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的日子很難熬,所有人都得到了武器和護甲,雖然好壞有別,但怎麼說也是一件防身工具,有教官臨時被派來教導這些幹了幾年幾十年雜活的苦役們學習如何在戰場上快速而簡單的自保,甚至殺敵。
唐七,唐五和唐靖庭還有唐家大房的二少唐靖誠一直在一起訓練,唐七對於教官的指導都一絲不苟的執行,雖然有時候她都看不到人海外教官的動作,而其他幾個唐家子弟則更多是毫無經驗,為了保命而認真學習,可唐七明白,這些個簡單的砍殺動作,到了戰場上,一點用處都沒有。
唐靖誠是在場人中最大也是最沉默的,他因為是庶出,且因為和嫡子年齡相近,生母吳姨娘把他教導得從小沉默木訥,從不出挑,而現在依然如此,要不是他自己出現,唐七還想不起唐家有這麼個人來,他一直跟著唐大老爺和唐二老爺修補城墻建造設施,現在也練出了一點小體格,只是樣子更加木訥。
四人在一起即使一句話都不說也會感覺好很多,至少除了唐七以外的三人是這麼想的,傳言蠻族大軍不日即到,準備的時間極其有限,教官也只是集結了雜牌軍訓練了一個上午便算數了,所有人都覺得心裡極其沒底。
「八弟,我知道你身手好,但是戰場不比平時,你可千萬不要自己亂動,到時候躲在哥哥身後,哥哥會保護你的。」唐五如此說,唐靖庭和唐靖誠皆點頭。
唐七不說話,指指遠處,花氏等人正在那翹首看著:「她們在等你。」
「娘!」唐五眼眶都紅了,三個少年頓時都跑向各自母親的懷抱。
唐七遠遠的看了一會,覺得既然學堂回不去了,乾脆就在臨時的營帳中睡一覺,無論有沒有用,她也找不出別的事情做。
於是乾脆利落的轉身走了。
花氏摟著唐五叮囑許久後輕聲問:「青葉呢?」
唐五回頭一看,纖細的身影早已湮沒在人群中,不由得一陣愧疚:「我,我去找她。」
花氏道:「咱們唐家最對不起的孩子就是她了,你可要好好照顧她,娘要你們一個不少的都回來,知道沒?」
「嗯,會的!」唐五認真點頭。
三天後,蠻族集結了十幾個部落近兩萬大軍,由最大的部落首領護佑王指揮,前鋒五千,兵臨城下。
最壞的情況發生了,雖然這幾日城內不斷接收關外零散村落中的逃難百姓,可依然有一些沒來得及逃過來,城下五千人中,最前面烏泱泱有幾百個百姓被驅趕著,而隱約可以看出,還有不少夾雜在軍隊中。
投石車和滾石,甚至箭雨都不敢用了,忠義侯不會同意危害百姓,小侯爺更不會同意。
城墻上已經駐紮好的士兵和壯丁都已經準備就緒,見此情景,不由得都想到了下面時刻準備著的炮灰團,如果出現這種情況,死個囚犯比死個百姓好,這是天經地義的。
第二方案當即出台,炮灰團在前,騎兵和步兵在後,出城迎戰,由炮灰團衝散對面陣型,後面騎兵和步兵盡量解救前面的百姓。
一命換命,古代戰場就這樣。
炮灰團穿著竹甲的犯人們顯然都已經認命,他們的老婆孩子姐妹還有爹娘都在為這場戰鬥做後勤,燒滾水砍柴運石頭,這一生都會這樣永不停止,現在死和以後死並沒什麼差別。
唐家四人都沉默著,他們被發配時就明白自己的命運,卻沒想到在生命最燦爛的年齡就以這種形式上了戰場,生則多得一塊饅頭,死則風沙裹屍,最慘莫不過如此。
唐七身上穿著竹甲後更顯得瘦弱,但她似乎應該是全團最淡定的人了,她一開始的時候分到一桿長槍,雖然有些舊,但好歹能用,唐靖庭只分到一把柴刀,唐七愣是給換了過來,又不知哪裡摸來一把菜刀,現在一手一把刀站在房子邊就著塊石頭蹭蹭的磨著,就像是正兒八經要上戰場的。
城墻外哭聲震天,人質們都在大喊救命,還有蠻子們的笑聲罵聲挑釁聲,城墻上旗手一陣跑動後,隨著號角聲的響起,幾乎沒有任何命令的聲音,城門開了。
「衝出去!」後面監軍大吼,「後退的!都死!」
數百個監軍壓陣,炮灰們不敢後退,一個個大吼著衝了出去,攔在人質前面的蠻族騎兵見狀立刻後退,任由衝出來的士兵穿插到人群中,當炮灰和人質們混合在一起的時候,蠻族步兵騎兵全上,都衝了上來,顯然是要把城門外的轅朝人都葬送在城外。
而百姓們穿著普通衣服,自然是被認得的,後面壓陣的監軍大吼著:「快進城!讓當兵的在前面!」
老百姓們哭喊著往城門中,背後馬蹄聲滾滾,還有蠻子嗷嗷的大叫,嚇得屁滾尿流。
他們沒有注意到,和他們擦肩而過的那些所謂士兵,一個個面黃肌瘦,比他們還不如。
炮灰們衝上去了,當第一個往回跑的和企圖脫了鎧甲裝成百姓的犯人被夾在人群中的監軍一刀砍死後,他們就再無別的念頭了,只能大吼著一門心思往前衝。
炮灰有近千人,在幾倍於自己的蠻族大軍面前自然小如一粒米粒,他們的任務就只是扛在那裡等百姓們進門,可是百姓還沒逃一半進去,雙方的最前線卻已經實打實的裝在一起。
無論跑的多慢,無論多麼不願意,要撞的,還是得撞。
唐七個子小,隱沒在人群中,周圍唐家三個兄弟緊緊圍著她,唐七注意到,他們幾個緊張的氣都喘不上來,臉色發青,手握著刀都出了青筋。
這樣不行,等會殺人時會抽搐。
她並沒考慮自己對唐家負有多少責任,只是順著慣性想著。
殺幾個人,就輕鬆了。
眼見前面有一小股蠻子隊伍一路勢如破竹向她這個方向衝過來,她感到手一緊,似乎是唐五要把她拉開。
唐七掙開唐五的鉗制,朝他搖搖頭:「看我!」
聲音很響,至少三兄弟都看向她。
不及多想,確認三人沒什麼危險,唐七快速將菜刀咬在嘴裡,手往胸甲一撈就撈出兩把破匕首,手臂擺了個大幅度的甩動姿勢,將飛刀大力得擲出去,沒等看清那飛刀的落點,另一柄也這樣扔了出去。
嘈雜的砍殺聲中,那小股蠻子最前面兩個人被硬生生穿透了顱骨,突如其來的死亡定格了他們的表情,他們的眼珠幾乎瞪出來,仰天倒了下去。
不給任何人愣神的時間,唐七幾乎是甩著刀子的同時撲了上去,踩著那兩個蠻子的屍體一躍而起,右手柴刀直接砍在下一個人的腦顱上,腦漿迸裂的同時,藉著右手柴刀卡在屍體上的力度又往前一竄,左手菜刀一揮,生生割開了旁邊一個蠻子的脖子。
四個人的倒地幾乎是眨眼的先後,,再一眨眼唐七已經沒了蹤影,再次看到她時,那一小股十來個人的蠻子小隊已經全部成了屍體。
要說對戰局的影響,確實不大,但是若從城墻上往下看,便能發現密密麻麻,一邊倒的拼殺中,忽然有了一小片空白,而且倒下的全是蠻子的屍體。
此時唐家兄弟也受到了攻擊,可每當有蠻子砍過來,唐七總能從某些神不知鬼不覺的角度殺出來,一刀解決蠻子,或者乾脆就是不知哪個詭異角度飛來的飛刀,直接命中要害。
除了一些擦傷和跌倒時扭到的腳,唐五等人身邊並無唐七,卻仿佛無形中受到一個保護罩的遮擋,無風無雨。
而唐七呢?
她的柴刀早已換了一輪,破損了就直接從某個屍體上拿,抓著什麼是什麼,她無所謂武器好壞,能戰鬥就行,到手的無論是劍是槍是彎刀甚至是菜刀,她都能瞬間變幻出適合的攻擊辦法,所謂融入骨血的戰鬥技巧,早已經是武器形態所無法左右的了。
她甚至抄起一根繩子就能跳起來勒住敵人的脖子然後一個頭槌……她的額頭都模擬出了烏青。
又一把彎刀有了缺口,唐七早已經渾身浴血,她享受於這樣的感覺,這是她的領域,她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沒人能夠阻止她,也沒人阻止得了她,她的目標非常明確,戰鬥,然後勝利,那不是人數能夠填補的,那不是屍體和鮮血能夠填補的。
「敵方統帥在前方五百米處。」她喃喃自語,「不出意外前鋒將在那處紮營。」
砍死一個。
「不對,先處理前鋒的統帥,然後主力……需要埋伏……」她一個閃身躲過蠻子的尖刀,又飛出兩把飛刀救了唐五,一腳踹向蠻子的膝蓋,在碎裂聲中拳頭往上一送,低頭的蠻子瞬間爆頭。
「能量,沒問題,地點,平坦,埋進地裡,可行,武器,現有……」她幾乎是旁若無人的進行著計劃和戰鬥,一直到遠處的號角聲傳來。
「百姓都進去啦!退啦!退啦!」有倖存的炮灰大吼,幾乎喜極而泣,然後下一秒被一個蠻子的彎刀砍斷脖子。
前面,蠻子的騎兵已經近在咫尺,面對炮灰們的,將是一場與死亡的賽跑。
唐七如夢初醒,軍令如山,縱然她在這兒並非正規軍,既然已經進入隊伍,那必然是要遵守的,她往回一看,唐家三人竟然都在等她,人流中那麼突兀。
她想也不想,向那三人奔去:「跑!」
後面,第一匹馬一躍而上,隨之而來的是蠻子的大喝和彎刀的亮光,唐七往旁邊一閃,企圖抓住馬上的綁帶,結果計算錯誤脫手了,她乾脆一咬牙,抓住了馬尾巴,使勁往後一拖。
巨大的慣性下,馬兒慘死一聲高高揚起,蠻子猝不及防仰天倒下,被唐七一腳踢出老遠,她抓住馬,見那馬被劇痛弄得狂躁不安,但是卻也不敢逃離,便跳上馬,把三人全拉上馬道:「跑!」
四人騎在馬上自然極為擁擠,可是本身馬兒速度也不慢,唐五緊緊摟著唐七,不顧她身上各種怪異的味道,在慘叫與刀劍入肉聲中幾乎快要昏厥,後面唐靖庭和唐靖誠也好不了多少。
炮灰們自然沒有唐七那般搶馬的能力,蠻子騎兵很快追上後面的人,彎刀如月,閃過就帶走一個人頭,他們很快發現了旁邊背著四個人的馬兒,全部圍堵上來。
唐七見勢不妙,她已經沒了飛刀,便掙脫了唐五的懷抱,在馬脖子上一躍轉身,兩腿夾住馬脖子,雙手一探,竟然抓住唐五後面唐靖誠的雙肩,直接就掄向旁邊靠過來的蠻子,唐靖誠竟然沒有震驚到,而是很機靈的接著力氣拿刀直接砍過去。
蠻子被撞下馬,唐靖誠成功的坐了上去,也開始催馬並行,唐七轉過身子繼續催馬往城門跑,兩匹馬一路掠過人頭無數,終於在城門關上之前,閃進了城中。
外面拍門和哭喊的聲音下一刻就成了屠殺的慘叫聲,沒來得及衝進城門的騎兵極為憤怒,甚至砍下了所有的人頭堆成一堆示威。
而此時,誰又能顧得著外面的死者?
蠻子兵臨城下,真正的大仗,才剛剛開始。
炮灰團出去好幾百人,只回來了幾十個,而大多數直接被派去做苦役,因為他們是沒衝到前面,在偷懶的,唯獨唐家幾人和少數幾個真正拿著刀砍殺的大漢被請入了士兵的營帳進行清洗和療傷。
唐五顯得很不正常,他下了馬以後就一直抱著唐七死不撒手,嘴裡喃喃有詞,還流著淚,誰勸都不聽,沒辦法,眾人只能讓他們在營帳單獨呆著歇息,順便準備了水和食物。
唐七經過一番運動,身體是伸展開來了,但因為好久沒在戰鬥中這般暢快的使用自己那點微薄的精神力,還是有些疲勞,所以便也無所謂唐五那般神經兮兮。
因為只有她知道,唐五說的是什麼。
他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