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番外:當我擁有你(上)

  這是個計畫外的孩子。

  剛得知自己懷孕,蘇沫有些發懵,那一瞬間,她腦子裡閃過很多問題,比如清泉對這個弟弟或者妹妹的到來會不會感到排斥;而她作為母親,在精力不濟的時候,會不會對清泉疏於照顧;她正處於創業階段,依那一位的個性,一定沒把把她那點小事業放在眼裡,多半希望她以家庭為重;再近一點,由於妊娠劇吐,引發低血糖體力差,導致她沒法在陪伴清泉、顧及工作的同時,還能遵醫囑,每天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散心休息,所以她想請父母來南瞻待一段日子,至少等自己做完月子,這樣一來,家裡的幾口人抬頭不見低頭見,性格各異,南轅北轍的生活習慣,使雙方如何相處,是否會產生矛盾,都是沒法往好處預見的問題。

  還有一件事,她難以啟齒,甚至強怕自己不要多想,卻忍不住去想——人們常稱讚母親的美麗和偉大,卻掩飾人性美之後的真相,鬆垮的胸部,腫脹的皮囊,臉頰上的黃斑……一些列層出不窮的轉變,即使服飾再精美高檔,也替代不了元氣消耗過後的逐步衰老的體態。

  當然,這是屬於女人的自私的憂鬱,只能藏在心底。

  蘇沫第一次生育的時候,還很年輕,恢復起來並不吃力,如今事隔六、七年,她卻再無當時的把握和無知者無謂的心態,她瞭解生產的痛苦,就和現在瞭解男人一樣。

  那是一個人類最為動物化的階段,難以忍受的疼痛,難堪的產後恢復,飛快流逝的精力和昏昏欲睡的狀態,特別是男人看著圍產期的女人時流露出來的,彷彿正常人看向低等哺乳動物的,有些抗拒又必須寬容的眼神,這多少有些刺激人心。可是她已經過了抓著自己的丈夫一遍遍詢問「如果我變胖變醜你是不是就不會愛我」的年齡。

  閱歷是什麼?很多時候,閱歷就是克制,表面上雲淡風輕的克制,但是女人的心態,永遠不會改變。

  相比女人的敏感細膩,似乎男人們永遠粗枝大葉,或者「粗枝大葉」已經成為他們製造麻煩和擺脫麻煩的最好理由。

  等到最危險的頭幾個月過去,蘇沫就被人直接送達多倫多。

  原先說好是過來散心小幾週,順便瞧一瞧當地的居住環境,方便以後定居養老。可是王居安說話永遠沒個作準的時候,婦科醫生和月子中心早已被他列入考察範圍,蘇沫才下飛機沒幾天,就被人送去診所做彩超,蘇沫還未看清孩子的臉,就聽頭髮花白的老醫生問了句:「你們希望現在知道孩子的性別,還是想等到生產的時候有一個驚喜?」

  蘇沫還在猶豫,王居安已經直接問:「男孩還是女孩?」

  醫生又仔細瞧了下:「我暫時沒發現它的小旗杆,很有可能是個女孩。」

  另兩人一時都沒說話,蘇沫敏銳地察覺到身旁那位未來准爸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回去的路上,他話變少了,果然是不太滿意。

  蘇沫因為他的表現也有些不高興,後來一想:算了,懶得跟他計較。

  王居安工作忙應酬多,陪了她一週便又飛回國,扔她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大房子和院子裡的喬木、灌木、草坪和玫瑰花,過幾天他又回來,蘇沫忍不住抱怨幾句,王居安建議:「這條街上都是中國人,出去走走,交幾個朋友。」

  「我不能休息太久,掛著名不做事,人家會有話說。」

  這個理由對他而言毫無說服力。

  蘇沫又說:「你知道這個村子被外人叫什麼嗎?」

  「叫什麼?」

  「二奶村。」

  他笑:「胡說八道,」又說,「二奶好,二奶得寵,就是你這年紀……做二奶已經不合適了。」

  蘇沫不理他。

  王居安觀察她神色,言語柔和道:「要不把你爸媽接過來,小丫頭也放暑假了,全都過來陪著你。」

  蘇沫道:「還是我回去方便點,生孩子哪裡都能生。」

  王居安懶得多說,回頭就叫人訂了機票,兩人又去醫生那裡點卯,這回人家看了B超,仍說是女兒,又說他倆年紀加起來剛過及格線,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做唐篩檢查。

  蘇沫一聽這事就緊張。

  王居安說:「做吧,別生個宋天保那樣的。」

  蘇沫聽見這話心裡不舒服,有意找茬:「哪點一樣了?宋天保又不是唐氏兒童。」

  王居安道:「差不多了,」又說,「你怎麼回事?我說什麼了你要這樣護著他?」

  蘇沫覺得跟著人簡直說不通,一時預約做了檢查,忐忑等了幾天,去拿結果那天,醫生表示結果超出正常值,屬於低危範圍,又問他倆是否決定做羊水穿刺,但是穿刺又有流產風險。

  蘇沫頓時感到頭大,覺得這日子過得就像無數個選擇題,一題比一題難解。

  王居安也沉默。

  這回是她說出決定:「做一個吧,該怎樣就怎樣,是我的他也走不了。」

  王居安卻道:「算了,養著它也行,又不是養不起。」

  蘇沫知他求子心切,想:「除非你比它晚走,不然你還能養它一輩子?」這話一點沒敢說,只道,「健康是孩子最大的福氣,我覺得它不會有事,只求個心安。」

  轉眼又等了一週,事情拖來拖去,蘇家父母和清泉又都來了,蘇沫即使有心回國也懶得再折騰。

  這天做羊水穿刺,大夥沒法不緊張,偏巧做前醫生又給安排了一次彩超,這回孩子長得更大了,醫生調整畫面,讓他兩瞧得更清楚,而後確定道:「現在不會看錯了,是個小男孩。」

  王居安沒作聲,蘇沫覺得他多少應該有些高興的,可是他笑也沒笑,她伸手過去碰了碰他,他這才握住她的手。

  檢查結束,十天後才會出結果,王居安因公司有事又往回趕。

  蘇沫一邊帶著父母孩子熟悉環境,一邊又惶恐不安地掐著指頭算日子,算來算去,結果終於下來,准爸卻還沒回,就連電話也比往常少了,只在拿結果的當日打給她問了下情況,聽她說了句「沒事」,他似乎也鬆了口氣,囑咐說:「我這邊還要幾天才完事,你好好養著。」

  蘇沫擱下電話照鏡子,瞧見自己又胖了一圈,先前因為孩子的事夜裡急得一個人悄悄地哭,臉龐似乎也浮腫了,就想這樣子怎麼見人,一時盼著他早些回來,一時又不想見到他。

  王居安兩邊飛,時常不見人影,蘇家父母慢慢地也有些意見了,委婉地問起女婿的工作情況。

  蘇沫只好替他打馬虎眼,只說:「快了,這幾天就能回了。」

  又過了一週,王居安果然出現,她很尷尬,他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驚訝在眼底一閃而過,繼而又笑,直言不諱:「才這麼幾天你又胖了,臉像是被人打腫了一樣,我肯定自己沒有家暴的習慣。」

  她一點沒表現出生氣,實際已經氣得不行,她相信這是身體裡激素的原因,它們抑制了黃體酮的分泌。等他走過來,伸開手臂攬住她的時候,她敏銳地聞到他身上那種依然好聞的健康的成熟男人的氣味,她更加難受的要死。他依然吸引人,而她越來越不吸引人,她整個人已經被烙上記號,男人們看見她的時候會想:這是個孕婦,她肚子裡有其他男人的種,她身上的性吸引力被一種太正經的母性掩蓋了,她全身上下都會變得鬆弛,可憐的自以為幸福的女人。

  而女人們看見他的時候會想:「他真是個有魅力的男人,好身材好身家,正當年。」

  因為這點小事,蘇沫一晚上沒理他。

  她不理人的表現在於,他和她說話的時候她會簡短地答一兩個字,但絕對不主動對他開口。

  王居安沖完涼上床,略微解釋:「工作還是要做的,有些事要我出面去談,對方說了幾次,我也不好再推,」又說,「你放心,預產期那幾天我肯定在家,哪兒也不去。」

  她「嗯」一聲,這回終於多說了幾個字:「有我爸媽陪著,你忙你的。」心裡卻想:說是出門談事,還不是穿的人模狗樣地喝著酒打著球逗著小姑娘,而我卻要整天被困在這個房子裡。

  他又說:「你不要成天悶在家裡,天氣好,可以出去走走。」

  她答:「每天都有散步。」

  但是她自覺身材臃腫,所以從不去人多的地方。

  他有些累,熄了燈,沒再說話,隔了一會伸手過來摸她的肚子,低聲道:「你轉過來。」

  她說:「肚子太大了,不方便。」

  「就一會。」

  「右側臥對孩子不好。」

  他說:「我跟你換個邊。」

  她說:「我這邊靠窗,透氣。」

  她最近很怕熱,晚上總也睡不好,精神萎靡,心裡焦躁,連接吻也沒興趣。

  他沒再說話。

  她以為他睡著了。

  他卻用指頭輕輕在她肚子上劃了幾下。

  她忽然覺得委屈,小聲說:「我爸媽在這裡,你能不能稍微熱情點,和他們多說幾句話。」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稍稍扳過她的腦袋:「過來,讓我親親。」

  「不要,都胖成這樣了。」

  「就算變成豬頭,也要閉著眼啃下去。」

  「討厭,」她輕輕推他一下,到底還是轉過去。

  兩人面對面看著,又接了一會吻,那棍子一樣的東西便抬起頭,蘇沫伸手摸了摸,他笑著瞧她:「想要啊?」

  她確實有些難受,在他懷裡蹭了蹭。

  他伸手揉她,發現一隻手快要握不住了,一時沒扛住,細細折騰了一會才說:「你先忍著,就這幾個月了,不能再有事。」

  她扯開他的手,背過身去再也不理他。

  王居安倒笑得不行,難得好聲好氣地哄了幾句。

  蘇沫趁機說:「要不明天我們一起去科學館吧?」

  「好。」

  她高興了點:「清泉一直想看那個模擬火箭椅子。」

  王居安道:「明天叫司機送他們去,我們去旁邊的小鎮上逛逛。」

  「不是一起去嗎?」

  「要不讓他們去小鎮上,小孩在那裡可以騎馬,我們倆去科學館。」

  蘇沫嘆一口氣:「你別這樣,一起出門就這樣難麼?」

  他摟著她的肩沒說話,過了一會才道:「這麼些天沒見面,我就想跟你單獨待著。」

  蘇沫心裡一軟,也就隨他了,想著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兩人漸漸睡著,又像是沒睡多久一樣,蘇沫聽見一雙小腳咚咚咚跑進來,立時醒了,睜眼一瞧,窗外才濛濛亮,清泉站在床邊拍她的臉:「媽媽媽媽,我要和你睡,我要和你睡……」

  那邊王居安也醒了,眯眼瞧著娘倆,蘇沫忙推開他,輕手輕腳地讓清泉進了被窩。

  外面蘇母趕來敲門,小聲喊:「清泉清泉,你快出來……」

  清泉說:「我不,今天星期天,媽媽說星期天我可以和她睡。」

  蘇母很尷尬,只好大點聲道:「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呢,現在還早得很,你別吵著人不能睡。」

  清泉隔著蘇沫瞧了瞧王居安,大聲回:「他們都醒了呀,眼睛睜著呢。」

  王居安被這兩人吵得頭痛,閉上眼翻了個身,腦袋往枕頭裡埋了埋。

  蘇沫只好小聲道:「媽,沒事,您再去睡會兒吧。」

  蘇母陪著笑嘀咕:「我是怕她打擾你們。」

  蘇沫更不好意思:「沒事沒事……」

  這邊清泉根本睡不安生,一會說:「媽媽,我要用你的手機拍照,」又說知道嗎我們班的誰誰誰真的很笨,一會兒又開始唱歌,翻來覆去把從小到大學的兒歌全部唱一遍。

  蘇沫小聲勸她:「乖寶,你好好睡覺,要是不想睡就穿衣服起來,叔叔倒時差,你別吵著他……」

  清泉道:「他不是叔叔,他是王伯伯。」

  王居安沒作聲,蘇沫說:「對,你乖點,起去吧。」

  清泉又說:「不對,他是爺爺,頭髮都白了,怎麼會是叔叔呢,是老爺爺。」

  蘇沫忍不住笑了一聲,腰上被人撓了撓,一時覺得癢,又是笑。

  清泉看著她:「媽媽,你怎麼啦?」

  王居安有些不耐煩,替她答:「你乖點,自己穿衣服起來,別踢到你媽媽的肚子。」

  「我不,」雖這樣講,但是小人兒心裡敏感,蘇沫留她也不應,仍是賭氣地從床上跳起來,邊往外走邊道,「我才沒踢她,剛才是她的肚子把我踢了一下……」

  等人出去了,王居安嘆息一聲,又上來摟住老婆,蘇沫心裡卻有些不樂意,起身道:「不早了,我也起了。」

  王居安使了點勁把人拽回去。

  蘇沫掙脫了:「你現在對清泉怎樣,清泉學著了,以後對她的弟弟也會一樣冷談,你願意看到這種情況嗎?」

  王居安沒搭話。

  蘇沫說:「小孩子心裡最敏感,誰真心對她,心裡都有數,」想了想,憋了多時的話終於說出來,「你哪裡是想我和二人世界,分明就是不願意和我們家的人接觸,嫌麻煩。」

  王居安道:「我不習慣和一大家子不熟的人住一起。」

  「人是你接過來的。」

  「等你生完了就送走。」

  「然後你照舊忙你的,我一個人悶在這裡帶孩子?」

  「不是還有保姆嗎?你可以和那些鄰居家的太太們一起出去喝喝咖啡逛逛街。」

  「是啊,你和鄰居們說話都比跟我爸媽說話要多的多。」

  「我和你爸媽能說什麼?說不到一塊去。」

  蘇沫想了想,不情願道:「可以說說股票嘛,我爸也炒股的。」

  王居安覺得好笑,也就笑出聲來。

  蘇沫心裡不好受,說:「這些事結婚之前你就應該考慮到的。」

  王居安沒理她。

  蘇沫說:「爸媽可以不住一起,但是清泉肯定要跟著我,這事你以前也是同意的。」

  他閉著眼繼續睡:「所以我才把她接過來適應環境。」

  蘇沫心裡嘆氣,小聲試探:「家裡的環境也要好好適應才行,這也需要我們的配合。對不對?」

  他不說話。

  蘇沫起身要走。

  他這才問:「你還想怎麼樣?」

  蘇沫坐下來,握住他的手:「今天和我們一起去科學館,好不好?就一天。」

  他煩躁地扒拉一下頭髮:「好好好。」

  家裡五個人收拾停當,一起出門,蘇沫沒帶司機,王居安開車,話仍不多,只是清泉在外面爬上爬下的時候,他會配合地過來幫忙接應。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受不了外面的快餐,去了附近高檔點的餐廳,清泉還小,難免一時好奇跑來跑去,蘇家父母為了不讓孩子調皮,也跟著喚了幾聲,一時引人側目,蘇沫也覺得不大好意思,再看他的神色,越發能猜到他心裡不耐煩。

  蘇父也瞧出來,對老伴笑著自嘲:「我們中國人說話習慣大聲,壓著嗓門就覺得憋悶,但是在外面還是要入鄉隨俗。」

  蘇沫解圍:「老外高興了說話一樣大聲,今天大家都高興,難免的。」

  蘇母道:「你爸是受不了這樣的地方,又貴又束手束腳,下次還是吃點漢堡薯條好了,想吃好的,我們回去自己做吧。」

  蘇沫瞧了眼王居安,笑道:「爸媽不習慣用刀叉,又想替你省錢。」

  王居安這才應了句:「也好,以後就在家裡吃。」

  之後回家,只有清泉沒心沒肺地樂呵,其餘人等心裡都有事。

  王居安約了幾個朋友喝下午茶,轉個身便不見人影,蘇沫留在家裡陪父母孩子在花園的草地上待了一會,帶清泉進屋吃冰淇淋,出來的時候聽見她媽和她爸道:「這麼好的園子,就長些花啊草的太浪費了,要是我,就種些茄子豆角,以後也不用在外面買菜了。」

  蘇父笑笑:「這可不是你的園子,這是人家的園子,種什麼我們說了不算。」

  蘇母嘆氣:「也是,我們是客,做什麼都要看人臉色。」

  蘇父道:「要我說,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就是實在,門當戶對,門不當戶不對的住一起彆扭得很。」

  蘇母道:「你少說兩句,別叫你姑娘聽見。」

  蘇父壓低聲音:「我現在想起來心裡不舒服,小周那孩子多好,性格好,隨和,對我們這兩個老傢伙也不見外,做事踏實,對清泉那是沒話說,多好的孩子……」

  蘇母笑道:「剛開始你還嫌人家太會來事,後來他告訴了你一些小道消息,你在股票上賺了些錢,就把人當知己了。」

  蘇父搖頭:「你不知道,人和人是要比較的,一比就比出長短了,姑娘更適合什麼樣的,我這個當爹的比她清楚。和現在這一個相處吧,我們要看人臉色,她也得時刻哄著提防著,不容易。」

  蘇母說:「經濟條件太好的,都會有些端架子。」

  蘇父「哼」一聲:「離了他就活不下去了?」

  蘇母連連擺手:「算了,只要他倆喜歡就行了,就是他那腿,說是好了,我看著總像有些問題的樣子,不知道老了會怎麼樣。」

  蘇父又是一搖頭,過了會才道:「以後的事我懶得管,就是到現在,他連聲爸媽都沒叫過。」

  蘇沫送來一盤水果,道:「清泉不也沒喊過他嗎?一直對他不客氣。」

  蘇母說:「你拿個孩子跟大人比?」

  蘇沫笑道:「大家都需要時間適應,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蘇父想了想,方認真開口:「姑娘啊,我先前就和你媽商量過,本來是想等你出了月子再走,但是你老公最近也經常在這邊,我們一直住著也不方便,家裡不能離得太久,要不這樣,我先回去看看,就讓你媽在這裡幫忙照看下。」

  蘇母立馬說:「我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語言也不通,再說他們也有保姆伺候。」

  蘇沫知道老兩口在陌生地方待不住,有些為難,等王居安回來就把這事說了,王居安直接道:「大老遠來一趟,至少瞧一眼外孫再走,不然說不過去。」

  蘇家父母一聽女婿開口了,倒也不敢反駁。

  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王居安在家的時間多了,卻仍是習慣常和朋友出去喝茶,不怎麼和岳父母們打交道。

  清泉照樣每日清晨往兩人的房裡跑,王居安待她比初時耐心了些,她的膽子也就越發大了,一次在床上跳來跳去地唱歌,王居安擔心她撞倒蘇沫,就說了幾句,小姑娘就哭開了,他無法,只好好言相勸,又承諾帶她去動物園,又讓人給她買了一對玩具,這才轉好。清泉和附近的小孩混熟了,又去一年級待了段時間,英語進步挺快,回來以後一邊摸著媽媽的肚子一邊喊「Mommy,Mommy,Mommy」,看見王居安靠在沙發上用電腦,跳過去拍著他的腦袋喊「Daddy,Daddy,Daddy」。

  蘇沫聽得一愣,王居安手裡動作頓住,眼睛仍盯著屏幕,嘴裡卻說:「Hi,Candy。」

  清泉喜歡這個新名字,又喊:「Daddy。」

  「Candy。」

  「Daddy。」

  「Candy。」

  ……

  夜裡睡覺,兩人摟一塊,蘇沫親他一下,低聲道:「謝謝。」

  王居安卻說:「姓佟的基因太強,清泉長得不像你,就這一點不太好。」

  蘇沫轉移話題,拿著他的手附在自己的肚皮上:「他的名字你想好沒?」

  「沒,」王居安又道,「叫他念山,王念山。」

  蘇沫詫異:「你神經病吧。」

  王居安道:「就當週遠山死了。」

  蘇沫心裡不得勁,卻忍不住想笑,又聽他低聲道:「我跟你結個婚真夠憋屈,這輩子都憋屈。」

  相安無事過了兩週,蘇家父母見他對清泉親切了,便也對他包容許多,家裡的氣氛有所緩和。

  次日產檢,醫生給蘇沫做B超,原先說孩子一切正常,建議順產,這次卻道:「羊水變少了,回去要多喝水,明天再來看看。」

  兩人都有些著急,蘇沫到家後不停地喝水,王居安在電腦上查資料,越看越沒底,卻沒敢說出來,只皺眉道:「這傢伙還沒出生就竟讓我操心了。」

  第二天,兩人又去醫院,王居安開著車,手微微發抖。

  醫生看了看,說情況比昨天好了些,但仍不理想,提醒他們經常做胎心監護,如有異常表示胎兒缺氧,需要提前剖腹生產。

  這幾日,全家人跟打仗一樣提心吊膽,王居安原想大夥兒都跟著少受些罪,要求剖腹產,誰想手術時間還沒安排下來,蘇沫已提前陣痛破水,他趕緊把人送醫院,蘇家父母也跟了過去,留了保姆在家照顧清泉。

  蘇沫頭一次順產,疼了一下午,死去活來,到了晚上仍不見動靜,助產士見她沒了力氣,詢問是否要家屬進來陪伴。蘇沫大汗淋漓,氣若游絲道:「不要……」又說,「讓我媽進來。」

  剩下兩個男的等在外面。

  王居安坐立不安,一時瞧見老爺子臉色不好,想起來讓人送了點吃的喝的過來,一時看見隔壁的外國女人原本是來做胎心監測,沒想當時就生了,孩子大人都哭得歡,他往後一捋發茬,心裡不覺罵道:「他媽的老外骨架大,就是好生養。」

  過了一晚上,主任醫師跑了對他說,由於生產時間過長,建議剖腹產,需要家屬簽字。

  王居安一把搶過合同簽了,道:「你們早幹嘛去了,讓人受兩道罪,」他說話中氣十足,手上卻無力,筆尖打顫,字寫得歪七扭八。

  忽然兩聲嬰兒的啼哭從裡間傳來,猶如天籟。

  他眼眶發熱,手一鬆,筆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