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虛與委蛇

  晨曦微露時她便醒了,身邊的男人睡得很熟。

  即使是睡著了他的眉也總是微微蹙起,像是有什麼不滿意。再仔細看看,嘴角邊的紋路似乎又深了些。

  手指在那紋路上來回幾下,冷不丁被他張嘴咬住。指尖觸到濡濕的柔軟,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身子。

  他伸長手將她撈到身邊用雙腿夾緊,舌在她指尖轉了一圈才鬆開,問她:「跑什麼?」她輕輕扭動一下,「我喘不過氣。」

  他臉上浮起少有的懶怠神色,半眯著眼睛看她,「我稍一鬆手,你就跑遠。」低頭輕吻她的頸,「昨晚睡得好?」

  彷彿腳心被他的指輕劃而過,後脊處竄過一陣麻癢。她軟在他懷裡,將臉埋在他心口,聽他在耳旁低語:「你昨晚說,想回安省。」她閉合的眼睫微微一顫,極輕地『嗯』了一聲。他沉吟片刻後,說:「過了這麼久,也可以回去了。只是……」

  在等待他停頓的這段時間裡,她努力不讓自己的心跳與呼吸紊亂。終於等來了他的後句:「不如等年後,給我些時間佈置好新居。」他用手指梳理她的發絲,似是自言自語:「回安省也好,以後每天回家我都能看到你。」他的工作重心是在安省,忙碌起來時他幾乎每月都要在安省江城兩地往返數趟。路上來回奔波勞累不必說,更浪費了時間。

  他徵詢她對新居的意見:「你習慣清靜地方,不如住瀾香園。」她對這個似乎一點不關心,「你決定吧。」手指卻在看不見的地方狠狠掐緊被角。

  瀾香園未改名前叫畔月灣,曾經是安省有名的爛尾樓盤,雖然地段極優但其中債務關係盤結複雜,無人敢接手。那時她還任職易氏總經理,力排眾議將它接手下來。費盡心思梳理好債務債權,擴園改建完畢便能重新包裝推市。但在臨門一腳之時被人曝出打短樁、收受回扣的黑幕,雖然最後查清是無良記者與地痞勾結意圖敲詐。但卻避免不了她這個項目負責人首當其衝被問責,如果不是父親的舊屬力保,她在那時就已經被踢出局。畔月灣項目最後花落易築,被他一口吞下。

  他本就是個戒備心重的男人,她不得不思量他是出於什麼目的才提出這個建議?是真出於宜居考慮,還是純粹的試探。

  她理智地保持沉默與冷靜。

  「我在瀾香園裡留了套最好的,雖然很少住但平常都有人打理。」他的手指輕輕點著她的耳垂,「雖然花園沒有這裡大,也沒有暖房,但是外圍有成片的竹林植被,空氣非常好。晚上若是沒下雨,可以清楚地看到月亮和星星。……中間有下沉的庭院,圍著玻璃幕牆,可以在那裡擺上棋桌殺上兩局。」

  他說到這裡忽地停下來,手指扣著她的下巴抬起,「還記得嗎?你有次發火,把我收的圍棋藏起來,我尋得焦頭爛額。」

  她心虛地躲避他的目光,「不記得了。」

  他開始清算舊賬,「那副棋是上好的雲窯子,康國手挑戰大師杯時用的。我費了番功夫才弄到,結果轉眼不見,急得我差點報警。」低頭咬她的唇,恨恨道,「你那時還裝模作樣地幫我一通好找。」

  她終於開口,聲音細細地:「你那時氣得臉色發青,我嚇壞了。怕拿出來你會揍我,只好裝傻。」

  「我怎麼可能真對你動手,」他長嘆一聲,「不過那次以後我才發現,你的口風很緊,守得住秘密。」

  她的心忽地一跳,背後便有細細的汗滲了出來。

  他的臉上猶帶著忍俊不禁,「直到清理魚缸的時候才被人發現缸底卵石裡埋著的棋子,有幾顆都長了苔,滑不溜手。」

  她安靜地躺在他懷裡,聽他說著過往舊事,適時應付兩聲。這樣持續到了日上三竿,他猶戀戀不捨,「明天我就回安省了,你多陪我一會兒。」

  她起身披上睡袍,「你不過回去兩天,很快就回來了。」

  「兩天時間估計不夠,但是我一定會回來過年。」他由後抱住她,痴纏不休,「素素,我很高興。我真的高興。」

  她下意識地緊了緊睡袍帶子。

  他扳過她的肩膀,和她正面對視,「你前兩天一句話也不肯和我說。」他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憾意,「我怕你有天連應酬我都不願意。」

  這話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她都不禁佩服他的厚臉皮。以前她也有不搭理他的時候,哪一次不是他軟硬兼施最後迫得她就範。

  明明就不是個好東西,裝什麼純良。

  「……可是昨天你卻和我說,可以重新來過。」他貪婪地看著她,「你知道我多高興。我在想,為什麼?」

  她心擂如鼓,竭力不讓自己面部線條僵硬,幾下呼吸後她才開口,略有些彆扭的聲調:「我知道你去找萌萌,請她再來陪我。我看出她不情願,以為你又施手段。可是……萌萌和我說你向她道歉。」她輕咬嘴唇,像是想笑,「你居然和她道歉。只為了她肯來陪我。」

  她這樣模樣太過動人,他忍不住又想將她搬回床上。她推打著他,嗔道:「不要……我餓了。」

  他咬她的唇,低喃道:「你先餵我,我再一口口餵你。」

  她不得已虛與委蛇,只是在交頸纏綿時心裡猶存著一份惶然。他是個極精明的男人,哪怕此時她給出理由充分,他也聽得入耳。但是過後他必定會深入考慮,理性地分析。

  這個男人疑心病重,行事縝密又滴水不漏,最恨亡羊補牢。或許在那時他便會覺得她的理據單薄,轉變突兀。進而改變主意,繼續畫地為牢。

  抱著這樣的擔憂,在他回安省的幾天她都心懷忐忑,生怕他突然改變主意。直到年二九那天他回來,挾著一身風雨氣息抱她入懷,說:「新居已經佈置好了,你看過一定喜歡。」她懸宕已久的心忽地放下,胸腔內回音裊裊。

  他給管家僕傭發了厚厚的紅包,心懷鬼胎地將他們全打發回家過年。她問他是不是要將他們遣散,他笑著搖頭,「如果你以後不打算回來住,這裡我會考慮改為私人會所。江城是公司明年的發展重點,需要這樣的地方招待貴客。」

  這年或許是他們這些年來過得最圓滿的一次。他柔情蜜意,她溫順可人,合在一起便是皆大歡喜。

  他們偎在視聽室的大屏幕前看雲中漫步與鐵達尼號。他剝小小的砂糖橘餵她,又剝酥糖和瑞士蓮。她像只慵懶的貓一般蜷在他身邊,身上蓋著條厚厚羊絨毯,被暖氣烘得昏昏欲睡。

  基努李維斯的軍裝挺拔俊朗,她讚道:「這麼多年也不見他顯老。」等到李奧納多出來,她又說,「現在看他簡直恍若隔世。」

  他心懷不滿,總覺得她意有所指。見她打起呵欠便心火燥動,手指從底褲邊緣,緩緩探進半截旋弄。她被撩得心煩意亂,又實在睏倦疲於應付,只好求他:「我很困,現在不要。」他已經箭在弦上,只好顫顫呼吸,咬牙握著她的手裹在那處上下摩擦。

  有黏黏的液體泌了出來,濡濕了她的指尖。那膨脹處的熱力驚人,她哪怕閉著眼都能在腦中描出那凶器筋脈賁張的嚇人模樣。聽得到他隱忍而壓抑的聲音從喉間逸出,她將臉半埋進毯子裡,耳朵燒紅。

  他急促地喘息一陣終於低吼出聲,繃緊的身體緩緩放鬆。她全身滾燙、掌心濕黏,宛如一隻燒透的蝦子,不停聲地低罵:「流氓、變態……」

  他得到滿足,被罵上幾句也無關痛癢,「不讓我舒服,你也別想睡得安穩。」她帶著十分的氣惱瞪他一眼,「無恥。」

  他笑著起身,尋來紙巾與免洗手液為她清理,又輕吻她的眼,吮她燒紅的耳貝。她還未睡熟,當他是擾人的蒼蠅蚊子,揮手趕了幾下。

  他將她抱回床上,就著床頭暖黃色的燈光痴痴看她。也不管她睡著了是不是能聽到,喃喃說道:「是我做錯了。如果我早早向你道歉,你或許已經原諒我。……你一直是嘴硬心軟,從不願意折磨人的。是我太偏執,耽誤了太多的時間。」

  「真能重新來過一次,我永遠向你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