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中暗暗滿意的點頭,面上卻半點不露,神色淡然的問道:「趙王世子在藥裡下毒一事證據確鑿,此時應該趁熱打鐵將趙王一網打盡。你為何覺得要反其道而行之?」
周琰正色答道:「皇祖父如今纏綿病榻,父王監國打理朝政。此時不宜動兵操戈,也免得有些無事生非的小人在暗中散播不利父王的謠言。就算是無可避免的要起兵,也要等趙王先舉旗謀逆。父王站在道義這一邊,不虞民心不穩,也會立於不敗之地。」
太子眼中流露出讚許之色,難得的誇讚了周琰幾句:「你果然是長大了,遇事不急不躁,思慮周全。好!很好!」
趙王是皇上長子,戰功赫赫,將藩地趙州打理的井井有條,在民間聲名頗佳。他絕不能急著對趙王動手,免得落下個弒兄的名聲。更重要的是,父皇還健在。他這個太子若是急切的想對付兄長,只怕父皇心中也會疙疙瘩瘩的不痛快。
趙王用拖字訣,未必沒存著逼他先動手的心思。到時候就能暗中撒播一些謠言蠱惑民心。千萬不能小覷了民心,萬一為趙王所趁,說不定就會生出更多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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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最好的做法就是暫且隱忍不動。
趙王世子已經被捉進天牢,趙王在京城的黨羽也已經一一被捉了起來。趙王的勃勃野心已經大白於天下,落在下風的人是趙王。該焦急憂慮的人也應該是趙王。他只管安穩的待在京城,擺出大秦儲君的「仁厚風範」。等著趙王露出馬腳自投羅網就行了。
真沒想到。周琰竟然也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這一刻,太子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身為父親的驕傲。
周琰被誇的興奮的漲紅了臉:「多謝父王誇讚。我其實也沒想的這麼深遠,這些是十四叔說給我聽的。我聽了也覺得很有道理。」
太子嘴角微微抽搐了幾下,迅速的收回了之前的驕傲。
偏偏周琰還一口一個十四叔說個沒完。
「父王,十四叔真的好厲害。不管什麼事都一想就明白,還時常私下教導我該怎麼思考應對。每天上朝有什麼聽不懂了,只要問十四叔一聲,他就會仔細的說給我聽。每次十四叔設宴待客,都會把我叫上。我現在已經能喝半壺酒不會醉了」
太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忍不住出言打斷了周琰:「我和你說過的話你都當成耳旁風了嗎?我讓你離他遠一些。少和他來往。你非但沒聽,反而和他走的更近了。還對他言聽計從。他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
一怒之下,連孤也忘了自稱。語氣也十分嚴厲!
周琰一直是怕太子的,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卻很快挺直了身子。抬起頭說道:「父王。我知道你對十四叔有些忌憚防備,所以不願意我和他來往。可我就是喜歡和十四叔待在一起。」
「我不如堂兄聰明,比起幾個堂弟也有所不及。唯一比他們強的。大概就是有幸出生在太子府,被封了太孫。他們既瞧不起我又嫉妒我,表面上和我來往,實則沒一個是真心對我好的。十四叔就不一樣了。我和他名為叔侄,其實年齡差不多,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我有時笨嘴笨舌的不會說話,他口中會取笑幾句,可若是別人膽敢欺負我,他一定會挺身而出護著我。現在也是這樣。他明知道父王暗中命人監視防備著他,在我面前卻隻字不提。甚至主動教導我如何分析問題處理朝務。」
「我確實不夠聰明。可我心裡很清楚誰是虛情假意,誰是真心的對我好。父王不相信十四叔,可我相信他!」
上一次周琰說這麼多話的時候,是為了懇求和慕元春的親事。
這一次,卻是為了齊王!
太子看著周琰難得倔強固執的神色,忽然覺得有些頭痛。周琰確實長大了,開始有自己的想法和堅持。這是好事,他不應該阻撓打壓。可是齊王
「你和齊王感情一向很好,這個我能理解。」太子放緩了語氣:「可是你也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皇祖父身體不好,也不知還能撐多久。這大秦天下遲早是我們父子的。等我登基,你就是大秦朝的太子。你要學會謹慎提防每一個刻意靠近你對你好的人。他們對你的好,很可能只是為了左右影響你的決定。你這麼信任齊王,萬一齊王利用你的信任,做出不利於你的事情,你該怎麼辦?」
周琰想也不想的應道:「不可能!十四叔不會這麼對我的。」
太子冷笑一聲:「怎麼不可能?別說叔侄了,為了皇位和權利,就連嫡親的兄弟也不能完全信任。趙王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皇祖父待周珣如何,你也都看在眼底。可周珣是怎麼對你皇祖父的?竟在藥中下毒,要不是及時發現制止,你皇祖父已經死在周珣手裡了。」
周琰抿緊唇角,眼神中滿是倔強:「趙王父子確實狼子野心。可不能因為他們,就懷疑所有人都有野心。十四叔和他們可不一樣。」
太子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狠狠的瞪了過來:「有什麼不一樣。只要身上流著皇室的血脈,就不可能沒想過皇位。如果他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為什麼這麼多年一直偽裝成不學無術不思進取的模樣騙過了所有人?」
周琰不假思索的應道:「因為十四叔要自保。如果早早露出鋒芒,父王還會任由十四叔這麼逍遙自在嗎?」
平時也沒見他這麼伶牙俐齒能言善道!現在為了齊王,竟然敢和他頂嘴了。
太子氣血翻湧,氣的面色發青:「大膽!你竟敢這麼和我說話!」
周琰見太子氣的臉色都變了,心裡也是一慌,忙跪下請罪:「剛才兒臣一時情急口不擇言,絕沒有頂撞忤逆父王的意思。還請父王息怒!」
太子冷哼一聲,聲音裡多了一絲寒意:「你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也是應該的。我豈敢左右你的想法!」
完了!這次是真的惹怒父王了!
可他說的都是心裡話。在他心裡,齊王甚至比父王和母妃更親近可靠。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齊王生出疑心。估摸著他要是一張口,非把父王氣暈不可。為了父王的身體安危著想,這話還是放在心底別說了
周琰繼續老實的跪著請罪。
頭頂響起太子略顯冰冷的聲音:「孤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退下吧!」
周琰想說什麼,一抬頭看到太子慍怒的臉,所有的話不自覺的嚥了回去
周琰心不在焉的回了院子。
太孫妃蔣氏微笑著迎了上來:「今日殿下怎麼回來的這麼遲?妾身命人在灶上留了飯菜,熱水也早就備下了。請殿下先用晚膳,再沐浴更衣。」
周琰剛被臭罵了一頓,哪裡還有吃飯的心情。隨口說道:「我不餓。」
蔣氏笑容微微一頓,試探著問道:「殿下心情似乎不太好。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周琰敷衍的應道:「沒什麼事,你不用多心。先退下休息吧,我自己去沐浴,你不用等著了。」
蔣氏咬了咬嘴唇,眼中泛起一絲水光,聲音裡也有了一絲哽咽:「妾身愚笨,不會說話。不知是哪裡惹的殿下不快了」
周琰一見蔣氏淚眼婆娑的樣子,便心軟了,溫和的安撫道:「我今日心情不太好,所以剛才說話語氣不好。絕沒有針對你的意思。你別放在心上。」
雖然他心裡真正喜歡的人不是蔣氏,可畢竟已經迎娶蔣氏做了太孫妃。兩人成親不足三月,蔣氏又賢惠溫柔,將他的衣食起居一應瑣事打理的有條不紊。他對著蔣氏,也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蔣氏順勢依偎進周琰的懷裡,抽抽噎噎的說道:「妾身不懂朝事,只盼著殿下每天都高高興興的。一見殿下皺著眉頭,妾身心裡像被針扎一般難受。」
蔣氏雖不如慕元春美麗,卻也姿容出眾。此時溫言軟語楚楚可憐,就算周琰是鐵石心腸,也不忍推開她了。只得笑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好了,你先讓人擺飯,陪我一起吃晚飯,然後再伺候我沐浴。」
蔣氏淚痕未乾,此時又露出羞澀歡喜的笑容,含羞帶怯的應了。
周琰的笑容只維持到了轉身的那一刻。確定蔣氏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時,才悄然歎了口氣。想起父王剛才鐵青著臉孔發怒的樣子,周琰既害怕又暗暗著急。
父王對十四叔的戒心太重了!甚至就連他和十四叔親近些,父王都會生氣。照這樣下去,將來等父王登基的那一天,十四叔的日子可就真的難熬了
有誰敢忤逆父王的心意,站在十四叔那一邊?
這麼說也不對。不管怎麼說,他總是和十四叔站在一條陣線的。
周琰暗暗握拳,為自己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