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快馬加鞭,終於在夜幕降臨之前,慕容舒清一行人趕到了臨風關。
這是一個古樸的關口,數百年來,連接著東隅和蒼月,經歷過無數次戰爭的洗禮,這臨風關曾兩次因戰敗而屬於蒼月,後來東隅又奪了回來。所以,臨風關人口比較雜,而且其地理位置特殊,經濟的發展主要是靠兩國間的交換,尤其是縹緲山莊建立起來之後,這邊境貿易也就興盛了。
「主子,到了。」炎雨低低的聲音傳了進來。
慕容舒清輕掀竹簾,高大卻千瘡百孔的城門立在眼前,她到過臨風關三次,每一次來,她都習慣在這城門前駐足片刻,只因這蒼涼大氣的氣息流淌著歲月的痕跡。放下竹簾,慕容舒清輕聲說道:「直接去軍營。」
「是。」
慕容舒清從綠倚為她精心鋪設的軟榻上坐了起來,三天的趕路,雖然有綠倚一路悉心照顧,但是左肩的傷還是經常隱隱作痛。紫鴛的傷在大夫診斷之後,她才知道,比她以為的嚴重,她將紫鴛安置在蓉城,待好轉一些之後,再讓周荊差人送紫鴛回慕容家,她不會再讓紫鴛有任何閃失。
慕容舒清才坐好,一件錦袍就披在她的肩上,綠倚細心地為她整理衣裙,慕容舒清輕嘆,這丫頭還真是倔,讓她別來她偏要來。這次臨風關之行,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只有儘力而為了。
行了半個時辰,馬車終於停了下來,他們才站定,一聲呵斥自守軍小將口中傳出,「站住,軍營重地,不得擅入。」
慕容舒清再次輕掀竹簾,眼前是一座寬大的軍營城門,門邊上,站著八個小將,個個精神飽滿,威嚴而立,軒轅逸的治軍之法,確有其獨到之處。
炎雨上前一步,冷冷地說道:「我家主子要見軒轅將軍。」
剛才說話的那名小將先是一怔,這黑衣男子的氣勢還真是有些嚇人呢,不知道他的主子是個什麼人物。小將悄悄朝那輛大黑馬車看去,可惜什麼也看不見,雖然有些怯於男子的氣勢,但是身為軍人,最重要的就是守軍紀,於是小將挺起胸膛,大聲說道:「想見我們將軍的人多了,你們先送上拜帖,速速離去。」
炎雨正要發作,一道柔和清麗的聲音打斷了他,「這位小哥,我們是慕容家的家僕,我家小姐有要事,想馬上見軒轅將軍,勞煩您通報一聲。」綠倚下了馬車,不卑不亢地站在車旁。
小將細看眼前一身綠衫、面容秀麗的女子,大方得體的舉止和言行,讓人看了就不忍心拒絶,她家小姐又是什麼人?他再一次看向那輛馬車,仍是看不清。忽然想到剛才女子的話,小將驚道:「慕容家?是給我軍送糧的慕容家嗎?」
「正是。」綠倚含笑點頭。
小將再次環視這一行人,有冷酷的侍衛,有清麗婉約的侍女,還有長得俊美無瑕的公子,他們都是慕容家的人?果然個個氣質出眾。一月前,若不是慕容家送來軍糧,他們這一仗怕是要不戰而敗了。後來聽聞慕容家的小姐竟是將軍的未婚妻,更是傳為軍中佳話,都說這慕容小姐有情有義,而且深明大義,今日來的慕容小姐將來是將軍夫人。
小將轉頭問身後也一樣看得津津有味的將士,「慕容小姐是不是來談糧食的事情?」
那將士想了想,還是搖頭回道:「不知道,如果是,我們可耽誤不起。」
說得有理,上次送來的軍糧就快要吃完了,朝廷雖說糧食已在路上,誰知道會不會又像上次一樣,依他看,靠慕容家還安全些。再說,就算慕容小姐談的不是糧食,是婚事,他也一樣耽誤不起!小將朗聲說道:「幾位稍候。」便立刻快步向將軍主帳跑去。
上次慕容舒清送來的糧食已經不多,軒轅逸正在和裴徹、李鳴還有兩個副將商討這軍糧之事,這次容不得半點閃失,上次的糧食被毀,軍中將士對蒼月的小人之舉自然是恨之入骨,不屑其行,可是對於朝廷,嘴上不說,心裡大多是失望的。若是這次再有個萬一,軍中士氣必然受損。
「黃副將,你率五百精兵,暗中保護糧食,若是無事,就不要讓他們知道你們的行蹤,糧食今晚到達西豐鎮,你今晚就出發。」雖然冒險,軒轅逸還是下了這樣的命令,他這樣做,若是讓朝廷知道,必對他有微詞。不過這又如何呢,不讓他的將士為國拚殺時,還要忍饑挨餓才是他要做的。
「得令!」黃錫峰大聲回道。他早就覺得應該這麼做了,朝廷那些腦滿腸肥之類,他一向是嗤之以鼻。
他們正討論著,門外響起一聲響亮的通報聲,「報!」
軒轅逸正和黃錫峰交代此次行動注意的事項,裴徹喚道:「進來。」
小將進了內室,低頭抱拳稟報導:「軍營之外,慕容家小姐求見。」
慕容舒清?裴徹還在暗自驚訝,慕容舒清怎會到軍營中來,正要細問,軒轅逸聽到慕容二字,馬上轉身問道:「是誰?」
將軍顯得急促的聲音讓小將不敢怠慢,連忙再次回道:「慕容小姐。」
慕容舒清?軒轅逸二話不說,留下一干將士,出了主帳。
小將只覺得一陣風從身邊刮過,然後帳內就一片安靜,微微抬頭,只看見副將們有些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覷,而軍師則是一臉的瞭然。
裴徹暗笑,軒轅逸平時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殊不知,那顆心早就已經不由自主了。
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匆匆行來,慕容舒清從竹簾中看去,軒轅逸騎著一匹紅棕色的戰馬,急行而來,她沒有想到他竟會親自出來接她。多日不見,他還是一樣的英姿勃發,只是掩不住臉上的疲憊,與蒼月這一戰,怕是挑戰不斷。
軒轅逸策馬來到馬車前,一雙鷹目緊緊地盯著車廂,似乎他能看穿那厚重的門簾一般,久久,他才對著馬車低喚道:「慕容舒清!」
軒轅逸看到她身邊的侍衛和丫鬟,馬車裡的應該是她,可是沒有看見她的身影之前,他仍是不完全確定,她一個女子,在這樣的時候,來這裡幹什麼?雖然聽到她來的消息時,他心裡有欣喜,有期待,可是想到她現在的處境和當今局勢,他現在心裡更多的是憤怒。
慕容舒清輕笑,似乎不需要掀開門簾,她都能感受到那襲人的目光緊鎖在自己身上。將錦袍攏了攏,慕容舒清輕輕掀開了門簾,目光撞進了一雙深沉而炙熱的眼中。
「真的是你。」她還是那樣一臉淡然,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依舊清麗。
這軍營重地,除了將軍和有緊急軍情外,是不得乘馬而入的,慕容舒清正要下馬車,一直立於馬車前方的秦修之策馬來到她的身邊,低語道:「舒清,你還是待在車上吧。外面風大,你的身體要緊。」十日出行本就勉強,再加上這三日的勞碌,她雖然不肯說有什麼不適,但她日漸蒼白的臉色還是說明了一切。
軒轅逸看著這個風神俊朗的男子,立於寒風之中,如風般飄逸,連他都不得不讚嘆,這世上竟有這樣風雅的男子。看他對著慕容舒清溫情低語,她也回他一抹淺笑,軒轅逸的心還是莫名地躁動,不知是為了她蒼白的臉色,還是她對男子綻放的笑顏?
軒轅逸暗黑著臉色,低沉的聲音裡有著對慕容舒清身體的擔心,也有著對她貿然而來的怒氣,他衝口而出,「你來幹什麼!」
慕容舒清並沒有理會他的怒吼,只因為下這馬車,就耗費了她所有的體力。看她執意下車,秦修之也下了馬,一手扶著她的手臂,一手輕扶著她的腰,使力將慕容舒清帶下馬車。慕容舒清腳輕輕落地,但還是扯傷了左肩的傷口,倒吸了一口涼氣,腳下一個不穩,就要向後倒去,秦修之眼明手快,接住了她後墜的身體。
慕容舒清對秦修之報以感激的一笑,才轉身對著立於馬上,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自己的軒轅逸回道:「軒轅將軍,我們可以進帳中再談嗎?」她肩上的傷怕是裂開了,像火燒一般地疼。
她臉上越發地蒼白,軒轅逸也是心裡咯噔了一下,但是看她與那名絶色男子的眼神交流,軒轅逸心下不爽,冷硬地回道:「軍中重地,不得擅入。你可以進去,他們不行。」
按理說,慕容舒清都不能進入軍營,只是目前眾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加上送糧一事,她的身份明確,才得以進入,這男子身份不明,是萬萬不能進入軍中的。
「那倒是秦某失禮了。」秦修之朗聲笑道。軒轅逸的話說得雖無禮,可也確是事實,這軍營中事,稍有差池都會影響戰事,軍中必有森嚴的軍紀。秦修之將慕容舒清交給綠倚攙扶,灑脫地笑道:「舒清,我就送你到這兒了,到了臨風關,我也要去會一會故人,你有什麼事再通知我,定當儘力。」
慕容舒清回以一笑,真誠地謝道:「多謝修之一路的照顧。」想了想,慕容舒清朝秦修之別在腰間的玉珮看了一眼,那是第一次見他時送給他的,淺笑道:「你是去找他嗎?」
「正是。」秦修之點頭。他能回到海域,多虧了慕容舒清給他的這塊玉珮,那個氣若皎月的男子才答應出手相助。今日既然有機會再到臨風關,他定是要去拜訪一番的。
慕容舒清瞭然地笑道:「保重。」
秦修之翻身上馬,朗聲說道:「告辭。」一行人策馬而去。
慕容舒清抓著綠倚的手,腳下有些踉蹌,這北方的寒風果然不能小覷。多日地顛簸,肩上的傷口怕是裂開了,用手捂著傷口,慕容舒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軒轅逸從慕容舒清下車開始就覺得她不對勁,一開始還只當她久坐於馬車之中,再加上長途跋涉,身體有些虛弱,可是現在看來,似乎遠不止如此。下了馬,軒轅逸走至慕容舒清身邊,看綠倚扶得勉強,一手扶住慕容舒清的腰,輕輕地將她移到自己懷中。
慕容舒清也不掙扎,順勢倒在他懷裡,她實在沒有力氣再站著了。軒轅逸近看之下,才發現這凜冽寒風中,慕容舒清的額間,居然還冒著細細的汗珠,軒轅逸急問道:「你的臉色蒼白,到底怎麼了?」
慕容舒清勉強地笑著,輕勾唇角,回道:「可以不現在解釋嗎?」說完,竟是毫無預警地暈倒在軒轅逸的懷裡。
「清兒!」她這一暈倒,嚇壞了這一群人,軒轅逸更是不明所以,輕拍著她的臉,一直低喚著她的名字,慕容舒清卻是全無反應。
軒轅逸抱著慕容舒清的腰,翻身上馬,向著大帳疾行而去。她最好不要有什麼事,她還欠他一個答案。
營帳中,除了裴徹還有閒情逸致喝茶外,其他人都是屏住呼吸,不敢多言,只因炎雨黑衣黑臉地站在那裡,那雙眼像是染了血一樣的可怕,不言不語,一動不動地看著隔著內室的屏風。軒轅逸坐在主位之上,也是滿目的陰霾,抓著椅子扶手的手,青筋都快要爆出來了,似乎隨時要把它捏碎一般。
老軍醫才剛剛出內室,軒轅逸便追問道:「軍醫,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每個人的視線都落在老軍醫的身上,尤其是將軍和那個黑衣的男子,像是要將他這把老骨頭給瞪穿一樣,老軍醫立即作揖回道:「回將軍,慕容小姐肩部中箭,深可見骨,且穿肩而過,傷勢極重。還沒有休養好就舟車勞頓,小姐體質本就虛弱,故此昏迷。」
她居然中箭?軒轅逸覺得自己的心瞬間緊縮,手中也失了力道,實木的扶手被他捏得咯咯作響。老軍醫擦拭額間冒出的汗,連忙繼續說道:「不過將軍不用太過擔心,只要小心調理,悉心照顧,月餘便可痊癒,只是這段時間,萬不可再有什麼閃失,否則是要落下病根的。」
又是一室的靜寂,老軍醫嚥了嚥口水,小心地說道:「老夫煎藥去了。」
軒轅逸臉色仍是不豫,只是神情已經平靜下來,揮手說道:「下去吧。」帳中原本就沒有什麼干係的人紛紛乘機出了帳外,將軍的心情極差,無事最好還是莫要出聲的好,畢竟受傷的這個可是他的未婚妻。
帳中眾人離去之後,炎雨也迅速離開,知道她沒有性命危險,他就放心了,現在他要馬上找到蒼素才是,主子這次來臨風關,必有所安排。
軒轅逸率先進了內室,裴徹跟在後面。只見慕容舒清緊閉雙眼,面容平靜地躺著,臉色蒼白,她的丫鬟一直在用錦帕為她擦汗。
綠倚看見軒轅逸及裴徹進來,起身恭敬地站在床邊。軒轅逸坐在剛才綠倚坐的位置,看著這張蒼白的素顏,寬厚的手不由自主地輕撫她的臉頰,他更喜歡她淺笑清雅的樣子。看著她無力地暈倒在他懷裡的那一刻,他完全慌了神,害怕她就此長睡不醒,害怕他有了答案,她卻不願再聽。
裴徹走到綠倚身旁,問道:「綠倚,舒清為什麼會受傷?」慕容舒清要醒過來,最少也要兩日,她這麼急著趕來臨風關,必有其意。而且這樣狠毒的傷,來得也蹊蹺。
綠倚想了想,避重就輕地回道:「我們在來的路上,被一夥人攔截,他們射傷了小姐,後來秦公子救了我們。」
聽出她語意含糊,裴徹細問道:「那些是什麼人?那個秦公子又是何人?你家小姐為何要到臨風關來?」她手下侍衛之多,武功之高他是見識過的,那麼那些能傷她的究竟是何人?!
要說嗎?那群人她是真的不知道是什麼人,只知道和燕芮有關,至於秦公子,上次在西烈月小姐那裡,知道他是海域的皇子,可是這些她應該說嗎?小姐此次來臨風關,糾葛甚多,她還是不多言的好,一切自有小姐定奪。低下頭,綠倚輕輕回道:「綠倚不知。」
她未說實話,裴徹嘆了口氣,開解道:「綠倚,你家小姐現在昏迷,你要把知道的告訴我們,我們才好有所應對啊?」慕容舒清的人,連個丫鬟都如此謹慎。
只可惜,綠倚並未改變心意,依然是輕垂螓首,小聲回道:「裴公子,綠倚真的不知道。」
這時,軒轅逸也自床邊起身,剛才他們的對話他也聽了,先不說她本就不願意吐實,就是她願意說,一個丫頭,她又能知道多少,何必為難她。「罷了,好好照顧你家小姐吧。」
綠倚暗暗舒了一口氣,點頭回道:「是。」
再看一眼床上顯得失去生機的慕容舒清,軒轅逸臉色陰沉地出了營帳,他定要護她周全。
裴徹輕輕搖頭,也出了營帳,他有預感,慕容舒清此次前來,預示著這場戰事不再單純。
難得的冬日暖陽,懶懶地照在雕欄玉砌的庭院樓閣上,院前的石凳矮幾前,一男一女說笑著享受溫暖的陽光。
一家僕進來園中,站在院門,恭敬地捧著手中的密函,朗聲說道:「樓主,密函。」
本來還說得眉飛色舞的唐曉曉瞬間沒了興緻,無聊地喝著手中的茉莉花茶,嘟囔道:「整天就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而且這些所謂的密函一來,他就要忙得影子都不見了。
沈嘯雲好笑地拍拍唐曉曉的臉頰,抬手示意家僕將密函呈上來,唐曉曉拍開他的手,撅著嘴,看也不看他一眼。對於她孩子氣的舉動,沈嘯雲無奈地接過密函。家僕送上密函之後,迅速退到院外。樓主夫人雖然平時很可愛,發起脾氣來可不得了。
沈嘯雲看過上面的字之後,忽然似笑非笑地將密函在手中輕輕搖晃,一副要看不看的樣子說道:「這可是你的清清寫來的密函。」他就不信她還能無動於衷。
「真的?什麼事情?」果然,唐曉曉馬上站起來,拉著沈嘯雲的手,搶著要看信的內容。她這一驚一乍的樣子,嚇得沈嘯雲趕緊將她攔腰抱住,她什麼時候能安靜點,不知道自己已經是有身孕的人了嗎?
唐曉曉才不管這麼多,仍是不停地扭動著身體,叫道:「清清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將她固定在腿上,趕緊拆開密函,前段時間聽說她中箭,他也很擔心慕容舒清的情況。可是看過之後,沈嘯雲先是皺了一下眉,很快笑著搖搖頭,說道:「你別擔心,她絶對沒事,不過有人很快有事了。」
「什麼?」唐曉曉不明白他故弄玄虛地說什麼,她只要知道清清沒事就好,打了個呵欠,太陽照得她直想睡覺。
自從懷孕後,她就特別容易累,沈嘯雲輕聲說道:「你快去休息吧,我要處理你好姐妹的事情。」
唐曉曉點了一下頭,朝房間走去,走到一半,忽然轉身,叉著腰,說道:「你一定要幫清清,不然我饒不了你。」
她是要爬到他頭上來了吧,沈嘯雲低低地回道:「你敢!」只可惜唐曉曉可不理他,指著肚子說道:「你看我敢不敢!」
沈嘯雲哀嘆,他算是栽了,只得點頭道:「好,小祖宗,我一定辦好。」
「這還差不多。」唐曉曉心滿意足地向房裡走去。
唐曉曉進了屋裡,沈嘯雲帶著笑意的臉瞬間變得冷凝,低聲朝院外說道:「召集四堂主過來。」慕容舒清是要給燕芮一次重創了,也好,他還沒有看過她發怒是什麼樣子,這次倒是個好機會。
「是。」樓主只有在夫人面前才會是一臉笑意,平常還是那個冷麵樓主。
倚翠紅怡裡歌舞昇平,舞孃們曼妙的身子在輕紗間翩然舞動,邪魅男子斜倚在軟榻上,半開的衣衫,露出古銅色的肌肉,一雙柔若無骨的纖手在上面來回滑動。花魁芸娘的整個身子幾乎都膩在男子懷裡,室內流轉著曖昧的味道。男子則是一臉的邪笑,看著賣力扭動腰肢的身影,喝著慇勤送上來的美酒,彷彿只是在看一場戲。
「大少爺,您的密函。」一道男聲自屋外傳來。
安沁宣微皺起眉,不耐地回道:「先放著。」
「這……是。」男子遲疑了片刻,平時這種時候,他都不敢打擾,只是這信是慕容家送來的,少爺曾交代凡是慕容家的事要第一時間呈給他,所以……
男子正要離開,安沁宣的聲音懶懶地傳出,「等等,誰的信?」
「慕容家。」
安沁宣坐直身子說道:「拿進來。」慕容舒清?很久不見,她竟會給他密函,他倒是好奇了。
「是。」將密函送至安沁宣手中,男子目不斜視地退出裡間。
安沁宣推開芸娘嬌媚送上來的美酒,冷冷地說道:「都下去吧。」
絲竹之聲驟停,舞孃們面面相覷,紛紛看向芸娘。安家可是東隅首富,靠上這棵大樹,以後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芸娘放下手中的酒,整個身子柔軟地倚向安沁宣,嬌柔地喚道:「爺——」
安沁宣並未再說,只是一身邪魅的氣勢讓本來曖昧的氣氛瞬間變冷,芸娘在這煙花之地也不是一兩天,能坐上花魁的寶座憑的可不僅僅是這張臉,芸娘連忙起身,朝舞孃們使了一個眼色,低頭回道:「是。」一行人立刻退了出去。
安沁宣依然斜靠在軟榻之上,展信看後,勾起了性感的薄唇,「慕容舒清,我就和你一起玩一局。」上次與燕芮協議,他也吃了宏冥的一些苦頭。
宏冥,不知道他是怎麼惹到那個一向清雅淡然的慕容舒清了?
慕容府中。
帳房內,馮毅正在查看著近期的帳務,慕容家這次捐的三萬石糧食讓慕容家八座糧倉空了兩座,還好其他生意不錯,素霓裳在京城開得很好,朝廷徵糧也未再找到慕容家。
「馮管事,小姐的密函。」家僕一路跑進帳房,將手中的信迅速送到馮毅手中。
馮毅接過信,馬上打開,小姐自從上次來信問過紫鴛的情況就再沒消息,這次既然用密函傳信,定是有要事。看過之後,馮毅吩咐道:「讓靠近北邊燕芮的劉管事、李管事準備一下,我今日啟程去燕芮。」
家僕領命正要離去,馮毅叫住他,問道:「少爺在哪裡?」這事還是要給少爺交代一聲才好。
「書房。」
書房內,風起軒正和慕容星魂討論騎術,馮毅輕敲房門,說道:「少爺。」
慕容星魂起身笑道:「馮伯。」這段日子姐姐不在,多虧馮伯悉心教導,對於他來說,馮伯和風師傅就是亦師亦父亦兄。
馮毅看著這個日漸成熟穩重的慕容家少爺,很是欣慰,「小姐有密函,命我速去燕芮,這花都之事,就交給少爺了,也麻煩起軒了。」
風起軒拱手笑道:「您客氣了,我定會儘力。」慕容舒清讓馮毅到燕芮,看來這次牽連甚廣。
慕容星魂點頭笑道:「是啊,有風師傅在,馮伯您就放心,姐姐還好嗎?」姐姐這一去就是大半年,他已經漸漸可以處理家裡的事情了,只是聽說她現在還去了臨風關,他很想念姐姐,也很擔心她。
馮毅不敢多提慕容舒清的現狀,怕少爺太過擔心,只是一語帶過道:「挺好的,少爺不用擔心。我先告退。」
「嗯,您忙吧。」聽到姐姐的消息,慕容星魂也就放心了。
風起軒可沒有他這樣的好心情,馮毅態度謹慎,腳步匆匆,慕容舒清的情況估計不好,他如此緊急地要去燕芮,只怕這場戰爭,不僅僅是東隅和蒼月這麼簡單了。
久違的陽光自營帳的窗櫺處照射進來,伴著微風,帶著雪的氣息,寒冷而清爽。陽光明晃晃地照得人眼睛生疼。綠倚起身,將窗簾放下,隔絶了陽光的窺視,也將寒風拒之門外。
「綠倚。」還在整理窗簾,綠倚忽然聽到身後低淺的呼喚,連忙轉身,只見慕容舒清微皺著眉在喚她。
綠倚驚喜地來到床邊,握著慕容舒清的手,感覺到她也在回握自己,雖然力量很小,但是她有知覺了。三天了,小姐已經昏睡三天了,終於會回應她了。綠倚忍不住哽咽地輕喚道:「小姐,小姐,您醒醒啊。」
慕容舒清只覺得頭疼得難受,眼皮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蠟一般,怎麼也睜不開,她能聽到綠倚在叫她,她很想叫她不要擔心,可是剛才叫綠倚的名字就讓她覺得喉嚨火辣辣的,像要燒起來一樣。
努力了很久,終於看見綠倚那張含淚的俏臉,一邊呼喚著她,一邊猛掉眼淚。沒有力氣說話,慕容舒清只得勉強地牽動唇角,給了綠倚一抹算不上美麗的微笑。
看見慕容舒清睜開眼睛,綠倚既開心又是緊張地問道:「小姐,您醒了!您餓不餓?要不先喝點水。」軍醫說只要小姐醒過來就不會有什麼大礙了。
慕容舒清輕輕點頭,她現在確實非常需要水。
綠倚小心給她餵了一杯水之後,慕容舒清的喉嚨才好些,人也更清醒了。為她蓋好被子,綠倚說道:「我去告訴軒轅公子,他這兩天都來看您,可擔心了。」這兩天,他幾乎都要在小姐房裡待兩個時辰,一直看著小姐,也不說話。她猜,軒轅公子一定是也看到小姐的好,喜歡上小姐了,這樣最好,他們本來就是一對。小姐從小就愛慕軒轅公子,心裡一定也是喜歡他的。
「等等。」叫住就要跑出去的綠倚,慕容舒清一手撐著身體,一邊微喘地說道,「你先扶我起來。」躺了很久,她的骨頭都疼了,她也沒昏迷幾天吧,怎麼一醒來綠倚就轉性了,一口一個軒轅公子的。
「是。」怕她扯到傷口,綠倚連忙扶著她,在她身後加了幾個軟墊。
勉強坐起來,慕容舒清問道:「我睡了多久?」不知道她昏睡的這幾天,蒼月和燕芮是否已經達成某種協議,沈嘯雲他們應該已經收到她的信了吧。
為慕容舒清端上洗漱茶,綠倚回道:「三日。」
洗漱完之後,慕容舒清說道:「把粥給我吧。」這臨風關短時間內她是走不了了,等待著她的還不知道是什麼,身體是本錢,她還是先把身體養好才是。
「好。」
一邊喝著粥,慕容舒清奇道:「炎雨呢?」醒來之後,她就沒有感覺到炎雨的氣息,他不會出什麼事吧?
綠倚笑道:「他昨日和蒼素來過,後來看軍營中守備森嚴,只留下了兩個暗士,就不知去向了,不過他們每日傍晚都會來看您的。」他們這些武林高手來無影去無蹤的,又冷言少語,她也不知道他們上哪去了。
笑看綠倚無奈的樣子,慕容舒清輕笑地點頭,「嗯,我知道了。」
「舒清,你醒了?」屏風外傳來一道輕鬆悅耳的男聲。
是裴徹。慕容舒清回道:「裴公子進來說話吧。」
「舒清,不是說了叫我裴徹嗎?」裴徹笑著進入內室,細細看來,慕容舒清的臉色仍是不好,好在精神還不錯,他輕嘆道,「很久不見。」
輕輕搖頭,示意綠倚把粥碗拿開,慕容舒清笑著回道:「確實很久不見。」
裴徹在床邊的木椅上坐下,接過綠倚沏的熱茶,才又問道:「怎麼樣,好點了嗎?」
慕容舒清點頭,自我調侃道:「嗯,很好地睡了一覺。」
裴徹挑眉低笑,「你這一覺睡得還真夠久的。」睡得軒轅逸臉黑得沒一個人敢跟他說話,老軍醫更是一見他就恨不得躲起來。放下手中的茶,裴徹認真地說道:「好了,說說你為什麼來,又是誰傷了你吧。」
他總覺得慕容舒清突然到來與這場戰爭有著很大的牽連。
慕容舒清搖搖頭,輕撫肩上的傷,才起來一會兒,她就覺得累了,「這些最好等偉大的軒轅將軍來了再說,我現在恐怕沒有精力說兩遍。」
看她一臉倦容,裴徹也不再追問,笑道:「他今早怕是沒空過來了。尤霄忽然擺出了新的陣勢,他查看去了。」尤霄大半個月來除了一些小打小鬧的出擊外,都沒有什麼動作,可是從昨晚開始,探子就來報,尤霄重整軍隊,並派出數隊前鋒查看附近地形,像是在找什麼,行事極為詭異,他們不得不防。
吩咐綠倚沏一杯清茶,慕容舒清才笑看悠閒地陪她聊天的裴徹,說道:「軍師你不用去?」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軍師出馬嗎?
他昨晚就已經出去查看過了,不過這些不用告訴她,裴徹揶揄道:「我可是奉命前來關心將軍夫人的身體。」
慕容舒清微微皺眉,輕咳一聲,淡淡地說道:「你知道我不是。」
裴徹也收了笑意,話中有話地說道:「舒清,現在的局勢需要你是。」數月來的小戰,軍中士氣已是不振,再加上軍糧之事,雖然最後未造成斷糧的情況,但是將士們心中終是有了想法。如果慕容舒清是將軍夫人,將士們在心理上就很安定,畢竟說到糧食,不只東隅,就是這四國之內,難有出其右者。這時候要是傳出兩人婚事有變,怕是要軍心不穩了。
「我……」他說的她又何嘗不知,而且她這次來,也是為瞭解決這件事情。輕點了一下頭,慕容舒清說道:「好吧,先不說這個。我覺得,你似乎應該給我講解一下你們這幾個月來的戰況,讓我瞭解一下。」雖然大概的情況蒼素都定期告訴她了,可是她還是想聽聽裴徹怎麼說。
本來想先離開,讓她休息的,既然她執意要聽,裴徹想了想,嘆道:「這三個月來,打得都挺窩囊,尤霄的作戰風格奇特,且戰且退,似乎並不想與我軍正面對陣,而我軍先是糧草問題,再是大部分將士都是從南面的駐地趕過來的,並不是很能適應這西北的天氣,所以我軍也沒有正面迎戰,因此到現在仍沒有摸清楚他的用兵之法。」
這就是他們被動之處,軒轅逸征戰多年,他的戰法從他以往的戰役中,對手多少都可以參詳研究一番,而那個尤霄則是聞所未聞的人物。他們又不能貿然行動,這就是這場戰爭最難的地方。
「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們很快就會正面宣戰了。」前段時間不開戰,她猜想,一是他們希望通過毀糧來打擊東隅將士,再則這段時間的小戰,也是對軒轅逸的試探,最重要的是,蒼月與燕芮還未完全談妥。可是現在的局勢卻不同了,糧草上他們已經沒有機會再做手腳,而宏冥與她正面交鋒之後,已是暴露了身份,也與她結下了梁子,這兩天,他必會與蒼月重談合作,這樣一來,這場戰爭就要全面打響了。
她的話音才落,一道低沉而略帶磁性的聲音問道:「為什麼?」
兩人朝發聲處看去,是一身戎裝的軒轅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