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城坐下之後,抿了一口茶,見她神色淡淡的,只唇角一抹淡然的笑意,不由覺得好笑:「你現在倒是我們全家最處之安然的人了?」
蘇錦棉抬眸看了他一眼,一雙眸子裡波光流轉,笑意更深:「怎麼樣?」
蘇錦城「嗯」了一聲,沉吟片刻才道:「依你的意思。」
五個字而已,已經把內裡的決策告訴了她。
她點點頭,神情並沒有多大的變動,只微微一笑,「這幾天就可以開始準備了,我這幾日閒著也是閒著,可以幫忙理一下賬目。」
「這倒不需要了。」他轉身看了眼窗口,那枝藤隱隱有了一絲新綠。「快要出嫁了,就安心等著八王爺來迎娶你。家裡的事情,自有我和爹爹,還有弟弟籌劃。」
蘇錦棉「嗯」了一聲,也不再多言。
「出嫁三日之後回門,到時候有些該說的還要和八王爺說幾句,這件事就開始辦了。」他揚著唇角笑了起來,隨即想起什麼,面色很快就是一沉:「但你要知道王府不像我們自己家,你和他再親密,該有的禮節也不能忘。說不準以後還會有別家的姑娘進門,棉兒你……」
「哥哥不必為我擔心。」她輕輕打斷他,笑容越發柔和:「我心裡有數。」
蘇錦城凝神看了她片刻,心裡卻隱隱有些作痛,但這情緒也就片刻,一閃而過。
他又坐了片刻,就起身離開了。
***
大婚之日就在眼前,蘇府以及八王爺府都是一片忙碌。
唯獨暖苑裡卻是安安靜靜的,只一些下人在妝點,掛滿了喜綢。不知道是否沾染了喜氣,全府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
蘇夫人經常過來閒坐,有些時候佈置的事情也會過問蘇錦棉的意思,蘇錦棉不懂這些,自然全憑蘇夫人做主。
是以,全府忙得黑天暗地的,這一處卻是親近的地方。
蘇夫人拿著新修改過的嫁衣讓她試試是否合身,那嫁衣是奇珍齋最好的女工做的,早已籌備多時,那一針一線都是繡娘親手繡的,一紋一釐無一處不精緻。
蘇錦棉摸了摸那如火似的嫁衣,指尖觸感細膩。阿蘿看著喜歡,幫她攤開在床榻上,這才看清那嫁衣,真正是上品之作。
袖口的金線,裙底花紋,都格外好看。
蘇夫人等她穿上,細細地看了一眼。
蘇錦棉身子弱,膚色白皙,如今穿上著嫁衣,難得看上去面色也紅潤了不少,眉目之間似含著水霧,鼻尖挺翹,唇輕輕抿著,看起來更多了一份雅緻的精美,襯得她清麗好看的臉越發精緻。
蘇夫人的心裡又是高興又是含了一絲酸楚不捨,一時之間眼底也凝了一絲水汽。
蘇錦棉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和阿蘿進去脫了這身衣服這才出來。
蘇夫人已經坐在了椅子上,手裡捧著一盞茶,靜靜地看著窗外。這幾日一直在下雪,大雪飄飛,一片銀裝素裹。
她的房屋之外,每日都有人細細的打掃,只院子裡覆了一層白雪。
阿蘿見夫人和小姐似有話要說,識趣地轉身退下。
蘇錦棉替蘇夫人斟了一杯茶,替換了手裡已經有了一絲涼意的茶水後,這才在她手邊坐下來:「娘,我遲早要嫁人的,如今嫁得好,那個人是人中龍鳳,你不該為我高興麼?」
見蘇夫人不說話,她又輕聲道:「他對我挺好的,很照顧我。而且我也喜歡他,並沒有什麼不好。這是喜事,應該高興。」
蘇夫人低頭抿了一口茶水,笑了起來:「是好事,我也是高興,不過就是捨不得罷了。才在我身邊多久啊,就要嫁出門了。」
蘇錦棉握住她的手,眼底都是一片溫潤,卻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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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的飛快,眨眼到了大婚的前日。
八王爺讓人送來了一紙信筏,裡面卻寥寥只有兩個字。
吾念。
蘇錦棉反反覆覆念了幾遍,也沒察覺出他要表達什麼,但見阿蘿一直在一旁等著,這才瞭然,他大致是想過來一趟。
她咬了咬下唇,暗忖了一句,「胡鬧。」
把那紙直接湊到燭火下燒盡,阿蘿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笑著出去回話了。
晚上安寢之前,蘇錦棉特意叫阿蘿留了下來。
阿蘿掌了燈,就靠在床頭,陪她說話。一直到了夜深人靜,她終於沉沉睡去時,她這才輕聲退了出去。
剛掩上門,一轉身,就看見院落之中站了一個人……還是個身材纖長,撐著傘的男人。
她被嚇得心口一跳,剛想出聲大喝,話還沒出口,那傘就被他輕輕抬起,露出了傘下掩著的那張臉來。
阿蘿這才看清來人是人,嚇得慘白的臉這才回了絲血色,對他福了福身:「八王爺。」
八王爺應該站了很久,傘上已經落了一層的白雪,他披著狐裘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了會,這才「嗯」了聲,問道:「睡了?」
阿蘿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八王爺問的是蘇錦棉,連忙點頭:「睡下了。」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上前走了一步,但想起下午小廝的回話,不由又笑了起來,「你先下去吧,我站會就走。」
阿蘿猶豫著還想說什麼,但一想到明日蘇錦棉就要嫁進王府了,便也就退了下去。
八王爺還真的就站了片刻,他凝目看向眼前的房屋,看著牌匾上「暖苑」二字,揚了揚唇,緩緩笑了笑,隨即轉身便走了。
明日她就來了,此後便是名正言順,他著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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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日,天公也開眼,連日的大雪紛飛,到今日卻天氣放晴,陽光普照。
蘇夫人看著坐在鏡台前的蘇錦棉,接過阿蘿手裡的木梳輕輕地給她梳頭:「這幾天忙起來顧不上,現在看見你穿著嫁衣坐在這,就感覺日子過得更夢一樣。好像不久之前,我也是這樣,剛剛嫁給你的爹爹。」
蘇夫人笑了笑,手指落在她如瀑布一般的長發上,輕輕的梳理著:「如今,我的棉兒也要嫁做人婦了。」
蘇錦棉透過鏡子看過去,蘇夫人唇邊含著笑,眼睛正看著她,聲音格外輕柔:「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蘇錦棉鼻尖一酸,眼眶頓時紅了,她垂下眸子,就靜靜地看著鏡台上的金玉簪子,和放在一旁的大紅色蓋頭。
蘇遮木來的時候,蘇錦棉已經一切準備就緒,就坐在鏡台前和蘇夫人說著悄悄話,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笑意。
他輕咳了一聲,剛想要說話,門外就跑進來一個小丫頭,說是時辰已到,八王爺府的迎親隊伍已經到了蘇府的門外,就等著接蘇錦棉了。
蘇夫人眼眶一下子紅了,但依然鎮定地指揮著阿蘿給她蓋上蓋頭,讓喜婆扶著送了出去。
蘇錦棉眼底都映上了這一大片喜色的紅,鼻子卻微微的酸,握著蘇夫人的手微微一緊,終是什麼也沒說,被阿蘿扶著緩緩走出了暖苑。
外頭鼓聲號角長鳴,熱鬧非凡。她蒙著蓋頭,只看得清自己腳下這一寸地方,剛邁出蘇府就察覺到一抹炙熱的視線落下來,她微微一頓,便被喜婆送上了花轎。
八王爺娶正妻,這是大喜事,百里長街都是圍觀群眾,整個京城都陷入了一片喜氣之中。花轎繞城一週,十里紅妝,風光大嫁。
到八王爺府時,花轎緩緩停了下來,喧鬧之中,只感覺眼前亮了一下,八王爺掀開轎簾,他那隻白皙,骨節分明的手就伸了過來,就落在她的面前。
「棉兒,把手給我。」
她看著那雙手片刻,只覺得這雙手以後都會牽上很久,心裡驀然湧動起不知名的情緒來,片刻才緩緩伸手握住他,指尖溫熱。
她剛放上去的瞬間,他就往前一移,整個的包住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裡。
她出來的瞬間,那一瞬的寂靜之後,便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歡呼,他低低地笑了聲,就這樣握住她的手,緩步往王府裡走去。
「父皇和落貴妃也來了,還有其他皇子……」他湊近她低聲說了一句,「不過你用不著見他們。」
皇帝親自過來,這意味著重視八王爺,她心裡頓時有了計較,垂著眸子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知道了。」
等進了內堂,喜婆和阿蘿一直在她身旁提點著,拜過堂,八王爺送她進洞房。剛想掀蓋頭,喜婆連忙阻止道:「要等會才能看新娘子,殿下還是先去前堂,八王妃這裡有老奴照看著。」
他今天高興,也不跟駁他興致的喜婆計較,只冷睨了她一眼,就握著她的手半蹲□來,透過蓋頭看著她。
蘇錦棉一張小臉瑩瑩如玉,光潔又白皙,略施粉黛後,一雙眸子格外清澈,就這麼微微垂著眼看著他,眼底還有淡淡的笑意:「你去吧,怠慢不得,我等你。」
他心裡一動,便想掀了蓋頭吻她,但還是顧唸著圖個吉利,只是抬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輕吻了一下,這才站起身,吩咐她身旁的阿蘿:「暖爐就放在那邊的桌子上,王妃冷了就拿過來捂手,餓了讓廚房備些飯菜。」
說罷,轉身又看了眼坐在床榻上的蘇錦棉,快步離去。
走到門口時,吩咐青衫:「王妃的陪嫁丫頭剛來府上什麼都不知道,你留下來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