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瑟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才恍然明白自己已經離開那黑漆漆不見天日的山洞。
「豬豬?」一雙搭在她的肩上,穩健有力。
她緩緩轉過頭,那張在腦海中縈繞千萬遍的容顏終於幻化成了實體。「師兄。」她嘗到咸澀的淚水淌進嘴角,一直延伸到舌頭下。
南宮夜溫聲道:「沒事了。」
「你怎會在此處?」震驚之後,理智回籠,疑問一個接一個地衝上朱瑟的腦海。
南宮夜臉上的線條漸漸僵硬,好片刻才道:「金槍王是我的師父。」
……
朱瑟將這句話在自己心中顛來倒去想了七八十遍後,才略懂了話中的含義。「你怎麼……」望著他淒愴的面容,質問的話終究梗在咽喉。「啊,對了,星羅海呢?就是與我一同被金槍王抓住的少年?他也是茅山弟子。」
「我知道。他是妖王之子。」
朱瑟聽他的回答,心猛地沉下去。
既然白水和黃煙對星羅海虎視眈眈,那金槍王自然也可能對他有所圖謀。想到星羅海,不免想到那黑暗中唐突的一吻,心中又急又羞,這邊想他是死是活都與她不相干,死了正好,一了百了,那邊又想他到底是為她受的傷,於情於理,自己都不能置之不理。如此這邊來那邊去,正是躊躇輾轉,左右搖擺。
南宮夜見她神情閃爍,知其擔憂星羅海,便開解道:「他是妖王之子,妖界如今還在妖王掌控之中,金槍王再如何囂張跋扈,也不敢動他的。」
「可是他還受著傷,」她頓了頓,靈光一閃道,「你是如何救我出來的?」
「師父……金槍王為了不讓你們輕易逃脫,將他們的靈魂封印於夢中,又將肉身份開兩處安置。幸好黑熊知道你肉身存放之處,我才能將你救出來。」
朱瑟憂慮更深道:「那萬一讓金槍王知道,豈非要怪責於你。」
「不妨事。」南宮夜淡淡笑道,「我救你之前已安排好退路,不必擔憂。」
「以前我闖禍,你去師父那裡頂罪時,也常常這麼笑。」
南宮夜不置可否道:「金槍王雖然是妖,對我卻很不錯。」
朱瑟垂首不語。
南宮夜望著她的發頂,眸中閃過諸般情緒,最後沉思道:「只是救星羅海還需從長計議。」
朱瑟愕然抬頭,卻見他身上妖氣逼人,臉上卻帶著百年不變的寵溺笑容。
「師兄……」
「師父戌時之後都會閉關,直到丑時才會出現。我們不如等戌時再做打算。」
「師兄……」
「豬豬。」南宮夜再度打斷她道,「你既然叫我師兄,就聽我一言。」
朱瑟沉吟片刻道:「師兄言之有理。星羅海畢竟是妖王之子,金槍王斷斷不會為難他。即便送回妖界,妖王是他親生父親,疼他尚且不及,更不會害他。星羅海既然不危,我們又何必冒險救他?萬一一個大意,平白賠上兩條性命。」
南宮夜望著她,眼中隱有笑意,「此乃你的真心話?」
「自然是真心話。」朱瑟低聲嘆道,「吃一塹,長一智。當初若非我太不濟事,師兄也不會……」
「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數。你學了這麼久的道,難道連這點都參不透麼?」
朱瑟道:「我若是參得透,又何至於連累師兄至斯。」
南宮夜臉色突然一凜,仰頭望著對面山上。
朱瑟見他神情凝重,慌忙轉身。她乃是仙身,眼力何等驚人。只見對面山上青木亂搖,群鳥盤旋,萬獸亂竄,竟是大難將至之兆!
南宮夜面色凝重道:「星羅海的肉體便是被師父藏在那裡,由他親自照看。」
朱瑟急道:「莫非是白水黃煙找上門來?我去看看。」她說走就走,不等南宮夜回答,便御風而去。
近山頭,鳥聲淒厲,將風聲都比了下去。
突得,一桿金槍從掩映的樹葉間射了出來,直衝九霄,片刻不見其影。
朱瑟不敢大意,停在一株古樹上,小心翼翼地扒開枝葉往裡探頭。
飛沙走石漸止,一個身著綠袍,冠帶翠羽的青年緩緩走到樹下。金白的陽光照著他姣好更勝女子的臉龐。
他抬頭,朝朱瑟藏身哂笑道:「此林之大,莫非沒有仙子容身之處麼?何必與雀鳥爭巢?」
既然行蹤曝露,朱瑟只好落落大方地躍下道:「既然此林甚大,那麼我喜歡在何處容身,又與你何干?」
「你想在何處容身與我無干,但你佔據雀巢,卻與我相干。」
朱瑟愣了愣,腦中靈光一閃道:「碧羽?」
青年並不否認。
朱瑟不禁苦笑。她何等榮幸,來南瞻部洲才一月的時光,便將妖界三大將都識了個遍。
碧羽道:「你是何方仙子?為何滯留在此?」
傳說碧羽是三大將中最難纏的一個,不但法力高強,而且城府極深,常常不動聲色殲敵無數。朱瑟自問鬥智鬥勇皆非對手,只能老老實實道:「小仙自東勝神洲而來。路過此山,覺得此地風景絕佳,故而逗留,不想驚擾了尊駕,實在唐突。」
碧羽從袖中摸出一個精緻的小袋子,「如此說來,那麼此物應當不是仙子的了?」
朱瑟眼睛頓時一亮,「乾坤如意袋?它怎麼會在你手中?」問歸問,她此刻心中已是雪亮。恐怕眼前這個妖將也是為了星羅海而來,金槍王想必已是凶多吉少了。
碧羽道:「地上撿的。」
明知他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朱瑟也只好奉陪到底,「實不相瞞。其實此物乃是歸我所有,其名乾坤如意袋,袋中有……」
碧羽隨手扔還與她,「既然是你,便還與你吧。」
朱瑟下意識地接住,仍有幾分不信地望著他。
「怎的?怕我偷拿了你的東西不成?」
朱瑟忙道:「自然不是。小仙那點俗物,哪裡能入得了碧羽大人的法眼。只是小仙仍有一個不情之請。」
碧羽嘴角一揚,「我只道世人愚昧,明知不情之請,也敢厚著臉皮來提。沒想到成仙之後,這惡習仍是不改。」
朱瑟饒是自認厚臉皮,也被他說得一陣青一陣白。
「不過既然你開口了,我便聽聽吧。」
朱瑟強忍怒氣道:「不知你除了這袋子之外,可還曾見過一名這般高的少年。」
「少年?」碧羽頗有興致地望著她,「莫不是你的情郎丟了?」
朱瑟臉上一紅,半是羞怒半是氣怒,「若不曾瞧見,那我便告辭了。還袋之恩,請容我來日再謝。」
碧羽等她走出五六丈遠,才悠悠然道:「你不想知道星羅海的下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