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9 章
噩耗(一)

周琰眼睛一亮,一臉歡喜的接過了信。

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離開京城離開家人。在人前要裝著若無其事,私底下卻是極想念家人的。接到家人的來信,無疑是令人高興的事。

信封厚實也是難免的,因為裡面至少會放四封信。分別是太子妃蔣氏劉氏還有慕元春的。

「家中女眷多就是好,每次收信都這麼厚實。」齊王慣例要取笑周琰幾句:「足夠你看足一整晚了。」

周琰心情極好,咧嘴笑道:「我也有一個多月沒收到家書了。今天倒是巧的很,正好年三十的收到了信。」這比吃一頓豐盛的年夜飯更令人歡喜。

周琰甚至等不及回房便急急的拆了信,厚實的信封裡果然放了四封信。

周琰慣例先看太子妃那一封。目光迅即的掠過數行,不知看到了什麼,他的笑容忽然凝結住了,清秀的臉孔唰的慘白,雙手劇烈的顫抖起來。

齊王一驚,皺眉問道:「是不是京城那邊出什麼事了?是定州那邊打了敗仗,還是父皇的病情又加重了?」

周琰的嘴唇不停的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手中的信,就像走火入魔一般。

齊王從未見過周琰這般失控,心裡愈發覺得疑惑不安,猛地抓住周琰的胳膊,大聲喝道:「周琰!到底出什麼事了!」

周琰抬起頭來,眼神空洞沒有焦距,喃喃的說了句:「元春......死了!」

元春死了!

那個美麗溫柔的女子,那個他全心喜歡發誓一輩子都要真心相待的女子。永遠離開他了......

周琰腦海中反反覆覆的迴盪著這句話。喉頭一甜,忽的吐出一口鮮血。然後,直直的倒了下去。手中的信紙輕盈的飄落。

齊王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周琰。不小心用力過猛,扯到了背上的傷口,忍不住嘶了一聲。可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傷口了。先扶周琰回去要緊。

方同也是面色大變,慌忙扶住周琰的另一隻胳膊:「殿下,殿下!」

齊王沉聲道:「他情緒太過激動,口吐鮮血,現在立刻扶他回房,再召太醫來。」

當日離開京城的時候。特地帶了一個太醫隨行。各種珍貴的藥材也帶的齊備。太醫的醫術自然要比軍中的大夫要強多了。齊王受傷的時候,幸好有太醫一直精心照料,才能在短短的兩個月中養好了傷。

方同忙應下了,又叫了一個親兵來一起扶著周琰。

齊王俯下身子,撿起地上的信紙。展開看了幾眼。幾行字赫然引入眼簾。

慕氏心思歹毒,暗中對皓哥兒下手,又躲回慕家企圖逃過罪責。慕翰林大怒之下,將慕氏逐出家門。慕氏認罪之後,自盡身亡。為了保存慕家顏面和慕氏最後的體面,對外只稱慕氏病故。你看到這封信時,慕氏已經安然下葬。

......

寥寥幾行字,卻讓人看的心驚動魄。

齊王眉頭微皺。眼中流露出深思。

以慕元春的性子,斷然不肯「自盡身亡」。此事背後,必然有隱情。

周琰心軟多情。又對慕元春一見傾心。娶回府之後,對慕元春寵愛有加。即使後來漸漸察覺到慕元春並不如想像中的完美無缺,也依然是喜歡她的。驟聞慕元春的死訊,也怪不得周琰會有這般劇烈的反應。

周琰氣血攻心,吐了一口心頭血,一直昏迷。

太醫開了藥方。一碗藥灌入周琰的口中,依然遲遲不見周琰醒來。

方同在一旁不停的抹著眼淚。他十歲起就被選中伺候周琰。主僕相處七八年,感情自然深厚。周琰身子結實。平日連頭疼發熱都極少。像此刻這般口吐鮮血昏迷不醒的從未有過......

「別哭了。」齊王坐在床邊,頭也不回的吩咐:「我在這兒看著,你先退下吧!等他醒了,我再叫你進來伺候。」

方同哽咽著應了一聲。

鄭喜隨著方同一起退出了門外。主子感情親厚形影不離,他們兩個也十分要好。鄭喜見方同哭泣,心裡也不是滋味,輕聲安慰道:「太孫殿下陡然知道這個噩耗,心裡肯定受不了。所以才會昏迷這麼久,說不定很快就會醒了。」

方同抽抽搭搭的還擊:「不是你主子,你當然說的輕巧。當日齊王殿下從戰場上受傷回來,你可是整整哭了半天。」

鄭喜被噎了一下,半晌才悻悻然說道:「我好心安慰你,你倒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算了,你愛哭多久哭多久,我半個字都不說你行了吧!」

這麼一打岔,方同也哭不下去了,用袖子擦了眼淚:「慕側妃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太孫殿下這般寵愛她,她怎麼也不知足,竟敢暗中對皓哥兒動手。」

謀害皇家血脈,只有死路一條。能有個體面些的死法,已經是太子妃格外開恩了。

鄭喜也忍不住歎道:「是啊,這也實在怪不得別人。」

自作孽,不可活啊!

.......

天漸漸暗了下來。

今天是年三十,伙房裡宰了許多牛羊,蒸了一筐又一筐的白饅頭。熱騰騰的肉就著香軟的饅頭,敞開肚皮吃個飽,再喝上一兩口高粱酒。對士兵們來說,這是一頓極為豐盛的年夜飯。

周琰親自定了規矩,軍中的將領們和士兵們吃一樣的伙食。他和齊王也不例外。因此,送到房中的晚飯同樣是牛肉燒白菜,白煮羊肉,外加一盆饅頭。

周琰沒醒,齊王也沒心情吃晚飯,揮揮手示意鄭喜將飯菜放在桌子上。

又過了許久,周琰終於漸漸恢復知覺。先是手指動了一動,然後緩緩睜開眼。

引入眼簾的,是齊王關切又釋然的臉孔:「你可總算是醒了。」一昏迷就是大半天,實在夠嚇人的。

周琰不說話也不動,就這麼僵硬的躺著。清秀的臉孔毫無血色,眼中溢滿了悲傷難過。

齊王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裡也不是滋味,低聲歎道:「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要是想哭就哭吧!」狠狠哭一場,總比痛苦鬱結在心中的好。

周琰臉上的肌肉抽動幾下,似哭非哭,聲音裡滿是麻木茫然:「十四叔,那封信我還沒看完......你把信拿給我,我想看完。」

齊王避重就輕的說道:「你剛醒,情緒不宜激動,明天再看也不遲。」

周琰卻很堅持:「我現在就看。」

別看周琰平日脾氣溫和,可一旦執拗起來,也頗讓人頭痛。齊王也拿他沒辦法,只得將太子妃的那封信給了周琰。

周琰在齊王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展開信看了起來。

燭火搖曳,光影斑駁不定,在周琰的臉上投下大片陰影。周琰的表情一直沒有變過,麻木僵硬的令人心驚。

齊王沒有矯情的出言安慰。在這樣的時候,不管說什麼,周琰肯定都聽不進去。痛失愛人的打擊,就算再堅強勇敢的男人也無法承受。

可更令周琰痛苦的,還在後面。

看完了太子妃的信,周琰又從枕邊拿起另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跡雋秀工整,十分眼熟。

是慕元春的字跡!

周琰雙手一顫,眼裡泛起水光。心裡的痛苦和酸澀幾乎難以形容。

這封信,一定是慕元春在臨死前寫給他的......

周琰顫抖著拆開信封,展開那張薄薄的信紙。熟悉的字跡頓時引入眼前。這確實是慕元春的字跡,而且寫的十分流暢工整。

這封信絕對是出於慕元春之手,絕不是偽造出來的。

周琰用盡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沒有痛哭出聲。他逼著自己,仔細的看起了這封絕筆信。

然後,周琰的臉更白了,全身難以自制的劇烈顫抖起來。一陣尖銳的痛楚自心底蔓延開來,迅速的延伸至四肢百骸。那種巨大的無與倫比的痛苦,牽扯著他的五臟六腑,痛不可當。

如果說之前太子妃的信給了他沉痛至極的打擊,那麼,這封絕筆信就是徹底的將他打入冰冷的深淵......

齊王一直留意著周琰的一舉一動,見狀心裡一個咯登,想也不想的用手穩住周琰的肩膀:「周琰,你怎麼了?信裡到底寫了什麼?」

如果只是普通的絕筆信,周琰或許會痛哭流涕,可絕不會像現在這般面無死灰。彷彿身體裡所有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般,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軀殼。

周琰像一截木頭,枯坐在床上,對齊王焦急的追問沒有任何反應。

齊王心裡一沉,正要轉頭叫太醫。

一個修長的身影忽的出現在門口。英俊的臉孔一片蒼白,素來黑亮的眼睛更是黯然無光。

竟是羅鈺來了!

羅鈺的步履異常沉重,走到床前站定,定定地看著周琰,聲音嘶啞:「殿下,方同說的是不是真的?表妹......真的病逝了嗎?」

周琰抬起頭看向羅鈺,看到他眼底巨大的悲痛傷心,機械得點了點頭:「是。」

羅鈺眼中淚光一閃,猛的將頭轉到了一側。

屋子裡的空氣沉重而窒悶,幾乎令人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