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春步伐很快。
石竹幾乎小跑才追上了她,見她俏臉緊繃眼中閃著怒意,不由得嚇了一跳。
小姐平日總是笑瞇瞇的,偶爾有些情緒波動,也都隱藏的很好。像此刻這樣怒形於外的可是絕無僅有。那個齊王到底說了什麼,竟把小姐氣成這樣?
石竹沒敢多問,一直等回了屋子關好了門,才輕聲問道:「小姐,是不是齊王惹你不高興了?」
慕念春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一想到齊王那張可惡的臉,便心血翻湧無法平息:「別提他,聽到他的名字就生氣!」
石竹老老實實的閉了嘴,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問了句:「他到底說什麼了,為什麼你這麼生氣?」
慕念春憋了一肚子火氣悶氣,倒也不像平日那般藏著心事,忿忿不已的說道:「他說對我一片真情,今生非我不娶!」
石竹:「......」
「厚顏無恥!可惡至極!」慕念春咬牙切齒的說道:「自以為是!自說自話......」
四個字四個字的往外蹦,足可見心中憤慨!
石竹一時不知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合適,見慕念春像個孩子一般慪氣罵人,忽的又有了想笑的衝動。
小姐平日喜怒不形於外自是很好的。可生氣罵人的時候,卻更鮮活更生動。少了不符年齡的沉穩冷靜,顯得稚氣又可愛。
慕念春罵了半天,終於稍稍紓解了心頭的這口悶氣。一抬頭,卻見石竹笑吟吟的看著自己,頓時不滿了:「我這麼生氣,你不來安慰我,還在一旁偷笑。也太過分了吧!」
石竹立刻收斂了笑意,一本正經的說道:「是是是,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現在就陪小姐一起罵那個可惡的齊王。他真是厚顏無恥可惡至極自以為是自說自話......」竟一字不漏的將慕念春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慕念春想繃著臉,卻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這個石竹。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敢調侃她了!
不過,這樣的石竹,比原來那個沉默老實的石竹可愛多了。
「小姐。奴婢記得沒錯吧!」石竹腆著臉邀功:「這麼長的一串,奴婢可都記下了。」
慕念春笑著瞪了她一眼:「是啊,記得沒錯。待會兒我就賞給你一頓板子。」
石竹笑嘻嘻的應道:「小姐可得打的輕一點。這次只有奴婢跟著出來伺候,要是打傷了就沒人伺候小姐了。」
這麼說笑幾句,憋悶懊惱散了大半,心情好多了。
慕念春收斂笑意,正色說道:「此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曉。就算是我娘問起,你也不能透露半個字。」
石竹也收起了嬉笑,一臉正色的應下了:「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輕重。今晚齊王見了小姐的事。奴婢絕不告訴任何人。」頓了頓又道:「表少爺當時也在場......」
「表哥那邊,我自會和他交代一聲。」慕念春恢復了冷靜,淡淡說道:「齊王任性荒唐慣了,今晚大概是一時興起才胡言亂語。時間一久,他自然就會拋在一旁了。」
......再任性荒唐。也不會拿終身大事開玩笑吧!
石竹心裡暗暗嘀咕著,口中卻附和了幾句。
......
洗漱之後,石竹去了外間,屋裡只剩慕念春一個人。慕念春一直強撐著的若無其事,終於褪去。
她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秀氣的眉頭緊緊的皺著。
齊王當然不是一時興起胡言亂語,他是認真的!
正因為深知這一點。她才會這般頭痛。
前世她和齊王根本毫無交集,這輩子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為什麼會招惹了這麼一朵爛桃花?難道重生一回,她的身上多出了什麼自己都不知道的魅力?
......慕念春揉了揉眉心,制止自己如野馬脫韁的思緒,認真的思索起來。
從第一次會面。到後來頻頻造訪慕家,言語激她下廚,再到後來的「探病」,荷花宴上的鬧劇,還有今天的月下相遇。很顯然。齊王從一開始就對她生出了「不軌」的心思,所以苦心營造機會接近她。論容貌,她不及慕元春,論才華,她不及陸無雙。若說比別人強的,大概就是廚藝了。齊王到底是相中她哪一點了?
......她現在改還來得及嗎?
慕念春翻了個身,盯著淺色的紗帳,繼續苦思冥想。
好了,現在不追究起因,想一想怎麼解決這個麻煩才是最要緊的。
終身大事,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為皇子,齊王的婚事更為慎重。他想依著自己的心意行事,比她想嫁給張子喬的難度可要高多了。
先不說皇上的反應,單是容妃這一關就絕不易過。
容妃出身寒微,因為生育皇子一舉封妃得寵。平日行事謹慎低調,可這絕不代表她真的溫和無害。能在宮廷裡安然無恙的活下來,當然有心計有手腕。容妃既然不中意她,就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齊王胡鬧。從中阻止是必然的!
容妃娘娘,一切就看你的了。你可一定要立場堅定!絕不能輕易動搖!
慕念春這麼想著,心情總算好了一些,也漸漸有了睡意。朦朧中進了夢鄉。
夢中,她又回到了前世。
羅鈺和慕元春並肩站在一起,眉眼含情,對視微笑。她默默的站在一旁,心裡嫉恨交加。當她接到羅鈺的邀約時,一顆心歡喜的幾乎跳出胸膛......
場景一換,忽的變成了兩年後。
她穿戴一新,神情木然的走出慕家。身後是一臉悲傷落寞難過的張子喬。他緊緊的盯著她的身影,眼中閃過水光......
忽然又是她住了十年的景陽宮。
她坐在梳妝鏡前,細細的描眉點唇,將自己妝點的美麗嫵媚,穿上梁武帝最喜歡的碧色宮裝。梁武帝來了,冷厲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難得的閃過一絲類似柔情的情緒......
最後,是臨死前的那個晚上。
胃裡的劇痛即將奪走她的呼吸和心跳。她卻異常平靜。漠然的等著死亡的降臨。福寧殿的門開了,一身血跡的齊王闖了進來。震驚的眼眸緊緊的盯著她。她眼前已經一片模糊,倦意的扯了扯唇角,然後閉上了眼睛。
可閉上眼睛之後。等來的不是迷霧一般的黑暗。而是十六歲的俊美少年,在樹下玩笑似的低語。
念春,我對你一片真情,今生非你不娶!
如魔咒一般,在腦海中不停的迴響。
......
慕念春陡然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雙手不停顫抖,許久都無法平息。
重生以後,她曾經做過幾回噩夢。每次都在梁武帝臨死前震驚又狂怒的眼神中驚醒。這一回。她竟夢到了羅鈺和張子喬,還有齊王......
一定是這些日子思慮過多導致思緒錯亂了!
慕念春努力的平復紊亂的呼吸,竭力將齊王的臉孔從腦海中揮開。努力幾次卻沒成功,那張可惡的俊臉一直在眼前晃動,耳邊不時的響起那句魔咒。
真是瘋魔了!
慕念春恨恨的咬了咬牙。輕聲喊道:「石竹,你睡了麼?」
石竹迷迷糊糊猶帶睡意的應了句:「小姐,怎麼了?」
慕念春沒吭聲,片刻過後,穿著一身中衣的石竹推門而入,清秀的臉龐滿是關切和擔憂:「小姐,你又做噩夢了麼?」
慕念春嗯了一聲。心裡莫名的湧起一陣委屈。
都怪齊王!她只想離皇宮遠遠的,避開這一切紛亂,過些平靜的生活。他憑什麼大喇喇的闖進她的生活?還大言不慚的聲稱要娶她?
屋子的角落裡燃了一支燭台,光線黯淡柔和。慕念春臉龐有些蒼白憔悴,額上冒出了細細的冷汗,看的石竹一陣心疼。這大半年來。小姐偶爾做過幾回噩夢,每次噩夢過後,便無法入眠。
「奴婢陪你一起睡吧!」石竹鼓起勇氣說道:「有人陪著,就不會做噩夢了。」
說完之後,石竹有些忐忑的看了過來。唯恐慕念春面露不愉。身為丫鬟,對主子這般說話已經是「不敬」了......
慕念春想也不想的點頭。當年在宮裡,長夜漫漫,梁武帝沒有召她侍寢的時候,都是石竹陪著她一起睡。她早已習慣了石竹的陪伴。
石竹鬆口氣,上了床,依偎在慕念春的身邊睡下了。
身邊多了熟悉的體溫和氣息,慕念春覺得安心多了,很快又有了倦意。這一次沒有了噩夢的侵襲,一夜好眠到天亮。
隔日早晨,剛穿戴好,還沒來得及出院子,張子喬就來了,笑著喊了聲表妹。他臉色黯淡精神不佳,一看就知道昨夜沒睡好。
慕念春心下瞭然,卻不揭穿,含笑說道:「表哥,你特地來找我,是不是有話要問我?」
張子喬被說中了心思,有些赧然的點了點頭。
慕念春沖石竹使了個眼色,石竹心領神會,立刻退了出去,守在門口。屋裡只剩下慕念春和張子喬兩人了。
慕念春對著張子喬,總多了一份平日沒有的耐心和寬容:「這兒沒有外人,表哥想知道什麼,只管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