋櫃,指了指拖鞋:「你很熟的,自己換。」
說完就跑進了臥室。
等她反手關上門,腿都軟了,背靠在門上有些懵。
簡直是無處不在的尷尬,這裡倒像個避難所,暫時隔開了兩個人。要是能突然有個電話叫走他就好了,她剛才想好,還沒做好准備,就這麼面對面,像男女朋友一樣面對面……
光是想著「男女朋友」這個詞,就夠她輾轉反側十幾天了。
門被從外側叩響,聲音從門板直接沖入耳內。
「我還沒換好,等……」
「別開門,」檢邊林的聲音先一步出現,「我想和你這麼說話。」
初見嗯了聲,也不清楚隔著個門,外邊能不能聽到。
門那邊長久的沉默後,檢邊林也背靠上門:「剛才開車一路過來,控制不住,就想在去香港前看看你。」
她手指無意識地在門板上滑動著,又嗯了聲。
「我哪裡做的你不喜歡,都直接告訴我,」他聲音有些發澀,「我……性格不太好,沒交過女朋友,沒經驗,這些你比誰都清楚。」
初見手指微微曲起,輕摳門。
從四歲就認識的人——
從幼兒園開始,到小學,初中,高中,看著他穿過各種尺寸校服,熟悉他眼鏡度數遞進的過程,還知道他什麼時候做的近視手術。這麼熟悉的一個男人,隔著門對自己說:我沒交過女朋友,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告訴我……
「初見?」
她嗓子有些發乾,含糊著,只會「嗯」。
「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