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人類如何折騰植物,但是也不得不承認,職務是生命的主要形態之一,也是生物鏈最重要的一環,沒有植物,消費級生物就無法生存。
我安靜的聽吳麗講述著新鴿城的過往,我的疑惑反而更多了。
「那棵神樹呢?」我問。
「砍了,就在十一年前。因為城市化進度的需要,市長決定將那片森林全部砍掉蓋房子、酒店和高爾夫球場,市裡的老人們竭力反對,說會遭到神樹的報復。不過決策層在招商引資的吸引力下,顯然不將民意放在眼裡。」吳麗聳了聳肩膀,有些無奈。
「最後伐木機開進森林,花了幾天就將整個榆樹林全都砍了。說起來,新城區剛好是砍伐森林後騰空的土地。」
我嚥下嘴裡的唾液,「神樹原來的位置,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現在可是鴿城的地標性人工造物。」吳麗在地圖上比劃著:「就是新城市廣場,也是新城最中央最繁華的商業街。」
我呆住了。新城市廣龘場正是黑色龍捲風盤旋的位置,也是出現了個大洞,並且有無數粗大蔓藤般向四面八方伸展的黑色根鬚生長出的地方,而且,那裡還有個不知道深淺的巨洞。
難道真的是吳麗口中所謂的神樹的報復,它在作祟?
「我猜的話,說不定,不,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神樹的複仇。」李緘說得斬釘截鐵。
我輕輕的搖頭,「事情沒那麼簡單,至少現在還無法判斷。世界上哪個城市在擴張時沒有大肆的砍伐樹木,上萬年的老樹倒在人類鋸子下的不計其數,也沒聽誰說遭到報復了的。」
「那還能有其他合理解釋嗎?」李緘激動道,「看看周圍,肯定是某種植物造成的。不然人類為什麼好好的,就倒地變成了植物!」
「餵,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一直默不作聲的孫小玉突然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沒有。」我仔細傾聽了一番,搖頭。
其餘人也紛紛表示沒有註意到。
「轟隆隆的,從地底下傳遞過來。我從小耳朵就比較好,應該沒聽錯。」孫小玉很肯定。
「我再聽聽看。」本來事情就很詭異,剩下的人猶如驚弓之鳥,謹慎點確實是活命的基本要素。李緘乾脆趴在地上,將耳朵靜靜地貼著地面聆聽。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似乎,真的有某些聲音。像是遠遠的火車開過般,搞不清楚究竟是什麼。」
「會不會是警方派出大型車在砍伐森林,想救我們出去?」李醫生頓時來了精神。
「應該不是。」我否定了。大型砍伐機的聲音沒龘理由像火車般轟隆隆作響。
就在這時,吳麗突然指了李緘喊道:「餵,你的臉被什麼割破了,在流血!」
大家頓時將視線轉移過去,只見李緘的臉上確實有血跡。他順手擦了擦,剛想站起來,一根根長長的、細如髮絲的黑色線狀物,猛地從房間的木地板裡竄了出來,狠狠的刺進依然貼地趴著的李緘頭部。
李緘瞪大眼睛,他反射性的想躲,但是黑色線狀物的數量實在太多,有些甚至刺入了他的太陽穴裡。黑絲像是一根根的蚊子嘴,吸食著他體內的養分。他的身體被刺滿黑絲,最後實在沒辦法動彈,只能繼續睜著眼睛,絕望的看向我們。
他的喉嚨發顫,似乎在求救,可從他肺部傳來的震動已經永遠也沒可能抒發出來。李緘的眼睛在充血,甚至有許多黑絲從耳朵裡竄入,刺破晶狀體,從瞳孔裡穿出。看得不遠處的幾個女孩一陣乾嘔。
黑絲的速度很快,它們像是吸飽了血肉之液的蚊子,讓李緘以肉眼能見的速度迅速乾枯,只剩焉嗒嗒的皮肉和骨頭癱軟在地上。
沒多久,吸光了他的黑絲從李緘的身體裡抽出,而更多的黑絲從地板裡竄了出來,伸向了還鮮活著的我們。
「逃!」謝倩雯抓住鹿筱筱的手轉身就跑,鹿筱筱以及快的速度拉住了我,死都不放手;而我扯著李醫生的衣服,招呼著其餘活人逃命。現場混亂到難以形容!
「啊!」聽覺很好的孫小玉措手不及下,被黑絲牢牢的纏住了腳踝,她尖叫著倒在地上。
「小玉!」吳麗嚇得不知所措,她想要救朋友,可又不曉得該怎麼救。
「快逃,你救不了她!」我沖她大喊一聲。
喊聲驚醒了吳麗,她戀戀不捨的流著淚,在好友絕望憤恨的眼神裡,跟在我們身後逃掉了。
孫小玉變得和李緘一模一樣,她被黑絲刺穿,吸食,枯萎。這一切,也不過才幾十秒而已。黑絲蜘蛛網般密佈在地板上,開始向四面八方蔓延滋長。我根本搞不懂它們的來源究竟在哪裡。
向下不太現實,整個走廊裡不知何時佈滿了那些可怕的東西。顧不了等電梯,我們一行人只能順著樓梯向上竄,最後逃到了九樓。
「呼,呼,時再跑不動了。」吳麗彎著腰摀住腎臟位置,「把我留在這吧。」
典型的覺得累比死可怕的女孩。
我小心翼翼的環顧四周,「那些玩意兒沒跟來?」
鹿筱筱抬起鼻子到處聞了聞,搖頭,「沒。」
「黑乎乎的東西,究竟都是些什麼!」李醫生驚魂未定。
「應該是植物的根。」我回想著,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高,「植物的根本來就如同人類身體裡的血管分佈狀況,有主根部,也有類似毛細血管的網路,一般越向下越細。但是現在看來,或許那些根長反了,罔顧常識的從地下往天空長。」
「我也覺得是根。」李醫生點頭。
謝倩雯急促呼吸著,「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待這而聊天?」
「坐電梯是沒可能了,誰知道那些跟有沒有將電梯井當作主要盤據點。先找個房間進去看看有沒有能力用的東西。」我看了看走廊的佈局。
這棟幾乎是鴿城最高樓的建築物,下邊的一到六樓都用來租給商戶了。六樓以上才是居民的住家,公寓採用三梯七戶的格局,電梯左邊有三戶,右邊有四戶。我們剛好站在902這個房號前。
「怎麼進去?這些防盜門很結實,我們又沒有工具。」謝倩聞用手敲了敲厚厚的鐵門。
「我自有辦法。」我掏出萬能鑰匙,花了十多秒便將門給套開了。
在大家的詫異目光裡,我率先進了門。地上很雜亂,一些信件隨意的被放在進門口的鞋櫃上。信封上寫著大字「謝婷小姐收」。原來,這家住戶的女主人叫謝婷!
房子位置很好,和西京中學一牆之隔,可以俯瞰中學的操場和教學樓。雖然現在那些所在地已經被成蔭的綠樹覆蓋,變成了樹林,學校的建築也大多隱藏在了樹叢中,只有高度達到六樓的樓房屋頂還若隱若現著。
這些榆樹林的生長情況也太可怕了些,它們究竟從哪裡吸取的能量?做為盆栽根基的人類身體真的有那麼多營養嗎?簡直是罔顧能量守恆定律嘛!
我收回了向遠處眺望的視線,開始在四周找起了定義為「有用」的物品。
「你們看,樹林裡有人類活動的跡象。」李醫生驚喜的喊道。
太陽逐漸偏西,已經接近下午五點了,沒有一絲風,就彷彿空氣的流動完全被一公里遠的黑色龍捲風給吸走了。說起來,到底新鴿城下邊的洞究竟是有多大,到現在,裡邊和外界的空氣對流都沒有完成,真是匪夷所思的景象!
高大的人肉叢林裡隱約露出了些許空隙,在懸浮的白色微粒底下,確實有人在行動。新鴿城是旅遊城市,就算老住戶全都變成了植物,旅遊者的基數依舊很大。在擔驚受怕後,走出躲避的建築物求生的人,在幾個小時後的現在,自然多了起來。
只是沒有防毒面具的他們,很有可能會死於花粉過敏症以及肺部堵塞。
這家女主人明顯有偷窺欲,面向中學的窗戶邊隱晦的擺放著一台高清晰望遠鏡。李醫生就在利用這台罪惡的望遠鏡觀察著下方移動求生的人們。
「那些人還算聰明,知道用打濕的布使勁兒摀住鼻子。」她一邊觀察一邊評價。
吳麗癱軟的倒在沙發上,舒服的喘息。這女孩才爬六層就累得不堪重負,身子骨肯定不是一般的差。
我則帶著鹿筱筱一遍一遍的過濾屋裡的東西,只是這個一室一廳的小套房裡,除了基本傢俱就並沒有太多可利用的東西。女主人的生活很懶散,物品擺放的也散亂,我真懷疑她每天的生活究竟是在幹嘛,除了睡就是睡嗎?
嘆了口氣,最後兩手空空的又回到了客廳裡。李醫生還在用望遠鏡向下望,我也掏出自己的望遠鏡觀察起來。
九樓,就城市而言,這個高度並不算太高。可人類絕無法攀爬下去,更何況除了我外,剩下的四個全是女孩。電影和故事裡曾經有人將窗簾一截一截的連接在一起,利用其從高樓逃脫,現實生活裡,操作的難度係數太高,不予考慮。
剩下的方法……該死,我已經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了。根鬚在斷向上蔓延,雖然我看不到,但是能猜測。就算我們逃到了樓頂,最後能往哪裡跑呢?跳下去自殺?
真是最絕望的狀況!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被不能動彈的植物逼到絕路。
「啊,那些人似乎出了問題。」李醫生猛地驚呼道。
她突然的聲音嚇了所有人一跳,大家圍攏起來,聽她現場直播。
「樹林裡剛剛我還有看到三十三個人,轉眼間就少了五個。走在前邊的似乎完全沒有察覺隊伍後方有人在失?。」
我也用望遠鏡看過去,距離對面的中學兩個街道遠的榆樹林中,有個幾十人的隊伍正艱難的朝著前方徒步。轉瞬間,有個黑影一掃而過,最後的幾個人頓時消失了。
「樹林裡有東西!」我的心涼到了腳底。還要不要人活了!就算從這棟樓逃出去又能怎樣,下方的森林說不定才是真正的死地。
「隊伍中間有人發現他們之間隊員在消失。」李醫生眼尖的看到那堆人中,一個男性正停下腳步遲疑的朝四周看,然後說著些什麼。只剩下二十多人的小隊立刻恐慌混亂起來,男性似乎努力地想要大家聚攏,可所有人害怕的拼命朝四面八方逃。
黑影在此出現了,它猶如深夜裡狩獵的蜘蛛,有著驚人的長度和數量,很快便將逃竄的人捲起來拖入了樹林深處,沒有任何人能倖免於難。
親眼看到結果的我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當中。
「死定了。」吳麗滿臉絕望,她已經數不清今天的自己絕望過多少次了,唯有這次,死亡的感覺那麼的深切。
「我們還沒死,多想想辦法。」我盡量保持著冷靜。
「地面那些東西,也是植物的根吧?」李醫生將頭向後仰,表情複雜,「還記得高中時上生物課,老師還介紹說,植物的根部主要功能為固持植物體,吸收水分和溶於水中的礦物質,將水與礦物質輸導到莖,以及儲藏水分。靠,完全就是在放屁,早知道就抓住那小老頭的脖子將他丟到這裡瞅瞅,他肯定能改變信仰。」
這位年輕的職業女性,她的神經估計也快要到崩潰的邊緣了。
鹿筱筱依然不明事理的跟在我身後,沒有太多緊張感。不諳世事、性格單純真好,至少沒有恐懼和煩惱。
謝倩聞豎起耳朵,輕輕噓了一聲:「你們仔細聽,似乎有聲音。」
「植物根鬚上來了?」我頓時緊張起來。
「聲音不像,但是,似乎情況很嚴重。」謝倩聞臉色變得煞白。
我們仔細傾聽,頓時聽到了地板下傳來了陣陣「吱嘎」響動,猶如一萬隻蛇在地板下滑動爬行。
「這個,我們是不是進入了不該進的地方?例如某植物根鬚的巢穴?」我的笑意無比苦澀。
話音剛落,整個地板就崩塌了,崩塌的彷彿世界末日來臨般,生命就在這一刻顯得無比脆弱。
無數根手指粗細的樹枝撬開了地板,從地下竄了出來。
我這才發現,自己所站立的地板早就已經千瘡百孔,不能承受重量了,不知道這些根鬚在這家人的地板下潛伏了有多久,總之,時間絕對不會太短。或許就連它的女主人,也早已被吃得一乾二淨,化為了養料滋潤根鬚的主體。
地板接著一層一層的崩塌,我們五人毫無阻礙的從離地面二十七公尺的高度自由落體,只需要三秒鐘就會變成肉泥。
可我垂直的向下落,鹿筱筱抱住我的胳膊,死死的抱住。她的長髮在空中飛揚,美麗的俏臉靠著我的肩膀。如果撇開生死的話,被拍成照片足以流傳成堪比鐵達尼號的千古情殤。
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在周圍女孩的尖叫聲中,十多秒後也沒有探底。視線早在四秒前已經陷入了黑暗當中。
有人說人生很短,那麼他肯定沒有自由落體過。生命的長度在瀕臨死亡前會如同壓彎的圓圈,明明總長度不變,可看起來就是很長。
我們肯定從九樓掉到了地底,這里通向哪裡,地獄?
我的意識在模糊,變得沒辦法再思考。自由落體也會令腦袋充血昏迷嗎?應該不會。鹿筱筱緊緊靠著我的身體很柔軟,和她在一起,似乎下落的速度也變緩了。
不,不對,實實在在的確實在變緩。至少剛剛還在我頭頂的吳麗的叫聲,已經掉到了我的腳下很遠的地方。
等我剛意識到這點,腦袋就彷如觸電般,停止了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