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棉只覺得沉悶,本來置氣些什麼在此刻瞬間都成了泡影,她驚慌失措地抬頭,便看見他微沉著眸子,注視著她,一字一句道:「既然棉兒如此提議,那我不如就用自己來試探棉兒的真心吧?如何?」
他說話時,那熱氣溫溫柔柔地灑下來,在她的耳廓邊上輕輕的撓著。那一塊被他呼吸撫觸的地方似是被他點了一把火,快速地燃燒起來,一片燎原之勢。
他卻覺得這樣的壓迫對她來說還是不夠,越發的逼近身子,那妖豔的臉近在尺咫,他眸底那抹看不清神色的深邃只讓她覺得自己突然變得很渺小,一點一點地被他漆黑的瞳孔捲進去,無法自拔。
如八皇子預料的無一差別,蘇錦棉被他這樣壓迫著,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瞪大雙眸緊緊地凝視著他,唇微微開啟,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難得一見她也有這般被逼得手足無措的時候,他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在看見她眸底的一片清明之後,終於微微後退了些,給她留了一瞬喘息的時間。
蘇錦棉被他這樣緊緊地困束住,臉色微微的發白,但更多的原因卻是他那句話。
拿自己來試探她?是高看了自己還是高看了她蘇錦棉呢!
半晌,見他有半步退讓,蘇錦棉得以喘息了之後,終於反應過來之前是在鬧什麼彆扭,當下眸色一轉,又寸步不讓起來。「殿下最會的就是籠絡人心了,這是怕民女說出些什麼所以才用這種方法來堵嘴麼?」
他聽這句話的重點卻不是她說的重點,他只是略略片頭,卻是順著她的話道:「哪種方法?」
哪種方法?蘇錦棉氣結,險些便要說,美男計。卻在話繞到了嘴邊硬是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抿了抿唇角,「殿下真要民女說出來麼?」
八皇子見她句句不離「殿下」和「民女」當下便不耐的皺了皺眉,握住她的手卻是絲毫未動,只是扯了扯唇角邪佞的一笑,低聲問道:「那棉兒可覺得這方法如何?管用麼?」
蘇錦棉:「……」重點不是在這裡好麼!
見她不說話,他唇邊的笑意隱去,只是凝重了臉色道:「我在棉兒的面前只有一個身份罷了。」
蘇錦棉抬眼看去,只見他臉色嚴肅,面無表情,卻是無比的認真。
那雙紅唇就在眼前,那紅豔得像是怒放的薔薇,即使是淡淡地一勾,清淺的那麼一個弧度也足以她遐想。此刻,那雙唇抿了抿,卻是一字一句地道:「在棉兒面前,我准許自己是雲起。」
蘇錦棉只覺得這些天在他的身邊受盡了委屈受盡了猜忌,無論是哪方面,只要是關於他的一點點一旦擺在她的面前都足以她小心翼翼,寸步不前。
就像伴在帝王側一般,他的每句話每個動作甚至於每個表情都足以讓沒有安全感的她猜忌半天。蘇錦棉沒有他那麼大的權利,想要誰死誰就活不成,身邊也沒有幫襯的人,她這一些為難都是沒有人知曉的。
外人只道她一生命運皆為上等,一出生便是萬千寵愛,未及笄便已覓得良君,孰不知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未見血也是步步都疼。
看似她此刻榮寵並擁,實則命不由已。雖說不至於一招錯一步錯便惹來全盤皆輸。但是她此刻卻並不是一個人,她身後代表的是整個蘇家。
想到這裡,她的鼻子微微地一酸,從未離家那麼久那麼遠,一個人身邊又沒有人陪伴照顧。實在委屈,聽到了他這句話之後,眼淚怎麼都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蘇錦棉這一哭倒是讓八皇子措手不及,但即使此刻有些措手不及,他依然還是冷靜的,只是看了她半晌,抬手撫了撫她的臉,說出口的話輕柔地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哭什麼,我可曾欺負你?」
蘇錦棉只覺得這一哭怎麼都收拾不及,偏偏又覺得此刻自己面子全無,再狼狽不過,低垂了頭再也不理他,只是掉著眼淚,一言不發。
八皇子不是第一次看見她哭了,那時候她還小小的一團的時候,他便見識過。哭得鼻尖紅紅的,偏偏哭得是她,怪罪的卻是他,哭了一會覺得難堪了就扯著被子蒙著臉,只把眼淚鼻涕往被子上面蹭。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那時候見她哭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是等她哭高興了才去擦她的眼淚,把她往懷裡攬。
只是如今,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見她哭得一聳一聳的,自覺自己還是沒轍。皺了皺眉頭,問道:「哪裡讓你覺得置氣了,不如讓你打幾下撒撒氣罷了?」
若是平常,蘇錦棉見好就收便罷了,但此刻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她只覺得越來越委屈。想著他身邊的人對自己一直都沒有什麼好臉色,她為他賣命卻是一點也落不得好處。即使是他的手下那也是論功行賞的,她無論是功是過,統統都是理所當然的。
如今在他的身邊,他是漫不經心,高興了逗弄幾下,不高興了算計起來都不眨一下眼睛。她弄不清他哪句話真哪句話假,時時刻刻猜著他的意思,只覺得累極了。
此刻他這般一說,蘇錦棉自然是一腔的委屈全部迸發了出來,口不擇言道:「你自然是不懂,你在高位,要什麼有什麼。沒有了一個蘇錦棉還有千千萬萬個,你想如何便如何。但是我卻要提心吊膽的,每每都要想著你的意思做什麼的事……」
話說到這裡,只看見他的臉色微微一沉。他本就生的極為好看,此刻微微沉了臉那精緻的眉眼越發的讓人覺得即使是工筆畫師窮畢生之力也無法成就他的美形,那一頭微微垂下來的烏絲搭在她的胸前和她的交纏在一起,更有著說不清的妖嬈嫵媚。
她只是一呆,鼻尖卻酸地發疼。
這個男人幾乎是積盡了上天的恩寵,再傾城不過。哪怕是此刻有些無奈又帶了些薄怒的時候。
蘇錦棉見他不答話,以為他這是默認了,只覺得自己千辛萬苦擔驚受怕討來的那句:「今日起,有我護著你。斷然不會讓你再被別人傷害了去」的話十足地像個笑話,可不是?
她的生死權由他的一個眼神一句話便能決斷,她何苦費盡心思保全自己?分明……早已經沒有了掌握生命的大權。
這個男人太危險,危險到一招惹便能粉身碎骨。
蘇錦棉卻是不想粉身碎骨的,只覺得這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簡直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
八皇子聽著她這番毫不掩飾的話,總算是明瞭她在委屈著些什麼,那微涼的手指捏著她的下巴,輕輕地抬起,「哭什麼?」
她還是像小時候那般,一哭鼻尖就紅紅的。那雙本就漆黑得向瑪瑙一樣的眼睛此刻似乎能浸出水來一般的潤澤。那雙唇被她咬得紅紅腫腫的,這一副脂粉未施的模樣,卻硬生生讓他一折,差點沒陷進去。
蘇錦棉仰頭看著他,見他皺著眉頭看似沒了耐心的樣子,一抬下巴硬是擺脫了他的箝制,「還是兩袖清風吧,蘇錦棉怕是承不起,受不住殿下的恩寵的……」頓了頓,她的眼神明亮,那雙還蓄著眼淚的眼睛像是洗淨了的天空,澄澈到能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
心下一動,他偏頭,唇重重地壓了上去,堵住了她還未出口的話。
蘇錦棉心思百轉,打定主意要在今天讓他放人算了,成親是一碼事,但是她蘇錦棉此刻不願意了也是一碼事。卻在話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盡數地被他封了回去。
那懸在半空的眼淚,也是一晃,蘇錦棉徹底呆愣,只瞪大了雙眼直直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八皇子。
唇上溫潤的觸感,那輕柔的唇瓣,無一不狠狠地震撼著她。
等反應過來,她微微掙了掙,剛動一下就被他制在懷裡,動彈不得。那貼合著的唇瓣也在淺嘗即止的瞬間……攻城掠池。
等他饜足的放開她時,她的雙頰緋紅,連耳根子都紅了個透徹。
八皇子卻是好心情地勾起唇角,低低地笑了起來。早該吃吞入腹的……但此刻他卻顧唸著這個人是蘇錦棉,得耐心十足。
窗外的風聲依舊,沉默了半晌,他開口道:「從來都是棉兒你故步自封罷了,我有哪一回是沒有縱容過你的?又是哪裡讓你看出來……」說到這,他一頓,危險地眯了眯眼,咬牙切齒地擠出字來,「所以你從未把我的話聽進去?」
蘇錦棉見他的表情瞬間陰沉了下去,只覺得心臟突突的跳著,卻不是因為他突然而來的怒氣,而是剛才漫長地讓她覺得自己沉陷下去的吻。
她咬了咬唇角,低了頭不發一言。
等了半晌,見她打定了主意不說話,他沉沉地舒了一口氣,卻是什麼承諾也沒有給,只留下一句,「棉兒若是拿不定主意,便自己留心著些吧。我收入囊中的,從未有歸還之說,哪怕是厭了倦了,只要我不願,你便一日沒有自由之身。」
他這話其實放的狠,蘇錦棉聽在耳裡,卻覺得耳根子一軟。
她自小便瞭解他,知道他這般說卻不是警告她,只是用他的方式在告訴她,只是在告訴她些什麼,她卻是琢磨不透的。
她打小那次進宮,沒有一點小心思,他卻是防備地緊。那日,蘇錦棉是這般對他說的,她說:「你也許覺得我不是個好人,不願意親近我。只是我對你不好對我自己沒有任何好處,我喜歡你,卻絕對不是因為你是這勞什子的八皇子。我喜歡了便願意對他好,我不喜歡了強迫我我都不會看一眼。」
如今看來,雖然是不一樣的說法,但起碼……卻是同一種方式。
蘇錦棉知道他是不會傷害她的,既然沒這個必要,自然是一點心思都不用放的。她蘇錦棉突然闖進他的生活中,也不是第一次了。想必,他也早已習慣,更或者早已經給她騰出了一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