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洋的二表哥姓白,單名一個宸字。據朱洋說是個成天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醉生夢死、好吃懶做是他的慣常狀態。沒辦法,老兒子總是受寵,上頭又有個能幹的大哥頂著,所以才養成這樣一副無所事事的浪蕩樣兒。
易素對朱洋的形容描述不怎麼在意,因為朱洋本身便不是個靠譜的姑娘。現在看到真人,雖然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仔細觀察便能發現他不過是為了刻意討人嫌,才裝出這樣的嘴臉。
白宸有些惱羞成怒,「死丫頭,還不給哥哥倒水!」朱洋一點也不怕他,揚聲道:「水在吧檯裡,要喝自個兒倒。」白宸正要翻出白眼來砸她,眼前一晃,水杯便放到了手邊。
白宸略略得意,一仰脖喝光水,抹嘴道:「看看,還是新來的有眼力勁,怎麼說這間店我也入了股。正經的二老闆。」
易素抿嘴笑笑,收了杯子便轉回吧檯裡。朱洋卻是毫不給面子地笑得花枝亂顫,「二表哥,你還嫌你二得不夠吶。」又對吧檯裡的人笑,「見過這麼二的老闆沒?見過沒?」她只比白宸小幾個月,小時候常常玩在一起所以沒大沒小。
白宸和朱洋鬥嘴從來沒佔過上風,很快便落敗,悻悻道:「哼,好男不和女斗。我找我小姨去。」大有『你欺負我,我告你家長去』的架勢。
朱洋笑嘻嘻地一揚手,唱道:「二~老闆慢走,二~老闆再來。」送走白宸後她立刻向易素抱怨,「去年才鬧過呢,沒幾個月又來了。這麼大個人了,也不嫌鬧騰。」又沖易素眨了眨眼,「幸好房子租給了你,不然他肯定又要賴上好一陣子。哎,今晚是肯定要睡我家了,只能讓他和我爸擠一屋。我爸愛打呼嚕又有腳臭,他絕對忍不了幾天就屁滾尿流地逃回家去了。」
「他這是離家出走?」
「可不是麼,一年總得鬧上幾次,不鬧就不正常了。」朱洋吐槽道,「一個大男人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在那兒咬牙切齒的,我都替他臉紅。」
到了傍晚雨有漸大的趨勢,朱洋決定提早打烊,「再晚天全黑了,又下雨,路都不好走。」果然快到家時雨勢加劇,幸好多走幾步躲進門洞裡。
朱洋咭咭怪笑,「還是我有先見之明。」又拉她上樓,「這麼大的雨,就算打傘也會淋得一身濕,不如上去吃了飯再走。」易素沒多猶豫便答應了,獨居在外多個鄰里照應是好事,沒必要拂人好意。
白宸見她跟在朱洋後面進來時瞪了瞪眼,似乎很詫異她的出現。但很快他便明白了:「原來就是你租了那房子啊。」又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今晚可有你受的。」
晚餐是現包的餃子和手□面,朱洋一改之前對白宸的不滿,大力推薦道:「姐,我二表哥別的沒有,就□得一手好面條!你試試,又香又滑,又Q又筋道!」
白宸撇她一眼,「說得我像是賣方便麵似的。」目光在一直安靜吃東西的人身上停了幾秒,很快便挪開。
新聞聯播結束的時候窗外雨聲漸小,易素向朱媽告辭。朱媽塞給她一包餃子,「包多了,你拿回去凍一下,想吃現煮。」她推辭不過,只能收下。
回到家裡發現樓頂又有漏水的跡象,客廳中央聚了一灘的水。從衛生間拿了拖把把水拖乾淨,正要檢查房間其他地方的時候門鈴突然響起。
從貓眼往外一看,居然是白宸。
這時候雖不是深夜,可她畢竟是獨居,輕易不能給人開門。門外的人見裡面沒動靜,又摁了幾下門鈴。她按了按褲袋裡的硬柄,緩緩擰開門把。
「怎麼這麼慢?」白宸說話的口吻對於一個才見第三次面的人來說,太過熟稔了些。不過像他這樣出生成長的人,天性中總有一股抹不去的自負,彷彿這世上的事總該理所當然地如他所想。稍稍跳出他理解範圍之外的,他便覺得不可理喻。
易素幾乎是在見他的第一眼時便下了判斷:這是一個任性的男人。而對於她來說,這樣的男人像是另外一個星球上的神奇生物,且時常處於大腦智商餘額不足的狀態。
但現在這只神奇生物是她的二老闆,她不能一鍋子把他敲出去,於是按捺著脾氣問道:「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白宸的目光在她身後轉了轉,忽地咧開嘴挺歡快地嚷起來:「嗨,我就說這麼大的雨,這屋子怎麼可能不漏嘛。」說著竟越過她直接登堂入室,叉著腰站在客廳,仰頭看天花板,「頂樓的房子就是這點不好,要是防水沒做好,一到雨季就是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
她的耐性快到極點,冷冷說道:「已經沒雨了。」
白宸似是沒聽出她語氣有異,逕自道:「現在是沒雨,可現在是雨季耶。」他的牙齒白閃得能去拍牙膏廣告,「看來就剩這塊有漏了,我明天讓人來補。」
「朱阿姨已經找過人來看了,要等天氣好了才能補。」她靠在門邊,眼睛停留在對方的腳上,皺眉。居然進別人家裡不脫鞋,連累她剛拖好的地板上印了串濕乎乎的拖鞋印。
「切,她找的什麼人吶,年年補年年漏。」白宸聳聳肩,「就是愛貪小便宜,便宜往往沒好貨。」
「這是房子本身的質量問題,她也不願意的。」易素看了看時間,委婉道:「再說了,哪怕要修繕也得等明天再說。」
白宸像是才回過神來,笑道:「也是。」又似是感嘆地說了句:「我小姨說你是個很好的租客,即不挑剔也好打商量。我原以為她開玩笑,現在看來果然一點不假。」
易素淺笑著,「白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白宸愣了愣,旋即『哈』一聲笑出來:「早知道你是這樣,我也不用繞圈子啊。」先前臉上強作的關懷神色即刻褪去,換上一副正經表情,「是這樣的,我每年都來這裡度假,每次都住這間屋子。今年不知道為什麼我小姨把它租給你,這樣,我出兩倍的價錢,你到外面再租間房子,等兩個月後再住回來。怎麼樣?」
他信心滿滿地以為她會答應,畢竟白賺一倍的差價的好事不是天天有的,沒料到她幾乎是立刻拒絕。
「為什麼?兩倍的價錢足夠你租到更好的房子,」白宸嚷起來,「我是念舊的人,我對這裡有感情。」他妄圖動之以情,「只兩個月而已,度完假就走。」
「抱歉。」
「不然我加你薪水,你把房子讓給我住。」他以權謀私,「漲三成怎麼樣?」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有權利決定漲薪嗎?」見他眉頭一緊怕是要動怒,又補充道:「況且,我想這世上所有漲薪的理由肯定都不包括要求僱員將住處騰讓出來。」
白宸噎了噎,臉色就有些不好看,「那你要怎麼樣才肯把房子讓給我住?」他實在是受不了姨夫的臭腳丫和雷般的呼嚕聲,「你開條件好了。」
「我沒有任何條件。」她耐性已達極限,「有的話也只一條,不騰房。」雖然是人在屋簷下,但不代表著她必須事事低頭妥協。
白宸瞪眼睛看她,彷彿她的直接回答冒犯到了他。倘若面對的是他的親戚摯交,他倒是可以耍一耍無賴,但明顯面前的這個女人油鹽不進。他只好採取迂迴策略,繼續感情攻勢:「當我拜託你吧,我認床啊。不習慣的話就整夜整夜失眠,很慘的。」他自詡長得不錯,施起美男計來幾乎是無往不利。
她果然沉吟起來。
白宸表面上依然保持懇求神色,但內心早已歡呼雀躍。
「既然問題出在床上,那明天你去買張新床來把房間裡的張換走。」她非常認真地建議,「這樣認床的問題便解決了。」
哪怕白宸再傻也聽得出對方在消遣他,不由惱怒道:「你耍我是吧,很有意思嗎?」她也不惱怒,只是平靜地看著他,說:「白先生,拜託人做事不但要有姿態,也要有誠意。如果一開始你不拐彎抹角而是直接開門見山的話,或許我會考慮。」
白宸徹底沒了耐性,轉身便要走。可,腿還沒有邁出去便聽到身後人的聲音響起,「站住。」
她的聲音不大,但卻帶著一股莫名的威嚴。他心頭一悸,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收回腳。片刻之後,他挺不甘願地回頭。
「什麼事?」
她指了指牆角的拖把,說:「把你的鞋印清理乾淨。」
白宸看了看拖把,又看了看地板,最後目光落在她臉上。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被人使喚,她真的敢。
可更離譜的是他明明知道自己可以毫不理會地扭頭就走,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目光竟然讓他感到畏懼。
彷彿一道無聲的命令,冰冷而嚴酷。
最終,他選擇屈從於潛意識的指示,低眉順目地拿起拖把乖乖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