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要出發,當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大軍要休整幾日才能開拔,糧草輜重也要籌措準備充分。戶部眾人這幾日幾乎沒合過眼,總算勉強在五日內湊齊了糧草軍餉。
這五天裡,慕念春也是忙忙碌碌的,忙著準備齊王的衣物行李,一應生活用品等等。
此行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除了春季衣物,夏季秋季冬季的衣物都要各自準備數套。齊王平日衣食住行又格外的講究,外面的東西根本用不慣。慕念春仔細的將齊王用慣的東西都整理好,零零總總的放了兩輛馬車。
府中的親兵齊王帶走了一半,留下五百親兵守著齊王府,董二也被特意留了下來。貼身伺候的鄭喜當然要隨著一起離開。
臨行前,鄭喜依依難捨,不停的回頭張望。
慕念春靜靜的站在王府門口,目送著齊王遠去。石竹和冬晴各自站在慕念春身側。
鄭喜看了石竹一遍又一遍,走出很遠了才轉過了頭。見齊王一直沒回頭,忍不住低聲說道:「殿下,你怎麼也不回頭看看王妃?」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京城!
齊王腳步微微一頓,卻還是狠狠心沒回頭。
他不敢回頭。怕回頭看上一眼,便再也沒有邁步的勇氣。
世上最痛苦的事,大概就是離別。不過,今日的離別是為了他日的永不分離朝夕相守。慕念春一定會理解他的心意。
念春,等著我回來!
齊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慕念春看著齊王遠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
兩人成親幾個月來,每日朝夕相伴。她已經習慣了睜眼就能看到他,習慣了他的嬉笑不正經,習慣了他隨時隨地的親暱。習慣了和他分享生活點滴。他這一走,似乎將她身體裡的一部分也帶走了。一顆心似在空中浮浮沉沉,沒個著落的地方。難受極了。
石竹和冬晴陪伴她半晌,終於忍不住低聲提醒:「小姐。殿下已經走遠了。我們還是回府吧!」
慕念春眨了眨眼,只覺得眼角異常乾澀,聲音也有些低啞:「好,我們回府。」
周恪,一路平安!我會在京城等著你平安歸來!
......
另一邊的離別,可要比這邊熱鬧多了。
周琰早已準備妥當要出發了,太子妃滿心不捨,拉著周琰囉囉嗦嗦的叮囑了許多。然後。蔣氏挺著肚子走上前來,又含淚殷切的叮囑了一番,再接著是慕元春和劉氏。一個個話沒說幾句就開始掉眼淚。
周琰就是有再好的耐性,也有些頭痛了。他是領軍去邊關打仗,她們表現的好像他是去送命一樣......更何況,時間已經不早了。再怎麼磨磨蹭蹭的,肯定會耽擱了大軍出發。
周琰咳嗽一聲,狠狠心說道:「時候不早了,我現在就出發了。你們都在府裡待著,不用送我了。」
說完。便轉身離開。
聽到身後哀哀切切的哭泣聲,周琰心裡一陣酸澀,眼角溫熱的液體蠢蠢欲動。旋即深深的呼吸一口氣。將淚水嚥了回去。挺直了胸膛,大步走遠。
敦厚善良的少年,一點一點褪去了青澀,漸漸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努力用並不寬厚的胸膛,承擔起屬於自己的責任。
太子妃看著周琰遠去的身影,淚水再一次湧了出來。然而這一次,卻是欣慰歡喜的淚水。
身為一個母親,還有什麼能比看到兒子成熟有擔當更高興的事?
......
大軍匯合之後,從西山出發。
四萬羅家軍穿著盔甲。騎著駿馬,軍容整齊。行軍時。只聽到得得的沉悶馬蹄聲,無人喧嘩。
周琰和齊王身份尊貴。處在中軍位置,前後有兩萬精兵。兩人各帶了五百親兵,這些親兵俱都身材健壯身手矯健,騎在駿馬上十分警惕,不時的留意官道兩邊的密林。
兩人被團團護著,自然不虞有什麼危險。此次隨他們一起前往邊關的,還有蔣昀和羅鈺。他們兩個往日是太孫伴讀,當周琰入朝之後,兩人也各自有了差事。蔣昀在戶部任職,羅鈺則在兵部任職。此次邊關之行,雖然有些風險,立功而回的機會卻更大。知道周琰要去邊關之後,兩人立刻請纓一同前往。
慕長栩原本也有心隨著一起去。可惜他只是文弱書生,不擅騎射,根本跟不上行軍的速度,只能望而興歎了。
周琰騎在馬上,胸膛挺的筆直,努力的繃緊了臉孔表現出威嚴來。
相較之下,齊王可就隨意多了。就這麼懶散的騎著馬,神態輕鬆悠閒。不像領軍出征,倒像是春日踏青。
周琰目不斜視,嘴唇微動,聲音壓的極低:「十四叔,你這麼懶散,要是被監軍的李御史看到了,非參你一本不可。」
齊王挑了挑眉,懶懶說道:「怕什麼,想怎麼參都由他。五哥就是想怪罪,也得等我們回了京城再說。指不定是幾年後的事情了。」
周琰又想笑,又想繃著臉,神色頗有幾分怪異。
齊王斜睨他一眼:「你想笑就笑,擺出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也不嫌累。」
周琰卻硬是將笑意忍了回去,依舊維持著太孫的尊嚴和體面。
齊王饒有興致的觀察了周琰半天,見周琰腰桿挺直了動也不動,心裡不由得暗暗點頭。行軍和平日騎馬是不一樣的,在馬上一待就是一整天。只有吃飯時才能稍事休息。軍營裡的士兵們天天騎馬練習騎射,對行軍早就習慣了。至於他自己,前世逃亡數年,什麼樣的苦都吃過。眼下這點陣仗視若等閒。
周琰就不同了,自幼錦衣玉食嬌生慣養,沒吃過半點苦頭。眼下這樣的表現,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行軍大半日,到了天黑之際,大軍才停下安營紮寨生火做飯。幾萬將士雖然吵鬧些卻不慌亂,算的上有條不紊。
周琰生平第一次經歷這樣的陣仗,頗覺得新鮮有趣,到處張望。連去驛館休息都不肯了,興致勃勃的說道:「我今晚就隨大軍一起在營帳裡休息。」
「你身嬌肉貴的,在營帳裡哪能睡的慣。」齊王毫不客氣的給他潑冷水:「要是休息不好,明天行軍肯定會拖後腿。你還是老老實實去驛館裡休息吧!」
周琰一挺胸膛:「又沒試過,怎麼知道我就睡不慣。」
齊王瞄了周琰一眼,笑著揶揄:「你騎了一天的馬,大腿內側肯定被磨破了吧!要是不用熱水敷一敷上點藥,明天你就得坐馬車裡了。」
周琰一愣,脫口而出道:「十四叔,你怎麼知道我大腿被磨破了?」他往日從沒騎過這麼久的馬,大腿被磨破了一陣陣刺痛。他硬是忍了下來,根本沒和任何人說。齊王是怎麼知道的?
「這還用問嗎?」齊王從不放過任何取笑周琰的機會:「你在馬背上坐的筆直,連個姿勢都不肯換一換。又細皮嫩肉的,半天下來不被馬鞍磨破了皮才是怪事。別囉囉嗦嗦的,趕緊去驛館裡洗洗上藥,明天換一條厚實耐磨的褲子。還有,別傻不愣登的坐的直挺挺的。將士們都忙著行軍,誰有那個興致看你。」
周琰訕訕的笑了笑,這才老老實實的隨齊王一起去了驛館。驛館裡條件有限,也就是比普通的客棧好上一些。不過,總算有熱騰騰的飯菜和熱水。
用完了晚飯之後,周琰泡了個熱水澡,貼身長隨方同伺候著敷了藥。
方同一邊上藥一邊絮叨:「殿下明日還是別騎馬了,坐在馬車裡就是了。殿下身子嬌貴,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折騰。要是被太子妃娘娘知道了,不知道會怎麼心疼......」
「行了,我能撐得住。」周琰打斷了方同:「我此行是領兵去邊關支援打仗,要是連這點苦都吃不了,倒不如現在回京城算了。」
語氣還算溫和,卻隱隱的透露出不容分說的堅定。
方同被噎了一下,立刻乖乖的閉了嘴。殿下真的和以前不同了。脾氣依然溫和,卻越來越有主張,板著臉孔時,更多了一份難以名狀的威嚴。
待方同退下後,周琰才齜牙咧嘴的吸了口涼氣。
這才第一天,腿就被磨成了這樣。要連續不斷的行軍一個月才能到邊關,想想都覺得一陣陣發楚。
不過,不管如何,他也要堅持下去!
周琰想了想,又去敲了隔壁的門。
鄭喜很快就來開了門,齊王也剛沐浴過,正坐在床邊,手中把玩著一個小巧的香囊。香囊做的還算用心,不過也不算特別精緻,顯然做這個香囊的女子並不特別擅長女紅。
周琰一猜就中:「這個香囊是十四嬸做的吧!」
齊王嗯了一聲。目光依舊落在香囊上,眼神溫柔的似能滴出水來。
這個香囊,是慕念春這幾日趕著做出來的。裡面放了驅蚊蟲的藥草,混合著曬乾的花瓣,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睹物思人,看著香囊,心裡那份焦灼的牽腸掛肚似乎也少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