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正,仁明殿。
皇后午睡了一個時辰,起床後由身邊的宮女伺候著更衣梳妝。
今日皇后心情不佳,一直沉著臉。伺候梳妝的兩個宮女加倍提了幾分小心,唯恐一個不慎被皇后遷怒。
邱女官走了進來,低聲稟報:「啟稟娘娘,容妃娘娘來求見。」
皇后冷笑一聲:「她倒是來的快。」
邱女官不敢接話茬。齊王妃今天可把皇后氣的夠嗆。皇后自持身份,不便放下身段和晚輩置氣,這氣當然得衝著容妃去了。
皇后故意晾著容妃,讓她等了小半個時辰,才施施然出去見了容妃。
容妃等了這麼久,也沒半點不滿的樣子,恭敬的上前行了禮:「臣妾見過皇后娘娘。」
皇后隨意的嗯了一聲,明知故問:「你特地來求見,有什麼事麼?」
容妃心中暗暗冷哼,面上卻愈發恭敬:「臣妾已經細細審問過胭脂和玲瓏紫玉三人了,現在特地來向娘娘回稟一聲。」
「已經審問清楚了麼?」皇后似笑非笑的瞄了容妃一眼:「不妨說來給本宮聽一聽。如果真是胭脂動的手,無需顧忌本宮的顏面,只管狠狠處置發落。」
容妃露出一抹羞愧的表情,歎道:「娘娘這麼說,可真是讓臣妾羞愧的無地自容了。此事雖和胭脂有關,起因卻在玲瓏身上。玲瓏心思不正,妄圖除掉胭脂。所以暗中勾結了紫玉設了這個局陷害胭脂。都是臣妾粗心大意,竟將這麼一個包藏禍心的人送到了齊王身邊。」
「齊王妃雖然聰慧,到底年輕沒什麼城府,被玲瓏這個賤婢蒙蔽了過去,以為這一切真的是胭脂所為。今日將她們三個都領進了宮,惹的皇后娘娘動了心火。臣妾代齊王妃向娘娘請罪!還望娘娘看在她年輕識淺原諒她這一回。」
說著,站起身來,垂著頭深深的行了一禮。
皇后扯了扯唇角,扯出一抹譏諷的冷笑。
容妃倒是乾脆果決,將玲瓏推了出來做替死鬼。一心護著慕念春。可她若是這麼輕易就放過慕念春。堂堂皇后顏面何存?將來豈不是誰都敢暗中算計她了?
皇后沒讓容妃起身,容妃只能維持著這樣的姿勢。時間一久,腰背酸軟,腿和胳膊漸漸發麻。
容妃愣是一聲不吭。忍了下來。她做過幾年宮女。什麼樣的罪沒受過。這點刁難真的不算什麼。
又過了片刻。皇后才慢悠悠的張了口:「起身說話吧!」
「謝皇后娘娘!」容妃硬是擠出一個笑容,緩緩站直了身子說道:「臣妾已經將胭脂玲瓏紫玉都帶了過來,還請娘娘發落。」
皇后漫不經心的應道:「本宮既將胭脂賞賜給了齊王。胭脂就是齊王府的人。這件事也是發生在齊王府裡,理當由齊王妃審問發落。本宮豈能隨意插手過問。還是讓齊王妃把她們三個領回府吧!等發落過了,來稟報本宮一聲就是了。」
容妃神色不變,心中卻冷笑一聲。皇后擺明了是想揪著慕念春不放,非讓慕念春低頭認錯不可了......
「此時沒有別人,只有娘娘和臣妾,臣妾有幾句掏心窩的話,斗膽說出口。」容妃態度依然恭敬誠懇:「齊王雖然是臣妾親生的,可他自幼淘氣任性,臣妾也拿他沒辦法。臣妾當日屬意永寧侯府的陸大小姐,可他硬是要娶慕四小姐過門,還求到了娘娘面前。娘娘一時心軟,成全了他的心意。這宮中內外誰人不誇娘娘心地仁厚。這次發生的事本是丫鬟們之間勾心鬥角的腌臢事,和齊王妃沒什麼關係。若是娘娘堅持讓齊王妃審問發落,她一個處置不妥,丟的不僅是齊王府的臉面,娘娘和臣妾也面上無光。」
皇后面色微微一變。
好一個容妃!好一張利口!
這番話說的句句誠懇,可細細一品味,每一句都在戳皇后的心窩。把容妃的話翻譯的直白點就是:誰讓你當時為齊王指婚來著?如果不是你跟著搗亂,如今過門的可就是陸大小姐了。哪有今天這樣的事?你就是自作自受!玲瓏居心不良,胭脂也就是個蠢貨,這麼輕易就被算計了。能怪得了誰?事情已經這樣了,你還揪著不放,到時候慕念春再惹出什麼禍來,所有人都跟著沒臉!
......
皇后氣血暗暗翻湧,面色也沉了下來,冷冷說道:「照你的意思,此事該怎麼處置才好?」
容妃立刻恭敬的應道:「一切由娘娘決斷,臣妾不敢妄言!」
皇后太陽穴突突直跳,心裡暗暗咬牙切齒。容妃和慕念春這對婆媳,根本就是一路貨色。一肚子彎彎繞繞的心思,偏還裝的溫馴恭敬,實則滑不留手,讓人有一拳打出去卻無處著力的惱怒......
無人說話。氣氛頓時冷凝沉悶了起來。
就在此刻,忽的有宮女在門外稟報:「啟稟皇后娘娘,皇上身邊的於公公來了。」
於公公整日在皇上身邊貼身伺候,品級不是最高,卻無疑是皇上最信任的內侍。就算是皇后也不會輕易怠慢了於公公。
「快些請於公公進來。」皇后按捺下心裡的火氣,淡淡吩咐一聲。心裡迅速的思忖起來。於公公忽然到仁明殿來做什麼?
容妃也在琢磨著同一個問題。不知想到了什麼,容妃的神色忽然變的微妙起來。
齊王和慕念春中午在福寧殿裡用的午膳,皇上此時特意派人到仁明殿來......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樣,皇后這口悶氣不咽也得嚥了!
不出容妃所料,於公公行了禮之後,便笑著說道:「奴才奉皇上的口諭前來,皇上說了,齊王妃尚年少,遇事難免考慮不周處理不當。所以,胭脂那樁事就請皇后娘娘處置。人也不必再送回齊王府了。」
皇后:「......」
皇上偏心也偏的太明顯了!擺明了是要給慕念春撐腰!
皇后心裡那個憋悶就別提了。當著於公公的面,還不能表露出來。硬是擠出笑容應下了:「些許小事,何勞皇上掛念。你回去稟明皇上,此事本宮一定秉公處置,絕不會讓齊王妃受半點委屈。」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臉孔不小心的扭曲了一下。
於公公只當沒看見,神色自若的笑道:「皇上還命奴才帶些話給皇后娘娘容妃娘娘,奴才斗膽學上一遍。」清了清嗓子說道:「齊王和齊王妃正新婚,小兩口恩恩愛愛的過日子。做婆婆的別總惦記著給兒媳添堵,圓房之後幾年無所出,再給齊王身邊添人也不遲。」
說完,便恭敬的告了退。
留下面色難看的皇后和容妃大眼瞪小眼。
剛才這番話可不止是責怪皇后,容妃也被皇上指責了。
說到底,這件事的起因還是在她們身上。新媳婦剛過門敬茶,她們就迫不及待的讓胭脂玲瓏開臉伺候齊王。慕念春可不是肯吃虧的主兒,處心積慮的回擊。
這下好了,既折損了人又丟了面子,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這一回合,慕念春大獲全勝!
沉默無言了片刻,容妃站起身來:「此事交由娘娘處置,臣妾先告退。」
皇后憋屈的連話都沒心情說,隨意的嗯了一聲。待容妃退下之後,皇后才憤然的變了臉,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人,把胭脂玲瓏紫玉三人帶上來。本宮要親自審問!」
滿肚子的怒火,總要有發洩的地方。她們三個,一個都躲不了!
......
福寧殿裡,於公公揚著笑臉覆命:「啟稟皇上,奴才幸不辱命,將皇上的口諭都帶到了。說來也巧,容妃娘娘正好在仁明殿裡,倒是省得奴才再往昭陽宮跑了。」
皇上嗯了一聲,並未追問皇后和容妃的反應——想也知道,她們兩個都高興不到哪兒去。不過,只要他一張口,此事就只能按著他的心意來處置。
慕念春自然要張口謝恩。
齊王可就隨意多了,張口笑道:「早知道父皇這麼護著兒臣,兒臣早該來請父皇做主了。」
皇上被逗的開懷一笑,調侃道:「這等小事,朕當然護著你。不過,你若是犯了大錯,朕可不敢擔保時時護著你。」
隨口道來的玩笑話裡,卻又似蘊藏無限深意。
齊王眸光微閃,漫不經心的笑道:「父皇放心,兒臣天性憊懶任性,生平沒什麼大志,又怎麼會犯大錯。父皇不必擔憂護不住兒臣。」
皇上凝視著齊王,淡淡一笑:「看來倒是朕多慮了。」
他是最疼這個幼子沒錯,卻也沒昏庸到想換太子的地步。
太子被立為儲君已有二十餘年,才幹也算出眾,守著大秦江山綽綽有餘。就算趙王野心勃勃要謀逆,也不可能翻起太多風浪來。
想到趙王,不免就想到了關在地牢裡的趙王世子周珣,想到被幽禁在趙王府裡的婦孺,還有一心輔佐趙王的韓越......
皇上暗暗歎息,笑意在眼底悄然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