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見阿青一臉的,「你居然盯著一塊墨錠看了這麼久」的表情,頓時被逗樂了,耐心地將這塊墨的不凡之處解釋了一下,順便突出了一下這塊墨錠在讀書人心中的地位。
阿青聽前面的時候還一臉興致缺缺的模樣,聽到讀書人對這塊墨錠都十分嚮往時,突然來了興致。
木頭見她表情有所變化,便知她來了興趣,主動將墨錠遞給了她。阿青伸手接過了那塊墨,只覺鼻尖隱隱能聞見一股藥香,拿近聞了聞,果然來自這塊墨。「真這麼厲害?」
木頭以為她不信,朝富商那邊抬了抬下巴,笑著說道,「不信你問問他,只怕這塊墨就是這趟買賣的重頭戲之一。」
富商趕緊點了點頭,連忙說道,「爺真是好眼色,這塊正是引無數才子折腰的龍紋墨。」富商一邊說,一邊覺得更心疼,丟了這一箱子,這一趟真是白跑了。
阿青聽見富商說的話,無意識地摸了摸手中墨錠,開口問道,「這塊墨,多少銀子?」
富商聽見問話,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以為是阿青摸不準這塊墨的價值,想要參考一下他的意見,便大概報了一個數字,「起碼也是這個價了。」
阿青聽見答案頗為驚訝,她以前也沒關心過這些,不瞭解行情,這個數字擱普通人家裡,都夠一家人一年的伙食了。可看木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便知富商所言非虛,而且估計這個價還只是保守估計。
引無數才子折腰麼?阿青看著墨錠,腦子裡卻浮現了另一個人的容貌,嘴角慢慢沾染上了笑意,「我買了!」
此言一出,別說富商了,連山賊們都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看著阿青。富商更是被嚇得一臉慘白,不知道這又是哪一出。
他現在甚至都想把所有貨都給他們了,只求趕緊離開這塊地。
山賊跟商人買東西?還是在打劫的時候?這個世道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聽到這話,木頭倒是笑了,阿青向來想一出是一出。他倆一起長大,早就見怪不怪了。摸了摸左手的戒指,一臉興致地看著阿青。
阿青也不理眾人反應,從懷裡掏出了自己的錢袋認真數了數里面的銀子。「不夠啊……」低聲嘟囔了一句,便朝著木頭說了一句,「借我點錢唄。」
木頭將自己的錢袋拋了過去,調笑道,「你可得十倍還我啊。」
阿青拉開錢袋數了數,夠了!這才敷衍地回了一句,「還你就不錯了。」
木頭啞然失笑,忘了借錢的是個山賊頭子了。
阿青又再三查驗過後,這才翻身下馬,將銀子遞給了富商。見富商毫無反應,便直接將銀子塞進了他的懷裡。
富商這下才反應了過來,一臉慘白,急忙想將銀子還回去。
阿青臉色一沉,一臉不虞地說道,「你這是不願意賣給我?」旁邊的山賊們更是直接將刀都拔了出來,彷彿一旦富商說錯了話,就立馬動手。
富商這回真是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他總覺得這一個不小心,今天就要交代在這了。
場面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木頭看著富商一臉慫樣,只覺得十分無趣,冷淡地說道「你就收了吧。」
隨即轉身對其他山賊說道,「收拾收拾,回吧。」
阿青見富商收了銀子,一臉欣喜地將墨錠小心翼翼地放入錦盒,再輕輕地放入懷中。夕陽已經映得天邊一片橘色。阿青摸了摸胸口放錦盒的位置,只覺得想要見到那個人的心情格外的迫切。
她想要快點見到那個人,想要將這塊墨錠送給他。會笑麼?會很開心麼?應該會的吧,畢竟不是說是天下讀書人的嚮往麼。一想到那個人因為這塊墨會露出的欣喜,阿青即便只是想著,心裡都滿是歡喜。
她拍了拍身下黑馬的頭,有些興奮地說道,「阿白,你再快些,我想見他。」
阿白是一匹毛色黑亮的西北烈馬,性格桀驁,通曉人性,阿青當初為了馴服他吃了不少苦頭。不過成了以後,一人一馬感情突飛猛進,恨不得吃住都在一起。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剛一到城門,阿青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馬。從身側的小袋子裡掏出一塊麥芽糖塞進了阿白的嘴裡,頗為寵溺地摸了摸它的鬃毛,低聲囑咐了一句「小心」,就打算轉身進城。
餘光中,一個風姿卓越的身影進入了眼簾。阿青心下一喜,剛打算開心地揮手打招呼,卻看見葉寒身邊還有一個人。
也是書生打扮,一身白袍,氣度不凡。身側一塊翠綠透亮的玉珮吊在一旁,隱隱暗示著白衣男子不凡的家世。
男子一臉笑意地在跟葉寒說著什麼,葉寒神色柔和,時不時也回上一兩句,看起來心情也是很好的模樣。
看著二人和諧的氛圍,阿青本已舉起的手又默默地收了回來。她好像還是第一次看見葉寒這般模樣,她一直以為葉寒不愛說話,不過現在看來,可能只是單純的跟她沒話說把。
一絲酸澀的情緒在心底翻湧,好像也沒資格強求別人喜歡她。
阿青默默地摸了摸懷中的墨錠,突然有些想回青山了。
葉寒走到城門前,才看見站在一旁的阿青。阿青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不過看起來似乎有些低落。「阿青?」
阿青聽見葉寒的聲音,下意識一抬頭。葉寒臉上並沒有什麼過多的表情,眼中卻帶著一絲擔憂,阿青心中酸澀盡退,徒留暖意。
慢慢來吧,誰和誰也不是一下子就相熟的。
白珞是青山鎮首富的獨子,其舅更是京城的三品大員。自幼錦衣玉食,受萬千寵愛,眼高於頂,自命不凡。
這青山鎮能入他的眼的人不多,葉寒算是一個。見葉寒跟阿青主動打招呼,以為是葉寒熟人,便上下打量了一番。
武夫打扮,粗布麻衣,身材矮小,五官凡凡。
看起來就是個實打實的普通人。倒是他身邊這匹黑馬,毛色鮮亮,線條優美,看起來是匹好馬。配這個人,倒是可惜了。
阿青感受到白珞不屑地眼神,袖子裡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臉上勾起一個勉強的笑容,「見你們剛剛聊得開心,便沒打擾,在說什麼?」
「在聊周易,不知公子可有高見?」白珞俊美的臉上,滿是嘲諷。他拿定了阿青胸無點墨,不過是一個跑江湖的。
臉上笑容再也掛不住,阿青頗為難堪地低下了頭。
別說高見了,她壓根都不知道那是什麼。來自葉寒同袍的羞辱,讓阿青頭一次深刻的認識到,她和葉寒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她姿態強硬,此生本不該有任何交集。
葉寒聽見白珞的語氣,皺了皺眉頭。「這是你的馬?看起來是匹不可多得的好馬,好像我還是第一次見。」
阿青哪不知道葉寒是在為他開脫,心下一暖,面部肌肉也柔和了許多,解釋道,「城內不許縱馬。」
葉寒點了點頭,又走近了幾步,認真地打量著阿白。「可有名字?」
「阿白。」
阿白聽見自己的名字,還以為是阿青叫它。將頭伸到了阿青的臉邊,輕輕地蹭了蹭。阿青也順勢摸了摸阿白,神色溫柔。
葉寒聽見這名字,又看了看眼前的黑馬,臉上露出幾許無奈的表情。就算再怎麼不在意名字,這名字也不能直接跟馬的顏色反著來吧。
一旁的白珞聽見這名字,嘴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吐槽道,「你到底認不認識顏色?這明明是匹黑馬!」
阿青理都沒理一下白珞,見葉寒一直盯著阿白。心想,只怕葉寒一介書生,可能沒多少機會和馬匹打交道,難免有些興趣。
將身側的小袋子遞給了葉寒,說道,「它喜歡吃這個,你餵幾塊,他便願意與你親近了。」
葉寒點了點頭,伸手接過袋子,輕輕地捏了一塊麥芽糖出來,頗為小心地伸到了阿白面前。
阿白下意識想要後退一步,阿青卻在一旁拍了拍它的背,「阿白,不怕~吃吧,這是我朋友。」
也不知道阿白究竟是不是真聽懂了,聽到阿青這句話後,往前邁了邁,低頭將葉寒手中的糖用舌頭捲了進去。
阿青的手一直在阿白身上輕輕地撫摸著,似乎在安撫阿白的情緒。看著葉寒的表情越發柔和,鼓勵道,「你可以摸摸它。」
葉寒看了一眼阿青,頗為小心地將手緩緩伸向了阿白,見阿白似乎真無不滿,才輕輕地將手放在阿白的鬃毛上,輕柔地摸了摸。
看著葉寒的動作,阿青突然覺得自己都有些嫉妒阿白了。連她都沒跟葉寒如此親密過,倒是被阿白搶了先。
後面的白珞見根本沒人搭理自己,瞬間黑了臉。葉寒也就算了,這麼個武夫,怎麼敢給自己甩臉色。
阿青武藝高強,哪能感受不到身後傳來的視線,撇了撇嘴。在心裡小聲嘀咕道,就是不想搭理你,你有本事找我麻煩啊。
摸了摸懷中的墨錠,又看了看身後礙事的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你還煩我,我還煩你呢。似乎今天不是一個送禮物的好時機啊。
見葉寒注意力也已經從阿白身上轉移開了,開口說道,「我還有些事要辦,先告辭了。」
見葉寒點了點頭,阿青也不再拖拉,利落地翻身上了馬,輕輕地踢了踢馬肚子,朝城門的反方向離去。
葉寒不知道,在他轉身朝城門走去的時候,阿青又回頭看了一眼,等到完全看不見他的身影后,才轉身離開。
一陣風起,葉寒的衣衫隨之蹁躚,彷彿下一秒就會羽化登仙。
想伸手,卻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