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7 章
駕崩(二)

慕念春看著容妃這般模樣,心裡不由得一陣酸澀,低聲道:「父皇已經去了,請母妃一定要保重身子。」

容妃眼中淒然,神色卻有些麻木:「皇上走了,我保重不保重身子,也沒什麼要緊。」

皇上活著的時候,她沒覺得他有多重要,甚至早已為自己謀劃好了退路。等皇上真的駕崩了,她才知道這是何等的痛苦和煎熬。彷彿頭頂上的天都塌了一般......

「母妃,你別這麼悲觀。」慕念春生平第一次主動握住了容妃的手:「父皇走了,母妃一定很傷心很難過。我也同樣傷心難過。可母妃總比宮中那些無子無女的嬪妃強多了。你還有齊王這個兒子,還有我這個兒媳。將來大秦安定了,你就隨我們一起去齊州生活。齊王和我都會好好孝順侍奉你的。」

容妃聽了心中一暖,口中卻輕哼一聲道:「說的比唱的還好聽。這兒沒外人,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做戲了。當日我一直不同意齊王和你的親事,還曾從中阻撓。你嫁到齊王府之後,我也沒給過你什麼好臉色看。你的心裡哪裡有我這個婆婆!別說什麼孝順侍奉,不氣我就不錯了。」

......不愧是容妃!到了這一刻,都沒忘了冷嘲熱諷!

慕念春也不惱,淡淡說道:「母妃不喜歡我,我心裡自然清楚。說句實話,我也未必喜歡母妃。可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婆媳。就算為了齊王,也該試著好好相處。否則,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人只會是齊王。以前的事不提也罷。重要的是以後要怎麼過。只要你肯真心接受我這個兒媳,我也一定會真心待你好。」

「巧言令色!花言巧語!」容妃明明心中感動,臉上卻故意擺出了不屑的表情來,下意識的握緊了慕念春的手。

慕念春的手溫暖而柔軟,聲音低沉平靜。那雙黑亮靈動的眼眸。宛如一潭幽靜的水。

雖然容妃很不想承認,可這一刻,有了慕念春的陪伴,自皇上駕崩之後一直惶惶不安漂浮不定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

慕念春何等聰慧敏銳,輕易地看穿了容妃的外強中乾。不過,她也不說破這一層。反而扯開了話題:「今天守了一天靈,我心裡有些害怕,只怕晚上一個人睡不著。母妃,今晚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睡?」

其實,慕念春是擔心容妃傷心憂思過度難以入睡。所以想陪容妃一起睡。只是,以容妃的驕傲和倔強,絕對是不肯承認的。

果然,就聽容妃略有些不耐的應道:「你若是覺得害怕,讓石竹和冬晴陪著你睡就是了。我可沒那份閒心陪你。」

慕念春厚著臉皮說道:「我還是想和母妃一起睡。」

容妃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罷了罷了,只此一回,下不為例。」話說的不耐,唇角卻微微揚起。

慕念春眼尖的瞄到了那一抹淺淺的弧度。心中暗暗好笑,口中恭敬的說道:「多謝母妃。」

......

當晚,婆媳兩個難得的同床而眠。

跪了一天。兩人俱都十分疲憊。各自匆匆梳洗一番便睡下了。寬敞精緻的雕花木床,各自佔據一邊,互不說話互不干涉。

身邊有人陪著,令人心慌意亂的黑暗也變的寧靜多了。容妃很快就閉上眼睡著了。不過,她睡的並不安穩。不知做了什麼噩夢,額上滿是冷汗。一臉的痛苦。口中胡亂囈語著:「皇上,皇上......」

「母妃。你醒一醒!」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將她從噩夢中喚醒。

容妃茫然的睜開眼。眼角猶有未乾的淚痕。

慕念春關切的臉龐引入眼簾,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塊柔軟的絲帕,正輕柔的為她擦拭額上的汗珠:「母妃,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剛才一直在喊著皇上,額上滿是冷汗。」

容妃扯了扯唇角,唇邊滿是苦澀:「是,我剛才確實做了噩夢。夢見皇上來找我,要帶我一起走,我心中不情願,苦苦哀求皇上讓我留下......」

在夢境中,足以能看清一個人的真正心意。她雖然為皇上的駕崩難過,卻半點都沒有隨皇上離世的念頭。這世上有太多令她眷念不捨的東西。她還想隨著兒子一起去藩地,還想見孫子孫女......

慕念春沒有說什麼,只輕輕的為她擦淨了臉上所有的冷汗。然後輕聲道:「母妃,快到三更了,趁著天還沒亮再睡會兒。養足了精神,才能應付明日守靈。」

容妃沒有拒絕她的好言安慰,嗯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容妃睡的很安穩,安然睡到天亮,沒有再做噩夢。

......

一轉眼就是半個月過去。

天剛濛濛亮,妃嬪們便穿著喪服到了靈堂裡。

為皇上跪靈守靈的人實在太多了,那些低等的嬪妃們只能跪在靈堂外的空地上,真正有資格進靈堂的只有皇后和容妃淑妃等人。太子領著群臣們跪在外間。

哭靈也是有講究的。不能一味真哭,不然嗓子根本吃不消。再者,就算再傷心也不可能連著哭上四十九天。一般來說,一開始幾日真哭,到後面不必較真,象徵性的哭幾聲就行了。

滿堂哭泣的人中,真心為皇上駕崩傷心的其實也沒幾個。心思活絡些的,已經在暗中盤算著新皇登基以後的事了。

真正傷心的人,莫過於皇后。

皇后和皇上是少年夫妻,屈指算來共同生活了近四十年。即使夫妻曾有過矛盾和離心的時候,感情也是深厚的。皇上這一離世,對皇后的打擊著實不小。連著多日都哭的昏厥過去,被江太醫用針灸救醒。

今天也是如此。

江太醫臉色慎重的為皇后施完針,又特地命人帶話給太子。這樣悲傷哭泣昏厥太傷身了,皇后年齡也不算小了,身體底子也不算好,根本禁不起這樣折騰!

太子聽了這番話之後,不由得微微變了臉色,打著如廁的借口,悄悄來看望歇在客房裡的皇后。

短短幾天,皇后的臉頰已經瘦了一大圈。嘴唇蒼白乾澀,沒有半點血色。她閉目躺在榻上,就像一具沒有知覺的屍體,令人心驚。

太子又是心驚又是心痛,坐在床榻邊,握住皇后的手,哽咽著喊道:「母后......」

皇后緩緩睜開眼,有氣無力的說道:「你不在靈堂裡守著,怎麼跑這兒來了。」

「江太醫讓人給我傳話,說母后不能再這般折騰身子了。兒臣實在放心不下,所以特意來看母后。」太子眼中閃著淚光:「兒臣已經沒了父皇,難道母后也要拋下兒臣嗎?」

短短幾句話,讓皇后淚如泉湧。

生離死別,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無法承受的痛苦。就算是這對天下身份最尊貴的母子也不例外。

母子兩個抱頭痛哭許久,情緒才各自平靜了一些。皇后鬱結在心裡的痛苦散開了不少,打起精神說道:「你且安心,我日後自會保重身子。」

聲音沙啞,不過總算多了些精神和活力。

太子心中安慰,正要低聲說什麼,門外忽的響起匆忙的腳步聲。一個太監神色驚惶的跑進來:「太子殿下,外間有軍情急報,諸位大臣們都在等著殿下商議定奪。」

太子心中咯登一沉,猛的站了起來:「母后,你先好好休息,兒臣去看看怎麼回事。」

皇后聽到軍情急報幾個字,心裡也是一沉,立刻應下了:「我一個人待著就是了,你快些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