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新婚小夫妻隨著太子太子妃一起進宮,給皇上皇后請安。
皇上近來纏綿病榻,今日卻硬撐著下了龍榻。眉宇間閃著笑意,面色卻晦暗枯黃。一看就是久病的模樣,令人心驚。
皇后關切的低聲說道:「皇上龍體不適,不必一直在這兒撐著,還是先回寢宮休息吧!」
「今日琰兒領著媳婦進宮,朕這個祖父不露面怎麼行。」皇上精神還算不錯,笑著說道:「朕還等著喝孫媳婦敬的茶。」
皇后聽了這樣的話,心裡欣喜又快慰。
這麼多皇孫裡,皇上最偏愛的是趙王世子周珣,吳王世子晉王世子也都是聰慧出眾的少年郎,頗得皇上歡心。周琰雖是太孫,卻性情溫軟憨厚,皇上並不特別的偏疼。今日周琰領著妻子進宮請安,皇上竟硬撐著下了龍榻,給足了新孫媳婦體面。
容妃等人坐在兩側,太子太子妃先給眾人請了安。然後,周琰領著新婚妻子蔣馨恭敬的跪下:「孫子(孫媳)給皇祖父皇祖母請安。」
「免禮平身。」皇后溫和的笑道:「蔣氏,本宮賞你一對玉如意。盼你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誕下子嗣。」
蔣馨嬌羞的紅了臉,輕輕的應了一聲。腦海中浮現出今日清晨起床時的情形。
她早早的醒了,穿戴梳洗好,務必以最美的一面呈現在新婚夫君的面前。可周琰睜開眼看到她的時候,卻是那樣的冷淡疏遠......
蔣馨心裡委屈之極,卻沒流露半分,溫柔慇勤的伺候周琰更衣。周琰到底心腸軟,雖有心冷淡新婚妻子,卻也不忍讓她太過難堪。在皇后等人面前。愣是裝出了幾分新婚夫妻的親暱來。
正是這一絲親暱,令蔣馨重新生出了信心。
不管如何,她才是正經的太孫妃。在身份上已經佔了極大的優勢。又先嫁過了門。只要早日懷上子嗣,就能站穩腳跟。慕元春絕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蔣馨羞澀的笑著給宮裡的娘娘們一一請安。禮數周全,沒出半點差錯。
太子妃和皇后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笑容。
她們的眼光果然沒錯。這個太孫妃是選對了。
......
皇上今日的心情十分好,一直撐到了中午,和皇后等人一起用了午膳。甚至還喝了兩杯酒,又到御花園裡走了走。
沒曾想,到了半夜,頭痛舊疾又發作了。這一次的頭痛發作的來勢洶洶,竟連針灸也無法壓制皇上的痛楚。為皇上施針的江太醫一臉凝重。下針愈發謹慎。
皇后見皇上疼的直冒冷汗,心裡十分焦急,想也不想的吩咐道:「快去請楊太醫他們幾個都過來。」
因為皇上近來病重,幾個醫術高明的太醫都在皇上的寢宮裡住下了。此時雖是半夜,傳召也十分方便。
一個小太監領命退下了。過了片刻,幾位太醫便急急的趕了過來。其中,便有楊太醫。
楊太醫年近五十,頜下留著幾縷鬍鬚,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醫術高明。一直很得皇上器重。原本皇上頭痛舊疾一發作,都是由楊太醫施針。然而這兩個月裡,新來的江太醫卻搶盡了他的風頭。
聽聞江太醫無法壓制皇上的頭痛。楊太醫心裡暗暗鬆口氣。
這兩個月來,他幾乎沒有靠近皇上的機會。偶爾替皇上施針,那個江太醫也盯的極緊。再這麼下去,他根本就找不到機會暗中做手腳。這些日子他一直暗中發愁,不知該怎麼向世子和趙王交差......
今夜,顯然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楊太醫壓抑著心裡的緊張忐忑和隱隱的興奮,竭力裝出平靜的樣子來。和另外幾個太醫一起給皇后行禮。
皇后此時哪有閒心講究這些虛禮,隨意的揮揮手:「都平身吧!皇上頭痛不止,你們幾個都快些過來瞧瞧。」
幾個太醫忙到了龍榻邊。
皇上閉著眼睛。額上冒出涔涔的冷汗,一臉的痛苦之色。頭上插著幾根明晃晃的銀針。年僅三旬的江太醫。此時面色沉凝,手中拿著一根極細極長的銀針。緩緩的扎入皇上的頭部一個重要的穴位。
為頭部施針有不小的風險。一個不慎。扎錯了穴位,就有可能引來更大的痛苦。因此,在頭部施針需慎之又慎。太醫院裡的太醫們幾乎人人都會些針灸,真正擅長此道的卻不多。
幾個太醫不敢驚擾了江太醫施針,只站在龍榻邊細細的觀察皇上的神色變化。
幸好,這一針下去之後,似乎見了成效。皇上臉上的痛苦之色稍稍褪去。
就連楊太醫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江太醫雖然年輕一些,醫術卻著實有些過人之處。
不過,皇上頭痛頻頻發作,江太醫應付的越來越吃力。以皇后娘娘的性子,只怕不會再樂見江太醫為皇上施針了......
果然,就聽皇后淡淡的說道:「江太醫,今天晚上辛苦你了。忙了這麼久,一定累了。先休息片刻,由楊太醫繼續施針。」
楊太醫唇角微微揚了一揚。
皇后鳳口一開,江太醫縱然心裡不甘,也只能乖乖讓開......
然而,江太醫的反應卻大大出人意料:「啟稟皇后娘娘,臣為皇上施針已經見了效。此時半途換上楊太醫,反而不好。還請皇后娘娘相信臣這一回,一定能為皇上止住頭痛。」
皇后一怔。江太醫說的這般直白,她倒是不好再說什麼了:「既然你這麼有信心,那本宮就信你這一回。」
楊太醫心裡一沉。面上卻半點不曾顯露,和另外幾位太醫繼續站在一旁觀看。
江太醫倒也有幾分真功夫,又過了一炷香時間,終於將皇上的頭痛抑制住了。皇上臉上的痛苦之色悄然褪去,很快便昏昏沉沉的入眠。
江太醫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長長的鬆了口氣,起身拱手:「臣幸不辱命,多謝娘娘信任。」
皇后見皇上安然入眠,頓時喜上眉梢:「好好好,你能施針為皇上減輕痛苦,做的極好。本宮定有厚賞。」
江太醫笑著謝了恩。
楊太醫心裡又是一沉,暗暗著急起來。照這樣的情形下去,他哪裡還有機會為皇上施針。看來,只能在藥方里動些手腳了......
正想著,皇后鳳目一掃,看了過來:「勞煩幾位了。你們先回去歇下,明日再來為皇上會診開藥方。」
幾個太醫齊齊應了一聲,一起退下了。
出了皇上的寢宮後,楊太醫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江太醫年紀輕輕醫術卻如此高明,令人佩服。」
能進太醫院的,多是醫術高明名聲在外的名醫。年齡大多在四旬以上,江太醫只有三旬左右,便能進太醫院,還得了皇上和皇后的另眼相看,不免令人眼熱。
江太醫意味深長的應道:「若論醫術,我哪及得上楊太醫。皇上的頭痛舊疾,幸得有楊太醫精心照料至今。」
兩人四目相對,心中各自冷笑一聲。面上卻半點不露,十分和氣。
......
第二天早上,幾位太醫又齊齊到了皇上的寢宮裡,準備會診開藥方。只有楊太醫遲遲未到。
眾人心中正暗暗詫異,忽然有小太監匆匆來稟報:「不好了,楊太醫不小心摔了一跤,腿被扭傷了。」
什麼?
幾個太醫都是一驚:「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小太監口齒頗為伶俐:「楊太醫淨面的時候,嫌水太燙了。轉身的時候,不知怎麼的滑了一跤,腿被摔斷了不說,一盆熱水也都澆到了臉上眼上。楊太醫疼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奴才特地過來報信,是不是請哪位太醫先給楊太醫看看?」
太醫們面面相覷。
誰能想到,這麼要緊的時候竟會出了這等意外。眼下當然是皇上的病情最重要,誰能騰得出手去看楊太醫?
江太醫忽的張口道:「我去看看楊太醫吧!」
幾個太醫裡,屬他年紀最輕資歷最淺。會診開藥方少了他一個也不算要緊。
江太醫拎著藥箱很快到了楊太醫的屋子裡。
楊太醫躺在床上,臉被燙的通紅,眼睛根本無法睜開。右腿處滲出斑斑血跡,面容疼的扭曲,時不時的呼痛一聲。
醫人者不能自醫,這句話半點不假。
楊太醫無法為自己接骨,更無法為自己敷藥膏。只能淒慘的躺在床上。
江太醫不敢耽擱,迅速的放下藥箱,開始為楊太醫接腿骨,邊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太監:「把藥箱打開,有一個白色瓷瓶,裡面放的是專治燙傷的藥膏。替楊太醫在臉上塗抹一些。」
臉上塗抹了藥膏之後,頓時舒服多了。可接骨就不是什麼好受的事了,楊太醫疼的幾乎暈厥過去。
江太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楊太醫,你的腿至少得養上半年。」
半年......
楊太醫面色慘白,不知是因為疼痛,抑或是別的原因。
江太醫看著面色難看的楊太醫,意味難明的笑了一笑。被紗布裹著眼睛的楊太醫,自是什麼也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