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海若把手捂在臉上,哈著熱氣,時不時的看看工人們把大件的家具搬到這個帶著地中海韻味的大房子裡去,聽說姑媽她是在羅馬旅行的時候遇見她的初戀的。「冬冬,過來。」
他先是跑進屋裡確認好了搬進去的一張上了年頭的古董楠木茶几沒有被磕壞,才快跑幾步出來,海若彎彎腰,抱起冬冬,暖和和的溫度讓海若不禁享受的輕嘆一聲。
她們在搬家,搬到姑媽留給她的房子裡。海若父母工作經常出差,她的少女時期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在這裡度過的,如今在伊人已去的時候回到這個家裡,她又一次深刻懂得了什麼叫「物是人非」。
冬冬把她的手整個用肚皮護起來,舔了舔海若的下巴尖兒。
「她是一個很有意思,同時也很了不起的人呢。」忙碌了一天,東西終於都搬進來了,海若仰躺在她的房間裡,抱住冬冬回憶著她的印象裡,姑媽的過去。
「爺爺是當了一輩子的警察,奶奶是文藝兵,爸爸去當了兵之後到警校任教,這種家庭裡的姑媽,按照一般人的思維,怎麼也得靠點軍警的邊兒吧。」
「可她年少就有點叛逆,硬是改了高考志願自己學服裝設計去了。」海若笑笑,「也是,我記得小時候姑媽最喜歡給我做小衣服花裙子,從不知道哪裡弄得一些布料給我弄了整整一個小箱子。那個時候我的小同學都可羨慕我了。」
「她真的是很有天分的,後來去國外留學,回來就跟人合作成立了工作室,後來還創立了自己的品牌。」
「她身上的魅力大得很,從來不少人陪伴,以前我偷聽爸爸和媽媽聊天,他頭疼的幾乎都是姑媽老是談戀愛不正經結個婚什麼的……」
「她天生就是不會受任何束縛的,她一輩子沒有結婚,卻活的那麼優雅,那麼肆意自在,」海若撫摸著冬冬的背毛,「她的愛情也是自由的,一輩子都是自由的……愛上了,放棄了…從無到有,果然是很有意思的事。」
冬冬往她懷裡拱了拱,銀白色的月光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映照著他明亮的瞳眸,海若一下一次啊撫著他。一下,一下。越來,越慢。
她睡著了,在厚重的被子裡蜷縮成一團,一個最沒有安全感的姿勢,又像是在又全身心保護藏在懷裡的珍寶——冬冬被她摟在懷裡。
今天收拾了一天也著實勞累,她有點打起了小呼嚕。
「冬冬,我回來了喲。」姑媽的房子離S大有一些距離,之前請的三個月的假期隨著新學期伊始已經全部耗完了,海若開始開著車去上課,姑媽大紅色的愛車她做主送給了那位「最後的男朋友」,看他當時又快哭出來的模樣,想必這輛車也承載著許多他們兩個的浪漫回憶吧。
現在她的座駕是一輛可愛的黃色甲殼蟲,但是由於近期單雙號限行的緣故,冬冬也不方便每天跟著她去上課了。
於是,今天他在家裡,什麼都沒有做,就蹲在門前,等待著日暮時分海若的歸來。
就這樣等著,感覺到時光緩緩地從身邊流淌過去,時不時腦海中蹦出和海若的日常對話、親暱撒嬌,甚至只是目光相對的一瞬間,也不覺得有多難熬。
守著這些珍貴的記憶,他覺得這樣一動不動的等下去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今天的晚飯有你最愛吃的咖喱。」海若笑著揚揚手中的購物袋,像往常一樣溫婉笑著。
冬冬看著海若將袋子裡的東西一件件的往冰箱裡拾掇,在海若嘀嘀咕咕說著今天發生的有趣的事的時候,他卻發現,每當站起,她總是要下意識的扶一下側腰。
她不太年輕了,楚承宇猛然意識到這一點。
或許是一天一天的相處鈍化的他的觀察力,可仔細數來,他今年也已經十歲,在這個家裡也已經是十年了。十年,足夠讓一個女人身上出現很多的變化。
或許人們還是猜不出海若的年齡,她永遠是那麼溫柔的笑著,容顏幾乎依舊。可他知道,她的眼角還是不可抗拒的出現了細細的痕跡,日常的保養品裡也開始用膠原蛋白,甚至上個月,他還和海若珍而重之的收藏起了她人生當中第一根白頭髮。
前幾年的時候海若的腰不小心扭了一下,當時恢復的還不錯,可現在卻又有點復發的趨勢。
她已經三十九歲了,差不多明年的這個時候,就要進入不惑之年。
可海若還是美麗如昔,冬冬的尾巴在地上掃啊掃的,看著她切菜的模樣,看的著迷。
時間轉眼進入盛夏,今年的夏天雨季格外的長,海若帶的兩個學生的論文拿了什麼獎項,由她請客,幾人並一隻貓高高興興的吃了一頓私房菜,酒足飯飽,海若也沒開車,跟幾個學生說說笑笑的往地鐵站走過去。
「哎,我的包。」走在最外側的海若驚聲叫道,手裡挽的小提包突然被搶,帶的她踉蹌了一下。
冬冬比她還先一步察覺到,腳一蹬地死命跳上那搶匪的臉,連個聲都沒吭卻下了大力氣給他花了一爪子。
「我操,畜生!」搶匪也呆了一呆,卻立刻被那兩個男學生一左一右壓著撲倒在地,冬冬立刻回頭跳入焦急的海若懷裡,低聲咕嚕咕嚕的安慰著她。
沒事的沒事的,有事的是他。
民警很快趕到了,看著搶匪臉上血淋淋的爪印,似是驚嘆的說了句「喲,您這貓挺厲害,挺身護主啊。不過,打疫苗了吧。」
得到海若的肯定回答之後他又囑咐了兩句,說是最近一段時間有闖空門的現象頻頻發生,希望廣大市民提高警惕,女性最好不要一個人在家云云。
回到家,海若呼的鬆了口氣,也終於有心情和冬冬交流了。
「你今天很莽撞知不知道,」海若挑高他的下巴,「太衝動了,先不說我那個小包裡沒有多少東西,就算是裡面全是金條你也不能不顧自己就撲上去啊。」
海若聲調不自覺挑高,冬冬知道她是有點激動了,主動低下頭,咪唔咪唔的討饒。
「認錯也不行,」海若還是很生氣,「今天罰你不許和我睡。」自從姑媽去世之後,每天晚上都是他們相擁入眠的,冬冬沉醉在她的體溫當中睡得無比安穩。軟玉溫香套餐,今天居然要……斷頓了麼?
就算是使出了多年不用的必殺技蹲牆角也沒有挽回自己的福利,冬冬整隻貓都鬱悶了,連貓都耷拉下來,不甘不願的一步步挪到貓窩裡,關燈之前還特意回頭看看海若。
「快點睡。」海若蒙上被子,回過頭去,感覺餘怒未消。
冬冬把自己窩成一團,靜靜地,開始考慮一些事。
今天,他很沮喪。
就算是保護了海若,就算是海若沒有被傷到,他還是很後怕。
怕得不得了。
想著民警透露的消息,他心裡又開始慌得不行。就算他們住在保安級別幾乎是最高的小區又怎麼樣,家裡除了海若和他沒有別人…或者說,除了海若沒有別人了。
當危險來臨,他真的能保護海若麼,以一隻貓的身體?
他又想起了已經不太明晰了的過去,當他還是楚承宇的時候,為了保持身體不生病,他在家裡購置了一些鍛鍊器械,每週堅持下來體格還意外的很不錯。
應該……能給女人以安全感,能給海若倚靠。
可現在,他算什麼呢,錯過了當初的相遇,現在的他能保護海若什麼呢?
心裡期待著海若說的只要他就好不要其他人,可這樣對她真的好麼?
又一次,他陷入了那種無邊無際的悔意裡,陷入了自暴自棄的藩籬。
臥室的掛鐘滴答滴答的惹人厭煩,冬冬伸伸四肢,雙眼睜得大大的,爪子彈出來沒有意義的撓了撓貓窩的絨布表面。
「冬冬,睡了麼?」有些低啞的聲音從床上的被縟中傳來。
「喵。」冬冬下意識不經考慮的就開口回答,示意他還醒著。
「你……過來唄。」海若冒出頭,「還是……有點冷,我又不喜歡蓋厚被子……」
都是藉口,冬冬心裡吐槽卻難掩欣喜,三兩下跳上去,蹭一下竄進被窩裡。
「我還是沒有原諒你,聽見了沒有。」海若說著說著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下次絕對不許了,你都不知道當時我又多害怕…………」
很快的,冬冬聽不見海若的聲音了,海若也停下了絮叨。
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