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朝的時候,齊王慣例和周琰站在太子身側。
齊王瞄了周琰一眼,忍不住挑眉詢問。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周琰目不斜視,只稍稍扯了扯唇角,露出一絲苦笑。在朝堂上當然不能隨便說話,兩人習慣了這樣「眉來眼去」的交流。
周琰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心情這般糟糕?和蔣氏相處不睦還是被太子妃訓斥,或者是因為什麼事被太子臭罵了一頓?可惜表情再豐富,也看不出真正的緣由來。
下了朝之後,齊王招呼周琰一起去福寧殿探望皇上。周琰心領神會,立刻應下了。叔侄兩個並肩同行低聲說話,
鄭喜和方同知情識趣的放慢了腳步,免得驚擾了主子說話。
「你該不是昨天一夜都沒睡吧!臉色怎麼這般難看。」齊王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的問道。
周琰歎口氣,低聲應道:「昨天晚上父王召我去說話,我和父王生出了爭執。」
齊王訝然的挑了挑眉,笑著揶揄:「我沒聽錯吧!你竟然敢頂撞五哥?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周琰性情溫軟,平日見了太子太子妃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周琰被取笑了也沒生氣,反而一臉憂色的看了齊王一眼,欲言又止。
父王說過的那些話,他實在不知該怎麼學給齊王聽......
齊王眸光一閃,漫不經心的笑問:「五哥是不是叮囑你不要和我走的太近?」
......周琰沒吭聲,不過,臉上的神情足以說明一切了。
齊王半開玩笑的說道:「五哥這麼想其實也沒什麼錯。你將來會是大秦朝的太子,遇事要果決,不能被人影響太深,更不能被人左右決定。你太信任我了。也太聽我的話了。換做我是五哥,心裡也會不高興。你還是聽你父王的話吧,以後少和我來往一些。」
周琰無奈的看了齊王一眼:「十四叔。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因為趙王父子的事,父王已經草木皆兵,甚至對你也生出了疑心和戒備。所以才不樂見我和你來往。說不定還暗中命人監視你的一舉一動。你可得多加幾分小心才是。」
周琰的目光裡滿是擔憂,話語中更是透出濃濃的關切之意。
這份全心全意的信任和關切,令人動容。
齊王心裡一暖:「你就是為了此事才和五哥生出了分歧?」
周琰嗯了一聲:「我頂撞父王幾句。父王很生氣。訓斥我一頓,又攆我出了書房。我回了院子之後,一直想著這件事。一個晚上都沒睡好。」頓了頓,又輕聲歎道:「我真是不懂父王的心思。以前他一直待你很好,如今卻處處提防。」
相比起周琰的義憤填膺,齊王這個當事人未免冷靜的過分了,淡淡說道:「這也怪不得五哥。趙王父子野心畢露,父皇龍體欠安,要一直養病。他名義上是太子。實則和登基為帝也差不了多少。朝堂內外諸事繁瑣,趙王也不是省油的燈。故意裝病拖延不肯回京城。五哥對著那些文武官員時,一口一個『仁厚風範』『不能手足相殘』,其實心裡的壓力很大。這樣一來,也免不了精神緊繃疑心更重些。」
更重要的是,他往日任性荒唐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太子從沒把他放在心上。樂得對他好一些。也能博一個兄友弟恭的好名聲。現在他終於嶄露出了真實面目,太子心裡還不知慪成什麼樣子。沒立刻動手對付他。是因為有更厲害的敵人在虎視眈眈。
一旦除掉趙王父子,只怕太子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他!
周琰也不笨,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愁的一夜沒睡好:「十四叔,你既然知道其中利害,日後可得小心些......」
「放心吧!」齊王難得沒有開玩笑,鄭重的應道:「我心中有數,說話行事都會注意分寸的。你不用為我憂心。」
他不僅要保護好自己,還要護著周琰平安無事。
前世他和周琰感情就很好,周琰被殺被奪了皇位,令人傷懷。這一世有他,絕不會再讓周琰重蹈覆轍。
這一次,周琰卻沒聽出齊王話中的深意,鬆口氣道:「你自己小心就好。」十四叔這麼聰明這麼厲害,只要小心謹慎些,肯定會沒事的。
齊王笑著看了周琰一眼,調侃道:「你就這麼信任我嗎?難道一點都不擔心我和你交好是別有用心?」
周琰翻了個白眼:「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如果我連你都懷疑,這世上哪還有可信的人。再說了,如果一個人已經淪落到誰都不敢相信的地步,也實在太可悲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讓一向能言善道的齊王啞然了。心中湧起陣陣暖意。
周琰確實不夠聰明伶俐,也談不上如何果決勇敢。他太過善良心軟,太過真誠憨厚。這些特質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都是罕見的美德,可偏偏他是太孫,是大秦朝未來的儲君。這樣的性情可就讓人放心不下了。
太子也很瞭解自己的兒子,所以才不樂見周琰和齊王太過接近。說句不好聽的,憑齊王的心計,把周琰騙的賣了,周琰也只會高高興興的幫著數銀子。從這個角度來說,太子的顧慮不無道理。
可有一點,也是太子絕對料想不到的。
如果齊王真的想奪皇位,只要按兵不動,任由一切像前世那樣進行。皇上中毒身亡,太子遇刺,懦弱溫軟的周琰如何能守得住江山?
「十四叔,你放心,」周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果父王真的要對付你,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傻小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就敢這麼大言不慚。如果太子真的要對付自己,他能頂什麼用?
齊王無奈又好笑的想道,一顆心卻徹底熱了起來,看似隨意的說道:「好,我們兩個一言為定。以後我也會站在你這一邊,不管誰要欺負你傷害你,都得先過我這一關再說。」
只有齊王清楚,這些輕飄飄的話裡蘊含著什麼樣的承諾。
周琰自然沒聽懂,不過,這一點都沒妨礙他感動的紅了眼眶,一把攥緊了齊王的胳膊:「十四叔,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齊王戲謔一笑:「你都是成了親的人了,表現的穩重成熟一點行不行。別動不動像毛沒長齊的孩子一樣哭鼻子,我現在可沒時間買糖哄你。」
周琰早習慣了齊王的說話風格,也不放在心上。就這麼攥著齊王的胳膊向前走。
走在後面的方同,不忍目睹自家主子這副德行,默默的將頭扭到了一邊。
鄭喜卻暗暗自得驕傲不已,慶幸自己跟對了主子。
......
「兒臣見過父皇!」
「孫兒給皇祖父請安!」
皇上看著齊王和周琰,目光慈愛溫和:「都免禮。現在已經退朝了吧!」
周琰笑著應道:「是,剛一退朝,孫兒和十四叔就過來探望皇祖父了。皇祖父今日龍體還好吧!孫兒看著皇祖父的氣色一日好過一日。」
最後一句是十足的違心話了。皇上整日在床上躺著,懨懨無力,神色間儘是頹然的老態。哪來的氣色一日好過一日。
皇上心知肚明周琰這麼說是有意哄他高興,心情依然好了不少,又看向齊王:「你這些日子上朝聽政,覺得如何?」
齊王一本正經的答道:「父皇,兒臣覺得天天傻站在那兒實在無趣。一站就是一兩個時辰。每天都要聽一大堆繁瑣的事情。還不能走神發呆,五哥時不時就會讓我說一說看法。要是說不出來,可就丟人出醜了。每天送拜帖到府裡的人也多了不少,晚上經常要設宴喝酒應酬。天天這麼忙碌,連去慕家探望念春的時間都沒有,還是以前的日子更快活一些。每天在上書房裡睡覺,偷溜出宮買鳥鬥雞喝茶,這才是兒臣最喜歡的生活。」
......真虧他有臉說的出口!
皇上的臉色精彩極了。
周琰沒忍住,悶聲笑了起來。
「父皇,兒臣實在不是那塊料,要不你和五哥說一聲,以後還是別讓我上朝了吧!」齊王一臉誠懇的央求。
皇上定定神,瞪了齊王一眼:「不行!你往日自由懶散慣了,現在也不小了,總該有點皇子的樣子,做點正經事。每天必須老老實實的上朝,等再過些日子,讓太子給你派些差事鍛煉鍛煉。將來到了藩地,也不至於什麼事務都不懂。」
齊王厚顏說道:「兒臣還小,就藩至少還有幾年。這些事以後慢慢再學也不遲。」
皇上這次卻沒心軟,瞪了他一眼:「你都十六歲了,虧你有臉說自己小。趙王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能領兵出征了......」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趙王,周珣,韓越......這幾個名字,就像幾塊堅硬的石頭在胸口堵著,令人氣悶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