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出戰失利

  將頭盔隨意地放在木桌上,軒轅逸徑直走到慕容舒清面前,她總算醒了,終於又看見她淺淺的笑容,這幾天心中一直揮之不去的煩躁慢慢褪去。

  綠倚在慕容舒清床邊擺上木椅,讓軒轅逸可以坐在慕容舒清身邊,將新沏好的茶送到軒轅逸的手中,才悄悄地退到床邊,不打擾他們交談。

  「舒清,你家的綠倚真是貼心的好丫鬟。」裴徹一邊喝著茶,一邊嘖嘖有聲地調侃,他進來的時候可沒有讓他坐在慕容舒清身邊啊,難不成是軒轅逸才有的待遇?

  綠倚低著頭,心裡嘀咕著,這裴公子也真是的,軒轅公子是小姐的心上人,好不容易兩人有了點感情,他瞎起什麼哄啊。

  慕容舒清也在暗自傷神,綠倚的貼心還真是讓她哭笑不得,軒轅逸的凝視看得她坐立不安,只得回以微笑,不然能怎樣?

  還好軒轅逸那如海般深沉的眼沒有一直盯著她,看她沒事之後,軒轅逸在木椅上坐下,喝了一口熱茶,繼續問道:「清兒,你為什麼認為蒼月會很快開戰?」

  慕容舒清喝了一些清茶,精神也好了一些,淡淡地回道:「傷我的人,是宏冥。」

  「燕芮新王?」慕容舒清說得平淡,裴徹卻驚得手中的茶差點晃出來。一國之君出現在別國,就已經不是小事,而且他還出現在這樣敏感的時間和地點。

  慕容舒清點頭說道:「嗯,而且毀糧之人,也極有可能是宏冥。」雖然還是沒有找到毀糧之人,不過看行事風格和手法,應該是江湖中人所為,而宏冥與江湖中人的糾葛甚多,他最有能力來做這件事。

  聽了她的話,裴徹與軒轅逸對看一眼,兩人都是眉頭緊皺,他們沒有想到剛剛登基的燕王竟也會來攪這一池渾水。素聞宏冥賢名,如今看來,怕也是狼子野心。裴徹一邊搖頭,一邊嘆道:「這麼說來,這次蒼月與燕芮是打算聯合起來,一明一暗地夾擊我東隅了?若真是如此,這次必定凶險萬分,也異常艱難了。」一個尤霄已經很難對付,再加上宏冥,無疑是雪上加霜。

  軒轅逸只是一直緊握著手中的茶杯,一句話也不說,身上的暗黑盔甲發出幽幽的藍光,森冷而威嚴,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流轉著堅毅的光芒,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追隨他,這或者就是所謂的個人魅力吧。

  慕容舒清將手中已經涼透的茶遞給綠倚,單手支撐著自己,想要坐直些,原來還好似在思考的軒轅逸忽然伸出手扶住她的肩,生怕她再次扯到傷口。扶她坐好之後,幫她將滑落的外衣系好,軒轅逸才又坐回木椅上。

  他一氣呵成的動作不僅讓慕容舒清一怔,就連坐在一旁的裴徹都一臉驚訝,他什麼時候見過軒轅逸這麼溫柔地幫人整理衣物?

  軒轅逸一副很正常的樣子,倒顯得她很不自在了。慕容舒清輕咳一聲,對著裴徹說道:「你說的是事實,不過依我看,倒也沒有如此艱險。」

  裴徹收起臉上的笑意,認真地問道:「哦,舒清,你有什麼良策?」這就是她來的原因?

  才坐下的軒轅逸也十分好奇,舒清有什麼破解的計策?

  兩個大男人就這樣緊盯著她,一副既好奇又渴求的樣子,讓慕容舒清有些想笑,可是現在並不是笑的時候,她斂下笑意,認真地答道:「良策不敢當。蒼月壅帝心在天下,多年以來,已是四海皆知,而燕芮燕王宏冥,雖常以賢德謙和之態立民,可是心中也依然是意在天下的。這樣的兩人合作,必是因為有大利可圖,且雙方實力都不可或缺。宏冥之所以在暗,是他出師無名,且國之初定,理應休養生息,安民建國,不然有違他極力營造的賢帝的形象。那麼這時,如果燕芮國內流言四起,經濟混亂,且那些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勢力蠢蠢欲動,你說,宏冥還有心情與蒼月談合作嗎?後院失火的他,也沒有資本再和蒼月談合作了。那時……」說了一大段話,慕容舒清有些力不從心地微喘了起來。

  裴徹緊接著她的話,笑道:「那時他們的所謂聯盟就不攻自破了,蒼月孤掌難鳴。可是要讓燕芮國亂,絶非易事!」燕芮雖然是國之初定,可是賢帝治國有方,燕芮也算得上是強國,豈是說亂就亂的?

  在綠倚的輕撫下,慕容舒清慢慢地緩過氣來,輕喘著回道:「這個,交給我吧。」

  「舒清你?」裴徹一是驚嘆於慕容舒清的實力,她真的能夠做到?二是慕容舒清為什麼要這麼做?依他對她的觀察,她這樣清雅之人,怎麼會來蹚這渾水?難不成真的是為了軒轅逸?

  這也是軒轅逸不解的地方,雖然見到她沒多久她就昏迷了,今天才醒過來,可是,他就是覺得她似乎有些不一樣,可是哪裡不一樣,他一時又說不上來。

  慕容舒清深吸了一口氣,才一字一句地回道:「我要讓他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應有的代價。」她肩上的傷到現在還噬骨地疼;紫鴛身上的傷有多處深及骨頭,不知道會不會有後遺症,這次的經歷也極有可能造成她心靈上的創傷;還有莫殘,到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這些,都是宏冥造成的,她又怎會讓他做了這些之後,仍逍遙於世?!

  一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慕容舒清這樣的人都發怒了?裴徹想要問,可是慕容舒清顯然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接著說道:「不過這需要時間,最少也要兩個月才能見成效,接下來就要靠你們了,要是撐不住,失了臨風關,我軍士氣大減,軒轅逸的神話被打破了,就算他們聯盟失敗,我軍怕也很難反敗為勝。」

  「他們想贏沒有這麼容易。」就算蒼月與燕芮聯盟,有些麻煩,他也一樣無懼,這戰場之上,還沒有他軒轅逸怕的敵人。

  說到這場戰爭,裴徹問道:「對了,軒轅逸,今天你去查看結果如何?」不知是否與他昨晚查看的結果一樣。

  劍眉再次皺了起來,軒轅逸點頭回道:「你昨晚沒有看錯,他們確是在擺陣。只是陣勢奇特,我還沒有看出是什麼陣。」利用陣勢作戰,戰場上是常有的事情,可是一般軍中陣勢多是用人或者利用兵器來實現,像這樣大範圍利用實物作戰的,本就不多,尤霄擺出來的就更是奇特,一時間,他也沒有頭緒。

  軒轅逸的說法,與他想的一致,裴徹苦惱地說道:「我也覺得奇怪,陣勢擺得很大,看起來似乎破綻百出,毫無章法可言。」忽然,裴徹話鋒一轉,對著慕容舒清問道,「舒清,你有什麼看法?」

  「我?」慕容舒清一愣,從他們講陣法的那刻開始,她就沒有認真聽,她已經很累了,再說,對於這種玄妙的東西,她根本不懂啊。還是裴徹把她當成百事通了?無可奈何地一攤手,慕容舒清笑道:「我對行軍打仗,陣法術數之類的一竅不通。」

  慕容舒清正要接過綠倚重新沏好的茶,軒轅逸的大手卻將茶攔住,看她一臉的倦容,軒轅逸起身說道:「好了,別再喝了,你也累了,休息吧。我們出去了。」

  裴徹也趕緊勸道:「舒清,你的身體才好些,好好休息才是。」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營帳。慕容舒清看他們的神色,猜想兩人必有未盡之語。不過她真的是累了,疲倦席捲了她,算了,留給他們去煩惱吧!

  「小姐,你怎麼起來了?」綠倚連忙放下新沏好的茶,緊張地扶住慕容舒清靠著床幃的身體。這傷才好了一點,小姐就不安分了,軍醫都說了,要是傷口再裂開,就要留下很醜的傷痕,可惜小姐偏偏不以為意。

  慕容舒清一手扶著床幃,一手扶著綠倚站好,回道:「我都躺了五天了,傷口也好多了,讓我走走吧,再躺下去我的骨頭都快僵硬了。」她還沒有躺在床上這麼久過。

  綠倚想了想,看慕容舒清今天的精神確實很好,才點頭說道:「那好吧,就在屋裡走走。」

  屋裡?慕容舒清很想沒有氣質地翻一個白眼,就這麼個小帳篷能走什麼?輕輕扯著綠倚的袖子,慕容舒清小聲笑道:「今天陽光很好,在帳前走走可好?」

  「可是……」小姐怎麼也學唐小姐的壞習慣,這一臉期待、可憐兮兮的樣子,讓她怎麼拒絶嘛!綠倚正在慕容舒清的眼光下掙扎著要不要答應,忽然,一聲綿長響亮的號角聲忽然響起,那既急促又低如洪鐘的號角聲嚇了兩人一跳。綠倚心有餘悸地問道:「這是什麼聲音?」

  「軍號。」慕容舒清淡淡地低語。放開綠倚的手,走到窗前,輕掀厚重的窗帷,只見外面士兵迅速有序地奔跑著,這時候吹響軍號,難道是蒼月已迫不及待了?

  綠倚也很好奇,走到門邊說道:「我去看看。」

  慕容舒清放下手中的窗帷,對著想要踏出帳外的綠倚說道:「綠倚,回來。」這是軍營,可不是家中後院,哪是她想看就看、來去自如的地方。再則,外面並不安全,她怎麼能讓綠倚出去冒險。

  綠倚剛出了帳門,就看見平時還很莊嚴平靜的大營裡,所有將士都嚴陣以待地集中,沒有人說話,只是不斷揚起的塵土和他們臉上嚴肅的表情,都讓她感到緊張和壓迫了。聽到慕容舒清的聲音,綠倚趕緊退了回來。

  綠倚還傻愣愣地站在門邊,慕容舒清好笑地搖搖頭,在床邊坐下,輕喚道:「來人。」

  很快,從帳外閃進一個人影,灰色的布衣,黝黑的臉色,看起來極其普通,和每一個家僕一樣,抱拳行禮道:「主子。」說完,他恭敬地微低著頭,等待慕容舒清的吩咐。

  他的出現讓慕容舒清微微勾起唇角,好好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普通的長相,很普通的裝扮,很普通的氣勢,但是她很滿意炎雨安排他做她的暗士,沒有用一身黑衣彰顯神秘,沒有用面無表情凸顯冷傲,沒有用迫人氣勢宣告能力。不卑不亢,不溫不火,內斂沉穩,她喜歡。慕容舒清收回審視的目光,笑道:「去看看怎麼回事!」

  男子回道:「是。」便如來時一般迅速閃身出了帳外。

  綠倚回到慕容舒清身旁,扶著她說道:「小姐,我扶您在帳裡走走吧,外面現在也走不了。」

  慕容舒清輕輕搖頭,說道:「不了,陪我喝杯茶吧。」她可不想在這小帳子裡散步。

  「哦。」綠倚拿來茶具,兩人對著坐在矮幾前,喝著茶,綠倚也不多說話,她想,小姐現在一定在想著軒轅公子和軍中的事情,她只要專心煮茶就好了。

  蒼月這次叫陣,是尤霄對軒轅逸發起攻勢的首戰,必要先聲奪人,畢竟軒轅逸在各國間的名聲都很顯赫。對戰東隅,蒼月軍士心中必有莫名的恐懼,若是這次可以小勝,那便可讓他們對尤霄信服,也可以威震東隅,所以這戰,他必是要勝的。

  軒轅逸這幾日都是日落時分過來與她共餐,席上話也不多,顯然心事重重,吃完讓她早點休息,便離開了,而裴徹那日之後,就沒有再到過她的帳中。這樣看來,上次他們所提的陣勢定是還沒有破解之法,那今日之戰怕是凶多吉少了。

  慕容舒清輕撫著茶杯,看淺黃色的茶湯中,漂浮著幾片已經舒展開的茶葉,隨著她輕微地搖晃,茶葉在杯中上下起伏,漂浮旋轉。茶葉似乎皆是因為外力所致,但是這何嘗不是它自己想要隨水暢遊?!

  「主子。」一個時辰之後,恭敬的男聲再次響起,把慕容舒清的心神自書中拉了回來。將書頁合上,慕容舒清自躺椅上坐起來,「說。」

  「蒼月前來叫陣,東隅迎戰,兩軍前鋒交戰,不分上下,可是打到西側山林之後,就沒了聲息,既不見打鬥聲也沒有看見有人退出來,十分蹊蹺。軒轅將軍下令後撤,第二支前鋒進去查看,依然不見動靜,也沒有出來。」男子的聲音不大,說得也簡明扼要。

  以她對軒轅逸的瞭解,這樣沒有把握,而又盲目犧牲的仗,他應該是不會打下去的。想了想,慕容舒清繼續問道:「那麼現在大軍是否已經回營?」

  「除三千將士守在山林外,其餘的人已經回營。」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傳來,馬蹄腳步穩健,聲音整齊,應該是撤軍了。點點頭,慕容舒清輕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男子轉身正要出帳,慕容舒清忽然又問道:「等等,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顯然一怔,他似乎沒有想過慕容舒清會問他的名字,不過很快,他平靜地回道:「樊峰。」

  樊峰嗎?她記住了。慕容舒清輕點了一下頭,男子閃身出了帳外。

  慕容舒清才起身,綠倚已將貂毛披風準備好,問道:「小姐,您要不要去主帳?」

  慕容舒清輕笑,這丫頭還真是貼心,也觀察入微,的確有長進。不過此時,她去主帳幹什麼呢?行軍陣法,她是真的不懂,去也幫不了什麼忙,只會打擾了這些將軍們共商對策。不過既然已經起來了,綠倚也準備了披風,她還是想繼續早上的想法。披上披風,慕容舒清笑道:「不了,你扶我到帳外走走就好。」

  「哦!」綠倚小心地扶著慕容舒清出了營帳,只是她不明白,小姐這時候不是應該去安慰和幫助軒轅公子的嗎?還是軒轅公子不在主帳?

  雪在昨天就停了,主道上的積雪早已經融化,被陽光曬了一天,原來的泥土也顯現了出來,兵士大多都已回來,可能是因為今天這場仗打得蹊蹺,再加上軍紀嚴明,他們都是各自回帳,並無多言。

  將士們基本都知道慕容舒清,一是慕容家送糧一事,在軍中留下了很好的名聲;二是她是軒轅將軍未過門的妻子,所以看她出來走動,都沒有為難她,一路上也有將士向她點頭問好。

  慕容舒清走到一棵高大的梅樹下,停下了腳步,想不到軍營裡也有梅花。不同於霜天別院裡熱烈而張狂的紅梅,這棵高聳的寒梅是棵白梅,果然在風雪的洗禮之下,梅會綻放出更傲人的美麗,晶瑩的梅瓣,比白雪更剔透。

  慕容舒清正想輕撫著白梅的樹幹,一道驚訝而欣喜的男聲問道:「慕容小姐,您好點了?」

  慕容舒清回頭,只見一個長相清瘦,十分年輕的小將正一臉笑容地看著她。慕容舒清想了想,她好像沒有見過他吧?有些遲疑,慕容舒清還是微笑地問道:「你是?」

  小將也不以為意地傻笑著摸了摸頭,回道:「我是您來那天給您通報的。」當時看到慕容小姐暈倒以後,將軍驚恐的臉色,他可是印象深刻。

  慕容舒清莞爾,那天她是被軒轅逸抱進軍營的,什麼也不知道。慕容舒清禮貌地笑道:「你好,謝謝你。」

  小將沒想到慕容舒清竟會這樣客氣地和他道謝,連忙手足無措地搖手說道:「不客氣,不客氣。」

  他一邊擺手,一邊後退,滿臉的不好意思。慕容舒清和綠倚為他慌張而可愛的舉止忍俊不禁,這時,由遠處傳來一陣騷動,慕容舒清抬眼看去,只見一道黑亮閃電一般的影子向她猛衝過來,伴著欣喜的嘶鳴。

  慕容舒清驚喜地叫道:「冰魄!」

  這段日子,她一直讓炎雨派人到雪山上尋找冰魄,她猜想,鳳山離臨風關很近,冰魄找不到她,一定會回到雪山上等她。可是一直沒有它的蹤影,害她擔心了好多天。

  冰魄在慕容舒清面前停下,親昵地在她脖間摩挲,顯得有些急躁。慕容舒清輕拍著它的頭,臉緊靠著冰魄,一手撫摸著它柔順的鬃毛,低低地說道:「你怎麼會在這兒?」雖然知道它不會回答自己,慕容舒清還是在它耳邊低喃,它是她在這個時代最特別的朋友。

  冰魄矯健挺拔的身姿格外惹眼,剛才疾行而來的速度,也讓軍中眾人驚訝欽慕。只見這一人一馬旁若無人地親昵,一匹亮黑桀驁的駿馬,一個青絲垂地、白衣若雪的女子,彷彿畫一般,讓人不忍打擾。

  良久,小將才好似回過神來,一邊羡慕地上下打量著冰魄,一邊問道:「原來它是您的馬?」好俊的馬啊,他原來以為將軍的戰魂已經是最好的馬了,原來世上還有這樣丰神俊朗的馬兒。

  看他一副吃驚的樣子,慕容舒清一邊躲避冰魄調皮地在她脖子上噴氣,一邊笑問道:「你見過?」

  小將連忙點頭回道:「是啊,幾天前它就在軍營附近徘徊了,不只我見過,好多人都見過。只是它太敏鋭,速度又快,我們都沒來得及靠近,它就不見了。」遠看只覺得是一匹好馬,想不到近看它是這樣高大威武。

  幾天前?是她讓炎雨去雪山尋找之後嗎?它是跟著炎雨回來的?那為什麼它不肯現身,要偷偷跟著回來,是上次假的紫鴛讓它疑惑了,所以不相信任何人,尾隨著炎雨到這裡,直到看見她才現身?

  難怪它剛才那樣急躁,難怪它難掩疲倦,慕容舒清心疼地撫上冰魄的臉,要是她今天不出來,它要一直這樣等下去嗎?

  慕容舒清一遍遍地輕拍著冰魄,它終於平靜地將頭搭在慕容舒清的肩上,似乎是在休息,這時一道響亮而略帶愉悅的聲音在慕容舒清身後響起,「冰魄,好久不見了。」

  冰魄警覺地抬起頭,看向來人,慕容舒清也轉身看去,是軒轅逸,他身後還跟著幾個穿著盔甲的人,裴徹也跟在身後。他們應該是剛討論完軍情,聽到騷動,才出了帳。而他們眼中明顯的欣賞和跳動的火焰,彰顯著對冰魄的征服慾望。或者軒轅逸說得沒錯,冰魄足以讓任何男人熱血沸騰,又或者,征服和佔有本身就是人的通性,這樣的劣根性在心儀的事物面前變得尤為明顯。

  冰魄在看清軒轅逸之後,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前足不斷輕踢,顯然,它沒有忘記與他的那場酣暢淋漓的較量,軒轅逸也因為冰魄的興奮而勾起了剛毅的嘴角。

  嘶鳴之後,冰魄又像剛才一樣,將頭耷拉在慕容舒清的肩膀上了,它的疲倦讓慕容舒清心疼,慕容舒清用額頭與它輕微地摩擦,柔和地說道:「你找到我了,去吧!」

  冰魄與慕容舒清雙目對視了一會兒,忽然伸出它的大舌頭,在慕容舒清臉上狠狠地舔了一下,弄得慕容舒清滿臉都是口水,才惡作劇成功一般地撒腿就跑,一路跑還一路歡快地叫著。慕容舒清則是一臉的哭笑不得,它是在報復她失蹤了半個月嗎?

  冰魄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工夫已跑出很遠,在這萬物沉睡的寒冬,它那狂傲不覊的姿態和自由追風的生機,都讓見過的人讚嘆,更別說這些常年征戰、愛馬成痴的男人。李鳴雖然對冰魄傾慕,但是對於眼前這個淡然微笑的女子更為好奇,這人是他見過的那個慕容舒清?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一樣清瘦的毫無看頭的身材,一樣平凡的如清粥小菜的長相,可是是什麼不一樣了呢?是那一身清雅的氣息,還是那柔和的淺笑?他疑惑了。

  裴徹看著冰魄遠去的方向,問出所有人的疑問,「舒清,冰魄它去哪兒?」

  慕容舒清接過綠倚遞過來的絲絹,擦拭著臉上的口水,冰魄這次還真是給了她一個「深切」的親吻!慕容舒清笑著回道:「這幾天它累了,需要休息。」按照那小將的說法,它可能已經在軍營附近等了五天,真的難為它了。

  裴徹提議道:「讓它在軍營裡休息不是一樣?」好不容易再見冰魄,才一轉眼的工夫,它就跑了,雖然不是他的馬,但是若留在軍中,能經常看見,也是一件樂事。

  慕容舒清無奈地聳聳肩,笑道:「臨風關是它的地盤,我可管不了它。」冰魄本就自由慣了,這又是它生長的地方,她可不想約束它待在這「虎視眈眈」的軍營裡。

  「報——」這時,一匹快馬朝營中狂奔而來,那狂亂的馬蹄聲,讓所有的人都停下了交談。看向來人,慕容舒清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很快,報信的人已經來到眾人面前,跌跌撞撞地下了馬,立刻單膝跪在地上。

  「說。」軒轅逸身上散發出低沉而凝重的氣勢,讓慕容舒清也稍稍地後退了兩步。這就是軍人的氣質吧,總會讓人不自覺地敬畏。

  來人依然沒有出聲,一直低垂的頭看不見表情,只見他將一直護在胸前的包裹小心地擺在地上。李鳴看他半天不說話,心中十分焦急,怒道:「前鋒是不是有消息了,快說啊!」

  來人用哽咽的聲音回道:「是。」而他的手正顫動著慢慢解開包裹上的布,暗黑的帶著污濁的長布,瀰漫著血腥味,還有那雙顫動的手,壓抑的低泣!難道那是——

  慕容舒清忽然想到什麼,拉著綠倚好奇探上去的身體,叫道:「綠倚,別看!」

  「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綠倚一聲尖叫撲進慕容舒清懷裡,不斷顫抖的雙肩和急促的呼吸,都說明綠倚被嚇得不輕。慕容舒清一邊輕拍她的背後,一邊別過臉去。她的心也在狂跳,雖然沒有叫出聲來,可是她此刻也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天旋地轉。只因那長布包裹著的,是一個滿是血污,已看不清長相,卻讓人感覺毛骨悚然的人頭!

  污血染紅的雪後泥地,那暗黑的顏色,彷彿死神的觸角,緊緊地抓著在場每個人的心。

  李鳴一手捉著跪在地上的士兵的衣襟,用力地搖晃著,怒吼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昨夜還與自己閒聊的將士,今天卻是身首異處。

  這名小將已是泣不成聲,眼神也顯得空洞,但是依然堅毅地回道:「半個時辰前,雪地山林裡跑出一群雪狼,它們嘴裡叼著將士的頭顱。」想起剛才的景象,一群狼向他們衝來,扔出的竟是與自己並肩作戰的戰友的人頭,說到後面,小將再也忍不住地痛哭起來。

  「雪狼?!」裴徹皺眉問道,「然後呢?」他以為只是一個迷陣,難道他估計錯了?

  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收起那痛心的淚水,小將說道:「雪狼拋下頭顱躥回山林之中,副帥怕這是誘敵之計,沒有追進去,命我速報將軍。」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一直低頭不語的軒轅逸,他卻平靜地說道:「讓他們撤軍。」

  邊上的副將們都忍不住叫道:「將軍……」難道這些將士就白白地犧牲了嗎?不過是幾隻雪狼,蒼月用這樣卑鄙陰險的招數,他們豈會怕他!

  軒轅逸依舊是那樣的面無表情,並未因為眾人的呼喚有所改變。軍令如山,小將只得握緊雙拳,大聲回道:「是。」便迅速翻身上馬,狂奔而去。

  慕容舒清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軒轅逸能被譽為「戰神」不是沒有理由的。在這樣鮮血淋漓的頭顱面前,不憤恨心疼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在這樣群情激奮的情況下,仍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以大局為重,不做無謂的犧牲,確實有過人之處。

  鼻尖不斷傳來的血腥味讓慕容舒清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得她透不過氣了,綠倚也是一臉慘白,隨時要暈倒的樣子,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氣氛,慕容舒清微微欠身,「舒清先行告退。」

  這時候沒有人有心情再去理會她們,慕容舒清和綠倚相互攙扶著向帳中走去。走出幾步,慕容舒清回頭想對軒轅逸說什麼,正好對上那雙微眯著的黑眸,想了想,什麼也沒說,慕容舒清轉身離開,她想,晚點他會來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