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滾,出,去!」
薩爾和唐七當然不可能至今還沒發覺,他們都半支起身,望著一步一步走近的朱煜文。
唐七很老實的準備起來,卻被薩爾攔住,他一手撐床,一手從唐七身後環上來,拉了拉她鬆開的中衣,輕聲道:「等會兒。」
他起身,越過唐七走下床,他金髮及腰,淡紫色的長袍滿是異族風情,領口不知何時扯開了,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幾乎能反射出光芒。他微笑著朝小皇帝點頭行禮,然後打開旁邊的衣櫃,藉著恆星手中燈籠的光芒,挑挑揀揀,挑出一襲墨綠的外套,遞給唐七:「穿上,別凍著。」
唐七這才起床,套上了外套,站在薩爾身邊,靜靜的望著朱煜文。
恆星留下了燈籠,和太醫還有淨寶一起出了門外。
朱煜文死死的盯著薩爾,低喝:「我讓你出去!」
薩爾微微垂眼,站在唐七身邊,一手微扶著她的腰,一手拉著她的手,十足的保護狀,可他的表情卻恭順而溫和,絲毫沒有挑釁感。
朱煜文已經在狂暴的邊緣了。
他幾乎控制不住他的理智,他盯著眼前的一雙人,想大吼一聲,卻又強忍著不出聲,忍得全身顫抖,咬牙:「別逼朕!」
「我能知道,我出去後您要做什麼嗎?」
「這關你何事!?」
「那麼抱歉,我不能讓她受傷。」
「誰能讓她受傷?!」
「任何形式的,都不行。」
「你夠了!」朱煜文看向唐七,「唐青葉,這就是你的選擇?!」
「她被人下了藥。」薩爾輕描淡寫的說。
「她受五年暗殺不死,區區毒藥能耐她何?」
「這我可不知道,萬一是意亂情迷呢。」薩爾看著唐七柔情款款,「青葉,是吧?」
唐七卻不說話,她忽然眯起眼,緊緊的盯著朱煜文,微微抿起嘴,表情凝重。
感覺到懷中身體的緊崩,薩爾低頭望著唐七,輕輕握住她的手,唐七不知道是下意識還是故意的,反握住了薩爾。
朱煜文像眼睛被扎了似的猛地抖了一下,聲音幾乎顫抖:「你們,很好……」
「如果你想做什麼。」唐七開口了,聲音幾乎不像她平時的軟糯,帶著一種威懾的感覺,「請你至少別在我面前做出來。」
「你說什麼?」朱煜文盯著她問。
「你可以針對我做任何事,但請不要在我面前失去控制。」
「你也以為我會害你?!」
唐七盯著他:「我從不猜測你會想什麼,但我懷疑你的控制力。」
朱煜文忽然笑了,笑得奇醜無比:「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嗯?」
雞飛狗跳。
無論目擊者多麼不希望將事情傳開去,但第二天,六宮之主就下了詔,秀女唐青葉,無恥私通,□宮闈,德容敗壞,除去秀女資格,打入大牢,擇日提審。
皇帝無權留人,這是後宮醜事,他如果一意孤行,就是火上澆油,醜上加臭。
而薩爾,則完全沒有影響,照他的說法,那一日他正例行受召,拜見皇后歸來,路遇藥效發作尋醫的唐七,救之,然後上之……
多麼無辜,都是春藥惹的禍;但春藥是誰下的,皇后雖派人嚴查,但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後果。
朱煜文沒有上朝,任由前線戰報不斷,一整天都將自己關在御房中。
淨寶一整天都站在門外等著,焦慮不安,卻又無從勸起,一直到傍晚,御房的門才吱呀打開,看著走出來的年輕皇帝的臉色,淨寶暗暗的嘆了口氣。
終究,是要一條道兒走到黑了。
唐七坐在陰濕的牢房中,頗為無聊和不耐,沒有陽光和肉,她雖然能量足夠,但卻總有種不安全感,望著過道隱約的火光,她忽然就想起了昨晚小皇帝的臉。
她看過了很多人的表情,甚至有記憶庫在,她能提取一個人類一輩子都記不全的表情,可不會有那麼一張臉,和那時候的朱煜文那樣,讓她有一種詭異的危機感。
不是危險,而是危機。
他的表情從來都很正常,不是他本性的冷酷無情,也不是小時候那般裝出來的陽光燦爛,但那時候,她幾乎能感到,有什麼凶惡的東西正在從他的內在醞釀,或者本來已經醞釀好,而昨晚忽然就忍不住了。
她忽然覺得她懂那種感覺。
遭到背叛的天蝎星人,內心狂暴都會讓人心悸,它們是強悍的族群,便難有值得信任的同伴,一旦有了便傾盡全力付出,一旦遭到背叛,同樣會傾盡全力置之死地,她有過這樣的「毀盟之戰」,她和她的同族有共享過這樣的波動。
昨晚,她在朱煜文身上感到了同樣的波動,那麼熟悉,和壓抑的。
他覺得他被自己背叛了。
為什麼呢?自己曾經效忠於他嗎?
或許他確實該覺得自己效忠於他,小時候她曾在眾多監視中無意的庇護了他兩年,五年間她頂著他的身份受到了多次刺殺,五年後她又代替他成為了臭名昭著的鬼頭軍師,最後還以他的秀女的身份進入宮廷……
這麼一想,自己對他可真是超級忠誠啊。
唐七嘆氣,好吧,是她的被動釀成了巨大誤會,這也是她個人的失誤,雖然如果不按唐大老爺的要求做,她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可做的,但正因為她對外界的一無所覺,導致了現在這糾結的局面。
她錯了,她應該主動一下。
現在最重要的是,她感受不到唐五的氣息了,她要去找唐五,然後把他抓起來,管什麼破規矩,等到任務物品出現,截獲之,速速回去!
想到就做,她站起來,伸手就要扯開鐵桿,卻在下一秒停住了手。
遠處傳來聲音。
「靜霜姑姑這兒走,小心路,這兒髒。」獄卒諂媚的聲音。
「知道這兒髒,還不打掃打掃,若有個蟲蛇鼠蟻什麼的驚著了姑娘,心痛的可是皇上,你賠得起嗎?!」這聲音分明就是岑景初身邊的宮女的。
「靜霜姑姑說得極是,請這兒走,這就是了。」獄卒點頭哈腰,將那宮女引到了唐七的牢房外,指著她道,「這位就是唐家七小姐了,姑姑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沒了,你邊上呆著吧,有事會喊你的。」
「可,可探視有規矩,小的……」獄卒不願走開,面露遲疑。
靜霜嘆氣:「那我也不為難你,我受皇后娘娘吩咐而來,交代兩句就走。」
獄卒點頭,象徵性的往旁邊退了兩步。
靜霜眯著眼看唐七,頗為不耐的樣子:「唐青葉,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的,把皇上迷得神魂顛倒,皇后娘娘想按律懲罰都不行,不過你別得意,這次犯了這樣的罪,你絕無可能脫罪!」
「那你來幹嘛?」唐七聽得一頭霧水。
「我受皇后娘娘之令給你帶點吃的。」靜霜冷笑,「多吃點,下頓不知道什麼時候。」
獄卒打開牢門,靜霜遞過來一個食盒,獄卒就打開看了看,一股濃郁的香氣彌漫開來,老遠都能聽到其他囚犯吞口水的聲音。
唐七接過食盒,看著靜霜在獄卒的帶領下離開,忽然有種不真實看。
這女人剛才那眼神,是在,拋媚眼?
不是吧,這是同性之間能做的嗎?
她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好在肉香足夠真實和溫暖,她沒空繼續考慮剛才想「主動做」的事情,而是率先夾起了最上面一塊肉……
一個已經被浸透的油紙包被放在四塊肉包圍的中空裡。
唐七看看筷子裡的肉,又看看油紙包,最後毅然將肉放進嘴裡,然後稀裡嘩啦吃完了四周的肉,才優哉游哉的打開了油紙包,油紙包裹了三層,最裡面的紙和鋒利的小飛鏢完全沒沾油。
信的內容很簡單:「子時,出京。」
唐七看完就搖頭了,不行哦,出京?那唐五怎麼辦!誰那麼多事,她又不是出不去!
一想到子時會有人莫名其妙的帶著自己出京,而到時候自己可能想不出轉圜的方法,她就很頭疼,衡量一番後,唐七還是覺得,把該掌握的掌握在手裡更靠譜!
唐七越獄,京城又一陣雞飛狗跳。
唐府雖然收到了消息,但因為唐七的關係,唐家人已經被變相的軟禁,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自然只能坐著等待。
唐五坐在房中,靜靜的寫信,他並不蠢笨,連日來父親耳提面命母親接連提醒已經讓他對自己的處境有了清醒的認識,唐七的事情一出,他和父親的仕途基本是無望了,父親得知唐七失貞的時候的表情讓他確定,他肯定知道什麼,可七妹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不由得苦笑,父親到底要等七妹妹幹出多少出乎意料的事才能死心。
房中燈火通明,萬籟俱寂,只有寫字的沙沙聲。
他忽然心有所感,抬頭望望,什麼都沒有,但顯然,身後已經有了一個人,他沒有一絲害怕的感覺,只是低聲問:「青葉,是你麼?」
「嗯。」低低的回應聲,後面有人走上來,讀道,「七妹青葉,天真純善,遭人利用,今釀此苦果,絕非她之過錯,望家人……你然不怪我?」
唐五沒回頭,輕笑:「我為什麼要怪你?」
「唔……」唐七苦惱的回想,她來這兒的路上,有特意去聽其他人對唐府事情的評價,無論聽懂多少,反正不怎麼好,大都說唐家七小姐不知廉恥勾引外男害慘了家人什麼的……「我似乎害你沒了前途,我很愧疚,很不好意思,我是來道歉的,我還以為你會怪我。」
唐五笑容柔和:「七妹,你知道你一越獄,多少人來找我嗎?」
「什麼意思?」
「皇上,皇后,薩爾伯爵,甚至岑三,他們都第一時間到了我這裡,問我你的下落。」唐五道,「為什麼他們都覺得,你一越獄就會來找我?青葉,我這個做哥哥的一直沒為你做過什麼,你卻已經讓所有人都明白,你在保護我,你讓我怎麼怪你?」
「我沒讓他們知道我在保護你。」唐七覺得唐五的說法讓她有點不舒服。
「我知道我知道,我妹妹的心裡是整個唐府!」唐五笑得那叫一個寵溺包容。
唐七不想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想了想,努力轉移話題:「你為什麼寫信?」
唐五轉身繼續寫信,一邊寫一邊道:「因為我準備離開了。」
「離開,去哪?」
「去我覺得能闖出一片天地的地方。」唐五頭也不抬,「青葉,你累了吧,幾上有小吃,自己填點肚子,休息一下。」
「外面有人探頭了,要弄掉嗎?」唐七拿起一塊小零食一邊吃一邊問。
「如果不懷好意,就處理了吧,反正我也要走了。」唐五一頓,遲疑道,「青葉,你,有什麼打算嗎?」
唐七直接在唐五床上坐下,讓外面的人看不到房中有第二個人,她一邊咀嚼一邊輕聲道:「我就是來找你,如果你有打算,我就跟著你。」如果沒有,就綁了你。
「那正好,我已經安排好了出路,今晚就能走,你準備準備。」
「等等,那夫人怎麼辦?」
「青葉。」唐五一臉驚喜,「你也會關心人了?」
「我好奇,當然要問。」唐七頗不自在。
「沒事,明日花太傅就會以重病為由接娘到身邊盡孝,皇上不會阻止的,至於爹,若他還有理智,就會跟著娘走,若沒有,就讓他獨自撐著這破敗的唐府吧。」唐五無奈道,「不過青葉,你怎麼不問,我既然今夜安排好了退路,你若不來,該怎麼辦?」
「啊?」唐七根本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她想也不想就回答,「你難道以為你跑得掉?」
「我為什麼跑不掉?」
「因為在京城外等你們兄妹倆的人,只有在下一人。」門外忽然傳來輕笑聲,薩爾推開門,在月光下微微鞠躬,「兩位,準備好月夜私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