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喬清秀的臉孔溢滿了自責和難過,聲音乾澀黯啞。
少女怔怔的看著這個仗義出手相助自己的少年,心裡泛起微妙的憐惜。
喜歡一個人,大概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突如其來。或許只是一個眼神,或許只是一句簡單的話,便讓人怦然心動。
她甚至還不知道這個少年的姓名來歷......
張子喬無暇留意少女眼中的異彩,自以為已經解決了這個難題,繼續向前走。然後,眼角餘光瞄到那個紫衣少女又跟了上來。
張子喬:「......」
張子喬無話可說了,索性只當沒這個人。好在這一次少女很識趣,沒有再出聲騷擾他。一雙靈活的大眼四處張望,搜尋著男童的身影。
不過,她到底忍不了多久,又張口問道:「你表弟幾歲,今日穿了什麼樣的衣服?長的什麼模樣?」人群裡抱著孩童上街的婦人實在太多了,看的人眼花繚亂。
「六歲,穿著紅色團花的棉衣,白胖可愛。」張子喬頭也不回的應了一句,目光焦灼的在人群中搜尋。
楓哥兒走丟已經快一個時辰了。這麼長的時間,他到底被帶去了哪裡?如果一直找不到,會不會有危險......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張子喬心裡愈發焦慮著急,渾然不覺胳膊上的紗布已被血跡浸透。
少女看著一陣揪心:「喂,你的胳膊又流血了......」
話音未落,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七小姐,奴婢總算找到你了!」
一個穿著青色衣裙梳著雙丫髻的丫鬟模樣的少女驚喜的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許多身材壯實的家丁,見到紫衣少女的一剎那。幾乎是同時鬆了口氣。
「討厭,怎麼這麼快就找來了。」紫衣少女一臉悻悻的低語。
眼看著張子喬看都沒看自己一眼便向前走,紫衣少女立刻揚聲道:「喂。你不是要找人嗎?我讓他們幫著你一起找。多些人找,說不定能早些找到你表弟。」
張子喬終於停下了腳步。
紫衣少女心裡一喜。立刻吩咐家丁:「這位公子的表弟剛才在人群中走丟了,你們都散開幫著找一找。是一個六歲的男童,穿著紅色團花的棉衣,又白又胖......」
「他的乳名是楓哥兒,全名慕長楓。」張子喬迅速接過話茬。
那七八個家丁立刻散開幫著尋人。
那個丫鬟卻不肯走,緊緊的跟在紫衣少女的身邊,口中絮叨著:「七小姐,剛才你可把奴婢給嚇壞了。一轉眼的功夫。奴婢就不見了你的身影。找了大半個時辰總算找到你了,不然,奴婢可沒膽子回府......」
「七小姐,你剛才到底跑哪兒去了?怎麼會結識這位公子的?誒呀,這位公子的胳膊怎麼一直在流血。快些找個醫館敷藥包紮......」
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鬟,此話果然不假。
張子喬心情本就低落,聽著這些絮叨,愈發心浮氣躁,眉頭皺了起來。
紫衣少女瞪了丫鬟一眼。板著臉訓斥道:「閉嘴!再囉嗦,立刻給我回府去。」
丫鬟只得委委屈屈的閉了嘴。
小姐是怎麼結識這個清秀少年的?還一路跟著人家幫著找人?
那個少年對小姐冷冷淡淡的,根本沒什麼好臉色。小姐可從來不是什麼好脾氣。竟一路忍了下來......
很快,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燈市已經接近尾聲,路上的行人漸漸散去。小販們也開始收拾沒賣完的花燈,準備回家。原本擁擠的燈市,此時幾乎是暢行無阻。
張子喬已經將燈市來回找了兩遍,依然一無所獲。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張子喬的面色也愈發蒼白。胳膊上的傷口已經停止了流血,只是袖子和衣襟處都染上了血跡,看著觸目驚心。
紫衣少女一直默默的跟在張子喬的身後。目光時不時的落在他身上的血跡上,心裡泛起莫名的微妙滋味。
丫鬟忍了一路。眼見著燈市快散了,終於忍不住張口道:「七小姐。已經這麼遲了。我們也該回府了吧!若是回去的太遲,夫人肯定會大發雷霆......」
張子喬出人意料的接口道:「多謝這位小姐陪我找了一個晚上,天色這麼晚了,小姐還是盡早回去,免得父母憂心。」
紫衣少女雖然捨不得走,卻也找不到理由繼續留下。一雙妙目在張子喬的臉上依依不捨的流連:「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張子喬無意和她多糾纏,隨口說道:「萍水相逢,日後大概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何必知道姓名。小姐多珍重!」
說著,匆匆抱拳道別,大步走開。
紫衣少女情不自禁的上前兩步,對著他的背影喊道:「我姓宋,閨名茵茵......」
張子喬置若罔聞,步伐又急又快,幾個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眼前。
那個丫鬟似乎看出了一些苗頭,忍不住嘟噥道:「七小姐,這個少年有什麼好的,相貌不算出眾,看衣著打扮也很普通,對你又這麼冷淡。連姓名身份都不肯透露,分明是不想和小姐再有見面的機會......」
紫衣少女惱羞的瞪了過來。
那個丫鬟立刻噤聲不語。
......
慕念春整整找了一個晚上,逢到抱著孩童的婦人便要上前看看或是詢問。嗓子又乾又啞,雙腿酸軟的幾乎麻木了。可她渾然不察,依舊一處一處的細細找著,連角落也不肯放過。
齊王一直默默的陪在她身邊。在她累的快撐不住的時候,用力握著她的手,卻並未勸她停下休息。
因為他很清楚,此時不管說什麼,慕念春肯定都聽不進去。
如果楓哥兒真的找不到了,對慕念春的打擊無疑是致命的。
眼看著燈市已經散的差不多了,齊王終於張口道:「我們找了這麼久,也沒有半點消息。不如回去等等看,說不定已經有侍衛找到了楓哥兒,正在那處花燈前等我們。」
慕念春有些茫然的看了齊王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齊王心裡有些酸澀,默默的握緊她的手。
她一向是聰慧冷靜的,有時狡猾刁鑽,有時冷漠淡然。此刻這般的軟弱無助,卻是前所未見。令人憐惜又心疼......
賣花燈的攤販大多在收拾花燈,這處花燈攤子卻是例外。鄭喜給了充足的銀子,將這裡所有的花燈都買了下來。賣花燈的男子拿了銀子,早已歡歡喜喜的回家去了。
鄭喜和石竹兩人,站在花等下焦急的翹首盼望。
遠遠的看到慕念春和齊王的身影,石竹早已迎了上去:「小姐,殿下,你們總算回來了。」
「石竹,」慕念春的眼中閃著希冀:「你在這兒等了這麼久,有沒有人找到楓哥兒把他帶回來?」
石竹搖搖頭:「沒有。」
雖然早已料到這個結果,可親耳聽到石竹這麼說,慕念春心裡依然一陣冰冷。身子微微晃了一晃。
石竹大駭,想也不想的伸出手扶住慕念春。不過,她的動作卻遠不及齊王迅速。
齊王顧不得別人的目光,摟住慕念春的纖腰,急急的問道:「念春,你怎麼了?」
慕念春頭腦昏昏沉沉的,臉上的表情早已僵硬,連一絲笑容也擠不出來:「沒什麼,我能撐得住。還有人沒回來,或許再等一會兒,就會有好消息了。」
鄭喜也迎了過來,打起精神說道:「剛才有些侍衛搜尋無果回來報信,奴才讓他們去了城門那邊打聽。只要還沒出城門,五少爺就一定還在京城。總能找到的。」
齊王嗯了一聲。見還有幾個侍衛在,又吩咐道:「你們幾個現在就去慕家報個信。」
萬一楓哥兒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慕家那邊想瞞也瞞不住。
過了片刻,張子喬回來了。雖然光線暗淡,可身上斑駁的血跡卻實在醒目。石竹驚呼一聲:「表少爺,你怎麼受傷了?」
慕念春的反應比平日遲鈍的多,聞言抬眸看了過來,待看清張子喬身上的血跡之後,面色倏然一變:「表哥,你身上哪來這麼多的血跡?出什麼事了?」
張子喬不答反問:「你們找到楓哥兒了嗎?」
眾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以對。
張子喬心裡一沉,強忍了一個晚上的淚水終於溢出眼角:「都怪我,偷偷帶了楓哥兒到燈市來,卻又沒照顧好他,竟讓他走丟了。都是我的錯......」
慕念春嘴唇微微顫抖,想說什麼安慰張子喬,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
如果楓哥兒找不回來了怎麼辦?
一整個晚上,她自我催眠一般不肯想這個問題。可這麼多人在燈市來回的找了這麼久,依然沒什麼音訊.......
或許,楓哥兒早就被可惡的人拐子帶走了,不知藏在哪裡。若在京城還好,若是出了京城,天大地大,找一個孩子無異於大海撈針......
不知不覺中,慕念春已是滿臉淚痕。肩膀微微聳動,無聲的落著淚。
此時,一個熟悉的孩童聲音遠遠的響起:「姐姐!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