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棉近日的確是有些煩惱,娘親那日說的那句尋份人家居然出乎意料的不再是嚇唬她的話。這幾日她只要一想出門,還沒收拾妥當,娘親就跟有人通風報信了一樣動作神速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啊。
隨即便是拿著一堆人的畫像過來,一個個地數派過去。
剛開始的時候蘇錦棉還耐著性子,裝得一副很好奇的樣子,不時羞答答地扯了手帕掩面。
初時,娘親見她這樣子總是欲言又止,到後來就乾脆奪了她的帕子,訓道:「給我老老實實的。」
幾次之後,蘇錦棉算是連裝的性子都沒了,索性攤牌,「娘親,我還未及笄呢,你慌什麼?還怕我嫁不出去麼?」
未料,林素心還真的是一臉憂愁地道:「為娘的實在是擔心你會嫁不出去啊。」
蘇錦棉:「……」
其實蘇夫人的擔憂並不無道理,蘇錦棉這樣的孩子,雖然性子是好,平行端正,雖從小不在身邊但人的性子也是親厚的,不驕縱蠻橫。但想給蘇錦棉尋份好人家卻是真的很難,蘇家家大業大,難不保有人看著蘇家這點家產就惦記上了來接近蘇錦棉。
蘇錦棉雖然聰穎,但是在情感方面卻是有待開發。
就算這一層有他們把關,像蘇夫人那樣一世一雙人卻是難上加難。男人本是多情種,從一而終,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蘇錦棉倒是沒有想那麼多,她的一門心思全撲到了福善堂那裡去。這幾日出不了門看診,她就讓阿蘿帶了信給劉祺知會了一聲,但是下一個市集她卻是再也拖不得了。
指名道姓要讓她看病的患者越來越多,她走不開只能讓劉祺先請了別的大夫幫忙看著,自己也不放心。
眼看明日就是市集,娘親還是一點想放人的意思都沒有。蘇錦棉只能乖乖地服了軟,「娘親,就算不讓我去看診也好歹讓我去交代一聲吧。」
林素心這幾日耗在這裡總算是等到她開口,當下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故作不知,「哦?」
蘇錦棉是知道自家娘親的手段的,當下乖乖地砌上一杯茶奉上,「近日實在是不便說走就走,我答應你,等後事都交代妥當了立馬回來。絕對不超過三個月。」
「三個月?」林素心揚聲問道,顯然是對她設定的期限表示不滿。
蘇錦棉吐吐舌頭,膩上去抱住她的手晃了晃,「娘親最好了,不要這樣嘛,棉兒一定乖乖的不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其實說回來,韶國的民風開放,早已不拘泥於女子出來從醫這件事了,雖然女子從醫實為少數。
但林素心卻是知曉自家女兒要是在外從醫被有心人知曉了會有什麼下場,偏偏她愛好此,又無他法,此刻逼得她願意退一步,自然也不再多做要求。
「你心裡明白就好,至於時限……」她抬眼看過去,「兩個月已是我和你爹爹最大的讓步了,自此就該收心跟著嬤嬤學些規矩了。」
蘇錦棉暗自苦了一張臉,但是面上再不樂意也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垂首應了聲是。
隔日,劉祺正負手過來巡視,只見福善堂的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隊。他一頓,側頭看了眼候在門口的小廝,「她來了?」
小廝點點頭,笑得燦爛如花,「那是,蘇大夫一大早就來了。」
劉祺的眼神閃了閃,剛要往裡走的腳步硬是頓住,往回走去,「來了就好,我就不進去了。等晚些時候我再過來吧,你們切莫怠慢了。」
小廝摸摸腦袋,「哎……」話未說完,正主倒是直接走了。
他一副琢磨不透地表情在原地待了一會,這不是還沒來的時候還催著麼,這會人一來倒是連進去喝口茶都不願意了?
他哪裡知道,裡面的蘇大夫剛拒了和他家少爺的婚事呢……
蘇錦棉看診向來有規矩,平民和貴族平等。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公貴族,反正是找她蘇錦棉看病的一律都是先來後到。
她剛開完一張藥方,還未歇息片刻。這頭的紅線又搭了上去,只是這一次紗簾外面有著不同以往的抽氣聲。
她一頓,眯了眯眼,這脈搏……根本不似人的脈搏啊。
她皺了皺眉,低聲吩咐了阿蘿幾句,「你出去看看。」
等阿蘿回來的時候,一張臉已經青了,把珠簾掀得霹靂扒拉響,「我看外面那人就是找茬。」
蘇錦棉抬了抬眼,捏起一旁的筆開始寫起了藥方。
阿蘿一張臉色沉了下來,壓低了聲音道:「小姐,叫人把他們趕出去吧。」
蘇錦棉卻是反問,「來者是客,既然有病怎能不醫?」話落,自己卻是自嘲地笑了笑,說道:「診金加倍。」
阿蘿一頓,見她藥方上寥寥數字,不由好奇,「這是什麼?」
只見蘇錦棉扯唇一笑,笑得分外燦爛:「肉骨頭。」
這下,阿蘿算是徹底沒話說了。她還沒說外面那是什麼東西呢,蘇錦棉倒是自己猜出來了。當下遞了藥方過去,見對方不說一話就去前面交藥方不由抿著嘴笑了。
等站回蘇錦棉的身邊,她不由還是有些好奇地問道:「小姐可是知道對方是什麼人?」
蘇錦棉搖搖頭,卻是年少老成地道:「想必也是金貴的人家罷了,萬一他們若是真的擔心病急亂投醫也就罷了。我根本不是看狗病的市井大夫,哪有辦法呢?但如果是專門來找茬的,本小姐倒是要會一會了。」也不知道是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這樣來福善堂搗亂。
想到這裡,她又想起了些什麼,忙指使了阿蘿去問問外面抓藥的小廝,看知不知道來人是誰。
這次阿蘿一去倒是費了些功夫,且臉色越發的古怪起來了。
蘇錦棉硃筆一頓,頓時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她輕聲問道:「是誰?」
阿蘿皺了一張臉,趕緊收拾了一旁的披風要給她披上,「小姐我們趕緊走吧……」
蘇錦棉也不疑有它,讓阿蘿招呼了一下前面的小廝告知去向之後,也不敢多做停留,直接跟著阿蘿往後門走去。
秋日的陽光沒有夏日的毒辣,曬在身後還有一股暖融融的味道。蘇錦棉穿過後門曬草藥的空地,剛拉開門就聽見身後的阿蘿說道。
「小姐,是八皇子府上的。」
蘇錦棉拉門的動作生生就是一頓,直直地看向停在小巷門口明顯很奢華的馬車,頓時呆若木雞。
阿蘿這下越發的驚慌失措了,只條件反射地想要合上剛才才被蘇錦棉拉開的房門,卻被一時反應過來的蘇錦棉一攔。
只聽她的聲音微低,卻是包含著重重的堅定,「罷了,他不見得就是來找我們的。」
蘇錦棉鎮定地邁出一隻腳,剛走出後院,就聽見馬車上傳來聽不出情緒的聲音來,而這聲音很明顯的就是——八皇子。
「蘇大夫不在前面看診來後面做什麼?」
蘇錦棉只覺得冷水一頭往她身上澆,莫名地就覺得這充滿了陰謀的味道。但當下腦袋空白了片刻,終是冷靜的回答:「蘇某有眼不識泰山,不知來者是?」
馬車裡的人輕笑了一聲,語氣興味,「咦,蘇大夫居然不是個男人?」
明知故問!
蘇錦棉咬牙切齒,當下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蘇某還有急事,先告辭了。」
「且留步。」那邊出聲阻到,說話的卻不再是八皇子,而是駕馬的車伕。「不知道蘇大夫對上一個病人還有沒有印象?」
上一個病人?
蘇錦棉差點沒咬牙冷笑,不就是你們戲耍我,弄了一隻流浪狗來麼。
心裡這般想著,嘴上卻是說得漂亮,「蘇某一日下來看過的病人無數,還真的不知道閣下說的是哪位。」
馬車裡的人靜默了一會終是淺淺地說道:「聽聞蘇大夫的醫技超群,素以前來打擾了。」說罷,頓了頓,八皇子繼續道:「近日我大發善心收留了一隻流浪狗,可惜這狗整日懨懨的,即使餵了山珍海味依然食不下嚥,不知道這是為何?」
蘇錦棉暗自握了握拳,嚥下到嘴邊的低咒,牽起唇角笑了笑,「公子在狗的飯食裡加點魚湯餵些骨頭便好,怕是流浪了那麼久,突然出現了待它有心思的主子,防備著罷了。」
蘇錦棉的話裡有話,本以為他會就此作罷,誰知他竟然連這點自覺都沒有反而越發的不依不饒了起來。「咦,蘇大夫此話何解?」
蘇錦棉終究是沒這個耐心陪他說下去,也更怕他其實早就知道她是蘇錦棉故意來的罷了。正想著如何脫身,倒是讓身後開門的人解了圍。
劉祺拉開門,毫不意外地看見站在門口還沒有走遠的蘇錦棉。「聽小廝說你在後院我就過來了,怎麼出門了。不是說要看看草藥的嗎?」
蘇錦棉知道他大概是瞭解了事情的大概過來解圍的,差點沒淚眼汪汪感激涕零,還沒接著他的話往下說呢。
馬車裡傳來一聲輕笑,「大概是蘇大夫覺得看診無趣,出來透透氣罷了。」
劉祺裝作這才看見這裡有馬車一般,皺了皺眉,虛心問道:「咦,這是?」
蘇錦棉撇了一眼馬車,總覺得裡面那人似是能看見她的所有舉動般,甚是不自在。當下也不多說,「只是一個病人的家屬罷了。」
劉祺見她這樣說,也不再追問,作了一個揖,「那我們先告辭了。」
風度翩翩,枉少年。
蘇錦棉最後看了一眼馬車,終是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走了。
索性,他也沒有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