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退婚

徽妍覺得這輩子,心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復雜過。

皇帝突然出現,她甚至都沒顧得上把剛才的事哭完。過了一會,她才想起皇帝說的巾帕,是個什麼物什。

「妾……未曾帶來。」她用袖子拭拭眼角,小聲道,說完,抽哽一口氣。

皇帝看著她,不置可否。

「方才那是司馬楷?」他忽而問道。

徽妍的心好像被抓了一下,沒出聲,點點頭。

「吵嘴了?」

徽妍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少頃,道,「也不算。」

皇帝卻似乎未聽到:「為那個女子?」

徽妍猛然抬眼,觸到皇帝的目光。

只見他似笑非笑,「朕走過來,就遇到爾等三人,不是神色凝重便是痛哭垂淚,還用猜麼?」

徽妍再度沉默。在皇帝面前,有時候默認比否認要聰明。

皇帝沒再問下去,卻道,「方才你急急走開,是因為見到朕麼?」

他的聲音清冷,徽妍不禁又窘然。方才,他果然是看到了自己……

躊躇片刻,徽妍道,「妾方才……身體不適。」

皇帝揚揚眉,注視著她,沒說話。

周圍一陣寂靜。

徽妍的心情經歷過方才一番大波折,面對著皇帝,竟不像往常一般患得患失。只是面對他的目光,心中仍然忐忑,未幾,將視線偏開。

皇帝正待開口,卻見鄭敞走過來。

「陛下,」他稟道,「丞相已到清涼殿,眾人都在等陛下主持開宴,陛下看……」

皇帝躊躇了一下,頷首:「知曉了。」說罷,卻再度看向徽妍。

「想來,你也是不想回宴上了,是麼?」他緩緩道。

徽妍知道皇帝說出這話,便是無意為難她。她不禁抬眼瞅了瞅皇帝,見那表情無異色,向皇帝一禮,「妾愧疚,請先行離宴。」

皇帝神色平靜,未幾,對鄭敞道,「鄭敞,尋個人,送王女君回府。」說罷,轉身走出涼亭,頭也不回地朝清涼殿而去。

***

馬車碾過路面,轆轆地嘈雜不休。

徽妍坐在裡面,定定地望著外面,動也不動。

雖然被皇帝攪了一下,但當她重新獨處,腦袋裡卻仍然不時地浮現出司馬楷和陸姍的臉。

她極力不去想,但是做不到。

短短兩三個時辰,她覺得自己像墜落的山石,從一個地方掉到了另一個地方,一切全然改變。

「……徽音乃美譽,徽妍乃美姿容,女君此名甚妙……」

「……女君將來若有何難處,可告知在下,在下必全力相助……」

「……在下聞女君未婚配,欲與女君百年,未知女君之意?」

「……陸姍與我,自幼相識,亦曾定情……」

而今日初入宮門之時,陸姍與她見禮,注視著她的眼神,讓她始終揮之不去。

方才已經狠狠哭過一場,現在,徽妍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心中只有迷茫。

仿佛剛剛做了一場美夢,忽然驚醒,發現一切原來都不過是虛浮的幻境。

徽妍忽然覺得可笑。

她與司馬楷的婚事,每個人都滿意,包括她自己。但似乎大家都未曾察覺,這完美之下的基石是個什麼樣。只需要一場偶遇,它便如水中的泡沫一樣,瞬間瓦解殆盡。而當初最歡喜的人,如今則忽然成了最難受的人。

這是幸還是不幸?

現在發覺,與成婚之後才發覺,哪樣更好?

……

徽妍閉了閉眼睛,只覺今日過得如此漫長,好像已經捱過了大半輩子一樣。

****

周浚和王繆回到府中,驚訝地發現,徽妍已經將物什都收拾好了。

「你這是做甚?」王繆吃驚不已,「為何拾掇物什?」

「回弘農。」徽妍一邊折好衣服,一邊說,「二姊,我稍後便啟程。」

王繆和周浚面面相覷,不可置信。

「你今日究竟是怎麼了?」王繆皺起眉毛,「先是忽然離宴,現在又要走?莫這般任性,你可知方才在宮中,你姊夫去找你找不見,宮門的家人又說不曾見你,我等急得要命,幸好有宮衛說,你乘別的車走了。你乘的是誰家的車?可是出了何事?」

「是我在宮中的舊識送我回來的。」徽妍道,停了片刻,看向王繆和周浚,「長姊,姊夫,我想退了司馬家的婚事。」

聽得這話,二人愕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何?」周浚問。

「你莫任性!」王繆急道,「你可是與他爭執了?怪不得方才司馬府君回來之後一直郁郁寡歡,話也不說,也是坐不久便告辭了。兩人過日子,見解不合在所難免,但豈可輕易言斷!此婚事乃母親與司馬公共許,媒人上門之期都約好了,你說不要便不要?當初司馬府君來求親時,你不是也歡喜得很?」

「並非任性。」徽妍神色平靜,看著她,唇邊浮起一抹苦笑,「長姊,你可知,司馬府君心中另有他人,只是司馬公不許,他無法,只得來娶我?」

王繆啞然,看看周浚,又看看徽妍。

「他心中有人?」她問,「誰?」

周浚亦是驚詫:「你從何處得知?」

「我看見的。」徽妍低低道,「就在離宴之後,不巧撞見。他未隱瞞,都告訴我了。」

王繆張口結舌。

周浚「哼」一聲,對王繆道,「看到了?我就說他這般才貌,多年鰥居不婚必有蹊蹺!」

「你莫打岔!」王繆瞪他一眼,再看向徽妍,卻也是沒了主意。

「徽妍,」她猶豫了一下,道,「我見司馬府君亦非三心二意之人,他家門風嚴厲,子弟中連納妾都少有。他又是個孝子,有司馬公在,不會虧待於你……長姊是說,說不定你二人成了婚,他的心便到了你身上?」

徽妍搖頭;「長姊,他親口告訴我,那女子與他少時便相戀,二人只因司馬公不許,苦守多年而未成。他若娶了我便可斷了那邊情義,便是輕薄之人,又如何做到違抗父命堅守多年?長姊,我於他,乃是司馬公強塞的新婦,他縱然不會虧待我,亦是無益,我不想要一個心中裝著別人的夫婿。與其將來百般糾纏,不如趁當下未行事,先行了斷。」

周浚聽了,歎口氣。

「說得也是。」他說。

王繆也沒了言語。

「你想了斷?」過了會,她問。

徽妍拿出一份帛書,交給王繆。

「此書乃我方才所寫,煩長姊明日交與司馬公。媒人還未上門,司馬公亦知情,想來那邊也不會多說什麼。」

王繆將那帛書接過來,看了看,稍傾,長歎一口氣。

「你決意如此?」她低低道。

「是。」徽妍看著她,雙眸深黝而平靜。

***

徽妍離開周府時,已經是午後。街上仍是熙熙攘攘,到處是過節的人們,佩著五色絲,或去各市中采買過節之物,或帶著貢品往各處廟宮祭拜神祗。

王繆曾經一再勸說徽妍留下,明日再走。

但徽妍一點也不想再待下去,告別了周浚夫婦,便登車上路。

在路上歇了兩夜,第三日,她就回到了弘農。

家人對她回來很是驚訝。

「怎這麼快?」戚氏問,「也不先派家人送信,不是說過了端午才回?」

徽妍笑笑,將在長安給她買的禮物拿出來,「自然是想母親了,一刻也耽擱不得。」

「老婦才不信。」戚氏不屑道,臉上卻是笑瞇瞇的。

「二姊,」王縈馬上接著問,「你在長安過端午,可曾去梟羹宴?」

徽妍被戳中心事,片刻,若無其事地答道,「去了。」

「如何?」

「還不是那樣。」徽妍敷衍道,將一雙式樣漂亮的絲履給她。

王縈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再問,高興地穿起來,左看右看。

「矜持些!」戚氏忍不住道,搖頭,「好在室中無外人,當眾著履,像個什麼話!」

王縈撇撇嘴,仍是笑嘻嘻的。

徽妍回來,眾人俱是高興,戚氏讓僕人殺雞置酒,給她接風。

「你長姊曾來信說,你在長安見過了司馬公?他如何,待你好麼?」當夜,徽妍侍奉戚氏就寢時,戚氏問她。

徽妍看著她,莞爾,「司馬公甚是親切。」

戚氏頷首,拉著她的手,笑笑,「那就好。他可是你將來的舅君,將來嫁過去,你還要與司馬府君一道侍奉他養老。」

這話聽在耳朵裡,徽妍頗不是滋味,不過並沒有將事情說出來。她離開長安之前,與王繆約定,等信送到了司馬家,諸事落定了,她便會送信來。徽妍想得了准信再稟報戚氏,以免一家人在此之前惶惶不安。

但出乎意料,過了兩日,她等來的卻不是王繆的回信,而是司馬融。

聽到家人稟報,眾人皆是驚詫不已。

「司馬公?」戚氏又是驚喜又是詫異,「他怎來了?府君也來了麼?」

「只有司馬公一人。」家人稟道。

眾人皆是不解。

徽妍亦愕然。

她當然知道司馬融是為何而來,退婚不是小事,只是沒想到,他竟會親自登門。

眾人說著話,便要到堂前相迎,徽妍心一橫,攔在他們面前,忽然跪下,向戚氏一拜,「母親且慢,我有話說。」

戚氏訝然看她,與王璟等面面相覷,「你這是做甚?何話?」

「母親,」徽妍伏拜在地上,「我離開長安時,已致書司馬公,推卻了婚事。」

不出所料,眾人皆大驚。

徽妍忙將此事前後說了一遍,向戚氏道,「兒不肖,未曾將此事與母親商議,然事已至此,兒意已決,不欲拖延。這兩日未曾告知母親,亦是怕母親憂心……」

「胡鬧!」戚氏看著她,氣得面色發白,斥道,「如今這般,我便不憂心了?司馬公是你父親故交,此事乃是王家與他的面子,你不顧及老婦,也該顧及你父親!他從長安長途奔波而來,便是專程為了此事!」

徽妍被她訓得面上一陣紅一陣白,不敢辯白。

「母親說得對,這般大事,你怎可擅作主張。」王璟看著這場面,亦出來說話,罷了,又轉向戚氏,「母親,徽妍雖是意氣,亦非全然不對,司馬家……」

「司馬公都親自上門了,再是有理,我等也是失禮在先!」戚氏慍怒道。

王璟也不出聲了,瞅瞅徽妍,撇撇嘴角。

陳氏左看看右看看,小心地說,「姑君,那現下如何是好?」

「還能如何是好,人就在前堂。」戚氏沒好氣地說,瞪徽妍一眼,「你做的好事!」說罷,整整衣服,走出去。

****

眾人各懷心思,到了堂上,只見司馬融已經端坐在席,旁邊立著一個僕人,手中拿著一根拐杖。

戚氏見到他,立刻露出笑容,迎上前。

「公台,遠道而來,我等竟失遠迎,實深愧!」她說罷,向司馬融行禮。

司馬融亦由僕人扶著起身,向戚氏深深一禮,「戚夫人,老叟冒昧登門,還望勿怪!」

「豈敢有怪!」戚氏笑容滿面,「司馬公乃貴客,妾請之不及!」

司馬融卻是長歎一口氣:「老叟實無顏受夫人盛情,此番登門,乃是為賠罪而來。」說罷,目光落在徽妍身上。

堂上一時安靜,所有人也都不自禁地看向徽妍。

戚氏也將眼角瞥她一眼,仍是沒好氣。

徽妍自知此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只得上前,向司馬融深深一禮,「妾無狀,愧對司馬公。」

司馬融看著她,歎一口氣,「女君,老叟見到帛書,坐之不安,故而來此。」

王璟見得這般,忙道,「司馬公,還請坐下,有話慢談。」說罷,讓家人取來坐榻,墊上軟褥,親自扶著司馬融坐下。

眾人分坐各席,徽妍在司馬融對面,知道這架勢是不會輕易能了。暗自深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

戚氏坐在上首,和氣道,「公台,此事我等亦剛剛得知,老婦不教,小女驕縱,未想做下失禮之事。老婦必嚴懲,還請公台息怒。」

司馬融搖頭:「此事乃因小兒而起,女君置氣,乃在情理。小兒與陸氏之事,老叟一向知曉,未告知貴家,亦是老叟之誤。」說罷,他看向徽妍,「女君之意,老叟已知曉,亦請女君聽老叟一言。小兒確曾有意於陸氏,但陸氏舉止無狀,老叟與先婦皆是不喜。陸氏之事,請女君安心,小兒上門提親之前,已決意了斷,日後絕無瓜葛。此事,老叟以家聲作保,絕無違背!」

這番話,與徽妍估計的並無多大差別,聽過之後,並無慌亂。

「公台謬愛,妾深愧,亦不敢當。」她向司馬融欠身一禮,道,「府君與陸夫人之事,府君已告知於妾。此事細處,妾並不知曉,然妾以為,府君既有所愛,妾與之為婚姻,便是不妥,故而致書府上,請退去婚事。」

司馬融道:「女君何言不敢當。女君德才兼備,賢名遠播,老叟與太傅,當年一直有結親之意,可世事身不由己,惜不得成,此事,戚夫人亦知曉。如今小兒與女君皆獨身,正是天造地設,若結百年,兩家皆歡喜。」說罷,他看向戚氏,「老叟福薄,中年失婦,如今垂老,不久於黃泉,唯一牽掛者,唯小兒之事。本想有了女君,將來便可含笑,豈料……」他沒把話說完,卻歎了口氣。

戚氏忙安慰道:「公台莫憂心,有話好說便是。」說罷,對徽妍使了個眼色。

徽妍咬了咬唇,卻不打算讓步。

「公台,妾所致帛書,其中所言,皆乃妾真心所想。」她說,「退婚之事,雖是妾擅作主張,卻是深思熟慮,如今亦是無改,還請公台見諒。」

司馬融聽著,面色一變。

「女君此言差矣!」他皺起眉,「婚姻之義,乃結二姓之好。此事乃兩家商議,媒人亦已定下,女君說退便退,豈非失信於人!」

徽妍臉上發熱,並不退縮:「公台此言亦差矣。不瞞公台,若妾當初知曉府君與陸夫人之事,必不會答應此婚事。」

「婚姻之事,乃父母做主,豈得自由擅論!」司馬融似不曾料徽妍竟如此強硬,沉下臉,說罷,看向戚氏,「夫人!女君所言如此,未知夫人之意!」

「無禮!」戚氏瞪了徽妍一眼:「司馬公乃貴客,豈可放肆如此!」

徽妍又氣又委屈,正待答話,旁邊的陳氏急急扯了扯她衣袖,讓她打住。

戚氏說罷,轉向司馬融,欠身一禮,「公台,小女不肖,老婦深愧。司馬公所言極是,婚姻之事,乃父母做主。兒女乃父母生養,含辛茹苦,所為一切,必是為兒女著想。」

司馬融神色一鬆,頷首,「夫人明理。」

戚氏笑了笑,「故而,老婦亦以為,婚事還是撤去為好。」

此言出來,堂上忽而安靜。

包括徽妍在內,眾人皆是愣住。

司馬融更是賬目結舌,看著戚氏,不可置信。

「公台,且聽妾一言。」戚氏看著他,神色悵然,「公台,妾方才聽公台所言,思及前事,亦甚欷歔。想當年,公台與莫夫人,妾與先夫,兩家相善,其樂融融。可惜世事萬變,如今,公台與妾,結發之人皆歸松柏之地,孑然於世,殘喘續命。唯幸者,乃有兒女,相陪相伴,不至孤獨。公台疼愛府君,妾亦深愛女兒,此乃為人父母之同感,自不必言。公台,七十古稀,你我在世,至多不過十數年,而婚姻之事,乃伴兒女終身。妾以為,父母之愛,非強加於人,乃從兒女之心,唯兒女心願所至,方為大善,而違拗其心,必生怨懟,何來福德?當初司馬府君來問意,老婦便說,小女若願意,此事樂見其成。如今小女以為不可,而媒人未至,乃為止損,何樂不為?此老婦之所想,願公台聽之。至於退婚反悔,老婦亦深愧,公台責難,老婦亦不敢辭!」

徽妍聽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著戚氏說不出話來,幾乎喜極而泣。

司馬融神色不定,未幾,忽而起身。他撐著案幾,顫顫起身,旁邊的僕人想去扶,被他推開。

「戚夫人!」司馬融聲音沉沉,「這,便是府上之意?」

戚夫人亦起身,向他深深一禮,「妾闔家,愧對公台。」

司馬融還想說什麼,忽然,一人快步上堂,「父親!」

眾人看去,又是一驚。

只見竟是司馬楷!

他風塵僕僕,先是向戚氏與眾人一禮,隨後,轉向一臉震驚的司馬融,忽然向他跪下,五體伏拜。

「兒至家中,得知父親已往弘農,急忙追趕。父親!退婚之事,雖是王女君提出,卻實乃兒所為!兒隱瞞前情,愧對王女君,此事女君無過!即使女君不提,兒亦將提請,此事乃兒與女君共同所想,已不可為,還望父親息怒!」

他聲音朗朗,眾人聽了,面面相覷。

司馬融看著他,說不出話來。少頃,他目光變得黯淡,仰天長歎一聲。

「……不肖子!」他低低恨了一聲,未幾,看向戚氏。

「夫人,事既至此,老叟亦不強求。」他一禮,低低道,「得罪之處,還請夫人莫怪,老叟告辭!」

戚氏愣了愣,忙上前道,「司馬公且慢!公台遠道而來,怎就離去?唉,兒女之事,我等無法,公台又何必過於焦心!兩家多年不見,雖婚姻不成,仍有情義,何不就此一聚,留宿些時日,也成全先夫念想!」

司馬融苦笑,搖搖頭。

「此事,老叟自知理虧,無顏面對太傅。夫人之心,老叟心領,唐突登門而來,夫人勿怪為幸。」

戚氏知道留不住,只得道,「如此,便由公台之意。」說吧,吩咐家人准備出行之物,又令曹謙與幾名家人陪著,送他們回長安。

司馬融告別之後,拄著杖往外走去。

司馬楷一直未說話,見得如此,也向眾人告別。面對戚氏與徽妍,不掩愧疚之色。

戚氏對他已沒有了先前的熱情,交代了兩句好好照顧司馬公之類的話,便與陳氏走開。

「在下就此告辭,女君保重。」他看著徽妍,低低道。

徽妍微微頷首,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卻只說出簡單幾個字,「府君保重。」說吧,一禮。

司馬楷又與王璟等人告別,轉身追隨司馬融而去。

宅前,馬車已經備好,司馬楷正要登車,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徽妍的聲音,「府君。」

司馬楷回頭。

卻見徽妍從宅中走了出來。

她望著他,走到他面前,躊躇片刻,道,「有一事,我亦不曾告知府君。」

司馬楷訝然:「何事?」

徽妍低低道,「我自年少,便一直喜歡府君。」

司馬楷愣住,片刻,臉上泛起紅暈,表情不定,「女君……」

「府君且聽我說完。」徽妍的面頰亦發熱,心中卻是平穩,望著司馬楷,道,「故而,府君當初提親,我欣喜不已,一口答應。府君在我心中,一向乃如玉君子,無人可及。妾雖身在匈奴,亦不曾忘懷當年愛戀,以此相度,想必府君待陸夫人亦如是。府君之心非我所屬,你我婚姻可在成真之前解除,乃是幸事,我並無怨懟,只願府君從此不負真心,亦不枉費你我相交一場。」

司馬楷看著徽妍,喉嚨動了一下,眼圈忽而發紅。

他深吸口氣,向徽妍深深一揖,「在下深愧,女君之言,必銘刻於心。」

說罷,他注視徽妍,露出笑容,「告辭。」

「告辭。」徽妍亦微笑。

司馬楷轉身,登上馬車,衣袂隨風揚起,似解脫一般。

徽妍立在門前,看著馬車轔轔走起,揚起塵土,朝遠方而去。

「二姊,你的婚事又壞了。」王縈站在她身後,小聲道。

徽妍「嗯」一聲,心中亦欷歔,撇撇嘴角。

王縈瞅著她神色,忽而想起什麼,道,「長安也不止有司馬府君,二姊,上次你我在驛館遇到的那位劉公子,我覺得他也甚好,他可曾婚配?」

徽妍訝然,驀地想起那日在宮苑裡,皇帝頭也不回的背影。

「他麼……」徽妍苦笑,「他就算獨身,我恐怕也再見不到了。」

王縈訝然:「為何?」

徽妍沒有回答,捏捏她的臉,「回去吧。」說罷,挽起她的胳膊,往屋宅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