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儘管小美折了一條腿,卻也只換來Kimmy兩個月的自由身。
在爸爸使出停用信用卡的撒手鐧後,她終於動身去了美國。
三年中,Kimmy從未回來過。
每次小美和希汶在視頻電話裡,痛心疾首地埋怨她狼心狗肺崇洋媚外時,Kimmy都會異常動情地解釋道:
「不是我不想回來看你們,只是我怕一回來,就再也捨不得走了。」
希汶的眼睛裡總會泛起淚光,而小美卻會白眼一翻,硬生生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矯情!」
她們用各自一貫的方式,為彼此的人生不斷注入新的生機。在約定好的重逢到來之前,讓這段友情依然璀璨如初。
畢業後,小美進了電影學院進修,盡一切可能想要去圓自己一直以來的電影夢,以身外身,做夢中夢,在光影的世界裡,不知魏晉。
希汶順利進入一家酒店做著前台的工作,她性格溫順,熱情善良,在這份工作裡樂得其所。跟男友林傑的感情,也平緩地往前細水長流著。她是知足的女孩。一個知足的女孩,總歸比較容易幸福。
而身在資本主義國家的Kimmy最常做的事情,除去每天讀完書之後大叫「要被作業逼死啦」,就是在每修完一科後去逛奢侈品店犒勞自己,紐約家中的衣櫃,時刻要被塞爆。
當然,她沒忘了自己大洋彼岸的苦大仇深的兩個姐妹。
買什麼,都總會有她們一份。
有些美好,總歸要有人分享,才更能顯出不一般的況味。
她們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在這個那個城市,驕傲地生活著。
試著去追尋幸福,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也要心心唸唸著彼此,微笑跳過,披荊斬棘迎來下一座高山。
試著去愛一些人,試著去規避掉那些愛帶來的傷害,試著適應這個社會的規則,試著不忘當初為何出發,試著就算有人走在了前面,也會轉頭拉彼此一把。
命運的大門,正在緩緩地向三個人打開。
她們睜大雙眼,遙遙地望向未來,滿是天真。
明天彷彿夏日夜空,佈滿璀璨星辰。
浩瀚的寶石藍底色上,你永遠不知道,哪一顆流星,會在墜落後,成為你指尖上的鑽石,讓你成為這世間,最幸福的公主。
失敗?傷害?背叛?
是的,它們存在著,你必須得承認,就好像承認暗,才會有光。
它們披著黑色的外衣,潛伏在每一個可能的路口,帶著猙獰的笑,躍躍欲試。
但是,有什麼所謂呢?
無論那茫茫的前方有什麼?她們都不怕,因為有彼此。
甜美,她們會一起笑著接過;淚水,她們也會齊齊笑著嚥下。
她們何其幸運,在人生短暫的初始,就有了別人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擁有的陪伴感。
這種陪伴感,讓她們迎風的路永不孤單,昂著頭,胸前總會掛著溫暖的勛章。
光芒萬丈。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是很神奇的東西。
有些人前一天還好得跟一個媽生的一樣,只是隔上一兩天不見,就生疏了。
而又有一些人,即便天各一方,即便隔了三秋,卻還是千絲萬縷相愛得你死我活。
就好像此刻正坐在沙發上欣賞畢業時那個歷史性片段的三個人。
此時,距離她們上一次三人團聚,已經過去整整三年。
屏幕上播完最後一幀小美從天台上失足墜樓的畫面,她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你這是……要報仇啊?」Kimmy狐疑地看著小美,小心翼翼地問,順帶做好了防禦姿勢。
「我沒你那麼小心眼兒。」小美拋給Kimmy一個標誌性的白眼,鄭重其事地走到客廳中間,「親愛的姐妹們,我有個好消息要宣佈──我!升!職!啦!」
她端起一顆少女初戀般的小紅心,滿眼星光地望向Kimmy和希汶,等待她們雀躍地站起來跟她一起搖擺。
但儼然,眼前的兩位小姐甚是冷靜,完全反彈了她的希冀。
希汶是因為反射弧太長一時間來不及反應,而Kimmy……「升職?從打雜的變成打雜總管啦?」
沒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與你為敵的。上帝創造人類的時候,總會一不小心就造出那麼幾個心眼兒蔫兒壞的最佳損友,她們陪伴你愛護你,然後在你興高采烈的時候拔一支冷箭射你個半身不遂。
而小美的這位損友,就是Kimmy。
「不嘴賤能死啊你?」小美狠狠瞪了Kimmy一眼。
「我就是不懂嘛,在片場大家都各負其責,哪個位子也不缺人,還有升職這一說?」Kimmy純情無害地聳了聳好看的肩,這是她從工作裡帶出來的職業病。
「廢話,一個人只要肯努力……」小美話說了一半,覺得跟Kimmy實在沒有囉唆的必要,於是大手一揮說,「算了算了,跟你講這些也沒用,反正,從下周開始呢,我就是紀錄片《女人那話兒2》的執行導演了。」
「真的啊?恭喜你啊!小美!」希汶的反射弧運作終於緩衝好了,拍手尖叫,站起來準備上前跟小美擁抱慶祝,卻被Kimmy硬生生給拽了回來。
「等等,有詐!」Kimmy微微眯起眼,歪過頭直直地盯著小美,彷彿想用精心打理過的睫毛去戳她個原形畢露,「你當執行導演,跟那個片子有什麼關係?這個鋪墊是不是太詭異了點?」
「哎呀,果然還是你嗅覺靈敏,『東方神犬』。」小美這次沒翻白眼,一反常態地做諂媚狀,向Kimmy露出討好的目光。
「罵誰呢這是?」
「沒有沒有,我的意思是說,你敏鋭度高,善於觀察,美貌與智慧並存,一下就看穿了我的小伎倆。」
「哼!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Kimmy志得意滿地昂起頭,在沙發上擺出一個霸氣撩人的姿勢,「說吧,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這部紀錄片呢,顧名思義就是講閨蜜之間的小曖昧小秘密,所以咧……當時導演一說出這個想法,我就靈機一動,咦,咱們不就正好是閨蜜界的楷模嘛,不如就來做我們三個,近水樓台!這麼好的題材和機會,不能讓別人占了先機啊,你們說是不是?」小美萬分乖巧而諂媚地給Kimmy遞上一杯水,順帶著拋了個做作至極的媚眼,以期能夠利用出賣色相來達到目的。
可Kimmy似乎根本沒有在意那個像極了眼皮痙攣的媚眼。
「小美你腦子被驢踢了吧?那是我們的隱私,閨蜜之間的這些事跟夫妻之間的床笫之歡沒區別,哪能這麼隨便地公之於眾啊?」
「拜託了,這次機會真的是很難得,導演是黃真真呢,就是拍《被偷走的那五年》的導演啊。Kimmy,你看那部電影的時候,不是哭得差點背過氣去了嘛。要是這個作品成功了,我是有機會去釜山電影節的。你們也知道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當導演,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你們就幫幫我嘛,很簡單的,就是一些簡單的採訪,你們就做自己就行,不需要什麼演技。」小美像鵪鶉似的縮成一團,卻還是死死地咬住最後的希望,整張臉扭成一副可憐巴巴的小媳婦相。她雙手在胸前合十,把虔誠到閃光的目光投向了希汶。
「是啊,Kimmy,我覺得沒什麼,不過就是說說話聊聊天,咱們就幫幫小美。」希汶收到小美的求救信號,也在一旁幫忙勸著。她倒是沒有太多所謂,只是想在小美的夢想近在咫尺時,助力地推一把。
Kimmy沉默了一會兒,眼珠子上下左右轉了幾圈,緩慢地說:「小美,你要知道,沒有人有義務為你的夢想埋單。所以……到時候把我拍得漂亮點,微側30度的時候我的臉形是最完美的,一定要用那個角度拍我,不然我可是要翻臉的。」
說完,Kimmy優雅地站起身,踩著10釐米的高跟鞋走到門口,開門準備離開。
離開前,她慢慢地轉過頭,看見小美和希汶還一頭霧水地愣在那兒。
「愣著幹嗎呀?把我的要求記下來啊。我先撤了,一會兒還有個晚宴呢。」
說罷,Kimmy出了門,剛走兩步,她就聽見屋子裡小美和希汶歡呼雀躍的慶祝聲。
她停了一下,嘴角露出滿意的笑。
很快,走廊只留下了一串鏗鏘的高跟鞋叩擊地板的清脆聲。
2.
Kimmy回國後,在她有錢老爸的幫助下進了JIMMY CHOO做市場推廣。
這份體面的工作瞬間安撫了Kimmy那顆不安分的小心臟。
她整日整夜地穿梭在大牌明星和花樣美男的隊伍中,頻繁更換著身邊的男友。
小美從電影學院畢業,就一直跟著各路劇組在片場學習兼打雜,她努力勤懇又聰明能幹,總算一步一步混到執行導演的位置。感情呢,依舊是一片空白。不過沒關係,電影是她最好的情人。
唯獨希汶這些年來一直踏踏實實地做著自己的小前台,不過她不在乎,她絲毫不想在職場上跟別人拚殺個你死我活,在她看來,只有感情不美滿的女人才有那些閒工夫在職場上打天下。這是一片安慰大齡未婚女性的樂土,並不屬於她。
她的眼中,只有林傑。
「你這人怎麼這麼沒上進心,就沒想過升職或者跳槽嗎?」
三個人坐在咖啡館裡悠閒地喝著下午茶,小美又開始用這樣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責備她。
希汶毫不在意,一臉幸福洋溢地喝著可樂。
「無所謂啊,反正我跟林傑很快就結婚了。他說等結了婚就讓我把工作辭了,在家做全職太太。」
「天生你材必有用,你就這麼甘於平淡,不覺得太浪費生命了嗎?」
「當然不會,每個人的追求不同,比如你的理想是當導演,Kimmy的理想是上遍天下美男,而我的理想就是相夫教子,當一個合格的家庭主婦。」
「拜託,家庭主婦等於黃臉婆這個公式你沒聽過嗎?再說男人的話能信嗎?你要是真辭了職,就等著哪天被掃地出門吧。」小美翻著大白眼,恨鐵不成鋼。在她心中,唯有個人獨立與夢想才是正道,家庭婦女這種職位,只適合生活迷茫靈魂缺失的市井婦女。
「林傑才不會甩了我,我可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女人,這個純情小處男……」希汶眯起眼睛,做色眯眯狀。
「得了吧,你難道不是第一次?!不過話說回來,你家林傑也夠窩囊的,守身如玉到那麼大年紀。」Kimmy一臉嫌棄地說道。
「那叫純潔。」希汶噘嘴。
「姑娘,聽我一句。總有一天,你們家林傑會悔不當初。心想,媽的,當初老子竟因為純潔而錯失了那麼多好貨。」Kimmy握著希汶的手,語重心長。
「去你的。」希汶笑著推了Kimmy一把,「欸,你是不是看我要結婚了,心裡特嫉妒啊?一個勁兒詆毀林傑。」
「我會嫉妒你?我告訴你,結了婚的女人老得可快了,尤其是你這種打算在家相夫教子的類型。你看我媽,以前整天愁眉苦臉的,在我記憶裡就沒見她笑過,簡直是苦大仇深。後來跟我爸一離婚,小生意一做,小男友一交,你再看她現在,花枝招展容光煥發的,比什麼都有用。所以說,婚姻是墳墓,離婚是重生。」Kimmy優雅地舉起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小口,給了希汶一個意味深長又故意有點賤的微笑。
「謬論。」
「再說了,我身邊什麼樣類型的男人沒有,就林傑那種大眾貨,一抓一把,你要嗎?我抓幾個送你。」
「我不要!」希汶趕緊擺擺手,「送給小美吧,她到現在都還沒談過戀愛呢。」
小美還沒來得及抗議,Kimmy就一臉鄭重彷彿略有深思地點點頭,接著說道:「那我覺得她跟林傑那個老古董挺般配的。」
希汶剛要回嘴,電話就響了,她拿著電話嗯嗯啊啊了幾句,臉色一陣陰一陣陽的。
略略不情願地掛斷電話,她拿起包火急火燎地就要往外衝。
「你去哪兒啊?」Kimmy攔住她問。
「林傑下午臨時有事要去泰國出差,我把護照給他送機場去。」
「你們明天不是約了婚禮統籌嗎?」Kimmy和小美驚詫地互看一眼。
「是啊,他去不了了,你們陪我。」希汶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跟倆人說。
「我們憑什麼……」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衝著門口的方向喊,不過太晚了,希汶早已像一道光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異性沒人性。」Kimmy喝了口咖啡,低聲抱怨著。
「重色輕友的東西。」小美也不甘示弱地補上一句。
但無論嘴上罵得多狠,心裡都會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
她們的希汶,就要得到愛情裡的圓滿結局了。
這樣想想,「閨蜜的男朋友」這種注定了跟她們搶人的物種,似乎也有幾分慈眉善目了。
3.
林傑的意義對於希汶來說,除了是一位最適合與子偕老的生活良伴以外,還是她大學時代最得意的一件戰利品。
如果你問老實巴交的希汶,她有生之年做過最不平凡的一件事是什麼,那她一定會異常驕傲地告訴你:
「我追到了林傑。」
那是希汶正式步入大學校園的第一天,她一直特天真也特感恩地想,如果那天不是因為林傑突然出現在她的生命裡,那麼她大學生活的開端,將注定寫滿「不高興」三個大字。
爸媽美其名曰要鍛鍊希汶的獨立自理能力,誰也沒來學校送她。
小美和Kimmy雖然一同考進了這所學校,但畢竟都是家裡寵大的孩子,都忙著跟父母依依不捨呢。
孤單的希汶大包小包地提著她的全部家當,走在被太陽烤得炙熱的校園路上。
沉重的背包把她壓得搖搖欲墜,潔白的T恤一角在剛才下車取行李的時候,蹭了一大塊斑駁的黑,突兀得很。
一輛跑車在人群裡猛按喇叭,大家一臉嫌棄地給車主讓出一條路。
跑車從希汶身邊飛馳而過,帶起一片紛紛揚揚的塵土,她咳嗽了兩聲,皺了皺眉頭。
天氣太熱了,實在走不動了,她坐在箱子上發呆。
早知道就不帶這麼多東西了,裝什麼風儒高雅,硬是要帶一箱子翻都沒翻開過的書。
她站在原地捶胸頓足地想。
「我來幫你提吧。」
這個聲音就像是炎熱夏天裡的空調房,像陰暗隧道裡的一絲光亮,像萬丈懸崖上那一根堅韌的救命稻草,以最大義凜然和天神降臨的姿態出現在希汶的生命裡。
她欣喜地回過頭,卻看見一個文文弱弱的男生,有白淨的皮膚和兩條顫顫巍巍的大長腿。
「不用,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不是希汶不願意被幫助,實在是眼前這男生著實不是塊幹粗活的料,還沒自己看上去有勁兒呢。
「沒事,走吧。」
那男生並沒有理會希汶的拒絶,順手提起最重的那只箱子向前走去。
希汶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心裡一陣陣不安。
「我不會是遇見碰瓷的了吧?欸,好像走得還挺穩健,像是平時經常做運動的人。等等,這會不會是迴光返照?他不會馬上就要暈倒了吧?唉,今天已經夠倒霉了,要是他真暈倒了,我可拖不動他去醫院,只能跟他同歸於盡了……不行,那我死得也太不值了。跑吧,反正那箱子裡的書估計以後我也不會看,丟了就丟了。等一下,那算不算是肇事逃逸啊?應該不算吧……」
都說少女情懷總是詩,但此時天真的希汶已經發散思維到有些神經了。
「你住哪棟樓?」
那男生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問她,希汶被嚇了一跳。
腦子裡那個幾近走火入魔的被害妄想症小人噗的一聲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嗯……學三。」
「好,不遠就到了。你是新生吧?我叫林傑,讀大二,你呢?」
林傑沖希汶淡淡一笑,放慢了腳步跟她並肩而行。
希汶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氣,像是無花果的味道,她微微眯起眼睛。
「我叫希汶。」
「名字真好聽。」
「謝謝。沒想到,你還挺有勁兒的呀,我這箱子特沉吧?」
「我平時經常運動,別覺得我看起來很柔弱,我高中的時候還拿過校運動會鉛球冠軍呢。」
「哦,是嗎?真看不出來啊,哈哈,哈哈哈……」希汶笑了,笑聲充滿了尷尬和毛骨悚然,也不知道是因為不相信,還是因為對一開始的質疑有所愧疚。
那一天,雖然炎熱得彷彿整個世界都要燒掉,卻奇異得並不讓人討厭。
「你知道他為什麼力大無窮嗎?因為他沒有性!生!活!」
後來希汶跟林傑開始交往並順利有了第一次之後,Kimmy得出了如上結論。
「你別胡說好不好,林傑是真的經常運動健身的人。」希汶不高興地反駁。
「有個詞叫什麼來著,無慾則剛,現在他嘗到了甜頭,滿腦子都是慾望,你再讓他提提當年那箱子書,肯定虛得一塌糊塗。」
希汶害羞地笑笑,沒接話,洋溢著滿臉的幸福。
不過這場戀愛開始得並不容易。
那天林傑把希汶送到宿舍之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已經從對方要碰瓷的念頭轉變為要追他的希汶,怎麼也沒想到他連電話都沒有留下,就這樣真情演繹了一把現代版活雷鋒。
從那天起,希汶這個大學是沒有心思讀了。
她就像是一個不幸跟家人走散的姑娘,無論走到哪兒都眼神渙散地看向人群,想要從中扒拉出林傑的影子。
可即便是身處同一片藍天下,要從偌大一個校園裡憑空找個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你可真夠沒用的,除了名字竟然什麼也不知道了。」
在學校的奶茶店裡,憑藉有限的關係幫希汶找人無果的小美怒其不爭地說:「林傑!林傑是個多普通的名字你知道嗎?單是我們學校,我已經找到八個林傑了,但都不是你要找的人。你當時攔住他要個電話能死啊?」
「我哪兒好意思嘛,人家是女孩子,怎麼能主動問男生要電話。再說我原本以為他是想泡我,可誰知道他放下東西一聲不吭就走了。」
「奇葩,你倆都是奇葩!」
希汶低頭喝著飲料,小美罵完之後,也懶懶地看向窗外沒再說話,不過看臉色就知道,心裡還是窩著一股無可奈何的火。
兩人正各自發著呆呢,絲毫沒注意到Kimmy像踩著風火輪一般,火急火燎地衝到了她們面前。
啪的一聲,她把一張紙拍在了桌上。
這一巴掌拍得那是相當有力,把兩人都嚇得一哆嗦。
「大二經管系三班,學國際貿易,這是課程表。沒課的時候一般都在圖書館二樓左邊靠窗的位子看書,單身,不吸煙不喝酒不賭不嫖,也無其他不良嗜好。成績優異,為人善良,據說從沒談過戀愛,保守估計還是處男,得性病的可能性較低。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剩下的看你自己的本事吧,去給我買杯咖啡,多奶少糖。」
Kimmy淡定而條理清晰地說完這些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機開始玩遊戲。
小美和希汶忍不住向她投射出崇拜、感激、驚訝以及這女的真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目光,但沉浸在手機遊戲裡的Kimmy依舊雲淡風輕。
「唉,也是朵奇葩。」
小美嘆了口氣,輕聲說。
希汶聳了聳肩表示贊同和無奈,便起身去給Kimmy買咖啡去了。
當然了,她沒忘記淡定地順走桌上的那張課程表。
剛轉身,幸福得背影都哆嗦了。
希汶為自己制訂了一個周密的追求林傑的作戰計劃,歸根結底其實就是四個字:製造偶遇!
對,不停地製造偶遇,教學樓、圖書館、食堂,甚至是浴室門口。
「怎麼樣,是不是很完美?」希汶很得意地把自己排出的時間表拿給小美和Kimmy看,「怎麼樣嘛,你們給點意見啊。」
小美和Kimmy誰都沒說話,她們抱著一顆看好戲的心,想看看按照希汶的計劃,到底最後能戰出個什麼結果來。
可這場膩膩歪歪糾糾結結的偶遇和暗戀持續了整整一個月,其間無論小美和Kimmy怎樣旁敲側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都無法撼動希汶那顆不好意思的心。
直到Kimmy再也忍不住,威脅希汶說:「如果你再不表白,我就把林傑給收了。」
這才終於讓希汶有了些許動搖。
於是,在一個日光和煦的下午,希汶在小美和Kimmy的陪同下,在圖書館門口截住了正要去看書的林傑。
「嘿,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希汶,開學那天你幫我搬東西來著。」
「哦,記得,這幾天我總能看見你。」林傑溫和地笑了笑,不失禮貌地對站在一旁擠眉弄眼表情怪異的Kimmy和小美點頭示意。
「林傑……」希汶停了停,接著說,「聽說你還沒有女朋友,我也沒有男朋友,你要不介意,咱們倆湊一對得了。」
「啊?」
「沒事,你不用馬上回答我,你知道我住學三的。你仔細考慮考慮,要是願意,那今天下午六點鐘你就在我樓下等我,要是不願意,就別出現了。」
說完,希汶驕傲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場,留給了已然呆若木雞的林傑一個「悲壯」的背影。
許多年後的今天,再想起當初告白的那一刻,希汶都很想死。
想跟哆啦A夢借來時光機,回到過去,飛踢當時語無倫次自以為是的自己。
多!二!啊!
可是,誰的青春沒有二過呢?
也許正是因為那些二過的日子,才組成了我們舊日時光裡,最美好的片段。
所以,直至今日,希汶也還是很感恩,自己當初沒有臨陣退縮,沒有在表白之後落荒而逃,彷彿一個逃兵。
而且,也許這也是這麼多年來林傑一直對她心懷敬意的原因吧。
他以為她是那種武能上馬定乾坤的女漢子,所以才能表現得如此臨危不亂。
其實,哪兒啊,她再怎麼拔高自己,也只能算是初生拧≠不怕虎。
不過,這些年來,希汶在林傑面前,也一直都在盡職盡責地扮演著女漢子的角色。
不給他添麻煩,還要隨時解決他的各種麻煩。不求他多愛自己,只求自己能多愛他一點。
在他加班的時候,送去一份滿是愛意的夜宵;在他回家後,為他放滿一池溫度適宜的洗澡水。
雖然希汶的內心,是一個需要被呵護的女孩,需要被捧在手心呵護的那種。
可因為愛林傑,她讓自己變成了一個不一樣的人,一個彷彿雷鋒般在愛人的人,一個橫衝直撞、不計代價的人,一個為了他可以跟全世界為敵的人。
她把愛林傑,當成了自己的信仰。
這段愛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也許是從那天下午她看見林傑害羞木訥地拿著一朵玫瑰花,六點鐘準時站在樓下等她的時候吧。
那時的希汶就想,我一定要嫁給這個男人,我一定要對他好。
這一晃,就是好多年。
4.
希汶拖著行李匆忙地跑進機場,遠遠就看見林傑正站在那裡等她。
希汶看著人群裡彷彿閃著光的林傑,有了一瞬間的恍惚,就像當初他站在她樓下等她的樣子,還是那麼讓人心旌搖曳。
希汶嘴角浮上一絲甜蜜的笑,衝著正好看向這邊的林傑揮了揮手。
「看你累的,一頭的汗。」
林傑走過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希汶。
「沒事的。」希汶隨手擦掉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把行李和護照交給林傑,「你是不是還沒吃東西?我去給你買。」
「不用了,飛機上有吃的,你留下來陪我一會兒吧。」
「不行,你不是最不喜歡吃飛機餐的嘛。等我一會兒,很快的。」
「希汶……」
林傑叫不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希汶朝機場的另一頭一溜煙兒跑了。機場的星巴克裡已經排了很長的隊,希汶怕時間來不及,只好厚著臉皮中英文並用,一個一個地向排在她前面的人解釋。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趕著上飛機,能讓我先買嗎?謝謝,謝謝。Excuse me, my boyfriend is in a hurry.Would you mind if I just get in front of you?Thank you, thank you very much.」
飛機餐到底有多難吃,你們就不能將就一下嗎?
希汶一邊跟別人解釋著,心裡一邊憤恨地想。
無論是怎樣程度的龜毛,只有在林傑身上,才值得被原諒。
可,最終還是沒趕上。
當希汶排到隊伍中段的時候,手機清脆地響了一下,是林傑發來的短信:
「我準備登機了,回來見。想你。」
看著手機屏幕,希汶覺得有點沮喪,她不知道是應該責怪自己沒聽林傑的話留下來多陪他一會兒,還是應該怪自己動作太慢沒買到吃的。
她從人群中撤出來,一個人在機場漫無目的地溜躂著。
這種悔不當初的感覺實在是太差了,希汶忍不住想。
走到機場出口,希汶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
恍惚間,她彷彿又看見了林傑,他身邊還有一個女孩子,跟他肩並肩很親密的樣子。
希汶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時,那兩個人已經消失了。
「嘖嘖,太想念一個人還真的會有幻覺出現,太神奇了,我要回去告訴小美和Kimmy。」希汶自言自語地說著,大步走出了機場。
5.
「我真是服了,你們是怎麼找到這家餐廳的?」
按著短信地址找來的Kimmy,像是誤闖禁地,一進餐廳就傻眼了。
座椅是形狀詭異色彩斑斕的各種蘑菇,桌子是一朵朵沒怎麼開好的荷花形狀。
餐廳裡充斥著假樹假花,樹上還吊著一隻面目可憎的假猴子。
成群結隊的小孩正嘰嘰喳喳地在兒童樂園區玩得不亦樂乎。
有那麼一瞬間,她恍惚以為自己是站在了水簾洞裡。
Kimmy穿著昂貴的洋裝,手裡提著她的Birkin(鉑金包)站在一朵蘑菇前,眼神鋭利地俯視著小美和希汶。
「你們覺得,合適嗎?」沉默許久,Kimmy咬牙切齒地問。
「哎呀,你就偶爾也體會一次民間疾苦嘛,美國總統也吃過路邊攤啊,是不是?而且高檔餐廳實在是訂不到位子嘛……」希汶跳出來打圓場,但越說聲音越小。
「訂不到位子?小美,你不是特有自信嘛,是誰信誓旦旦指天誓日地跟我說『包在我身上』的?」
「對不起嘛,我本來以為搬出黃真真導演的大名他們能賣我個面子,可誰知道根本不管用。」小美這次沒跟Kimmy頂嘴,她知道這個時候只有卑微地承認錯誤才是好方法。
「真是店大欺客,耍什麼大牌?」
Kimmy一邊抱怨,手上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把她的鉑金包放進其中一朵蘑菇,自己以一個彆扭的姿勢在另外一朵蘑菇上坐了下來。
「真是不敢相信,前一刻我還坐在精緻的法國餐廳吃昂貴的法國分子料理,這會兒竟然坐在這麼個鬼地方吃垃圾食品。命運啊,可真是多舛。」
Kimmy做哭天喊地狀,然後拿起希汶盤裡的漢堡大口吃起來,遠遠看過去,像個流落民間的格格。
「你怎麼餓成這樣?剛才不是吃過飯了嗎?欸,對了,你今天不是去相親了嗎?怎麼樣?」希汶被Kimmy的餓相驚到。
「吹了。」Kimmy含著滿嘴的漢堡,含糊不清地說,「我覺得那人跟小美更般配,他吃素。」
「嗯,就沖這點我倒覺得,你配不上他。」小美喝了一口飲料,一臉正氣。
「別老逞口舌之快,沒用。你都多久沒交男朋友了?」
「愛情不是生命裡的唯一,對我來說,也沒有那麼重要,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夢想要完成。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啊?」
「每次都是這一套台詞,跟說相聲似的,你將來肯定是個爛導演。」Kimmy繼續大口吃著漢堡,這已經是她吃的第三個漢堡,小美和希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事實上,小美在大學的時候談過一次戀愛。
對方是文學社社長,面容清秀英俊挺拔,聲音穩重低沉。
小美剛進文學社那會兒,就因為飽讀詩書見解獨特得到了這位社長的青睞。
一來二去的交談中,他們發現彼此身上有很多共同點,比如他們都喜歡川端康成,最愛的一本書都是《百年孤獨》,都沒辦法看懂《尤利西斯》,喝咖啡都不愛加糖,吃比薩都會丟掉餅邊,還有,他們都喜歡吃學校食堂的蛋炒飯。
兩個人抱著一顆相見恨晚的心,恨不得日日夜夜都黏在一起。
那種類似於天造地設般的契合感,讓小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欲罷不能。
兩個人的關係越來越明朗,他們在花前安靜地閲讀,在月下深情地擁吻,可是礙於文藝青年的矜持,誰都沒有開口說過那句「我喜歡你」或者「我們在一起吧」。
但小美覺得一切盡在不言中,多美好。
那年,社長先生生日,小美已然做好了獻身的準備。
可誰知,當她來到社團活動經常使用的那間教室時,竟看到自己深愛的社長先生懷裡正抱著另外一個女孩。
小美的手腳和腦子突然像鬧掰了似的,什麼都沒想清楚就已經衝了上去。可她一時間卻又無法判斷是該先把那女的從社長身上拎起來,還是該先開口亮身份。
可是她的身份,究竟是什麼?
小美在這樣的心理狀態下,聲音顫抖著質問了社長先生。
社長先生卻瞪大了天真的眼睛反問:「怎麼了?你跟我不是靈魂伴侶嗎?我只當你是紅顏知己呢。」
怒不可遏的小美揮起重重一拳,打在了社長先生臉上。
這段在她眼中本該海枯石爛的愛情,就這樣變成了一張掉在地上還滾出去好幾米的肉餅。
那天晚上,小美在Kimmy的懷裡失聲痛哭,一邊哭一邊說:
「今晚,就今晚,讓我痛痛快快哭一次。天亮之後,我就當這個人從沒在我生命中出現過。」
Kimmy像哄嬰兒入睡一樣,心疼地輕拍著小美的背:
「哭吧,哭完以後要記得,不可以對感情太認真。川端康成不是說嘛,女人在墜入情網之前,是不知道男人下流的。你早點知道也好,下次遇到渣男就有預警了,應該感恩。」
聽見Kimmy這麼說,小美反倒一下子停住了。
她抬起頭驚訝地看著Kimmy,覺得此刻的她像一道聖潔的光。
「看什麼看,我也是讀過書的好嗎?」Kimmy白了她一眼,硬生生把小美摟進懷裡,「哭,趕緊哭,別偷懶。」
「不是,是你把我晃暈了。」
死鴨子嘴硬,活小美也嘴硬。Kimmy知道,這就算救活了。
小美繼續象徵性地哭了兩聲,最後靠著Kimmy的肩膀睡著了。
好姐妹的肩膀,永遠比男人要穩當。
那天的夜好長,長到小美差點以為自己會一輩子陷在這黑暗裡,單槍匹馬長途奔襲。還好,她聽見了身後的馬蹄聲。不須勒馬回身,左右兩邊Kimmy和希汶已經追來,不一會兒她們就逮住了太陽。
天亮之後,小美就真的沒有再提起過社長先生。
她一臉的心如止水,彷彿這個人從未出現過。
起初,Kimmy和希汶還擔心了好一陣子,覺得她是在佯裝堅強。
後來時間久了,社長先生再也沒以任何形式,出現於三人的世界裡,大家彷彿也就把他忘了。
只是,這世間,哪裡有真正的遺忘。
雖然小美不講,但另外兩個女生,都清清楚楚地知道:這是她有生之年唯一的一次動了真情,失敗得刻骨銘心。從那之後,她再也沒談過戀愛,也再沒試著愛過什麼人。
這是一條看不見的傷疤,橫在小美心頭某個隱秘的角落。
一碰就痛,卻始終無能為力。
「小美,你片子弄得怎麼樣了?」
見兩人很久沒有說話,希汶趕緊跳出來找話題。
「你不說我都忘了。」一提到片子,小美的眼睛立馬又亮了起來,「今天我想到一個超棒的點子,你們聽聽怎麼樣。我打算在戲裡面加一段特效!」
宣佈完這個消息,小美驕傲地昂著頭,等待姐妹們的拍手叫好,可除了遠處幾個孩子嬉鬧的尖叫聲,只有一片默然。
「掌聲,掌聲呢?」小美揮動雙手,想用現場導演的氣派安排劇情、調動氣氛。
「特效?你那不是紀錄片嗎?」Kimmy心滿意足地嚥下最後一口漢堡,不解地問。
「你先聽我說,我那一種是很與眾不同的,我想從科學的角度去表現當一個女人看到心儀對象時的反應,我會先從眼睛開始,看到那個女人的瞳孔放大,然後鏡頭慢慢推進她的身體,看著那些血液迅速流過血管,一下子到達心臟,然後心臟怦怦怦怦地跳……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很真實?」小美興奮地說。
「不好,感覺怪怪的。」希汶的聲音雖然小,這一盆冷水卻也澆得小美透心涼。
「我覺得也是,還有,特效不是這樣用的,你回去以後應該用特效幫我弄走那些雀斑,再幫我把下巴弄尖一點,像葫蘆娃裡面的蛇精的那種下巴,哪怕一低頭戳死我自己,我也不會介意。」
「會感覺奇怪嗎?」小美沒搭理Kimmy,認真地看著希汶問。
「嗯。」希汶鄭重地點了點頭,「而且要讓誰演啊?誰會那麼巧正好遇見心儀的人?」
「特效嘛,不需要那麼恰到好處的,後期都可以做,而且就算非要找人演,Kimmy咯,滿大街都有她心儀的對象啊。」小美賤賤地笑了笑。
「我這是善於發現美好的東西。整天對著一個人,無論當初遇見他時是怎樣臉紅心跳,時間久了也什麼感覺都沒了。人生若只如初見,你瞧,古人早已經發現這件事情了。新鮮感,人都是需要新鮮感的。」
「女人都這樣,想要新鮮感,又想要安全感。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又想找個好男人結婚。所有女人都這麼自相矛盾這麼貪心,所以絶大部分都過得不開心。」小美高深地搖搖頭,彷彿一名窺破了紅塵的高僧轉行來做情感專家。
「不過我們三個各自目標都很明確啊,小美要的是事業,有沒有男人無所謂,我要的是林傑,有沒有工作無所謂,Kimmy……Kimmy……」說到Kimmy,希汶語塞。
「我既要事業,也要男人。」Kimmy接茬兒說。
「不,是要很多很多男人。」小美啜了一口奶茶,欠揍地補充道。
希汶跟小美相視一笑,用眼神High 5(擊掌),接著說:
「不過現在確實是很難遇到開心的事情,不像以前了,你們還記得嗎?以前不管我們誰不開心,就會一起去學校附近的許願池許願,心情就會變好啊。」
「是啊,那個時候多單純,吃塊糖嘴角都能高興地流出蜜來。」Kimmy露出一絲淡淡的帶著傷感的微笑。
「那時候我們年紀還小嘛,所以就特別容易被滿足。」小美點點頭,也有點想念那時候的日子。
「我現在老嗎?」Kimmy緊張兮兮地捧著自己的臉,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把銀質小勺照了照自己的眼角,確定沒有皺紋後才算鬆了口氣。
Kimmy放下勺子,才發現對面兩個人已經眼神詭異地看著她。
沉默片刻,Kimmy也懂了。
三個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下眼神,起身結賬,連該找的錢也來不及等就推開了門。當然,希汶還是沒忍住,就在她企圖回頭張望的電光石火間,Kimmy和小美一個打頭一個殿後,整套推拉動作流暢,沒讓希汶得空頓一下腳,滿分。
6.
Kimmy開著那輛拉風的敞篷法拉利,載著小美和希汶在午夜空曠的道路上奔馳著。
車子裡放著很大聲的搖滾樂,是用來調節氣氛的,沒有人聽得懂那位歌手扯著嗓子在喊些什麼。
製作精良的搖滾音樂能發洩情緒舒緩神經,不過此刻車上放的這種劣質音樂,只適合在三更半夜的敞篷跑車上供三個女生發瘋。
雜訊隨著風四處飄散,傳進千家萬戶,有種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慷慨。
一首歌完一首歌又起,是她們熟悉的旋律,於是三個人跟著音樂大聲唱了起來。
「喲,都會唱啊。」Kimmy扭過臉對兩個人說。
「廢話,大街小巷街頭巷尾,整天都能聽見這首。」
「是啊,我家樓下賣煎餅果子的小推車上每天循環播放,每天早晨六點鐘準時喚醒我的耳朵。」
「既然都會唱,那就趕緊high(興奮)起來啊。後排的朋友,讓我看見你們的手。」
小美從座位上站起來,手裡拿著一件外套旋轉著,三個女孩都扯著嗓子大聲尖叫。
小美一個沒抓住,外套瞬間脫離了她的手,急速遠去。小美驚叫一聲,Kimmy和希汶都回頭循著她的目光看去。
「看路啊!」希汶回過神來,下意識地蜷起雙腿擋在身前,雙手扯緊了安全帶,縮在座椅上朝Kimmy大吼著。
好容易穩住了車,三人又大笑不止。
涼爽的風,拂過三人的臉,能聞到植物的香氣,抬頭看到滿天繁星,一切都有種不真實的美好。
車子一路飆到她們的母校,天還沒亮,校園裡很安靜,像一隻正在沉睡的巨大的獸。
她們牽著彼此的手走在當初拍畢業照的那片草地上,新鮮的露水打濕了她們的鞋子和腳踝。
「唉,真後悔沒好好拍一張畢業照。」Kimmy嘆了口氣說。
「沒什麼可後悔的,你當時做的那事可比拍畢業照有意義多了。」小美諷刺她。
「哈哈……小美,我覺得還是你更有意義,畢業照也拍了,樓也跳了。」希汶在一旁咯咯地笑著。
「希汶,你可學壞了啊。」
希汶笑著沖小美吐了吐舌頭。
穿過草地,天色漸漸亮起來,三個人走走停停,卻一直沒有說話。
這片土地有著太多的回憶需要在這一刻慢慢盤點,每到一處,記憶裡的燈就亮起一盞。
一直走到許願池旁邊時,心中已然變得璀璨斑斕。
三人站在許願池邊,靜默了一會兒,小美突然想起點什麼,側臉問:「零錢!我身上沒有零錢,你們帶了沒?」
「放心,我可是萬能的小主婦,身上怎麼可能沒有零錢?」希汶得意地說,從隨身的包包裡拿出一個小包,裡面塞滿了硬幣。
「我可是有錢人,零零整整各種錢我都有。」Kimmy也不示弱,從她昂貴的鉑金包裡掏出一個同樣的零錢包。
「小美,這個零錢包還是你送給我們的呢,你怎麼不用?」希汶看著小美空空的兩手,問道。
「她神經那麼大條,身上連紙巾都沒有,還指望她帶零錢包?」還沒等小美回答,Kimmy便撇嘴說,「哦,對了,說到禮物,我差點忘了,噔噔噔噔……」
Kimmy從包裡掏出兩個繫著白絲帶的Tiffany(蒂芙尼)小藍盒遞給希汶和小美。
兩人迫不及待地打開,是兩條一模一樣的手鏈。
「呀,真漂亮。」希汶雀躍地叫道。
「當然,這叫閨蜜手鏈,戴上之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們看,我的已經戴著了。」
Kimmy露出纖細的手腕,在兩人面前晃了晃,精緻的鏈子映著清晨的陽光,發出耀眼的光芒。
「快,幫我也戴上。」希汶伸出手。Kimmy仔細地幫她戴好,又轉向小美,問:
「你呢?要不要我幫你戴?」
「三個人戴一樣的手鏈,好土哦。」小美總以為自己能把一臉嫌棄狀演得逼真到位,幸虧另兩位懶得拆穿,「不過就戴這麼一會兒還是可以的。」
說罷,她大方地伸出手。
Kimmy笑笑,也幫小美戴好。
三人抬著手腕,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各自手上的鏈子,都覺得很滿意。
「快快快,趕緊許願吧,分發零錢。」希汶回過神,像一隻快樂的小麻雀,嘰嘰喳喳地分著硬幣。
「好,那我先來幫小美許個願,希望她32A變36D。」Kimmy率先跑到池邊,丟了一枚硬幣衝著水池喊道。
「你才是32A!我要當一個成功的導演!」小美也跑過去,丟進一枚硬幣,格外認真地說。
「不行,你應該說要當一個又成功又能賺錢的導演才對。」Kimmy糾正她。
「我希望林傑這輩子只愛我一個!」希汶最後一個跑過來,拋出硬幣大聲喊道。
「每次都是這個願望,煩不煩啊?」小美皺了皺眉頭。
「當然不煩。」希汶有點不好意思地昂起頭反駁。
「不如我幫你許個新鮮的啊。」Kimmy一把搶過希汶手中的硬幣,拋向天空,大聲說,「希望林傑這輩子只能對希汶有高潮。」
小美也搶過一枚拋出去。
「希望林傑對其他女人永遠不舉!」
「林傑持久力越來越強!」Kimmy緊跟著喊。
「不用太久,四十五分鐘就可以了。」希汶也笑著喊道。
「希望有一百個帥哥同時愛上小美,讓她每天都酒池肉林,欲罷不能!」Kimmy拍拍小美的肩膀,「再不享受男人你就要絶經啦。」
「去你的!」小美笑著推了Kimmy一把,接著跟希汶互看一眼,兩人臉上都露出「狡詐」的神情。
「希望Kimmy出入平安,不要被情敵尋仇。」小美喊道。
「希望Kimmy遇到的所有男人都乾乾淨淨。」希汶也很配合地跟著說。
「什麼意思?」Kimmy不解地看著希汶問。
希汶調皮地一笑,又拋了一枚硬幣,大聲說:「就是沒有性病的意思。」
「去你的!」Kimmy笑了,「希望我爸身體健康,比我更長命。」
「看不出你還這麼孝順。」
「我只是不想接手他的生意而已。」
「我沒願望了,許願這東西不能貪心,不然就不靈了。」小美說。
「我也想不出了,哦,最後一個願望,雖然這是既定的事實。」Kimmy一邊說一邊扔了一枚錢幣到池子裡,「我要成為這世上最美的女人。」
「不要臉。」小美的標誌性白眼終於出現。
「我們難得來這兒,總得把這些硬幣用光吧。」希汶捧著剩下的一把硬幣對兩人說。
「簡單,給我。」Kimmy說著,順手接過希汶手裡的硬幣,用盡全身力氣拋向空中,「希望我們三個人永遠在一起,永遠像今天這麼開心,希望所有的願望全都靈驗!」
硬幣洋洋灑灑地落進池中,濺起一片片微弱而柔美的水花。
太陽已經完全出來了,陽光穿過水面照在池底散落的硬幣上,泛著晶瑩明亮的光。
也許這就是最好的年華了吧。
在對的時間,身邊站著對的人,做著荒誕卻又讓人喜悅的事情。
哪怕只是片刻,也足夠了。
起碼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想到了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