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太陽少,又逢下雪天,真是……
不得不靠吃啊!
所有人都含著口尖叫,看著唐家七小姐慢條斯理的獨吞了一盤五花肉,又開始進攻紅燒肉,時不時的又舀兩勺雞湯,清脆的筷碗撞擊聲中,紅燒肉沒了,沒一會,雞湯也沒了,雞也就剩骨架了。
恆星伺候唐七也有一個多月了,什麼都習慣了,就是不習慣唐七的食量,那簡直就是見一次驚一次……這次驚訝尤其大。
「糟!」她忽然想到,這次為什麼尤其震驚,不就是因為唐七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把眼前能看到的食物,尤其是肉類,通通掃光……這次她眼前的食物,有點略多啊!
不僅僅是略多啊!
男一桌女一桌,每桌就有十多個人,吃著吃著,所有人都去看唐七了,坐在旁邊的岑二強壓驚訝,給唐七夾菜:「妹妹,肉吃多了油膩,來點素的清清腸啊。」
唐七抿著嘴,聽不高興的吃下了青菜,發現甜甜的,睜大眼看了看岑二。
「好吃?這可是剛送來的新鮮青菜,被霜打過,格外軟糯,還有股甜味,是吧?」
「嗯。」唐七終於紆尊降貴的去夾青菜了,沒一會,一盤子青菜全沒了。
本來兩桌子量是一樣的,女孩子不好意思在男生在的時候吃很多,本來就只打算吃一點點意思意思就行,誰知這一會兒工夫,女孩子桌上的菜,眼看就要光了,而男孩子那兒,還有一大半正在被消滅中。
當事人當然知道自己被圍觀了,但是她哪次吃飯不是被圍觀的,所以就裝沒看到。
恆星終於忍不住了,上前彎下腰輕聲道:「小姐,差不多了,再吃就不消化了。」
唐七還沒覺得能量充足,但也覺得這次吃得比較多,於是乖乖的放下了筷子。
岑二關心道:「妹妹別不好意思,若是沒吃飽,我們罪過就大了,還有什麼想吃的嗎?我想偌大一個翼王府,總不能讓你空腹而歸。」
唐七看看恆星,見她低著頭不說話,想了想,還是決定老實一把,低聲道:「還沒飽,這個……再來一盤,就差不多了。」
岑二朝著唐七指的方向發了會愣,回頭對侍女道:「看到了嗎?還要一盤五花肉。」
侍女連忙下去了。
恆星不著痕跡的扶額。
「唐家妹妹,你這般胃口,一般人可真養不起啊。」有個小姐笑眯眯的打趣。
唐七嚴肅的搖頭:「不會的,吃不飽就天天吃,吃飽了可以好幾天不吃。」
「這是什麼個道理……」那小姐還沒說完,就聽邊上桌子有人閒閒的插話:「你若過過她前幾年的日子,見到吃的恐怕還沒那麼淡定。」
椅子挪開的聲音,就見朱麒玉拿著一盤菜走過來,端到唐七面前,道:「行軍打仗過的,有時候野菜都是珍饈,提起筷子就巴不得沒有放下的時候,吃了一頓就沒敢指望下頓,不一次吃個饜足,怎麼對得起父母給的金貴身子,傻妞,你說是不是?」
他說這話的語氣很平淡,但平白讓在座的人都有點不自在,為了形體形象等種種,反正在場沒幾個人是抱著填飽肚子的想法坐上餐桌的,基本都吃兩口就開始攪米飯了。
唐七毫不氣的吃著朱麒玉拿到面前的紅燒肉,那基本沒動過,沒想到男人都那麼小胃口。
很快,五花肉就上來了,唐七又就著一碗飯吃完,滿足的擦擦嘴,眯起眼睛,嘴角微微翹,很開心的樣子。
眾人也差不多吃過了,於是在岑二確定唐七吃飽了以後,所有人離開飯桌,外面雪停了,正好飯後消食,便遣了各自的侍從,進了梅園。
梅園中曲徑通幽,自然不適合組團觀光,走著走著,男男女女的就慢慢結伴散開了,不知不覺間,只剩下岑二和唐七走在一處小假山邊。
等人少了,岑二一直保持的笑容也淡了下來,見唐七一直沒什麼表情的看著周圍的梅花,嘆氣道:「你怎麼能這麼無憂無慮。」
唐七立刻反駁:「我很憂愁的。」
「哦?」沒想到得到這樣的回應,岑二立刻感興趣的問,「妹妹愁什麼?」
「吃不飽自己難受,吃飽了別人難受。」
「噗。」噴了,「可真精準,光看著妹妹吃,姐姐就飽了。」說罷又嘆口氣,「果然還是無憂無慮。」
於是心底一直擔心唐五哪天被人套麻袋扔河裡的信號追蹤狂只能沉默。
「你剛及笄吧?」
「嗯。」
「哎,也該到愁嫁的年紀了。」
唐七不做聲。
「我知道點你的事情,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姐姐也只敢跟你說說心裡話,姐姐問個問題,榮華和平安,你選哪個?」
我選回家……唐七默默的給了自己C選項,然後問:「沒別的選擇?」
「那你還想選什麼呢?眼前只有這兩條路啊。」
「榮華就不平安了?」
「有了榮華,如何平安?日日枕在權勢上輾轉難眠,起身便擔心賴以生存的寵愛被他人奪去,這樣的日子如何安寧?」
「那平安呢?」
「平安也非福,讓家人在山崖上惴惴而立,不知該倒向何方又不知能支撐多久,沒有一個強大的靠山,幸福也是浮雲啊。」
「就不能平安的享受榮華?」
「古來宮廷深處,幾人有這般造化?」
唐七聳肩:「哎呀,確實挺愁人。」
「若是妹妹,會怎麼選?」
「選榮華吧。」
「哦?」岑二沒想到唐七真能給個明確的答覆,急忙問,「為何?」
「你有關平安的詮釋我沒聽懂。」唐七攤開手,「榮華聽懂了一半。」
岑二微微張嘴,許久才垂下頭,苦笑:「妹妹說笑了。」
「如果我的理解沒錯的話,小心著榮華,吃得飽,小心著平安,卻不一定吃得飽。」唐七想到自己過去五年的生活,「能吃飽,什麼都有的商量;餓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岑二睜大眼看著唐七,仿佛不認識她般:「妹妹真是,大智若愚。」
「這是誇獎嗎?」帶個愚字耶。
「呵呵,姐姐一時想不出別的詞兒來了。」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岑二低頭咳嗽了兩聲,苦笑道:「姐姐身子沒妹妹這般壯實,你瞧,沒一會就冷得難受了,妹妹若是不介意,我們先回屋就著暖爐休息休息?」
唐七知道即將去的地方,化雪的時候最冷,敞開的亭子是去不了了,接下來的活動都要在室內進行,那不就和自己的房中一樣,燒著爐子,吸著毒氣,一絲自然光都沒有……不要!
她搖頭:「我再走走。」
「也對,妹妹吃了那麼多,確實該多走走,那,姐姐先回屋?」
「往那走。」唐七指著一個方向,「你的丫鬟在等你。」
「呵呵,好的,妹妹早些回來,切莫走遠了。」
唐七卻不回答,自顧自往深處溜達而去。
走了許久,看到一張小石凳子,似乎是被誰清理過了,沒了積雪,乾燥的,她便坐下,雙手擱在膝上,筆直的坐著,閉眼養神。
旁邊隔著好幾棵樹傳來對話聲。
「你如果不想娶她,就別招惹她。」岑三的聲音,唐七聽得出。
另個,就是朱麒玉了,聲音緩緩的:「你怎麼知道我不想了。」
「大庭廣眾的還叫人家傻七,傻妞的,你根本就不尊重她!」
「她生氣了嗎?」
「當然不會。」岑三嘲諷,「她根本不會為這種事生氣。」
「所以,叫叫又如何,要你你敢叫?」
「朱麒玉!我不是在跟你糾纏這個問題!」
「誰給你的權利喊我的名字?」朱麒玉抬高聲音,「我喊人家,關你何事?你們家有誰提親了嗎?」
「明天就去!」
「所以今天她還沒訂親,明天她也不一定訂親,以後她也不一定嫁給你。」朱麒玉一字一句道,「你管得太寬了。」
「世子爺,明知她還沒定親,又是繡品,又是外號,你在那麼多人面前這般作為,又是為何?」岑三也沉下聲,「唐青葉可能入宮為妃,可能嫁於我為妻,卻唯獨不可能入你翼王府,你這樣百般阻撓,又是何苦?」
「你怎麼知道她不可能入我翼王府?你又怎麼知道她一個庶女能嫁於你為妻?你們岑家的門檻何時這麼低了?」
「你們明知唐青葉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本就擁兵自重,還敢搶了唐七,莫非又想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嗎?至於她嫁於我後是什麼身份,自是不會委屈了她,她這般心性,如何為妾?」
「我不敢搶,你就敢搶了?」
「你明知道她嫁於我是最好的,何苦這樣!」岑三提高聲音,「你還真喜歡她不成,因為什麼?繡品?家世?還是性格?」
朱麒玉沒聲音了。
許久,朱麒玉問:「那你告訴我,你又為什麼這麼想娶她。」
「因為她活得很真。」岑三立刻回答,似乎想也沒想,「看著她,我就踏實。」
「我倒不知道血手唐七有如此氣質。」朱麒玉冷笑,「踏實?她能挨餓能受凍能吃苦不怕累,還會打架會反暗殺嗎?這麼一想,還真踏實。」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那我告訴你我的原因吧。」朱麒玉忽然長吁一口氣,認真道,「我知道你說的真是什麼意思,岑三,你見過她的繡品,心中有一番這樣天地的女子,你這四體不勤的生,鎮不住;你們岑家的宅院,關不住。五年前父王就告訴我,這樣的女孩子,在宅院裡,委屈了。而現在,我更是覺得,皇宮,宅院,於她就是牢房,你若真的想心安,便放她出去。我受不了一個滿口詩詞家宅的妻子,我想要一個和我一同打馬飛馳的伴侶,就算她有百般不足,至少她滿足了我最重視的一點……你明白了嗎?」
岑三許久都沒說話,寂靜了許久後,寒風才帶來低低的一句話:「你以為,交了兵權,宮裡那位,會準你浪跡天涯?世子爺,您天真了。」
說罷,腳步聲響起,似是岑三快步離開了。
唐七終於把石凳旁的石桌擦出了一塊小小的角落,手肘擱上去撐著下巴望天,過了一會,朱麒玉轉個彎走了出來,看到唐七,愣了一下,不顧融雪就坐在唐七身邊的座位上,看著唐七,問道:「都聽到了?」
「嗯。」
「有何感想?」
「如果嫁給你。」唐七垂眼,認真的看著朱麒玉,「出去玩的時候,能帶上唐五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