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蘇沫死命剎住,車子直衝到跟前方停下。

  她抱住方向盤低頭喘氣,王居安從車上下來,走過來敲她窗戶,問:「刺激嗎?」

  蘇沫手腳發軟,說不出話。

  王居安伸手撐著車頂,俯下身瞧她:「我不給你讓路,你就直接撞上來,你想玩真的,我陪你玩,還敢撞麼?」

  她不理,坐一會後緩過勁,立馬再掛倒檔,踩油門,想從窄路上調頭。

  車速仍是快,這次王居安沒防著,只得丟開手。

  後方底盤忽然匡噹一聲響,不知軋上什麼東西,進退不能。

  「倒個車還想玩甩尾?」他笑,退後看了眼,「一堆磚頭,後面的保險槓磨了。」

  蘇沫也後怕,不得已下車檢查,保險槓上果然花去一小塊,車尾倒進了亂石堆。

  她氣餒,蹲下去撿石頭,一句話也不說。

  王居安看了一會,忽然道:「倔脾氣,」他過來把人扯起,「還生氣呢?」

  她不吭聲,甩脫他的手。

  王居安說:「那個姓鍾的丫頭不簡單,你用不著擔心,她扛得住。」

  蘇沫扔掉手裡的石塊,抬眼看他:「那你擔心你兒子嗎?現在的小孩都不簡單,你也不要管就好了。」

  「兩碼事。我兒子我知道,他很純,不管做什麼,他的目的都很單純,」王居安往旁邊看一眼,又低頭瞧她,「倒是你那個表妹,要是玩心眼,你玩不過她。」

  蘇沫低聲回:「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頓一頓:「寧教人負你,不可你負人?你還活在上個世紀?五講四美三熱愛,這年頭誰鳥你?」

  蘇沫被這話噎住,過一會才說:「我最落魄的時候來找我舅,住他們家吃他們家,他人很好,從不跟人起衝突,你昨天把他氣成那樣……你以前拆人工廠,現在不問青紅皂白,像打發乞丐一樣,你讓他怎麼想?」

  王居安無所謂:「我沒時間搞拉鋸戰,能用錢解決問題對雙方都好。」

  「對你來說是圖方便,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種羞辱,」她眼眶發酸。

  他不耐煩:「你不說話的時候很好,一開口就讓人掃興,」他走去山邊,靠著欄杆,「這地方其實不錯,能看夜景,空氣也好,你過來,說點別的。」

  「說什麼呢?」蘇沫問,「說你對我有感覺,說我也應該對你有感覺,然後,然後就應該讓你上?」

  他氣得笑起來,點頭:「對,你就是欠收拾,不收拾就皮癢,快過來,讓我收拾下。」

  她頓一頓:「你這樣一次次羞辱我,羞辱我家裡人,一開始當我是妓`女……」

  她眼淚汪汪,氣息難平,一字一句:「我是要有多賤,才會一次又一次只想著跟你上床。」

  王居安走近,卻不說話,夜色裡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過多久,他壓低聲音冷冷道:「什麼是羞辱?你最平和,從沒羞辱過別人?上次當著那麼多老總的面,你給了誰一巴掌?後來在蚌埠路,你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羞辱?」他點著她,「你得寸進尺,要是把對我的狠勁擱其他人身上,我保證,你蘇沫以後肯定無敵!」

  「我不想多厲害,只求個安穩。」

  她忍住淚,又去撈那些石頭,一塊塊扒拉出來,再無阻擋,上車,點火。

  小心倒車,但是路面擁窄,前方樹林草叢,後頭山石欄杆,半天轉不過彎,她不覺踢一下油門。

  王居安過來說:「你下車。」

  蘇沫神色緊張,眼巴巴地看著他:「不,我要回家。」

  他打開車門,直接把人抱出來,自己坐進去,慢慢調轉車頭。

  她的車終於面向來路,他下來,低聲扔出一句:「對你好的時候永遠不覺得。」

  車燈閃爍,他臉上竟流露一分羞澀,隨即便掩飾過去。

  蘇沫微怔,低下頭,嗓間仍有些哽咽:「你說對我好,可是,可是為什麼一直讓我生活在這種自輕自厭的情緒裡……就連多看你一眼,多和你說一句話,我都會覺得自己輕賤。」

  王居安嘴唇緊抿,狠狠盯住她。

  蘇沫發動車子,壯膽留下句話:「你最好能反省,為什麼會這樣,如果是你為人方面的問題,以後肯定會栽跟頭。」

  馬達聲漸遠。

  他轉身,抬手往欄杆上猛拍一下。

  蘇沫每每被這人弄得心神不寧,晚上多半睡不好。

  第二天一早,就被王亞男喊去談話,說是又招了位新助理,今天過來,讓她帶著在公司裡轉一圈,熟悉下情況。

  蘇沫一聽這話立時提防。

  王亞男笑言:「那人以前在別處搞技術,現在想轉銷售,但是我看他學歷高了點,又缺乏銷售這方面的經驗,就給他臨時安排個位置,讓你稍微帶一帶,」又說,「你現在參與的項目不少,讓他給你打個下手,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

  蘇沫抽空翻查新助理的簡歷,北美的海歸博士,姓韓,31歲。

  之後見了面,蘇沫稱他「韓工」,那人聽了立時擺手笑道:「我是新人,蘇助就叫我小韓好了。」

  那人文質彬彬,卻沒有讀書人的清高氣,又比蘇沫大個幾歲,她仍是按之前的叫法稱呼他。

  兩人共事幾日,蘇沫暗自觀察,想著高素質人才確實不同,聰明好學,又不像周圍同事那樣油滑。

  她思來想去覺得不妥,又和王亞男談,說人家韓工是海歸,又是博士,我一個本科畢業生,怎麼好給他做師傅,不如直接轉個項目讓他做,也是對人家的一種尊重。

  王亞男聽了點頭:「你倒不貪,」又說,「我從不以文憑來評價人,文憑有時候就是個面子工程,別看他是海歸博士,我想他能力也就這樣,不然怎麼還跑回國發展呢?就算回國,他也可以進高校嘛,我估計他那個畢業的學校也一般得很。」

  蘇沫說:「南瞻是前沿城市,安盛又是這裡的大公司,不少人都想進來,韓工來這裡也很正常。」

  王亞男這才笑道:「你覺得可以就試試,不行再說吧。」

  蘇沫當即移交個項目過去,對方很感激,誰知客戶那邊不願意,一遍遍打電話來問情況,說既然已經和蘇小姐處熟了,相互間打交道也很愉快,為什麼要臨時換人。

  韓工無法,又來求助。

  蘇沫只好給對方幾位領導和負責人一一回電解釋,說安盛這邊的新項目負責人是海歸博士,業務能力比她強。

  那邊也是一樣的回覆:既然水平這麼高,為什麼還回國發展?

  蘇沫說,他是我司近期專門為項目引進的人才。

  對方才勉強同意,韓工對蘇沫說:「蘇小姐,你人真好,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改天一定請你吃飯。」

  蘇沫推辭:「舉手之勞,我讀書一般,所以很欣賞會讀書的人,這是你應得的待遇。」

  兩人在茶水間又談了會工作,韓工方出去,辦公室主任付麗莉忙坐到蘇沫跟前,笑眯眯道:「我看小韓人不錯,斯文有禮貌,年紀也不大,你倆挺合適。」

  蘇沫笑起來:「他有家室的,他夫人是和他一起在國外唸書的同學,都有兩孩子了。」

  「那太好了,」付麗莉又湊近些,說,「我認識一個小夥子不錯,你有沒有興趣見一面?」

  蘇沫一愣,向門口瞟了眼,沒做聲。

  付麗莉順著她視線一瞧,忙起身招呼:「王總,劉秘今天沒上班?」

  王居安進來倒咖啡,隨意道:「她生病,請假。」

  付麗莉趕緊給人找好杯碟,笑道:「難怪我幾天沒見著她,就看見您親自過來端咖啡,其實隨便叫個人過來就行……您辦公室裡不是也有咖啡機嗎?」

  「付主任,」王居安坐到另一桌,說,「你要不要在休息室門口貼張紙條,上面寫王居安止步。」

  付麗莉想笑又不太好意思,忙說:「王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擔心您來來去去好累的。」

  王居安問:「你們坐這裡聊天累不累?」

  付麗莉說:「不累,」又改口,「累,我們馬上走,」想起來看表,笑道,「王總,您又嚇我們,這還沒到下午上班的點。」

  王居安笑笑,沒再言語,喝咖啡。

  付麗莉放低聲音,繼續問:「小蘇,要不你定個時間,我安排下?那小夥子三十出頭,條件很好的。」

  蘇沫一直沒說話,這會子才道:「我要求也不高,薪水和我差不多,有房最好沒房一起買,主要是人品好,身體好,脾氣好,不嫖不賭……」

  付麗莉打斷:「我會給你介紹又嫖又賭的嗎?這樣的肯定不行。」

  蘇沫點一點頭:「我最怕遇見這樣的,表面道貌岸然,背地裡什麼樣也看不出來。」

  付麗莉小聲道:「女人都怕這樣的,那些愛玩的,就應該直接打激素,讓他們互相玩……」她忽然頓住,眼神往隔壁那桌瞟了眼,忙說,「時間到了吧,上班了。」

  她示意蘇沫一起走,自己先出去,王居安過來,把咖啡杯擱在蘇沫跟前:「收拾下。」

  等付麗莉出去,他又說:「我反省過,估計你還是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方式有想法,要不這樣,你把我灌醉了,直接扔床上,然後你可以為所欲為,但是我不會報警。我多吃點虧,你覺得怎麼樣?」

  蘇沫不說話,拿起他的杯子,把剩下的咖啡直接澆他皮鞋上。

  他躲開,笑著出去。

  王居安忽然心情大好,回到辦公室往家裡打電話,問老張,今天王翦表現怎樣,有沒有想回加拿大讀書的意思。

  老張說:「我看他有這個念頭了,我也和他談了半天,他說現在這樣過得沒意思。但是小傢伙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老張把電話遞給王翦:「自己跟你爸說。」

  王翦慢吞吞接了:「你把我電腦砸了,我要去買台新的。」

  「然後呢?」

  「然後我就回加拿大。」

  「說話算數?」

  「算數。」

  「我讓人給你送一台過去,別總是打遊戲。」

  「不,我要自己出去選。」

  王居安沒搭話。

  王翦繼續道:「張爺爺陪著我,你還不放心?」

  王居安嘆一口氣,只得囑咐老張幾句。

  老張開車帶著王翦在外面轉悠,王翦不去專賣店,要去電腦城。老張不同意,說電腦城在南瞻大學旁邊,你爸不讓你往那邊去。王翦說,我去買電腦,哪會那樣巧就能碰上。老張拗不過。等到了那裡,王翦又說,張爺爺我就進去看她一眼,就一眼。

  老張聽了直搖頭。

  王翦可憐巴巴的瞧著他:「你也有過年輕的時候吧,這樣你跟我一起進去,我就跟她說幾句話,說幾句話就完了,」他神情憂鬱,「其實,我只想跟她道個別。」

  老張想這孩子沒媽,他爸又忙,不忙的時候也難得有好脾氣,一時心軟,答應下來。

  王翦也不食言,兩人到了鐘聲的宿舍樓下,王翦給她打電話。

  鐘聲說什麼也不願下來,只在電話裡說:「我就算想和你在一起,也過不了你爸那一關。」

  王翦恍恍惚惚地聽著,問:「為什麼?」

  鐘聲道:「你爸太厲害了,鬧到我家去,扔下一筆錢,說讓我別再理你,我爸都給氣哭了。」

  王翦沒說話。

  她卻問:「王翦,你怎麼一點也不像你爸呢?他好酷,欺負人都欺負得理直氣壯,你要是像他,你就不會怕他,你要是不怕他,說不定我會喜歡上你,等我喜歡上你,他也攔不住我們。」

  王翦喃喃:「不,我一點都不怕他。」

  鐘聲說:「晚了,我爸媽一定不會同意,這事對他們來說是羞辱,他們丟不起這個人。」

  王翦撂下電話。

  晚上,王居安回到家,他兒子破天荒地坐在沙發上等著,一見著面,兒子就說:「你他媽的真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