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沒事。」王旺旺搖了搖頭。
鐘清文並沒怎麼樣，這個事實還是讓旺旺挺開心的。
「我是打算五個家庭全是不同類型……」王旺旺又說，「但是可能也挺難的，需要家政的差不多就是那幾個類型了吧，年輕伉儷無暇照顧小孩，中年夫妻要人收拾家裡、空巢老人晚年行動不便，所以僱主特徵也許還是會有重疊，只能盡力而為了。嚴格說來，像你這個樣子還是挺少見的，算是我撿著了，別人家孫子一輩的才不管呢，哈哈。」
說完感覺不太對勁，因為嚴格來說，自己會來這裡，也是鐘清文爹媽的主意。
「所以吧，」王旺旺說，「你說的那麼多點，其實都沒啥用，因為根本就找不著……」
王旺旺一邊唸唸叨叨，一邊將菜從鍋裡面盛了出來。這個是糯米雞，鐘清文愛吃的。弄起來真有點麻煩，需要將糯米泡上很久，然後用料調味，煸炒冬菇雞肉等等，最後將糯米和配菜一起捲入荷葉放進蒸鍋。別的菜都是一會兒就好，這個要忙活好幾個小時。不過沒有辦法，誰讓鐘清文喜歡呢。
「你還挺會做飯的，」鐘清文隨口說道。
「……哎！」王旺旺長嘆了一口氣，「我以前從來都是對付了事的……」
「哦？」
「是來這裡之後的一個半月給練出來的……」因為不好意思給端出去，失敗了就重做，怎麼能練不出來呢？不過，也正因為這樣，鐘清文知道沒有風險，總是想一出是一出，胡亂點菜。而那些失敗品，都是王旺旺自己吃的，不知道最近身材突然變圓與這有沒有直接關係……
「所以……」王旺旺哀傷地說，「我只會做你愛吃的……」
「……」
「練出來的拿手菜餚，就是你想吃的那些……」
「……」
「你沒點過的，我就都不會……」
「……這樣也不錯。」鍾情文扔下一句輕飄飄的話，一轉身，就出去了……
——席間鐘家爺爺奶奶問了不少的事，似乎覺得非常好奇。比如，為什麼要寫這個論文、怎麼想到親自體驗、如何來到這個家中、實踐結果如何……等等等等，王旺旺全都一一作答。
在這個過程中，她發現了一件頗為嚴重的事——那就是，有些細節，自己記不清了。
雖然每天都做了些總結，不過，似乎還應該有些更為詳盡的描述。
嚇壞了的王旺旺匆匆忙忙地扒完了飯，趕緊把自己關進屋裡，翻出那個小本子，咬著筆頭，試著根據上面的隻言片語來回憶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這裡……第二個星期日，因為被看到了整理之後的筆記，鐘清文賞了自己一顆海豚牙，價值……6元，這個也許可以說明，僱主感謝家政服務員的付出，並且給予了回贈。但是也不一定……古代的時候，主子還經常打賞呢，討人喜歡的小奴婢經常可以從主子那裡得到一位夫君，可兩人照樣極端不平等，鐘清文這個6元的海豚牙，比起那些禮物，可差遠了……王旺旺又想像了一下鐘清文賜給自己一位夫君的場景，頓時感到非常恐怖。
唔，王旺旺寫著寫著，感覺進行不下去了——
這第三個週日，都做了些什麼呢？
怎麼就什麼都記不起——
「在幹什麼？」鐘清文又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了門口。
「我在記錄。」
「嗯？」
「就是這一個半月之中發生過的一些事情。」
「這樣。」鐘清文問，「弄到哪了？」
「第三個週日……」王旺旺有點困惑地說，「但是我完全想不起來這一天發生過什麼……」
「是嗎，」鐘清文的目光從筆記移到到了王旺旺的臉上，「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王旺旺撓了撓頭。
「那天你突然毫無預兆地對我說了一段話。」
「……唔？」
「你說，幾百萬年前，沒有下樹的猿猴肯定覺得下樹的猿猴是一群傻逼。」
說到這裡，王旺旺有點印象了。
沒錯，那個週日，上午被好友拽去了商學院的暑假培訓班聽講座，知道了一些鐘清文的困境，回來之後就按照自己的方式安慰了他。
那邊鐘清文又接著說：「你告訴我，沒有下樹的猿猴，一定認為那是一個瘋狂的行為。所以，幾百萬年後，它們沒有進化，依然還是猿猴。人類想要繼續發展，就要冒險，才不能連祖宗都不如。如果到這裡留下的話，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從樹上下來。」
「對對對。」王旺旺嘻嘻地笑著，「虧你都還記得，我可是徹底忘了。」
鐘清文盯著王旺旺。
這就是說，眼前這個傢伙，已經完全想不起來曾經發生過的這件事。雖然鐘清文到現在也不知道王旺旺當時究竟為什麼要提起這個，但是，那段話對鐘清文來說非常重要。他現在也忘不了自己當時那種被觸到心裡的感覺，那讓他堅定了最初的想法，成為了周圍唯一的鼓勵，是在他摸索前行、卻連自己都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的時候得到的一個支持。
結果，現在，那個人說她忘了。
這顯然不公平。
「還愣著幹什麼？」鐘清文說，「拿支筆記下來。」
「哦……」王旺旺真的開始認真地寫。
鐘清文開始一項一項地說，王旺旺趴在那裡不停地記。
鐘清文用修長的手指翻著日曆：「這天……你要看看我的賭運，拿來一把硬幣。」
「唔……唔……唔……」王旺旺說，「你慢一點……」
「一共猜了三次。」
「……是的是的。」這個王旺旺知道。
「然後去了趟超市。」鐘清文說，「你讓我資助你在晚飯吃得很飽的情況下再塞兩個醬香豬蹄的實驗。」
「這個……」王旺旺說，「這個就不需要記了吧？」
鐘清文掃了王旺旺一眼：「需要。」
「沒有用呀……」
「多寫沒有壞處。」
「哦……」王旺旺又趴回了桌子上。
鐘清文看了看這個日期：「1號，你病得不成人樣兒，我給你做了粥。」
「對的。」王旺旺看著本子，「這條我已經寫上了。」
這是重要事件，一定要考察的。
「2號是週日，去我朋友那拿大米。」
「嗯嗯嗯。」王旺旺手動得飛快。
「談到了一些關於『居安思危』這個詞的看法。我當時說，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斯蒂格利茨在《喧囂的90年代》一書中曾經問過毀滅的種子是什麼，你接出了下半句。」
「這個不重要的……」
鐘清文好像有點不耐煩了：「快寫。」
「哦……」
鐘清文不喜歡被遺忘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正處於一個轉折時期，王旺旺這個假保姆說過的很多話、做過的很多事都讓鐘清文印象深刻。當他發現王旺旺這麼沒心沒肺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非得讓她也記住不可。一開始只是想提醒她幾件重要的事，後來卻又覺得乾脆連瑣事也一起倒進去好了。
——一直折騰到晚上九點，王旺旺才結束了這個任務。
「為了確保你以後不會弄錯，」鐘清文說，「你現在看著自己的筆記，從頭到尾複述一遍。」
「……」
「怎麼？很不願意？」
「沒有……」王旺旺想著這樣倒也不錯，將本子翻回到第一頁，開始敘述，將這一個半月發生的事又徹底回憶了一遍。
她覺得還是有意義的。
有些事情，她真的記得不是太清楚了。不過，也記起了很多沒有什麼意義的事情……
最後，鐘清文離開房間之前，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站定了：「以後時不時就拿出來翻翻，多次複習，時刻回想，看看怎麼用進你的論文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