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便是一片沉默。
蘇錦棉這幾日在家裡便一直在想,蘇家還在這京城裡,無疑牽制著她。只有蘇家不在了,她才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雖然她有時候也摸不透八王爺的心,不過至少有一點她是看得明白的。
八王爺並不需要她身後的任何勢力或者人來幫助他些什麼,簡而言之,他要得不是蘇家的三小姐,而是蘇錦棉。
那麼這件事情就好辦了,蘇家從京城慢慢遷移去江南,京城有八王爺照拂著,就算察覺到了,也是無可奈何的。
一旦走了幾年,提起的人少了,便也有人淡忘了,那時候蘇家在江南肯定已經紮下根來了。
太子之爭如今剛剛開始,估計蘇家發展的時機正好壯大這幾年的籌劃和陰謀,待到千鈞一髮之時……
如果贏,她也有退路,她離開八王爺起碼還能依附自己的娘家。
如果輸,她可以陪著他,也不至於整個蘇家都淪落至此。
這的確是萬全之策。
她想到的,蘇錦城自然也想到了。但他還考慮的就是蘇錦棉,蘇家一走,她便真的只有一個人,整個京城舉目無親,能依附的只有八王爺。
如果真受了點委屈,怕是只能自己嚥下去了,怕就怕連八王爺有一朝都不護著她,她一個人困在王府裡怕是會受盡委屈。
但如果蘇家在,起碼還能給她撐腰。
蘇錦棉聽完他的話,但倒思忖了片刻,隨即又釋然了,「這點你倒是不用擔心,我實在無法可以去劉家,兩家世代交好,這點總是會幫忙的。」
蘇錦城眉頭緊鎖,不再說話。
**
除夕夜。
舉國歡慶,國民歡騰。
蘇家一口都圍桌而坐,就跟以往的每一次除夕如出一轍,不提任何無關的事,只單純品菜閒聊。
屋內暖爐旺盛,她端起酒杯隨著一口飲盡,耳邊皆是歡聲笑語,她只喝了一杯卻如同醉了一般,重重疊疊數不盡的影子。
待終於被阿蘿扶著回房了,她才清醒了些,看著窗外暗沉沉的天色,彎著唇笑了起來。
這樣的日子,卻不多了。
伺候完她洗浴,阿蘿便退了出去,她剛閉上眼,就覺得耳邊風聲一過,睜開眼看過去,就看見床前站了一個人。
她竟然不覺得害怕,仔細地看了看,便分辨出了是誰。
他身上還帶著屋外清冽的寒氣,混著淡淡的酒香,就那麼負手立在床前。
蘇錦棉看了他片刻,還是問道:「怎麼不過來?」
他低低地笑了幾聲,直接坐在了床邊。「知道是我?」
「知道。」她笑了起來,擁著被子坐起來。
他卻皺了下眉頭,把被子一攏蓋住她,直接擁在了身前,「今日怎麼睡得那麼早?」
她朦朦朧朧地還有些醉意,想到什麼便說了,「今天是最後一次,以後可不要再來了。」
他挑了挑眉,語氣有些不悅,「為何?」
她突然笑了起來,轉頭去看他,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依然能看到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她抬手摸了摸,巧笑嫣然,「因為娘親說成親之前是不能見面的。」
他突然沉默了,隨即沉沉地笑了起來,「說的是。」
她也不覺得有什麼,抬手環住他,就在他頸邊蹭了蹭,「其實我最近有事找你商量,可想著以後也來得及便沒去。」
他「嗯」了一聲,手指繞著她的長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什麼事?」
蘇錦棉頓了一頓,便說道:「蘇家的重心轉向江南的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八王爺不答話,一雙眸子卻銳利地盯著她。
蘇錦棉原本就是仗著那點醉意說出來的,此刻被他這麼盯著看,後背都有些涼颼颼的,只能裝作毫不知情,繼續說道:「哥哥去江南幫你管理商號……我不知道你想不想我知道這些事,今日無聊便都想了一遍,你要不要聽聽我的想法?」
他這才緩了緩,聲音卻沉了一些,「說。」
蘇錦棉環著他,就這麼靠在他的身上,只覺得心神都安寧了下來,她笑了笑,這才輕聲說道:「我是願意幫你的,不過就看你覺得我的作用大不大了。蘇家離開這裡是好事,你也知道不是嗎?除非你只是想要蘇家在這裡的影響力或者是人脈?」
她輕嘆了一口氣,有些委屈,「蘇家離開對你我都好,他們是我的家人,你也許不懂這種感覺,可我站在了你這邊,只希望他們平安無事,哪怕我會粉身碎骨都願意……」
「你不會。」他打斷她的話,「棉兒今日可是喝了酒了?」
蘇錦棉乖乖地點了點頭,「喝了。」
他揉了揉她的發頂,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我不信。」
蘇錦棉心裡一驚,還未解釋,他已經俯□來吻住她,抵著她的唇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要親自查看。」
他吻得又重又強勢,一口咬在她的舌尖,不知道是誰唇邊的酒香,真正的融了進來,醉了一地的夜色。
他緩緩鬆開她,這才輕聲說道:「棉兒有顆玲瓏心,自然知道我不是看中你蘇家三小姐的身份,你蘇家有的,我是哪裡沒有?」
這話說得完全理直氣壯,並無一點覺得不妥,他握住她的手指十指交纏,「我也不會讓你粉身碎骨,你又是忘了我以前承諾的,必然護你周全。」
她不說話,氣息還有些不穩,就這麼靠著他,唇邊不自覺的漾著一抹笑。
他沉默了片刻,終於說道:「這事我會仔細想想,既然要走就走得乾乾淨淨。倒是棉兒,你不怕蘇家一走……」
「我有你。」她打斷他的話,仰頭看著他,又堅定地重複了一遍,「我有你。」
她這麼做,自然是已經賭上了全部的身家。
***
八王爺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的,蘇錦棉再次醒來,天色已經大亮,阿蘿打著哈欠候在她的床邊,見她醒來便服侍著她起來。
早飯也是一家人一起吃的,小坐了片刻,她先回了暖苑。
阿蘿在一旁候著,猶豫了很久,還是輕聲問道:「小姐,你沒覺得老爺今天的神色有些不對嗎?」
蘇錦棉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哪裡不對?」
阿蘿撓了撓頭,也有些說不上來,「反正覺得心情不太好,我聽別的丫頭說一大早大少爺就去老爺的書房裡了,你說是不是大少爺做錯事了?」
她翻了一頁書,透過窗口看向外面的暖陽,被陽光曬得眼睛就是一眯。
她倒是知道是什麼事。
這麼想著,她轉頭看了她一眼。
誰都想了一遍,可她唯獨忘記考慮阿蘿了。
阿蘿打小跟著她,鮮少有分開的時候,兩個人都親如手足,跟那些有血緣關係的似乎也沒什麼差別。
所以她考慮的時候,下意識就是把阿蘿劃在了自己的身邊,可阿蘿畢竟以後也要出嫁的,她的身邊凶險,阿蘿不見得就願意留下來。
這麼想著,她就再也不能專心看書了,支著下巴看著窗外出神。
阿蘿見她說完,蘇錦棉的臉色也變得跟老爺一樣之後,立刻閉嘴了……
蘇錦棉拿不定主意,最後想著就問問阿蘿,看她自己的意思。
她斟了一壺茶,思忖了片刻才問道:「阿蘿,我現在有件事要問你,你不用顧念我們多年的感情,只管憑自己的感覺做決定即可。」
阿蘿原本還笑眯眯的,聞言立刻嚴肅起來,很驚恐地問道:「什麼事?」
「我若是成親了,你本該是要跟著我過去的,我也不習慣別人近身,只習慣了你。」她頓了頓,神色有些不明,「但我不妨跟你說實話,以後蘇家勢必不能再在京城裡,你趁如今還未隨我入了王爺府便先下個決定,以後當如何?」
阿蘿頓時愣住了,看著她一時做不了反應,「小姐說哪的話?」
她抿了抿唇角,依然嚴肅地看著她,「你若跟了我以後也許榮華富貴,也許受盡委屈,你也老大不小了,過幾年就該為你尋個婆家,你跟著我怕是只能在王爺府落戶了。倒不如跟著我娘走,以後給你許個好人家,也不至於跟著我擔驚受怕的。」
阿蘿臉色都白了,「小姐你少唬我了,你不就成個親麼……怎麼……」
她自然不會細說,阿蘿看她的臉色也是猜到了一二,低頭想了片刻,很是認真地說道:「阿蘿還是想在小姐身邊的,陪著小姐出嫁,看到小姐子孫滿堂。」
她聲音溫溫柔柔的,還帶著笑意,「我知道八王爺會對小姐好的,八王爺在我眼裡跟別的男人都不一樣,一定不會虧待小姐的。所以小姐你也別害怕,有阿蘿陪著呢。」
「我雖然不夠聰明,可小姐你那點心思我都能琢磨清楚,你身邊不能沒有一個貼心人,我是願意的,哪怕以後不嫁人,就陪著小姐了。我小時候就賣身在府上,夫人和你待我都極好,真的別無所求。」
蘇錦棉料到她會這麼說,反而更惆悵了,「我這裡倒是不打緊,我知道你對哥哥有些意思……」
她看了眼阿蘿,見她頓時漲紅了臉,笑了笑,「這有什麼,蘇家並沒有這身份地位上的偏見,你若是喜歡,倒也不是不可能。」
阿蘿被她說的滿臉通紅,正想辯解,一抬頭看見正要往暖苑走來的大少爺,嚇得把茶盞都打翻了,一臉驚恐地站了起來。
蘇錦棉聞聲看去,倒是笑著看了眼阿蘿,又拿了兩個杯盞,一一滿上,「都坐下說。」
阿蘿哪敢,急忙找了個藉口就跑了。
蘇錦城被她撞了一下,微微皺了眉頭,「這丫頭又怎麼了?」
蘇錦棉抿了一口杯中清茶,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少女懷春。」
蘇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