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折地走了很久,感覺已經到了祁府深處,老管家終於在一扇木門前停下,周圍是紅磚綠瓦的外牆,不高,卻也看不見院落裡的景象,木門上,一塊青石板上雕著篆體的四個小字,疊翠小宿,秀麗又不失雅緻。
推開木門,於擅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只讓兩個家丁抬著木箱,領著慕容舒清,走進院來。
小門內,院落並不大,觸目可及。比起隨園不見邊際的竹林和環繞的碧湖,這裡要顯得精巧許多,兩層的木製小屋並不大,屋前搭了個涼亭,木屋前面種植著一小片白菊,正值秋季,花開得很好,在這滿目青翠中,格外惹眼。
除此之外,小院裡種植得最多的,是東隅特有的一種植物——諸荊草。說它是草,其實它是一種低矮的灌木植物,這種草一年四季常綠,散發的味道特別不一樣,既不是花香,也不是木香,而是一種茶香,比任何一種茶都要香醇,龍誕都不及它的香味誘人,只是這種草誤食會中毒,一般生在深山僻林裡,不僅很難尋找,也難以種植。這樣大面積地種植諸荊草,慕容舒清也是第一次見,養護它們的人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小院子裡,一名丫頭裝扮的少女正蹲在白菊前修剪枝葉,看到他們進來,先是一愣,很快起身,恭敬地站在一邊。
於擅讓人將木箱抬進裏屋,看了一眼低頭站在一旁的女孩,思索了片刻,對慕容舒清說道:「舒清小姐,這是疊翠小宿的粗使丫頭,老奴再給您找兩個伶俐的來伺候。」
那女子一直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慕容舒清細看了她一會兒,笑道:「老管家,我喜歡安靜,她挺好的,您就不用再找人過來伺候了。」
於擅有些遲疑,在慕容舒清堅定的目光下,便也不再多說,這樣的舒清小姐,總讓他不能違抗,「那好吧,您有什麼需要再吩咐老奴。」
「麻煩您了。」
於擅一個躬身,說道:「您別這麼說,老奴先告退了。」在慕容舒清點頭後,於擅帶著家丁離開了疊翠小宿。臨走時,在那女孩身邊低喃道:「好生伺候。」
女孩微微點頭,仍然垂首而立。
於擅等人離開後,小院裡一片安靜,慕容舒清沒有說話,只是走到那小片白菊旁,擺弄著枝葉,繼續剛才女孩未做完的剪枝。彷彿思索了很久,女子才慢慢走到慕容舒清身旁,欠身行禮道:「奴婢見過小姐。」
柔和的聲音,讓人聽著很舒服。
沒有回頭,慕容舒清將手中剪下的枝葉放在一旁,繼續整理著白菊,隨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淨水。」女子簡單地回答了兩個字。
淨水?慕容舒清一邊輕撫菊瓣,一邊笑道:「好名字。」
起身理了理衣裙,轉身看見淨水仍然半跪著行禮,沒有起身,慕容舒清拍拍額頭,整天和綠倚她們待在一起,她都忘了這個時代,主子沒有叫起身,她們是不能起來的。慕容舒清輕扶她的手臂,讓她起來,「這裡平常都是你打理的?」
淨水有些遲疑,但仍然就著慕容舒清的手,站直身子,輕聲回道:「是。」
小院不大,但要打理得這麼井井有條,仍然不容易。再次看向淨水,她始終低著頭,她脖子不會累嗎?慕容舒清笑道:「你都是低頭和別人說話的嗎?」
聽到慕容舒清略帶調侃的話,淨水思索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抬起了頭。
這讓慕容舒清有些好奇,抬頭見人有這麼困難?直到淨水完全抬起頭,她才知道這丫頭不肯抬頭的原因。淨水長得很秀美,一雙靈動的眼睛也水潤有神,只是她左半邊臉從左額至唇角,有一塊暗紅的胎記,掩蓋了她的秀麗,乍看之下有些可怕。
淨水抬頭後,一直不敢看慕容舒清,只是雙眼盯著她的裙襬,良久,也沒有聽見慕容舒清驚叫或說話,終於忍不住,迎上了慕容舒清的眼睛。裡面沒有驚恐,沒有不屑,沒有嫌棄。有的是平靜,是微笑,好像她的臉和平常人沒有什麼區別。淨水又低下頭,掩住了眼中的薄霧。不是同情她,也不是可憐她,這淺笑淡然的女子,是這麼多年來,唯一覺得她和普通人一樣的人。
她又低下了頭,這次慕容舒清沒有再讓她抬起來,而是走到亭子裡坐下,問道:「這園子沒有人住嗎?」園子很特別,她很好奇,它的主人是誰?
稍稍平復了心情,淨水跟在慕容舒清身後,小聲答道:「疊翠小宿原來是月小姐的閨閣,後來都是我和母親打理,母親去世後,就是我在照看,平時除了幾個主子偶爾會來看看之外,就沒有人來了。」
這是祁月的住所?再次環視這精緻淡雅的小院,慕容舒清輕輕低喃了亭子上的一副對聯,「白鳥忘饑,任林間雲去雲來、雲來雲去;青山無語,看世上花開花落、花落花開。」祁月……她該是怎樣的女子呢?
她是在追溯一個逝去的佳人嗎?慕容舒清好笑地搖搖頭,對身邊的二人說道:「綠倚,你和淨水進去收拾一下吧。」
「是!」
兩人走進裏屋,慕容舒清也出了亭子,迎著夕陽餘暉,來到大片諸荊草旁,淡淡的清醇茶香,讓慕容舒清深吸了一口氣,摘下一片放在手上輕聞,反而沒有什麼味道。好特別的植物,只有成片種植時,才能聞到它的芬芳,離得越近香味卻離你越遠。
還醉心於這淡雅的茶香中,身後響起一聲不確定的呼喚,讓慕容舒清轉過身來。
「清兒?」
祁睿緊盯著眼前立於矮叢中的白色身影,他以為他看錯了。回來聽說清兒已經到了,急急趕往流芳院,卻不見人影,後來才知道外公讓她住在疊翠小宿。母親的疊翠小宿一向很少人可以進入,清兒也不喜歡這裡的冷清,她怎麼會願意住?
進門時,那白色的清麗倩影讓他以為看見了多年前的母親,眼前淡淡地淺笑,素白羅衫的女子,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妹妹嗎?
他注視著她的時候,慕容舒清也在觀察他,淡藍的襦衫長袍,劍眉星眸,既儒雅俊秀又不失傲然氣勢,眉宇間,英氣勃勃,確實是人中龍鳳。會現在來找她的,應該就是祁睿了,慕容舒清有些艱難地叫道:「大哥。」畢竟祁睿才二十四歲,叫比自己年紀小這麼多的男孩大哥,還真是不習慣。
一聲大哥,叫回了祁睿的心神,將慕容舒清扶出諸荊草叢,祁睿略帶生氣地說道:「怎麼自己就來了,也不等我去接你。」
慕容舒清拉了拉脖間的絲巾,輕聲回道:「也沒有多遠。」
再看一眼身邊的慕容舒清,祁睿嘆道:「清兒,你變了很多。」三年前的她,就不會這麼說,難道三年間他錯過了小妹的成長嗎?
慕容舒清苦笑道:「是啊,長大了吧。」確實夠大了。
祁睿微微收緊拳頭,沉聲問道:「是因為軒轅逸?」他一直知道小妹對軒轅逸情有獨鍾,為了他,甚至還失足落水。若是因為他,讓小妹受了刺激才變成這樣,他決不放過他。
軒轅逸?他要不提,她都快忘了那霸道不覊的身影。輕輕壓下祁睿緊握的拳頭,慕容舒清淡淡地說道:「我和他,已經解除婚約了。」
解除婚約?「他逼你的?」
逼?慕容舒清差點笑出來,這種指腹為婚,該說是誰逼誰?搖了搖頭,慕容舒清嘆道:「這場婚約,何嘗不是我們在逼他?」
夕陽西下,拉長了兩人的身影,也模糊了原來的輪廓。慕容舒清淡雅的聲音,在秋風中顯得有些縹緲,始終平和的淺笑,讓她看上去更柔和,這些卻讓祁睿的眉頭皺得更緊,「清兒,你真的變了。」
以前的清兒雖然胡鬧任性,甚至是蠻橫無理,但是她的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而現在的清兒,淡然舒緩的笑意佔據了她的臉,他卻再也看不出她心裡想些什麼了,覺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
變了嗎?她沒有變,只是她不再是原來的慕容舒清了,然而這些已經不能解釋,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那就讓他認為她變了吧。有些事,或許不知道,更容易讓人接受。
兩人相對良久,卻是無言,暗暗嘆了口氣,拉著慕容舒清的手,祁睿說道:「外公還等著我們吃飯呢,走吧。」
「好。」知道自己的改變,會讓祁睿一時之間不能接受,慕容舒清輕輕點頭,任由他拉著,徜徉在蜿蜒的小路上,——她也想念自己的哥哥了。
吃過晚飯,謝絶了祁睿的陪伴,慕容舒清踏著曲折的小路,慢慢地踱回疊翠小宿。祁府後院的設計和慕容家的設計不一樣,慕容家基本沒有這樣蜿蜒的迴廊,這其實也是慕容舒清感到奇怪的地方,府中門堂和建築,都帶著陽剛之氣,就連花草都很少,不承想卻有這樣婉轉曲折的精巧迴廊,陽剛與柔美結合,確實有趣。
今晚的家宴,並沒有看見綠倚提到的「大舅」、「小舅」和「風賢表哥」。只見到了兩個可愛的孩子,一個是大舅祁雲的小女兒,也是目前祁家唯一的女孩子祁玉,一個是小舅的兒子祁風卓。兩個小傢伙對她很感興趣,一晚上問東問西的。看著他們,讓她想起了星魂。第一次見到星魂時,他也像他們這般大,卻是一個渾身帶刺的孩子,充滿著防備和憂鬱。
慕容舒清心裡胡亂想著,腳下悠閒地走進小院,就看到兩個丫頭圍在亭子裡的矮桌前,不知道在幹什麼。悄悄走到她們身後,兩人正認真地把洗好的諸荊草葉塞進一個精美的月牙荷包裡,慕容舒清笑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兩人被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慕容舒清微笑地站在她們身後,綠倚拍拍受驚的心臟,說道:「小姐,您嚇死我了。」
慕容舒清好笑地拿過她手中的荷包細看,很漂亮,不是綉功多麼的不凡,只是細密的針腳,靈動的白菊,都看出所綉之人的用心和細緻。淡淡散發的諸荊茶香,讓這個荷包更顯得雅緻。
慕容舒清一邊把玩著,一邊笑問:「這是?」
綠倚笑著解釋,「這是淨水綉的荷包,說是把諸荊草放在裡面,可以隨身攜帶,我猜小姐你這麼愛茶,一定會喜歡的。」
「送我的?」慕容舒清輕笑。
「嗯。」淨水把裝好的荷包束緊,將荷包遞給綠倚。
綠倚卻不接,轉身來到慕容舒清身邊站著,給了她一個你自己拿過來的眼神。
慕容舒清笑看兩個小丫頭的眼神交流,敢情她不在的時候,兩人就建立起了不錯的感情了。
淨水捏著荷包,慢慢地挪到慕容舒清面前,低聲說道:「小姐,這個,給您。」說完,就把荷包遞到慕容舒清面前。
慕容舒清接過淨水手中的荷包,拉著綠倚和淨水在自己身邊的木椅上坐下,輕輕說道:「謝謝你,淨水。」
本來就不太敢坐的淨水聽見慕容舒清的話,連忙站起來,說道:「小姐,您別這麼說。」
將荷包繫在腰帶上,慕容舒清輕鬆地笑道:「你們給我泡杯茶吧!」
「是!」這時候,慕容舒清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待著,綠倚帶著淨水,進了內室。
慕容舒清走出亭子,來到小屋前那片白菊旁,月光下,菊花越發地潔白,不及滿院的諸荊茶香,卻是傲然的,不失高雅。難怪古人會說它信手拈來無意句,天生韻味入千家。輕撫花瓣,慕容舒清輕聲叫道:「炎雨。」
炎雨一個閃身,出現在慕容舒清面前,到了祁家之後,他和蒼素又做回了影子護衛。他們還是更習慣以這樣的方式保護她。不過因為上次的挾持,兩人更加謹慎了。
思索片刻,慕容舒清說道:「你到迎客樓告訴覃鋭,我明天會過去,讓他準備好我要的東西。」這次來京城,查看商業和帳目也是一個重要的目的。三年來,她一直把商業的重心放在東隅各地,京城卻是她控制發展速度的地方,這裡是政治、皇權最為強盛和集中的地帶,任何利益和關係的變化都很敏感,權衡利弊就顯得尤為重要。
炎雨低聲應道「是」的同時,人影已掠出院外。
對於他們「空中飛人」般的技能,慕容舒清已經習以為常了。放開手中的白菊,慕容舒清起身回到亭子裡,輕輕解下脖子上的絲絹,月華下,脖子上的傷痕基本上已經看不出來了。
「淨水。」
聽見她的呼喚,淨水端著一壺茶,來到她身邊。
「這園子裡有書房嗎?」她帶來的書,在車上就看得差不多了,要是這園子裡有書房,她就省得再從抱月書齋裡搬了。
淨水一邊為慕容舒清倒茶,一邊說道:「有的,都是以前月小姐收集的書,一直沒有搬動過。」
慕容舒清好奇那個風華絶代的女子,會喜歡怎樣的書籍,於是起身說道:「帶我去看看。」
「是。」淨水帶著慕容舒清,來到木屋一層最靠左邊的廂房,讓慕容舒清在門口等待,淨水進屋點好燭台,才將她迎進來。
跟著她進了房裡,細細看過一遍這書房,並不算大,書籍卻是不少。進門正對著一張書桌,上面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房間整理得很整齊,打掃得也很乾淨。
書架上大多數是詩詞和名家雜談,還有一些史書札記。淨水把燭台拿過來,微微舉高。據慕容舒清的經驗,一般書架的上層和底層,都能找到一些有趣或不同的書籍。果然,她在書架的最上層找到了幾本遊記小說和一些關於藥草的雜論。
慕容舒清蹲下查看下層書架,卻在最靠裡的書架下邊看見一塊黑色的陰影,她俯下身子,拿過燭台查看,是一個長方形的木盒,慕容舒清抬頭問淨水:「這下面的木盒是什麼?」
淨水顯然也很疑惑,她平時擦拭書架和清掃地面時,並沒有注意到書架下方還有一個木盒,只得搖頭答道:「奴婢不知。」
把燭台遞迴淨水手中,慕容舒清就跪坐在地上,一邊伸手到書架最下層,摸索著木盒,一邊對淨水說道:「淨水,在我身邊不用自稱奴婢,我不習慣。」
淨水低低地說了聲「是」,就將燭台放在地上,也如慕容舒清般跪坐在地,著急地說道:「小姐,讓奴……我來吧。」
慕容舒清直腰,揉了揉胳膊,還真的很重,拉了半天,只拉出了一點兒,讓出一半的位置給淨水,慕容舒清說道:「很重,我們一人一邊,把它拉出來。」
淨水點頭。兩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那木盒從書架下拉出來。把燭台拿過來細看,木盒上覆著一層灰,輕輕擦拭,看得出是用紫檀木雕刻而成,做工非常簡單,盒身上並沒有複雜的雕花圖案,但是卻非常精細。木盒沒有鎖,僅是蓋著,卻依然結合得非常緊密。
木盒被輕輕打開——
一些藍皮卻沒有書名的書籍、一張疊好的絹絲、一具小石雕。
慕容舒清拿起石雕細看,手工有些粗糙,技藝也不純熟,夜色燭影下,隱約看出雕的是個男子,他寬袍儒衣,負手而立,面容雖然刻得有些模糊,看不清長相,但仍能感覺出雕刻之人很用心地在刻畫男子的容貌。
慕容舒清放下石雕,輕輕撫上絹絲,柔滑輕薄卻又強韌的質感,顯示了這是一塊上好的羅絹,這種羅絹一般用做畫布,既輕巧方便,也不易破損,還能長期保持畫卷鮮亮如新,只是價格不菲。
這樣的光線下,打開畫卷也看不出什麼,慕容舒清略過它,拿起旁邊的書翻閲,細看之下,這些書都是祁月早年創作的詩詞和她的隨筆。覺得很有意思,慕容舒清挑了幾本,對身邊的淨水說道:「淨水,替我把剩下的搬到房裡。」
在慕容家,她也曾在某些書中看見過一些祁月留下的註釋,當時就覺得這是個特別的女子,來了祁家,住進她的疊翠小宿,對她,就更是有了一種莫名的親近。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血緣相親?未來的幾天,她該不會無聊了。
「是。」淨水收拾了剩下的書,跟著她出了門。
進了二樓的主屋,綠倚已經把房間收拾好了,接過慕容舒清手中的書,放在躺椅旁的矮幾上,她知道慕容舒清不喜歡正兒八經地坐在書桌前看書,所以將躺椅搬到裏屋,方便她躺著看。
慕容舒清靠在窗邊,接過淨水重新泡好的茶,看兩人有條不紊地張羅,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揚。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一般千金小姐都是沒有生活基本自理能力的白痴了,有這樣處處考慮周到、準備妥當的丫頭,別說動手了,連腦都不用動了,想不白痴也很難。
捋了捋風吹亂的頭髮,慕容舒清輕笑道:「你們都下去休息吧。」
將泡好的清茶放在矮幾上,綠倚起身,準備離開。淨水站在一旁,微蹙眉頭,不知是走是留。她雖然一直住在園子裡,沒有伺候過什麼人,但規矩她還是懂的,哪有小姐還沒有休息,丫鬟可以先休息的,就算小姐休息了,她們也應該輪番守夜才對吧?
綠倚看淨水傻傻地站在那裡,好笑地走到淨水身邊,拉著她的手,說道:「走吧,小姐看書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
小姐不捨得她們陪著她熬夜,平常在家裡,小姐看書、看帳本的時候都會以她們會打擾她為由,讓她們回去睡覺。
綠倚拉著淨水退了出去,慕容舒清捶了捶肩,今天確實有些累了,隨意地拿起手邊一本看上去比較薄的書,慕容舒清想知道這位傳說中德藝雙馨的才女,會寫出怎樣的妙詞佳句。
只是這一看,便久久不能放下。
直到房門被輕輕地敲響,綠倚帶著睡意也略微擔心的聲音傳來,「小姐,已經三更天了。」
三更?慕容舒清向窗外望去,是啊,月亮依然明亮,卻已偏西,原來她竟然看了四五個小時了,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腰,慕容舒清回道:「嗯,我知道了,你去睡吧,我也休息了。」
綠倚不看到她熄燈不會離開,慕容舒清吹熄了油燈卻沒有去床上休息,仍是躺在窗邊的躺椅上,直到聽見綠倚離開,她才慢慢起身,放下手中握著的書,來到那不算大,卻可以環視小院所有景色的雕花窗前。
窗外的世界,寂靜無聲,在這涼夜裡,連想傾聽蟲鳴鳥叫,都是奢侈。本來就不艷麗的諸荊草叢在這月夜下,只有時時隨風飄搖的茶香,顯示著它的存在。院前那白得刺目的菊,依然在月夜下吐露芬芳,舒展傲骨,不在意是否有人看見,有人聆聽。
慕容舒清似乎明白了,院前為何植了這樣一叢白菊,卻又是那麼小的一叢。
祁月……
祁月……
慕容舒清低喃著這個名字,只是在這灑滿月華的小院裡,佳人已不再,留下的,只有那一簇慘白的素菊和滿院的茶香。
西斜的月光照進房間裡,在失去燭光的黑暗中,顯得那麼明亮。慕容舒清隨手放在躺椅上的書,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那是祁月的隨筆小記,慕容舒清沒有想到,那裡面記錄的是她的故事、她的心情。
祁月自小,便才情逼人,就連教授她的老師,都感嘆她若為男子,必定是國之棟樑、文之巨匠。她所作之詩,所繪之畫,都成為當時王孫權貴極盡所能想要收藏的珍品。只是祁月為人清冷傲氣,對這些趨炎附勢、附庸風雅的紈褲子弟不屑一顧。祁鐘霖對這唯一的女兒也極盡寵愛,回絶了無數求親。
在祁月十八歲那年,靈山之上,她見到了正在與悟淨大師研討佛法的他。他風姿灑落,他神聳貌溢,他不同於世俗男子的君子風采,讓祁月為之仰慕,為之傾倒。而祁月的清雅仙姿、蘭心蕙質、才學橫溢,也同樣吸引著這個風華少年。
兩人很快傾心相戀,祁月的身份成為二人最終結合的障礙。男子不願走入官場這骯髒之地,更不願背負攀龍附鳳的名聲,祁月打算與其私奔,只是男子認為自己乃是閒雲野鶴,不能給她如以前那般的優越生活,沒有帶她走,而是留下他們的定情之物玉玲瓏便離去了。祁月甚至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她已經有孕。
男子走後,她砸碎了玉玲瓏,半月內下嫁當時江南巨富慕容祥,京城眾人嘩然。從此,祁月再沒有回過京城,也沒有回過祁家。她沒有帶走小院裡任何東西和祁府中任何一個人,就連從小陪伴她長大的貼身丫鬟,她也將她留在了這座疊翠小宿中。
那不算長的隨筆小記裡,載滿了祁月的歡笑、悲哀、幸福、痛苦,流連著她的清冷、她的孤傲、她的不屑、她的決絶。
讓慕容舒清久久不能忘懷的,是祁月在最後一本隨筆中,最後一頁,留下的一句話:我只用了一眼的時間去淪陷,卻用了一生的時間來懷念。
愛情,總是讓人難解。若是男子不在意那些所謂的攀龍附鳳的閒言碎語,或者帶著祁月私奔,過著簡單平實的生活,又或者,祁月沒有這麼驕傲,天南地北也要尋到他,是否,結局就會不一樣?
或許,愛情決不僅僅是相互傾心、互訴衷情這麼簡單。在她看來,愛情,該是屬於相互懂得的人。祁月的悲劇,是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都不懂她。她不在意是生活在錦衣玉食、高床暖枕的高宅大院裡,還是清粥小菜、矮床薄被的農家小院中,她只希望和她心愛的人相知相守。
他卻不明白。
慕容舒清嘆息這樣的女子,她才情橫溢,她風姿綽約,她擁有自己的意志、尊嚴,然而她卻仍然專為愛情而生、為愛情而死,愛情成為她人生的唯一目標與歸宿。失去了,她便枯萎了,消亡了。
輕嘆一口氣,慕容舒清拿起矮幾上綠倚為她準備的,卻是早已涼透的清茶,輕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原來,不管是多好的茶,涼了,都會澀。
細碎的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照進房間裡,伴隨著淡茶芬芳的清風,如嬉戲般撫過窗邊的躺椅、矮幾,還有床上那抹身影。只可惜她並不情願享受這般輕柔陽光的愛撫,慵懶地轉過身,把自己埋進絲被中。
綠倚輕推開門,和淨水進到內室,將手中的木盆放下,看了一眼裹得像蠶繭一般的人兒,她笑著走到窗前,輕輕關上窗戶,掩住了滿室陽光。走回床前,小聲叫道:「小姐……」
完全沒有回應,綠倚小心地拿下慕容舒清覆在臉上的錦被,再次輕喚,「小姐!」
慕容舒清拉回錦被,咕噥了一聲,轉身,仍然沒有理她。
綠倚無奈地和淨水交換了一個眼神,嘆了口氣,坐在床沿上,輕拍慕容舒清的肩膀,叫道:「小姐……」她最怕的就是叫小姐起床,怎麼叫也叫不醒,昨天她三更才睡,現在要叫醒她就更難了。
淨水端著綠倚一大早就讓她準備的濃茶,也不放下,瞪大眼睛看著兩人的拉鋸戰。
綠倚鍥而不捨地叫了快一炷香的時間,慕容舒清才不得已轉過身,閉著眼睛,低問道:「綠倚?!」這丫頭今天是怎麼了?這麼執著地要叫醒她。
終於有反應了,綠倚暗暗舒了一口氣,怕她又睡著了,趕緊說道:「今天是來祁府的第一天,該去請安了。」
「請安?」混沌的大腦過了良久才想起有請安的規矩。實在是不喜歡這種形式上晨昏定省的請安,在慕容家時,她早就廢除了。今天要不是綠倚提醒,她還真是失禮了。
「哦,好。」慕容舒清懶懶地坐起身來,一雙眼緊閉著,不肯張開。
綠倚笑著拿起毛巾,為她擦臉。然後扶她站起來,為她穿上淡紫羅裙,再隨意地綰了一個髻,麻利地收拾妥當。這其間慕容舒清始終緊閉雙眼,一言不發,就像睡著般任由綠倚打理,看得旁邊的淨水目瞪口呆,難道小姐站著也能睡著?
再次確認沒有問題了,綠倚才滿意地在慕容舒清耳邊說道:「小姐,可以了。」
「嗯。」懶懶地應了,慕容舒清萬分不願意地睜開眼。淨水機靈地馬上送上濃茶讓她提神,她灌了一大口,苦澀的滋味、濃郁的茶香,終於讓她恢復了些許神氣。慕容舒清有氣無力地說了聲:「走吧。」
雖然才早上八點多,陽光就已經很燦爛了,好在已經是秋天,倒也不顯得炙熱,反倒是曬得人昏昏欲睡,一路上呵欠不斷。慕容舒清慢慢悠悠地來到正廳時,也已經不早了,遠遠地,就看見裡面坐著一些人。
綠倚輕輕拉了下慕容舒清的衣角,小聲說道:「小姐,到了。」
輕拍臉蛋,讓自己稍微清醒些,慕容舒清打起精神,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走進內堂。
進入內堂,剛剛站定,綠倚向前一步,半跪著行禮,柔聲道:「給老太爺,老夫人,大舅爺,大舅娘,小少爺,小小姐請安。」
「起來吧。」
綠倚刻意說得很慢,是想讓她可以知道誰是誰,慕容舒清抬頭看了一眼,比起昨晚,主位旁多了兩個人,男子五十多歲,身材略微消瘦,長眉入鬢,鬍鬚垂到胸前,女子面若滿月,富態可掬,看著很是和善,兩人應該就是慕容舒清的大舅和舅娘了。
假意整了整衣裙,慕容舒清微微屈膝,說道:「外公,外婆,大舅,舅娘,早安。」
「好了,起身吧。」還沒等慕容舒清行完禮,賀湘君就已經心疼地叫她起身,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兩個小傢伙看慕容舒清坐下後,甜甜地齊聲道:「舒清姐姐早!」還偷偷和她做鬼臉。
慕容舒清笑著應道:「早!」一早就看到兩個搞怪的小寶貝,心情也會好很多。
賀湘君拉著慕容舒清的手,問道:「昨晚睡得好嗎?」慕容舒清越大越像月兒了,看著她,總讓她想起二十年前的女兒,那時的月兒,也正韶華。
慕容舒清微笑著回道:「很好。」若是不讓她一大早就起來請安,她會更好。
吳梅看了慕容舒清大半天,才嘖嘖說道:「三年不見,舒清長大了,變標緻了,我們都快認不出了。」要不是在家裡見著,她還真不相信,眼前這個斯文秀氣的女孩子,是慕容舒清?當年把她的裙子濺得一身濕的調皮行徑,她還記憶猶新呢。
面對這不知道算不算誇獎的言辭,慕容舒清只得乾笑兩聲,回道:「謝舅娘誇獎。」
她的清淡乖巧,看在祁雲眼中,引發的是更多的不解。戶部管理著東隅的糧食,一年前,他就聽到屬下上報,慕容家是東隅最大的糧食擁有者,掌控了東隅一半以上的土地和農作物。他原來一直將信將疑,慕容祥沒有這樣的能力,睿兒又不在慕容家,慕容舒清嬌蠻無知,慕容家不可能有這樣的實力。可是今天他疑惑了,只因慕容舒清已不再是當年的慕容舒清。
祁雲捋了捋鬍子,對慕容舒清說道:「清兒這次來,多住些日子,陪陪兩位老人。」
慕容舒清覺得祁雲看她的眼神帶著疑惑、審視,就如同祁鐘霖一般,始終無語,只是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他們對她,怕是要深究了。不過那又如何呢?她不介意地迎向祁雲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答道:「好。」
對上她坦蕩清澈的眼睛,祁雲閃了一下神,思索了一會兒,起身對主位上的兩位老人說道:「我也回戶部了。爹,娘,孩兒先告退了。」或許,他可以從戶部記載中,找到一些慕容家的變化。
「去吧!」祁鐘霖揮手讓他離去。
「吃早飯了嗎?翡兒,再準備些早膳。」賀湘君正要吩咐人準備,慕容舒清卻搖頭說道:「不用了,外婆,我待會兒想到街上逛逛,出去吃就好了。」
「逛逛?」賀湘君似乎沒有想到慕容舒清會這麼說,想了想,才說道,「也好,你也很久沒有來京城了,看看有什麼喜歡的。讓風賢陪你去。」
吳梅馬上笑著答道:「娘,那小子請完安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賀湘君嘆了口氣,這個風賢,就是不讓人省心,她拍拍慕容舒清的手,繼續說道:「那讓你哥陪你。」
慕容舒清暗自嘆氣,出個門也這麼麻煩,「不用了,外婆,大哥也有自己的事,我只是出去轉轉,會帶上侍衛的,您放心。」
聽了她的話,賀湘君不但沒有放心,反而更加堅持起來,女孩子出門,怎麼可以隨便。她假裝生氣地說道:「那不行,要有人陪著你我才放心。」
回握賀湘君的手,慕容舒清堅定地說道:「外婆,我自己有分寸,您別擔心了。」要是出個門都這麼麻煩,她該考慮是否要繼續住祁府了。
祁鐘霖蒼老而洪亮的聲音打斷了賀湘君接下來要反駁的話,他看似隨意,卻隱含力度地說道:「好了,就讓她自己去吧,京城裡也出不了什麼事。」
慕容舒清對上那雙睿智犀利的眼,忽然覺得很有意思,她或許應該早點來祁家,認識這個傳奇風雲、名動天下的老人。
他們那麼堅持,賀湘君也不便再說什麼,只得無奈說道:「那好吧,多帶點銀子,喜歡什麼就買下來。」
看她答應了,慕容舒清馬上說道:「好,謝外公外婆。舒清告退了。」她心裡嘀咕,怎麼有小學的時候和同學出去郊遊,要求好久,爸媽才同意的感覺?
「嗯,去吧。」賀湘君說完,慕容舒清趕緊行禮,退了出去,速度比來時快了不止幾倍!
出了正廳,綠倚小聲問道:「小姐,要備馬車嗎?」
「不用。」
小姐不是要出門?看慕容舒清往那蜿蜒曲折的迴廊走去,綠倚疑惑地問道:「那現在……」
「回疊翠小宿。」慕容舒清懶懶地回道。
「回去?小姐不是要去迎客樓?」
「先睡覺。」丟下三個字,慕容舒清已經走出很遠了。
等慕容舒清睡醒,來到迎客樓時,已經是午後了。她的馬車才剛到,迎客樓的管事覃鋭就已經等在那裡了。覃鋭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高瘦男子,長得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一副中規中矩的樣子,不會給人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
慕容舒清下車站定,覃鋭恭敬地迎上前來,躬身抱拳行禮道:「小姐,雅間已為您準備好了。」
慕容舒清笑看眼前的覃鋭,每次聽見他乾淨清明的聲音,她都想感嘆,他的聲音比他的人容易讓人記住。
隨覃鋭進到迎客樓,慕容舒清仔細看了看,已經午後了,樓裡人還是不少。生意很不錯。這是她第一次到京城的迎客樓,樓裡秉承了她要求的舒適、隨意、簡單、雅緻的一貫風格,卻添加了些許貴氣和華麗,很符合京城的氣氛,讓迎客樓顯得更大氣。
覃鋭準備的雅間,佈置得乾淨簡單,淡淡的水墨屏風,將陽光隔在了寬闊的大開間窗戶外,卻沒有淹沒窗外初秋的美景。房間裡沒有桌椅,只是屏風前,鋪上了一塊巨大的羊毛絲絨繡花地毯,上面放著一張矮幾,幾個方形靠墊,矮幾上已經備好了茶。
慕容舒清靠坐在矮幾前,輕聞手中的茶,是她喜歡的龍誕,溫度也剛剛好。如此的細心,觀察入微。她當年選覃鋭做京城的總管事,倒是選對了。
覃鋭將準備好的帳目放在矮幾旁的地毯上,方便慕容舒清查看,然後恭敬地說道:「小姐,這是迎客樓、抱月書齋、風行米舖、珍寶齋等近三月的帳目。」看慕容舒清端著清茶,懶懶地欣賞窗外的風景,沒有要看的意思,覃鋭便簡要地彙報京城產業的情況。
「嗯。」慕容舒清喝著茶,聽著覃鋭好聽的聲音,還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
聽他說完後,慕容舒清放下手中的茶,淡淡地吩咐道:「在京城近郊及繁華中心找兩個鋪面,三個月內我要在京城開兩間素霓裳。」既然已經成為今年御用錦緞的獲得者,現在進入京城的錦緞市場,就是最好的時機。她要在兩年內,壟斷錦緞織綉市場,這樣傅家也就不攻自破了。
覃鋭沉穩地答道:「是,那原來籌劃的米舖?」
「暫停,改做書齋。」戶部對她慕容家已經開始忌憚了,盯得也很緊,現在不是開米舖的時機。
「是。」
想到今日來的另一個目的,慕容舒清問道:「我要的東西?」
覃鋭恭敬地呈上清單,回道:「已準備妥當。小姐現在要嗎?」
看了一眼,慕容舒清滿意地把清單遞迴,最終還是讓她找到了。慕容舒清擺擺手說道:「不,十日後送到祁府。對了,霍家的人來住了嗎?」上次說讓他們住在迎客樓,不知道他們最後有沒有住下來。
收回清單,覃鋭為慕容舒清斟滿茶,回道:「已經安排住下了,今天很早他們就出去了,只是把霍小姐留在客棧裡。」
霍子戚會把霍芷晴一個人留在客棧裡?是什麼事不能帶上她?霍子戚會出現在京城,應該不僅僅是如他所說的遊玩吧。輕撫杯沿,慕容舒清對覃鋭說道:「把她請過來吧。」
「是。」覃鋭迅速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覃鋭好聽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小姐,霍小姐來了。」
沒等覃鋭說完,霍芷晴已經笑著進到內室,看見慕容舒清靠在矮幾旁喝茶,也興奮地趴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說道:「舒清姐姐,你來看我了,你最好了,比我那個臭大哥和言哥哥好一百倍。」
慕容舒清給她倒了一杯茶,霍子戚這麼寵她,怎麼捨得欺負她?但是,她還是配合地笑問:「哦?他們怎麼惹你了?」
沒有心情喝茶,霍芷晴現在只想把自己的委屈說給慕容舒清聽,「昨晚他們就出去了,好晚才回來。我去找他們,聽他們說明晚要去清風樓,我說我要去,大哥還和我生氣,今天出門也不帶上我。」
「清風樓?」慕容舒清皺眉想了想,這好像是妓院吧?
正準備退出去的覃鋭,看慕容舒清詢問地看著他,於是證實了慕容舒清的猜測,「那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樓。」
「青樓?」霍芷晴激動地驚叫起來,不相信地盯著覃鋭,大聲反駁道,「我大哥和言哥哥從來不去那種地方的,你胡說。」
霍芷晴這麼激動,覃鋭只得笑著安撫她道:「霍小姐別惱,這清風樓與一般的青樓還略有不同,裡面的姑娘有很多都是賣藝不賣身的,其中不乏才學出眾、清雅脫俗之人。」
聽了他的話,霍芷晴想了想,問道:「那海月賣不賣身?」
面對這麼直接的詢問,覃鋭遲疑了一會兒,才斟酌著答道:「這……海月姑娘是兩個月前出現在清風樓的,也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不過傳聞她不僅貌若天仙,麗質天成,還博學廣聞,多才多藝。深受京城中富家公子、權貴王孫的青睞,她也不是什麼人都見的,要見她還得回答出她的問題,這反倒讓大家對她更好奇了。」
聽了半天,覃鋭還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霍芷晴不妥協地追問道:「她到底賣不賣身你還沒有說呢?」
慕容舒清看覃鋭一臉為難,霍芷晴又不依不饒地追問,她笑著繼續品茶,也不出聲,等著看覃鋭怎麼回答小姑娘執著的問題。
覃鋭頂著霍芷晴堅持的目光,再看慕容舒清玩味地喝茶不語,只得有所保留地說道:「本來是不賣的。」
「本來?」顯然霍芷晴沒有這麼好打發,仍然緊咬不放,硬是要問個究竟。
無奈,覃鋭只得毫無保留地說道:「半月前,海月姑娘自己定下了明日是她的開苞之期,因此,最近京城裡各家公子都想那天能獨占花魁。」
聽完覃鋭的話,霍芷晴倒是沒有再問了,只是惆悵地坐了下來,低喃道:「這麼說,言哥哥明天也是要去會那個什麼海月的了!」
霍芷晴可憐兮兮地抱著靠墊沉默不語,慕容舒清輕嘆了一口氣,原來小丫頭喜歡言皓宇,怪不得對他們去青樓這麼激動。只是這個時代的男子,別說未婚,就是已婚,去青樓也是常有的事。不知如何安慰她,慕容舒清只得輕拍她的肩膀。
只是沉默了一會兒,霍芷晴忽然生氣地站起來,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說道:「可惡!可惡!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看她雙眼氣得噴火的樣子,慕容舒清預感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定語出驚人。
霍芷晴果然沒有讓她失望,說出了讓覃鋭瞠目結舌、慕容舒清挑眉噴笑的話。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去清風樓——嫖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