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Act 16 Broken

  杭航:你這是在……

  梁澤:研究。

  杭航:這東西……

  梁澤:淘寶網。

  杭航:有意思嘛?

  梁澤:你想用?

  杭航:……謝謝,這充氣娃娃真難看

  梁澤:我也覺得難看。

  杭航:……

  杭航語塞了。他看著梁澤和那個橫陳在床上的、張著大嘴的、赤身裸體的充氣娃娃語塞了。語塞的很徹底,堪比完全喪失語言功能。

  這不賴杭航。如果你是杭航,是那個不到十點就關了店,急匆匆來探望情人,然後進門發現臥室裡你情人跟一充氣娃娃正辦事兒的杭航,你也會語塞,並語塞的也如同他一樣徹底。

  杭航是怎麼踱步到客廳的他已經不記得了,他就知道自己被打敗了,徹徹底底的。這關係到他身為一隻雄性的尊嚴──他、不能滿足他的伴侶。他、輸給了一隻塑膠娃娃。

  梁澤是收起充氣娃娃,套上睡衣出來的。他還算沈穩,窩身坐到了紅木椅子上,跟杭航隔著一張方桌。他再2也明白,杭航……

  杭航不說話,持續失語中。梁澤點了顆煙,倒了杯茶給杭航推過去了。

  「冷麼?」他問。

  「今天店裡生意好嗎?」他問。

  「晚飯吃的什麼?」他問。

  「一休跟哢哢有動靜兒了嗎?」他問。

  另一端的杭航始終沒有回答。他不是沒聽見梁澤的聲音,他聽見了,聽的很真切,只是他說不出話來。他不是沒感覺,他已然發現梁澤有問題了。每次做愛……梁澤都不怎麼興奮,甚至很多時候勃起都有障礙。他不是不射精,只是過程太為刻意,似乎全是配合他,又似乎是被折磨不行之後舉白旗的方式。杭航極力的在逃避這個問題──梁澤實際上並不能接受在下面。至少在性行為上不能。

  梁澤抽了幾顆煙,杭航仍舊不說話。屋兒裡嗆人的厲害,他就在另一端巋然不動。

  「帥哥……咱說話行嘛?」梁澤點燃不知道第幾顆煙,實在繃不住了。他最怕無聲的沈默。

  杭航看了梁澤一眼,想動嘴,結果還是放棄。他不想在他跟他之間爆發一場毫無意義的爭吵。杭航討厭爭吵,非常討厭。這種無效的溝通方式,多年前他就放棄了。不是他紳士、不想吵,是他太清楚全是徒勞。他曾那麼執著並任性的追逐過一個人,他曾那麼毫無保留的跟他交換情緒,可其結果卻並不樂觀。只會讓對方覺得你煩。

  「得。你不說我說。」梁澤也沒有跟人起爭執的習慣。他即便憤怒的要死也不會與什麼人大吵大鬧。這源於家庭培養。在他家,父母都還在的時候,就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有事兒說事兒,有理不在聲高。父母就是榜樣,他們也時常有分歧,卻都是坐下來一點點談,採取最有效的,最迅速能讓對方理解的方式。但,這一方式並不是沒有弊端。它最大的弊端在於,總要顧忌到對方,有些話說著說著就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言不由衷了。

  杭航起身,他決定走。他嗅到了不愉快的味道,決定一切暫緩。

  只可惜……

  「我操!帥哥!」梁澤一把拉住了杭航的胳膊,「就幾句話,你聽我說完,行嘛!」

  「梁澤。」杭航按住了梁澤手,「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說也什麼都不想聽。」

  「我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了。」梁澤沒有給杭航離開並轉移戰火的機會,「我跟你做愛……我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

  一句話,就這麼一句話,讓杭航非常後悔沒有堅決離開。他管不住他的嘴了,「我沒辦法。」他只能坦白了,對自己跟梁澤,他得坦白他實際上什麼都清楚,他不是不能退讓,是他……不想退讓,這跟愛不愛沒關係,只跟行為模式有關係,他不是不能為他忍受什麼,是他為誰都不能忍受,「我只做TOP。」

  梁澤愣了一下,這詞兒他挺熟悉。為什麼會熟悉呢?哦,對,對付那性騷擾的健身教練,杭航教他說的。TOP。顯然不能再理解為杭航告訴他的那個意思了。這顯然就是最直觀的一個意思。TOP,英文單詞──上面。當時自己怎麼會想不到呢?好像因為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吧?他從來想不到他會跟一個男人談情說愛。並時常感受到以前總也體會不到的溫暖。自己現在到底對什麼有所不滿呢?僅僅就是做愛他要在下面?要當那個滿足男人的?自己不滿足嗎?不舒服嗎?答案毋庸置疑,可……那又怎麼會仍舊獲得高潮?如果真的不滿真的排斥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吧?就是有什麼不對,一定有什麼不對。

  杭航關門離開,梁澤沒再追上去。他回了臥室,渾身無力的趴在了床上。他現在是徹底亂了,徹底想不明白了。他確信他喜歡杭航,喜歡到不肯失去,可同時,他又比誰都清楚身體上他對他的排斥。脫節了,心理跟生理。他接受他的感情,卻不能接受他的身體。

  側臉,看到扔在房間一角充氣娃娃的包裝盒。梁澤沒想到杭航會不打招呼就過來,一般他們總事先要約一下。不提前預約是好的,這說明他們越來越不見外了,可……其結果並不一定就是好的。

  梁澤買這個充氣娃娃其實真的想的很簡單,他就想知道他怎麼了。怎麼跟杭航做愛就是不投入,就是……不順暢。一條龍變一條蟲。這對他身為雄性的自尊是個莫大的打擊。被杭航發現要命,但比被杭航發現還要命的是──他沒毛病。這麼說不是說梁澤盼著自己有毛病,地球上任何一隻雄性也不能接受自己有這個毛病不是?梁澤覺得自己可悲就可悲在,騎上一塑膠娃娃,他一點兒毛病沒有。這就很直觀說明了,唯獨,他跟杭航就是不行。

  而這個不行,梁澤萬分恐懼。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答案就是──他不接受杭航。這與他對杭航的依賴和親暱是最為相反的答案,這也就說明他不愛杭航。

  杭航看到了是好事兒也是壞事兒。壞事兒是刺激到他了,好事兒是梁澤安心了──原來他不是不喜歡杭航,他是單純不接受這種在下面被人使的方式而已。

  可舊的問題走遠,新的問題卻走近。天大難題幾分鍾之前誕生了──杭航說,我沒辦法。我只做TOP。

  梁澤就像一隻洩了氣的皮球,眼裡盯著那充氣娃娃的包裝盒一聲聲嘆息。

  杭航是徒步回的煙袋斜街。一月底的風不是一般的冷,他穿的不多,卻執拗的不肯揮揮手,鑽進溫暖的車裡。他不怕冷,因為心臟的溫度此刻並不比呼嘯的北風高多少。

  俗話說,不該說的不說,不該看的不看。不知道明天會不會起針眼。他不是存心不打招呼就過來找梁澤的,就是店裡客人不多,關的早些就過來了。也興許他就不該拿梁澤的鑰匙。但,其實這些都不是重點。

  有些事情註定逃避也是逃避不開的。

  杭航從不去招惹直人。道理很簡單,一是掰不彎,二是即便掰彎了直人也不會躺下麵。所以杭航向來不動直人的腦筋。

  可,寸,就寸在,梁澤就這麼殺將進了他的生活。不早不晚,就在那個也許命中註定的時刻。順,也還算順利,雖然這二愣子愣的不一般直的不一般,他杭航終究還是給他納入了懷中。他說他喜歡他了,他躺他下面任他享用了。

  但,杭航不是傻子,杭航不是木頭,杭航是聰明伶俐的店主,杭航是敏感細心的帥哥,簡而言之,杭航什麼都明白。

  他是故意隻字不提的,他是故意裝傻忽略的,他是想好就這麼自欺欺人下去的。就算短暫的逃避,最算給自己跟對方一個適應的時間,可……

  杭航看到梁澤趴充氣娃娃上是相當氣憤的,可氣憤的沒道理,沒幫襯,是他理虧了。他從沒給過梁澤選擇。因為在他這裡一切都是既定的。他杭航就是這輩子跟男人混一起,他杭航就是這輩子就跟任何一個男的上頭。這不可更改也無法更改,他首先不想其次不要。老實說,就是他今天推門看見梁澤趴一活的女的身上他都沒底氣呵斥他什麼。他比誰都清楚梁澤並不喜歡跟他做愛,他只是單純的陪著他,因為他要,所以他給。

  沒辦法。就像他所說的沒辦法。他知道他們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卻沒一點辦法解決。長此以往下去,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分開。

  杭航並不期盼梁澤讓步,杭航也沒法子讓自己讓步。

  困住了。

  他們是情人了,可仍舊被困住了。

  就這麼一路走過寬街,走過地安門東街,走向鼓樓,走到煙袋斜街。杭航的手插在大衣兜兒裡,渾身唯一溫熱的手掌還被手機冰冷的外殼掠奪著溫度。梁澤沒追出來,也沒打個電話,甚至短信都沒發一個。這太不像他那死皮賴臉的性格了。是不是,他們真就得完蛋?

  所謂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早已被證明是場無稽之談。如果真能理性的面對情感,他杭航也就不是人了。當然,也成不了佛。那是什麼?妖?

  梁澤愛看周星馳的電影,尤其是老片子。杭航這會兒忽然想起唐僧那一句: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梁澤鸚鵡學舌的模樣就在眼前,可杭航半點兒笑不出來。

  開門,進屋,一休跟哢哢正跟籠子裡哈皮,小葉子的寶寶正趴它身上抓它,X君優雅進食。

  杭航鞋都沒脫,就那麼蹲在了籠子前。

  怎麼別人一家子都這麼哈皮?

  哢哢不一會兒湊了過來,小鼻子頂著籠子。杭航伸手過去,被哢哢濕潤的舌頭一通問候。開了籠子門,哢哢一下跳到了杭航肩上。

  「哢哢……」杭航摸了摸哢哢的皮毛,「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另一隻籠子裡的小葉子背著寶寶也蹭了過來,杭航開了一代白薯片,哢哢奪了兩塊,一休跟籠子裡也瞅見了,也奪了兩塊,杭航又塞給小葉子跟X君幾塊。他盯著這群龍貓,頓感有人質也沒轍了。

  他跟梁澤,似乎走到了一個太過於寬的鴻溝,跳過去還是摔死全是未知。

  看看這間屋兒吧,梁澤的寵物在,梁澤的書在,梁澤的睡衣在。唯獨……擁有這些使用權的人,不在。並不知道還會不會在。

  眼看就要是春節了。這麼一節骨眼兒,這麼一情形。杭航不想哭,也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