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能回過神來,吩咐女尼們一眼:「別發呆了,該忙什麼就忙什麼去。」說完,便站到了鍋灶前。
各人各就其位各司其職,繼續蒸饅頭熬稀粥準備鹹菜之類的。剛才那個不愉快的小插曲,像沒發生過一般。
慕念春吩咐石竹把剛才做好的饅頭放在另一個蒸鍋上,然後站到善能身邊。
善能依舊沒和她說話,手上的動作卻有意無意的慢了一些。
......
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酉時三刻了。
天早已黑了,好在今晚月光明亮皎潔,將慈雲庵的小路照的亮堂堂的。
慕念春走出幾步,忽的發現前面的樹下有一個身影,腳下不由得一頓。正要問對方是誰,那個身影已走了過來。
身影越走越近,少年清秀熟悉的臉龐也漸漸印入眼簾。
「表妹,」大概是夜晚的緣故,張子喬比白日少了幾分羞澀,清澈的眼睛閃著溫暖和關切:「聽姑母說你到廚房來了。我放心不下,所以特地在這兒等你。」
慕念春微微一怔,一點暖意從心底湧起,迅速的蔓延至全身。她看著月光下的清秀少年,嫣然一笑:「有勞表哥費心了。你什麼時候來的,等了很久吧!」
張子喬的頭髮已經被露水沾濕了,顯然已經來了不短時候。口中卻道:「我也剛來了沒多久。」
慕念春沒有揭穿他的謊話,順著他的話音笑道:「沒等多久就好。我們回去吧,不然娘該擔心我們了。」
張子喬笑著應了,默默的和慕念春並肩通行。和往日一樣,特地隔了兩米左右的距離。既能聽到彼此說話,又不會逾禮。
和當年一樣,他一直是個謙和守禮的淳樸少年。
慕念春眼角餘光瞄到他微微泛紅的側臉,既覺得親切熟悉,又有些好笑。事實上。她也真的笑了出來。
張子喬聽到清脆悅耳的笑聲,心跳快了一拍,迅速的看了她一眼。瑩瑩月光下,那張俏生生的小臉似散發出晶瑩的光芒。他不敢再看。迅速的移開了目光。
「表哥,我是老虎麼?」慕念春忍著笑,一本正經的問道。
張子喬脫口而出道:「當然不是了。表妹怎麼會忽然這麼問?」
慕念春故意歎口氣:「既然我不是老虎,也不會吃人,為什麼你要離我這麼遠?」
張子喬微微紅了臉,鼓起勇氣靠近了一些。從原來的相聚兩米,變成了一米。依舊是守禮的距離,不過,總算比之前親近多了。
慕念春知道他臉皮薄,也不再逗弄他了。恢復了正常的語氣問道:「你在慈雲庵裡可還住得慣麼?」
張子喬也自在了不少,笑著答道:「這裡清靜自在,每日聽聽佛經溫習書本,比在家學裡輕鬆多了。」說完之後,唯恐慕念春多心。立刻又解釋道:「其實,家學裡也不算嚴苛。只是每個人讀書都很勤奮,我不想落下,就得加倍的用功。」
平心而論,張子喬雖然好學勤奮上進,資質卻不算出眾,比起慕長栩差的遠了。就算比起二房的慕長柏慕長桐兄弟兩個也有所不及。也怪不得他壓力這麼大了。
慕念春笑著安慰道:「大堂伯性情方正嚴肅。在學問上一絲不苟,要求嚴格。你才來了一個多月,還沒完全適應,日子長了就好了。」
張子喬心裡一陣感動,低聲道:「表妹,多謝你的安慰開解。說實話。這一個多月來,我一直戰戰兢兢的,總擔心表現的不好,會讓姑母姑父失望,也怕遠在清池的爹娘失望......」
「怎麼會。」慕念春唇角含笑。清澈的眼眸裡滿是鼓勵:「你好學上進勤奮刻苦,大堂伯對你不知有多滿意,常常在爹娘面前誇你。娘覺得面上有光,爹心裡也高興呢!」
這世上,沒有任何言語能及得上心上人的一句誇讚。
張子喬的眼睛亮了起來,臉上多了一絲自信。
「表哥,你想念舅舅和舅母他們嗎?」離家這麼遠,隻身在京城讀書,想念家人是免不了的。
張子喬嗯了一聲,略有些羞赧的承認:「娘剛走的那幾天,我半夜曾偷偷哭過兩回......」
一直跟在後面的石竹一個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張子喬臉上一陣發熱,反射性的住了嘴。
慕念春嗔怪的看了石竹一眼,石竹吐了吐舌頭,索性退開了幾步。這樣就聽不到表少爺和小姐說話了。也不用忍笑忍的這麼辛苦了!
......
很快就到了住處。
張子喬在院子門口停下了:「表妹,我就不送你進去了。」也免得慕元春慕婉春見到自己和表妹待在一起。
慕念春笑著叮囑:「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下,別再熬夜讀書了。」
張子喬隨口應了,顯然只是敷衍,並未真正聽進她的話。
他一直就是這樣,看似溫和好脾氣,可一旦認準了一件事,就異常固執。
慕念春沒有再多說什麼,目送張子喬的身影遠去,然後才轉身進了院子。這個院子不大,幾間廂房緊挨在一起,慕念春回來的動靜,自然瞞不過慕元春慕婉春。
慕元春站在窗欞前,略略蹙眉。
慕念春不是一直喜歡表哥羅鈺嗎?可她和張子喬這麼親近,又是怎麼回事?難道說,她是故意做給自己看,降低自己的戒心?
......自以為是自作聰明,真的是要不得的毛病!
慕婉春可沒這麼多顧忌,笑嘻嘻的迎了出來,**的眨眨眼:「好一個青梅竹馬花前月下!」
慕念春心情甚好,沒和她一般計較,直接無視她的擠眉弄眼:「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慕婉春見她不肯搭這個話茬,只得聳聳肩轉移了話題:「聽了一天的佛經,聽的頭都大了。哪裡還能睡得著。想找你說話解悶,你偏又去了廚房。到現在才回來,說給我聽聽,這一天你到底學到什麼了?」
慕念春隨口笑道:「才一天,我又一直看著,哪裡能學到什麼。」
這番話卻有些不盡不實了。雖然沒具體的學會什麼,可今天一整天的近距離觀察揣摩,她的收穫實在不少。眼界更是豁然開朗。
返璞歸真,發揮出食材本身的味道,才是廚藝的最高境界。
慕婉春不疑有他,笑著說道:「慈雲庵的素齋確實是難得的美味。明明都是些普通尋常的菜餚,也沒什麼特別的配料和調料,可就是覺得說不出的好吃。」
「是啊!更難得的是,她一個人要負責慈雲庵上下所有人的菜餚。中午光是在灶台前炒菜就花了一個時辰。可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能保持這樣的水準。就算是宮裡的御廚,也做不到這一點。」慕念春由衷的歎道。
這才是真正令她服氣的一點。
若是只做幾盤菜餚,她自問絕不比善能差。可這樣連續不斷的炒菜,不僅考驗掌廚之人的體力,更考驗掌廚的經驗和耐心。這些她就遠遠不及善能了。
「聽說這個掌廚的善能在慈雲庵裡已經待了十幾年,平日除了修行,就是下廚做菜,從不和外人有接觸。」慕婉春顯然對這位神秘的善能女尼很感興趣,私下找小尼姑打聽了一番:「聽說她脾氣有些孤僻古怪,不好親近。你今天見到她了,感覺怎麼樣?」
慕念春輕描淡寫的應道:「她脾氣確實不算好。」
慕婉春饒有興趣的追問:「她多大了?長的怎麼樣?」
「大概三十多歲,相貌還過得去。」慕念春下意識的隱瞞了善能令人驚艷的美貌和非凡的氣質。
反正以慕婉春的性子,絕不會特意跑到廚房去看看善能的模樣如何。
她這麼一說,慕婉春對善能的興致果然少了幾分。想想也是,一個中年女尼能有什麼特別的。
慕婉春又將話題扯到了慈雲庵新來的這位貴客身上:「傍晚的時候,慈雲庵來了一個神秘的貴客。妙雲大師特地親自相迎呢!」
慕家女眷來,妙雲大師可是連面都沒露。這位貴客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讓妙雲大師親自相迎?
慕念春心裡閃過一個念頭,忍不住蹙了蹙眉。
該不會是宮裡來的人吧......
「四妹,你說這個貴客到底會是什麼身份?」慕婉春好奇的猜測起來:「會是京城哪一家的勳貴女眷,還是皇親國戚?說不定是宮裡的嬪妃娘娘......」
慕念春笑著打斷了慕婉春:「不管這貴客是誰,總之身份尊貴不同尋常,我們離的遠一些別招惹就是了。」
到慈雲庵已經兩天了,接下來的三天老實安分點熬過去最好,千萬別節外生枝。她對皇宮這兩個字有陰影,只要和皇宮沾上邊的,她都敬謝不敏敬而遠之。
慕婉春悻悻的瞪了她一眼:「是是是,就你最安分。算了,懶得和你說了。」說完,便轉身回了屋子。
又使小性子!
慕念春聳聳肩,也沒放在心上。反正以慕婉春的脾氣,也氣不了多久,最多明天早上就會憋不住的跑來和她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