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詩會II

  詩會中此時坐著的,也算是大半個小朝廷了。

  少男少女間雜著坐著,雖說男一堆女一堆,但也是平時少有的接近了,於是無論男女都有些拘束,唐七坐在最邊緣,看著前方最中心,岑二小姐左邊朱麒玉,右邊岑三,周圍一圈圈圍著俊男美女,聊得熱火朝天。

  時不時有人會叫:「果然佳句,真不愧京中第一才女。」

  岑二淺笑:「過獎,承蒙大家看得起。」

  然後又是一片恭維聲。

  恆星小聲道:「岑閣老坐鎮朝中,地位極高,卻不偏不倚,威望甚重,岑家大少爺又年輕能幹,岑二小姐的身份如今也水漲船高,啊,小姐您瞧,坐在邊上那一位,是樓大將軍家的長子樓遠征小將軍,他在前陣子的『正位之戰』中也戰功赫赫,可惜,終究抵不上其他幾位公子家世高貴。」

  「可惜什麼?」

  「岑家幾年前曾與樓家訂了口頭婚約,岑二小姐照理說早該嫁與樓小將軍為妻,奈何,一番變故之後,本就算高攀的樓家,如今是攀都攀不上了,兩家現在都絕口不提曾經的婚約,岑家打什麼主意別人不管,但怎麼說,也算是樓家賣了岑家一個人情。」

  「岑家打什麼主意。」唐七這才明白,無聊之極了,就真的只能八卦了,反正問一個十字不到的問題,恆星能唧唧呱呱回個幾十字。

  恆星這時猶豫了一下,見周圍沒人注意這邊,便小聲道:「現如今,岑二小姐算是正宮候選的第一大熱門,而翼王府世子也正當婚齡,她無論嫁給誰,都是門當戶對,就要看岑閣老的意思了。」

  「正宮……」

  「就是皇后。」

  「哦,朱煜文的老婆。」

  「小姐!不可直說皇上名諱,是大不敬。」

  「……」名字不讓人叫,「那以後有人忘了他叫什麼怎麼辦?」

  恆星擦汗:「這個,不可能吧。」

  唐七無所謂的聳肩:「以後沒人記得他叫什麼,不就等於被世人遺忘了麼,作為人民公僕這麼辛辛苦苦幹活,別人卻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太可憐了。」

  恆星無力吐槽了:「小姐,這個,您關心的地方也實在是……」

  「好吧,我不說了。」唐七直起身子,「有人看上我了。」

  「啊?」恆星驚詫,忽的抬頭,就前面岑二小姐笑盈盈的看過來道:「唐家妹妹一直不說話,是不是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

  唐七被恆星頂頂頂了好幾下,才不情不願的站起來回答:「沒……挺好看的。」

  「什麼好看?」岑二小姐問道。

  「啊,花啊,人啊,神馬的……」唐七也不知道什麼好看。

  「呵呵,唐家妹妹可真會說話,以前只知道唐家妹妹機智過人,沒想到也是個純真可愛的。」

  唐七霧水了,哪來的機智過人,武力過人她倒是信的。

  恆星立刻知道又是個想在唐七「鬼頭軍師」這名號上作文章的人了,拉拉唐七的衣袖小聲道:「小姐,謝謝誇獎就行了。」

  於是唐七立刻道:「謝謝誇獎。」又低頭問恆星:「這真是誇獎嗎?」

  恆星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低頭不說話。

  「不用客氣,倒不知唐家妹妹對著這雪中美景,可有所感啊?」

  這意思就是要唐七作詩了……

  於是岑二小姐周圍幾個認識唐七的人頓時表情就變了,卻又不知道唐七現在過了這麼久到底是不是長進了,不敢插話,於是都看著唐七。

  唐七點點頭:「有感覺。」

  「哦?是嗎?」岑二小姐笑起來,「請妹妹指點一二。」

  「指點?」唐七睜大眼,「我的感覺,怎麼指點給你?」

  岑二小姐愣了一下,還是扯出個微笑:「妹妹說的也是,只是這全場都作過詩了,所謂詩會詩會,自然是要賦詩一首,方才圓滿,不是嗎?」

  恆星急的汗都出來了,她連忙小心的掏出一張紙,攤在手掌上,手肘捅捅唐七,唐七低頭瞄了一眼,是一首詩,原來花氏還是找了槍手,她抬眼望向岑二小姐:「請柬上說的不是賞梅賦詩麼?」

  「沒錯,賞梅賦詩,恰逢雪中美景,真是天公作美。」

  「嗯,我賞梅,我不賦詩。」

  「……」全場靜寂中,岑二一雙水眸怔怔了看了會唐七,忽然撫了撫額頭,輕笑道,「哎喲,我的好妹妹,你可真是個妙人。」

  一旁岑三忽然笑起來:「姐,我說了,她很好玩吧。」

  朱麒玉剛才已經繃緊了眉頭,見狀笑道:「我說景初你什麼時候這麼咄咄逼人,原來是拿人家傻七玩兒呢。」

  周圍一片附和的輕笑聲,唐七依然直直的站在邊緣,半晌才問:「玩兒我?」

  「妹妹可千萬別誤會。」岑二忽然站起來走到唐七身邊,拉起她的手笑道,「都是我們家三哥兒,成天說唐家七姑娘多好玩,姐姐見你半天不說話,一時忍不住,妹妹可別生氣啊。」

  「哦,好玩不?」唐七依然一臉茫然。

  岑二卻擔憂起來:「妹妹可是真生氣了。」

  「沒生氣。」唐七一本正經,「就是不明白笑點在哪。」

  岑二回頭望望自己的弟弟,卻見弟弟忍著笑朝自己聳肩,只能無奈的拍拍唐七的手:「哎,唐家妹妹,你可真是……」

  這時朱麒玉站了起來,笑眯眯的望著唐七:「不好笑,確實一點不好笑,不過,唐青葉,這麼久不見,可有什麼大作問世啊?」

  「什麼大作?」

  「我的房中,可還放著你的繡屏呢,時間久了,顏色都暗淡了,奶奶讓我丟我都不捨得,就盼著什麼時候還能問你討一副。」

  「世子爺這就不厚道了,人家女兒家的繡品,你放在自己房中,可不是平白壞了人家名聲。」一個少年笑道。

  「我有什麼不敢說的,我可是拿好多箱子書換的,當初為了求一副大作,我可就差撒潑打滾了。」朱麒玉不以為意道,「說起這個,你們不都見過我父王走到哪帶到哪的繡屏,是誰涎著臉討要來著,差點被我父王打出去,那可就出自唐家妹妹之手,那時候她可就不到十歲。」

  一片驚嘆聲,少年們望向唐七的眼神平白灼熱了不少,少女們則隱晦許多,對於唐七的身份,她們自然是做足了功課,至今還不知如何對待,等到岑二小姐先出來,卻發現情況更加複雜。

  「唐青葉,問你呢,什麼時候再賞我點繡品鎮鎮宅啊。」朱麒玉直呼唐七的名字,聽著頗為無禮,但卻有著點旁人都聽得出的熟稔在,「我母親可說了,若是找點好的布匹和線,等你繡出好東西來,拿來做傳家寶都綽綽有餘啊。」

  「那我也要!」不知哪個嘴賤的跟風。

  「我見過那繡屏,驚為天人啊,不知有沒有這福氣也要一個。」有人起哄。

  唐七權當不關自己的事,岑二小姐卻轉身,帕子一甩,笑罵道:「一群沒臉沒皮的,唐家妹妹還沒出閣呢,一個兩個問她討繡品,小心她以後的夫君一個個抓過去打。」

  「哎喲,那我可害怕!軍師找相公,不是將軍可鎮不住啊!」又是那個嘴賤的。

  於是場面又尷尬了,幾個隱晦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在場中唯二兩個將軍上。

  朱麒玉一身華服,但掩不住久經沙場的殺伐之氣,舉手投足都有著股凌厲的感覺,偏生又是貴胄,更顯威勢。

  樓遠征則別提了,這樣的場合,依然穿著一身輕甲,腰懸寶劍,沉默寡言,不動如山。

  兩人躺著中槍,都不發表任何意見,朱麒玉不說話,笑眯眯的喝酒,樓遠征不說話,卻抬頭望向了唐七。

  「什麼軍師不軍師的,都過去了。」岑二表情也不好看,「葉定河,就你嘴皮子利索,再亂說話,就罰你出去堆雪人兒,不準戴手套,也不準找人幫。」

  「我領罰,我領罰,哈哈!」叫葉定河的少年也沒給自己再亂說話的機會,笑嘻嘻的起身晃蕩了出去。

  「唐妹妹也別縮在邊上了,你可是皇上的大功臣,本就該是座上賓,我應邀來此主持詩會,怎能讓你這般憋屈,來來來,坐到姐姐身邊來,即便不作詩,賞梅,看人,都可以。」

  唐七不知怎麼的,回頭望望恆星,見恆星悄悄點頭,才跟著岑二,坐在她身邊,剛才若不是她坐在邊緣,恆星也不會站在她身邊,畢竟大家都坐在中間,七七八八站著僕人相當礙眼,到了中間,便只有幾個走動的侍女專門添置茶水和紙墨了。

  現在,唐七右邊朱麒玉,左邊岑二,岑二左邊是岑三,而後面,是樓遠征。

  岑二一坐下就問了:「我記得剛才安家妹妹可作了個絕好的句子出來,怎的,沒人品評品評?」

  「……」唐七在心裡打了個呵欠。

  過了許久,雪漸漸小了,丁總管過來說已經給大家擺好了飯,朱麒玉便起身請大家邊賞雪邊往飯廳走。

  岑二拉著唐七的手走在靠前的位置,一路和岑三說笑,朱麒玉在前面跟丁總管吩咐著什麼,一個人走到了唐七身邊,小聲道:「唐家小七,這麼多年沒見,不知你棋藝是否可有精進?」

  唐七頭也沒回,回道:「我沒棋藝。」

  樓遠征抿抿嘴:「那我輸給你那麼多回,都是你的運氣?」

  「我沒棋藝,我只有戰術。」

  「……我知道你不是軍師。」意思你不用跟我裝。

  「如果上戰場,我也不會是軍師。」

  樓遠征只好沉默,慢慢的又走到了人群中間。

  岑二注意到唐七和樓遠征對話,捏捏唐七的手笑道:「青葉,樓公子是個悶葫蘆,你若是看上他,那便只能對著眼過日子了。」

  「那該怎麼過日子?」

  岑二笑眯眯的,瞥了眼右邊不做聲,眼睛滴溜溜轉的岑三,對唐七道:「自然,是要找個好欺負又好玩的,那日子才有意思。」

  岑三咳了一聲,不自在的轉過頭去,耳朵微微發紅。

  前面的朱麒玉卻忽然回頭,意味深長的看著岑二道:「卻不知景初妹妹的所願,能否成真?」

  於是唐七發現朱麒玉一句話後,岑二臉上的笑容,就瞬間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