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兒,你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還要去臨風關,那裡正在打仗,你就這麼捨不得軒轅逸?」
一大早,慕容舒清才剛和祁睿說明去意,立刻換來一陣「痛心疾首」的呵斥,這讓她哭笑不得,祁睿是怎麼也不相信她和軒轅逸之間退婚之說。雖然她這次去,確實是衝著軒轅逸去的,但是和捨不得沾不上邊吧!慕容舒清搖頭輕笑道:「不是的,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祁睿可不管她有什麼理由,他就這麼一個妹妹,他怎麼能讓她去那麼危險的地方?祁睿緊緊握著慕容舒清的手,嚴肅而認真地說道:「我不同意。你一個女子,到那戰火紛飛的地方去,你知道有多危險嗎?出門在外,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再說外公也不會同意的。」
手上的溫暖和力度,讓慕容舒清心裡泛著甜蜜的波紋,親人的惦念仍是她心中最柔軟的弦。只是她已經不是那個不滿雙十、足不出戶的千金小姐了,慕容舒清回握著祁睿的手,柔聲解釋道:「大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至於外公那裡,昨天修書過去,他老人家已經同意了。」
外公同意了?祁睿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盈盈淺笑的慕容舒清,一種不尋常的氣息讓他有些不安起來,難道清兒這次去臨風關,真的不是小女兒情懷這麼簡單?祁睿擔心地問道:「清兒,告訴大哥,發生什麼事了?」
玄天成對糧草被焚燒之事,目前還是保密處理,這樣也好,越少人知道她已經給軍營送糧,運送途中的阻礙就越少,相對來說,她也就越安全。慕容舒清搖頭,平靜地笑道:「沒事。放心吧,大哥。」
晨光映襯著她溫潤平和的笑容,總能讓人不自覺地產生信任,看一眼遠遠立於她身後的綠倚和那個面容冷酷卻武功極高的黑衣男子,他的清兒已經是別人的信仰和追逐了嗎?有些艱難,但祁睿還是輕輕放開了手,這就是吾家有女初長成吧。祁睿輕嘆一聲,終於還是點頭道:「罷了,你不肯說,我就不問了,一路上要小心。」
「好。」慕容舒清才剛說完,遠處傳來急速的馬蹄聲。飛揚的塵土中,黑影如閃電般飛速行來,一聲長嘶,已經來到慕容舒清面前。
「冰魄?」慕容舒清驚呼,她簡直不能相信眼前噴著粗氣,興奮地踏著前蹄的駿馬就是冰魄,她才讓炎雨通知馮毅帶冰魄來,怎麼可能今天一早就看見它!
冰魄的出現顯然也讓炎雨大吃一驚,是它心有靈犀地早就跑出來了,還是腳程當真如此之快?然而發出驚異之聲的不只他們,還有兩眼閃著激動光芒的祁睿。
「好馬!」如黑緞般柔滑光亮的體毛,健碩高挑的身形,不可一世的氣勢,真正是匹不可多得的驚世良駒。祁睿正要上前細看,誰知一直膩在慕容舒清懷裡,看起來倒也溫順的馬兒感受到祁睿的靠近,忽然前蹄高舉,用力地踢踏著地面,力透千鈞,揚起一片塵土。高亢的嘶鳴聲,也警告著想要靠近它的人,不要輕舉妄動。
慕容舒清連忙抱著冰魄的脖子,輕撫著它的鬃毛,良久,冰魄才慢慢地安靜下來。慕容舒清有些詫異,冰魄雖說一向桀驁,可是也不會如此狂躁,這是怎麼了?
慕容舒清細細審視冰魄,除了躁動不安之外,並沒有看到什麼外傷,冰魄仍是像往常一樣用鼻子摩挲著她的掌心,難道剛才是她的錯覺?
祁睿雖然心儀這匹難得一見的好馬,可是看它如此狂暴,為了淨水的安全,他還是拉著她倒退了幾步。
慕容舒清全部的注意力還放在冰魄的身上,忽然感覺炎雨如一陣風般地飛掠而過,立於她的身前,冷凝的氣息排山倒海地襲來。她好奇地抬頭,眼光掠過炎雨寬闊的肩膀,對上了一雙依然冰冷,卻閃耀著興奮和火焰的眼。
「莫殘?」慕容舒清輕佻秀眉,她是第一次看見那雙萬年積雪的冰眸染上其他色彩,能讓他這樣不同的應該是冰魄吧。
她輕笑地搖搖頭,誰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依她看,應該是英雄難過駿馬關。這天下,應該沒有哪個女子能讓軒轅逸沸騰,讓霍子戚讚歎,讓莫殘興奮吧,但是冰魄輕而易舉就做到了。輕拍著冰魄的頭,它似乎有感應般,揚起了神氣的脖子,它靜靜地睨了莫殘一眼,然後不以為意地別開視線,繼續在慕容舒清身上尋找它熟悉的味道。
莫殘的靠近,讓炎雨緊張起來,這個人身上特有的氣息告訴他,此人就是那夜劫持主子的人,他不會忘記那把血紅的利刃架在慕容舒清脖子上的景象,也不會讓那一幕重演。
祁睿也驚嘆於墨衣男子的忽然出現,竟然無人察覺,這人和清兒之間,又有著怎樣的糾葛?
莫殘並不理會炎雨蓄勢待發的流星刀,走至慕容舒清身旁,冷硬低沉地問道:「你執意要去臨風關?」
慕容舒清隨意地點點頭,回道:「是。」
她等著莫殘接下來的話,可是等了一會兒,仍不見那低沉的男聲再次響起。慕容舒清抬頭,只見莫殘正翻身俐落地上了一匹深棕的烈馬。他輕揚繮繩,馬慢慢地向前方走去,在離慕容舒清馬車幾米遠的地方停下。
他怪異的舉動讓慕容舒清疑惑了,她低問道:「你這是?」
「我說過不會讓你死的。」
墨黑的長衫,血紅的冷劍,背對著看不見表情的臉,還是那樣冷傲的低沉嗓音,都震得慕容舒清久久無語。
馬蹄滴滴答答地敲擊著石子路面,發出清脆的聲音,慕容舒清靠坐在車廂內,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沒有春的生機、夏的繁茂、秋的收穫,留給冬的似乎只有無盡的蕭索。偏偏,慕容舒清迷戀上了這一份孕育靈性、儲蓄新生的神秘。輕敲著窗帷,看向身後走過的路,總能看見那一襲黑影相隨。已經幾天了,他一直默默地跟隨守護,莫殘,他究竟在想什麼呢?
胡思亂想中,已是夕陽西下,炎雨找了一間還算不錯的客棧,這算是這兩天來最好的客棧了,一行人決定今晚在此休息。
下了馬車,慕容舒清在客棧門前看到一個淡紫色的身影,不確定地輕喚道:「紫鴛?」
紫鴛本就在門口焦急地等待,看到慕容舒清,馬上迎了上去。
綠倚好久沒有見到紫鴛了,開心地拉著紫鴛的手,興奮地問道:「紫鴛姐姐你怎麼來了?」
向慕容舒清行了禮,紫鴛輕笑著回握綠倚,解釋道:「馮管事說小姐讓辦的事情已經辦妥了,這次去臨風關凶險無比,紫鴛希望能助小姐一臂之力。」
辦妥了是說糧食都送到了吧,慕容舒清鬆了一口氣,看著眼前風塵僕僕的紫鴛,無奈地笑問道:「家裡還好吧?」
紫鴛連忙點頭回道:「都好。」
慕容舒清苦笑,一個綠倚不夠,現在又來了一個紫鴛,原來以為最聽話的人,現在看來,倒是最不聽話的。輕嘆一聲,慕容舒清擺擺手,說道:「好吧,既然來了,就留下吧。」
紫鴛一顆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來,她歡天喜地地拉著綠倚,嘴裡甜甜地回道:「謝小姐。」
懶得理會身後笑得開懷的兩個瘋丫頭,慕容舒清回了房間。
吃過晚飯,慕容舒清打發綠倚和紫鴛去休息,自己隨意地翻看著隨身帶的書籍,平時愛不釋手的書,今日不知怎的,就是提不起興緻。她索性放下書,出了房間,向馬房走去,這次看到冰魄,總覺得它不對勁。
月光下,不大的馬棚一覽無遺,三三兩兩的馬匹正忙著低頭吃草,只有冰魄仰首對月,輕踏著前足,它身上沒有馬鞍、繮繩,也沒有將它拴住,那彷彿隨時可以飛奔而去的姿態更為吸引人。
馬棚邊上,高大的樹木只剩下枯枝,慕容舒清踏著滿地的落葉,信步而去,在那樹木陰影處,不期遇上一個暗黑人影。
定睛一看,慕容舒清調侃道:「你打算偷我的馬嗎?」
「確實有這個打算。」冷漠的男聲認真地回道。
原來他也有幽默感,慕容舒清聳聳肩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笑道:「請便。」
莫殘一向冷酷的嘴角輕輕揚起,盯著冰魄的眼裡,滿是讚歎。只是他並沒有上前,而是輕靠著身後的大樹,低低地嘆道:「它和你很配。」
他說得很輕,慕容舒清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和冰魄會配嗎?人們不是常說駿馬應該配英雄嗎?她別說不是英雄了,就連騎術也只是勉勉強強而已。風起軒就曾笑言,冰魄很可憐,不能配英雄就算了,至少也該配個傾城美女,跟著她是浪費了。
慕容舒清輕笑著點頭回道:「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很有趣。」
莫殘沒有在意慕容舒清的自嘲,向左移了兩步,正好為慕容舒清擋住迎面吹來的夜風,與她對面而立。那雙深沉的眼睛裡,除了一貫的冷然之外,還閃耀著難解的光芒。震動心弦的低吟,在慕容舒清耳邊響起,「都有一個不被覊絆,渴望自由的靈魂。」
一直淺笑著與他對視的慕容舒清,瞬間如遭電擊一般愣住了,他知道?他竟然知道。她之所以這樣縱容冰魄,就是想要保有那份她最看重的自由不覊,也是她自己渴望追求的,而這一切,他竟是知道的。
寒風伴著落葉,在月光不明的夜裡肆意地旋轉飄搖,就連它們交匯的聲音,聲聲都好似落在心裡一般。慕容舒清想要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忽然,莫殘一個近身,攬著她的腰,把她帶進了懷裡,兩人的身影順勢隱沒在暗影裡。他突然的舉動嚇了慕容舒清一跳,可是她相信莫殘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於是也默不出聲地隱身於黑暗之中。身後莫殘強勁的心跳震得她莫名地緊張起來。
果然,兩個黑影鬼祟地靠近馬棚,他們緩緩向冰魄靠近。就在快要進入馬棚的時候,冰魄感覺到有人靠近,一記長嘶,衝出了馬棚,在空地前停下,後足猛蹬了幾下,一雙炯亮的黑目圓睜,盯著面前的兩個黑衣人。
兩人好一會兒才從冰魄矯健的身姿和極快的速度中緩過神來,又被它的氣勢給鎮住,對看一眼後,拔出了隨身帶著的匕首。利刃出鞘的聲音,聽得慕容舒清心驚,冰魄卻絲毫沒有臨陣脫逃的想法,依然是傲然而立,眼中的輕蔑展露無疑。
慕容舒清真是哭笑不得,這時候冰魄要是跑,黑衣人肯定是追不上的,可是它顯然是打算迎戰了。它面對的是手執利劍的武林宵小,慕容舒清還是有些擔心,腰間突來的力量讓她回頭,黑暗中看不見莫殘的表情。他收緊手臂,將她更深地掩藏在黑暗裡,貼著她的耳邊低語道:「別急,有我。」
慕容舒清也只能點頭,視線卻是不離空地上的冰魄。
兩個黑衣人也有了動作,揮舞著手中的利刃,一齊向冰魄刺去,慕容舒清的心提到嗓子眼。只見冰魄後退幾步,一個縱身,竟能躍出近丈高,從兩人的頭頂掠過,冰魄後腿猛蹬,踢中其中一人的後背。這重力一擊,被踢中之人當即口吐鮮血,他們顯然沒有想到冰魄這樣的勇猛。馬棚的動靜引起了客棧中人的注意,兩人看形勢不利,攙扶著迅速離開。
他們離開後,冰魄才優哉游哉地回到馬棚,只是不斷輕踏的前蹄,顯示著它的興奮和躁動。
慕容舒清微微皺起眉頭,看它剛才應付得遊刃有餘,難道冰魄的狂躁是因為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嗎?慕容舒清不自覺地低喃道:「他們想幹什麼?」
莫殘放開了環在慕容舒清腰上的手,看她苦惱的樣子,不禁低笑道:「也看上你的馬了。」
慕容舒清緩緩搖頭,眼中跳動著揶揄的火花,「我看應該自覺一點,他們是看上我了,所以……」將視線調向莫殘,慕容舒清輕咳了一聲,才故作鄭重地笑道,「你就比較辛苦了,保重。」說完,便輕鬆地轉身,進了馬房。
莫殘輕揚劍眉,似笑非笑,這到底是誰的命!她倒是清閒。
冬日的晨光,少有這麼燦爛的,淡淡的金黃色,散發著柔和的熱度,讓人忍不住想要置身其中,感受它的溫暖。慕容舒清在窗檯前深吸了一口氣,一早的好天氣,讓她的心情隨之舒爽。
紫鴛端著水盆,才進屋,就看見慕容舒清面帶微笑地注視著窗外。將手中的毛巾遞過去,紫鴛笑著招呼道:「小姐,早。」
平常這些事都是綠倚在做,忽然看見紫鴛,她還有些不太習慣,接過毛巾擦臉,換了衣服,打理得差不多了,仍是不見綠倚,慕容舒清奇怪地問道:「綠倚呢?」
紫鴛收拾著床榻,回過身來,輕聲回道:「她好像有些不舒服,我讓她休息了。」
不舒服?怕是這幾天天氣寒冷,她一路上隨著自己顛簸,身體也受不了了吧,也真是難為她了。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慕容舒清問道:「對了,冰魄為什麼會忽然跑來?」她知道冰魄的腳程很快,可是也不可能僅用一夜的時間就從花都趕到京城。這說明,冰魄最少提前了一天離開了慕容家。
紫鴛搖了搖頭,不明所以地回道:「我也不清楚,冰魄一向不拴,不知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慕容舒清微微思索了片刻,也不再問,點頭說道:「嗯,我知道了,去看看綠倚怎麼樣了。」
兩人走進綠倚的房間,就看到她已經起來了,正收拾著自己的隨身衣物。她除了面露倦意外,一切都還好。
紫鴛輕撫綠倚的額頭,不贊同地低語道:「綠倚,你怎麼起來了?」
綠倚輕輕搖頭,揚起一抹牽強的微笑,回道:「小姐,紫鴛姐姐,我沒事,就是有些頭疼,可能是著涼了。」
身體怎麼能當兒戲,慕容舒清看她連笑都那樣勉強,心疼地說道:「找大夫看看吧。」
綠倚連忙走到慕容舒清面前,一邊搖頭,一邊保證道:「不用了,我們不是在趕路嗎?我真的沒事,待會兒在馬車上躺一下就好,真的。」她跟來是照顧小姐的,可不能成了累贅。
慕容舒清回道:「好吧,紫鴛,收拾好東西,待會兒到鎮上再看大夫。」這山野之地,也不會有什麼好大夫,到鎮上再好好治吧。
「小姐……」綠倚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慕容舒清打斷,「你要不願意,就養好了病我們再走。」慕容舒清一臉嚴肅,綠倚不敢再回話。
西豐鎮,是方圓幾百里最大的城鎮,相對繁華,商貿流通也比較常見。鎮上最大的藥堂門前,停著一輛純黑的寬大馬車,不奢華,卻是難得一見的大氣。
紫鴛著急地拉著老大夫,擔心地說道:「大夫,您給看看,她病了很多天了,吃藥也不見好。」
慕容舒清立於門旁,心裡也很擔心,綠倚一路上看過不少大夫,可是都沒有起色,還越來越疲倦,好像總睡不醒似的。
老大夫把了一會兒脈之後,一臉的瞭然,拈著花白的鬍鬚,自信地笑道:「氣血太虛,又感染風寒,別擔心,老夫給她開兩劑藥,回去好好休息,保管藥到病除。」
「是啊,多吃兩服就可以見閻王了。」
就在老大夫寫藥方的時候,門外傳來一個不輕不重,頗為傲慢的嗤笑聲。
門堂的小童最快反應過來,衝到門邊,厭棄地呵斥道:「哪裡來的臭乞丐!快滾!」
慕容舒清移步,只見光鮮的藥堂門庭前,站著一個四十出頭的男子,不修邊幅,藏青的長袍讓他看起來確實有些像乞丐。
男子瞥了門堂中的眾人一眼,搖搖頭,瀟灑地離去。慕容舒清走出兩步,喚道:「先生留步。」
清潤的嗓音挽留了離去的步伐。男子緩緩轉身,上下打量了慕容舒清一眼,也不說話,只是一直看著她。
慕容舒清欠身行了一個禮,誠懇地說道:「請先生指教。」
男子仍是盯著慕容舒清猛看了好一陣,才幽幽地拋出一句,「她中毒了。」
中毒?這是她沒有想過的問題,綠倚為什麼會中毒,如果真要有人下毒,也應該是衝著她來才對,難道是綠倚在無意中代她受過嗎?慕容舒清眉頭緊鎖,嘆道:「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給綠倚解毒。
「好。」男子倒是也不囉唆,爽快地便答應了。
一行人回到客棧,綠倚對於自己中毒之說也很費解,她只是覺得很累,其他的並沒有什麼感覺,怎麼可能就中毒了呢?雖然心裡也很害怕,但她相信小姐一定會有辦法救她,同時她也慶幸,中毒的是她而不是小姐。
才進了房間,慕容舒清立刻著急地問道:「她中的是什麼毒,可以解嗎?」
男子細看了綠倚一眼,又為她把了脈,確定之後才回道:「毒倒不是很厲害,就是奸險。」這種毒他也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會對綠倚造成很大傷害嗎?」奸險?聽到這個回答,慕容舒清更為緊張,男子說得輕鬆,可是她仍是覺得這毒似乎很不簡單。
紫鴛坐在床前,雙手握著綠倚的手,問道:「綠倚中的到底是什麼毒?」
男子起身離開窗帷,走至窗下,才回道:「一種草,叫醉心。」
一聽這個名字,莫殘原本冷硬的眉忽然皺了起來,臉上也瞬間結了霜。
男子看到莫殘異常的臉色,心裡笑嘆,原來還有人知道醉心,男子不緊不慢地解釋道:「這種毒,發作需要一定的時間,沉睡就是毒素發作時的症狀,中毒者每天沉睡的時間會一天比一天長,過幾日就會完全昏迷,不省人事。昏迷七日後會醒過來,那時候她已經完全聽命於施毒者,四十九日之後就會身亡。」
「是否可解?」慕容舒清現在關心的只是這個,按照他話中的意思,此毒最後是要人命的。
什麼?男子的話嚇得綠倚一張俏臉面無血色,她中了這毒,就要聽命於人,若做出什麼傷害小姐的事情,這可怎麼得了!這毒若無解,還不如現在就死了的好。綠倚悄悄將手伸到枕頭下面,那裡有一把她昨天本來為小姐綉荷包時用的剪刀。她握緊手中的剪刀,深吸了一口氣,等待著男子的答案。
感受到屋裡的氣氛變得凝重,男子也不贅言,說道:「沒有完全沉睡之前解毒很容易,它要完全發揮作用,必須要毒素走遍全身,只要這位姑娘能三日內強迫自己不睡,那毒便不攻自破。但是若毒素已經進入奇經八脈,就無解了。」
原來有人想利用綠倚來殺她,這確實奸險,還好發現得早,不然綠倚就太可憐了。這醉心如此可怕,難保不會有人再受其傷害,慕容舒清聽了男子的解毒之法,似乎找到了重點,問道:「也就是說,醉心是在人不知不覺中慢慢毒發?」
「對,只要知道自己中了醉心,有意志之人都不會受其控制。最怕就是以為自己是風寒,休息休息就會好,最後昏迷了,神仙也無解。」這也是此毒奸險的地方,既會讓人在毫無所覺下中毒,還是借刀殺人的利器,最後還要賠上性命。
慕容舒清確定綠倚不會有生命危險後,暗暗舒了一口氣,思索片刻,問道:「還有一事請教先生,這醉心產自哪裡?」
「冰島。」好個聰穎的女子,思緒這麼快就理清楚了。
冰島在燕芮境的最北端,那裡不但常年寒冰,而且盛產一些名貴藥材,用這種毒的,會是燕芮的人嗎?如果是,她的死對燕芮有什麼好處呢?如果不是,會是蒼月嗎?蒼月為什麼要用燕芮的毒來害她,是陷害,還是另有所圖?這一切,顯得有些撲朔迷離。
該說的已經說完了,男子朗聲說道:「告辭了。」
慕容舒清回過神來的時候,男子已經走到客棧中庭的院子裡,慕容舒清跟了出去,問道:「先生高姓?」
男子瀟灑地回身笑道:「我一個浪蕩遊人,你就不需費心了。你我今日也算是有緣。」
「有緣?」慕容舒清輕笑,緩步走到男子面前,笑道,「這緣分,怕是先生創造的吧。」從昨日她們下馬車開始,他就一直在觀察她們,今日尾隨到藥店,最後出聲引起她的注意,如果這也叫緣分的話,她和太多人有緣了。
慕容舒清的直言不諱,男子顯然沒有想到,他微怔之後,朗聲大笑道:「呵呵,好,不愧是瑞鳳之身、扶國之臣啊!」他當初跟著她,實則是被她身上的不凡命格所吸引,有鳳凰命數的人他見過不少,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而這明明是女子,身上竟隱含將相之氣這就奇怪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命數竟然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更是聞所未聞。
男子的話讓慕容舒清心下一驚,這種命理學說,歷朝歷代都是很敏感的。這話若是讓有心人士聽到,宣揚出去,不管結果是信還是不信,對她來說,絶對是一場災難。慕容舒清坦然地直視男子,淡然說道:「先生,有些話還是不要隨便說的好。」
男子斂下笑意,細細地打量眼前始終淡定輕語的女子,聽了他的話,既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驚恐不安,看來,她能身帶異相命格,定有其獨到之處,就不知道她是不信命理之說,還是不從命理之意。男子也欣然與之對視,問道:「你是不信,還是不願?」
玄天成已動了納慕容舒清為妃的念頭,西烈月也明確表示要用她為相,所謂的瑞鳳之身、扶國之臣之說,別人或許覺得不可思議,又或者榮幸之至,然而對她而言,這並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沒有正面去回答男子的問題,慕容舒清收回目光,看向客棧後院旁的一棵枯木,乾枯的枝幹,完全失去了生命的力量,在這紛擾的客棧中,尤為突兀和蕭索。慕容舒清走到枯木旁的石凳上坐下,才清幽地回道:「我曾聽聞一句話,覺得很有道理,也很信服,倒是可以和先生討論的。」
男子隨著她,來到院後的石凳旁,並未坐下,立於枯木下,笑道:「願聞其詳。」
「命運的變化如月亮的陰晴圓缺,無損智者大雅。」慕容舒清清清淺淺地低語,似乎是在說與男子聽,又似乎只是自己品評低嘆,不大的聲音,幾乎被寒風吹散。
淡淡的一句話,讓男子隨意觀察小院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這個只能用清淡來形容的女子身上。她沒有大言不慚地蔑視命運,沒有義正詞嚴地宣揚與命運抗爭,只是隨意的一個比喻,已經說明了命運是會改變的,無須太過於執著在這上面。他猜想,她該是不凡的,不然不會有這樣的命數,只是沒有想到,年紀輕輕的她,對於命運就已經有了最簡單也是最明智的回答。緩緩點頭,男子作了一個揖,真誠地說道:「好個命運無常、智者無慮之說。姑娘高見,受教了。」
男子一身的道骨仙風,也一定是世外高人,慕容舒清見他如此認真地作揖行禮,連忙起身,欠身回禮,笑道:「先生客氣。」
男子輕笑,這難得一見的瑰麗女子算是讓他長見識了,這趟下山,不虛此行。不再贅言,男子抱拳乾脆地說了聲「告辭」,便大步離去。
慕容舒清久久立於院內,看著男子瀟灑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