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反射性的皺眉:「平日不是好端端的麼?怎麼忽然暈倒了?」
白蘭一臉為難:「具體是怎麼回事,奴婢也不太清楚。老夫人剛打發人來報信,還說府裡正好有大夫,就讓大夫給瑞香診脈瞧瞧是怎麼了。」
瑞香是慕正善的通房,比普通的丫鬟要多幾分體面。
張氏心裡雖然不快,卻也不好說什麼,從鼻子裡嗯了一聲。
慕念春皺了皺眉頭,心中忽然有種莫名的不安。似乎有什麼不妙的事要發生一般......前世她依靠著這份靈敏的直覺,不知躲過了多少陰謀算計。
慕念春定定神說道:「娘,我們現在也去修德堂。」
張氏一怔,下意識的應道:「有大夫去看看就是了,我們就不必去了吧!」不過是個通房丫鬟,哪裡值得這般費心。
慕念春輕易的看穿了張氏的心思,笑著勸道:「娘,瑞香身份低微,自然不必放在心上。不過,祖母特地打發人來送信,你總該去露個面。也免得祖母心裡不快。」
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左右現在無事,就去修德堂看看好了。
張氏很快改了主意:「也好,你隨我一起去吧!」
......
慕念春隨著張氏一起去了修德堂。
大夫已經提前一步到了,正半閉著眼為瑞香號脈。
瑞香戰戰兢兢的坐著,面色倉惶不安。見張氏邁步進來,瑞香一驚,反射性的站起身來:「太太......」
大夫診脈被打斷了,心裡有些不快,卻不便說什麼。
「好了。你安心坐著讓大夫診脈。」張氏淡淡的吩咐。
瑞香小心翼翼的又坐下了。
張氏揚起笑臉,上前給朱氏問安:「兒媳見過婆婆。瑞香給您添麻煩了。」
朱氏不以為意的應道:「人哪有不生病的,也算不上什麼麻煩。瑞香畢竟是正善身邊伺候的人。總不好讓她就昏倒在修德堂裡。」
朱氏這麼一解釋,張氏反而不好意思了。忙笑道:「都是兒媳疏忽,竟沒發現瑞香近來身子不適。讓您受驚了。」
這邊婆媳兩個你來我往十分客套。
那邊,瑞香蒼白著俏臉,老老實實的坐在凳子上任由大夫給她診脈。
慕念春進了修德堂之後,目光便一直緊緊的盯著瑞香,一點點微妙的神色變化也沒放過。
瑞香看著沒什麼異樣,只是面色略有些憔悴,人似乎也瘦了一些。目光微微垂著。一副老實安分的模樣,挑不出任何毛病來。可在大夫收回了手的時候,瑞香卻悄然彎了彎唇角。
慕念春心中警鈴大作,濃濃的不妙預感再一次清晰而來。
很快,她的預感就成了事實。
大夫肯定的說道:「瑞香姑娘沒有生病,而是有了身孕。」
張氏面色一變,霍然起身:「不可能!這絕不可能!」瑞香每次侍寢之後都會喝避子湯,從來沒有遺漏過。怎麼可能懷上身孕?!
瑞香也是面色大變,一臉錯愕和震驚,顫顫巍巍的跪下了:「太太明鑒。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往日倒是她小看了瑞香。真沒想到,瑞香竟也有這樣的演技!
最壞的預感被證實了,慕念春的心情自是好不到哪兒去。
慕正善寵愛哪個通房不算大事。可通房丫鬟懷了身孕就不一樣了。以張氏的性子,根本忍不下這口氣。不鬧騰一番才是怪事。
張氏懷著最後一絲希冀看向大夫:「會不會是你診脈診錯了?瑞香一直都喝著避子湯藥,怎麼可能懷上身孕?」
醫術遭質疑,身為大夫心裡自然不快,淡淡的應道:「老朽不才,行醫三十年。若是連區區喜脈也診不出來,也實在無顏再行醫了。」
張氏碰了個軟釘子,心裡一肚子窩火。再看到瑞香那張怯生生的俏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時也顧不得朱氏還在一旁。冷笑著說道:「好一個瑞香!往日倒是我小瞧了你,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手段。喝著避子湯藥還能懷上身孕。」
瑞香眼圈一紅。滿臉委屈:「回稟太太,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每次錢媽媽熬好的湯藥。奴婢都是一點不漏的全都喝下了。若是太太不信,大可讓錢媽媽來對質。」
不用瑞香說,張氏顯然也有這個打算,立刻吩咐道:「白蘭,去叫錢媽媽來。」
「等等!」慕念春忽的張口阻止。
張氏正在氣頭上,幾乎想也不想的板起臉孔:「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這種腌臢的事情不宜多聽,先回漪瀾院去。」
表面看著進步了不少,骨子裡卻和前世一樣。遇到事情總是這麼衝動。
慕念春無奈的想著,口中卻說道:「娘,祖母年紀大了,喜歡清靜。你若是要問錢媽媽,不如回蘭香院。也免得擾了祖母的清靜。」
當著婆婆的面發作通房丫鬟,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朱氏雖然一直都沒吭聲,可在聽到瑞香有孕的消息之後,眼中分明閃過了一絲喜意。很顯然,朱氏並不介意多一個庶出的孫子或孫女。
張氏遲鈍了半拍,才聽出了慕念春的言外之意。總算沒被怒意沖昏了頭腦,很快便反應過來。
她剛才的舉動確實不妥。
張氏深呼吸一口氣,將心裡的怒火按捺下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說的也有道理,都是我思慮不周。」說著,轉向朱氏:「兒媳這就回蘭香院,徹底查清是怎麼回事。」
朱氏嗯了一聲:「也好,出了這樣的紕漏,總得問清楚緣由。不管是瑞香還是那個錢媽媽出了問題,都要嚴懲。」
婆婆態度還算公正。張氏暗暗鬆口氣,忙應下了。
卻不料,朱氏又來了一句:「別讓瑞香跪著了。她畢竟懷了正善的骨肉,孩子總是無辜的。」
張氏的笑容陡然僵在了唇角。
朱氏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留下瑞香肚中的孩子?
慕家一直有「年過四十膝下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傳承幾代下來,基本都是嫡出,庶出的子女極少。通房丫鬟侍寢喝避子湯藥也是慣例。像瑞香這樣的情況,實屬罕見。該怎麼發落處置,幾乎沒有先例可循。
以張氏的心意,當然是一碗湯藥灌下去,解決了瑞香肚中的「麻煩」。可朱氏,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慕念春唯恐張氏一個衝動,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忙咳嗽一聲說道:「祖母提醒的是。娘,我們這就回蘭香院吧!」
邊說邊沖張氏使眼色。
張氏回過神來,略有些僵硬的告了退,領著慕念春出了修德堂。瑞香也紅著眼睛默默的跟了上來。
朱氏看著張氏略顯僵硬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個張氏,雖沒什麼大缺點,可這心胸實在談不上寬厚。一個通房丫鬟有了身孕,就讓她方寸大亂。還不如十二歲的慕念春來的冷靜。
......
張氏一路強忍怒火,臉色陰沉。
蘭香院裡的丫鬟婆子們,一看這動靜都知道不對,出來進去都提了十二分小心。
瑞香倒是乖覺,剛進內堂,便又跪下了。
「你如今是懷著身孕的人,這麼一跪,我哪裡擔當得起。」張氏冷笑一聲,語氣尖銳刻薄:「快些起身吧,免得老夫人知道了,還以為我這個主母心胸狹窄,容不下一個通房丫鬟。」
瑞香不敢辯解,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掉。
主母發落通房不算什麼,可若是被有心人加油添醋的傳到慕正善耳中,難免會惹得他不快。張氏也會落下「心胸狹窄」的刻薄名聲。
慕念春皺了皺眉,張口說道:「白蘭,去叫錢媽媽過來。其餘人都退下。」
慕念春一聲令下,內堂裡立刻變的清靜了。
沒了外人在場,張氏說話也就沒了顧忌:「瑞香,你給我老老實實道來,你到底是怎麼懷的身孕?是不是偷偷將避子湯倒了沒喝?」
「奴婢怎麼敢有這樣的膽子。」瑞香哽咽著說道:「每次藥端來,奴婢都喝的乾乾淨淨。這一點,錢媽媽可以作證。若是奴婢有半個字虛假,就讓奴婢不得好死!」
此時人人信佛,更信因果。輕易不會發毒誓。瑞香卻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倒讓張氏怒意燒減。
慕念春卻敏感的捕捉到了瑞香話語中的漏洞。
瑞香只說將藥喝的乾乾淨淨,卻沒說避子湯藥。
難道,這問題出在藥上?
......
錢媽媽很快便來了。
錢媽媽今年五十多歲,也是府中的老人了。當年曾做過慕正善的奶娘,憑著這樣的情分,在蘭香院裡的地位自是非同一般。就算是張氏,見到也要客氣的叫一聲錢媽媽。
錢媽媽年輕時候也頗有幾分姿色,年紀漸長之後,身子發了福。不過,依舊拾掇的十分乾淨。進了內堂,錢媽媽便給張氏行禮:「老奴見過太太。」
張氏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的問道:「錢媽媽,我問你,瑞香喝避子湯藥,你可是親眼看著她全部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