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可以在宙斯的震怒下反抗,即使是我,維持著勉強不要摔倒的姿勢就已經很困難了。那一瞬間我真的害怕起來,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情,不會有神求情,也不會有神抗議說這樣不公平。他是神王,萬事萬物都得根據他的心意運轉,在他的世界裡沒有公平這個詞語的存在。人類在面對婚姻破裂的時候,可以打官司上法院,各自據理力爭討得自己的權益。可是我的婚姻裡不存在這些,只要我的丈夫不高興,隨時都能收回一切,我沒有辦法抗爭,除非我可以再來一次神權之戰——別開玩笑了,這種事情要真的那麼容易,宙斯早就被無數不服從他的神給推翻了一萬次。
我們都不是人類,所以人類的一切法則和標準都沒辦法使用在我們的身上。至少,按照人類的標準,即便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婚姻,可那以其他人的生命為代價,一樣不可饒恕吧?沒人來責備我不該傷害那些可憐無辜的女孩子,甚至在我偶爾心情好饒恕她們一命的時候,她們還會感激的跪下親吻我的裙襬。那些被我迫害過追殺過一度逼得家破人亡的孩子,最終也不得不在我面前低下頭,帶著虛偽的笑意發誓忘記以往一切的仇怨。
我們先是赫拉與宙斯,神王與神後,然後才是夫妻,大多數時候,我想大概我們都忘記這一點了。
「怎麼,赫拉,你在怨恨我嗎?因為我把你情人的靈魂放逐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宙斯見我一直沉默不語,譏諷的問,故意把「情人」這個詞拖得很長,想必現在除了心中充滿被欺騙的憤怒之外,他也有一點竊喜吧。因為在無數次的爭吵中,我譴責他最常用的一個理由無非就是「我沒有背叛婚姻,你怎麼能這樣!」。眼下可好了,在他看來,我終於也出軌了一次,大家站在同樣的水平線上了。
「你還沒回答我,究竟把他怎麼樣了。如果你傷害了他,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我面無表情的回答,他瞪著我,發出了一陣難以置信的大笑。
「原諒我!原諒我?真不愧是你,赫拉,即便是這樣你還是不肯低頭,不願意求得我的饒恕。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對我低頭是一件比死更難的事情對吧!你永遠都是那樣,永遠都沒有錯高高在上!除了地位,權力,你還在乎什麼?哦,對了,我差點忘記了,為了那個人類,你可以不要這些,真是偉大的愛情,偉大之極!」
「為什麼要低頭,同樣的事情你對我做了無數次,可是你覺得自己有錯過嗎?就算是我愛上了其他人好了,我可沒有爬上他的床,更沒有和他生下一連串的私生子!」
我尖酸的說,明知這樣的結果只會是火上澆油,但只要一面對宙斯,我的冷靜和理性好像瞬間就消失掉了,越是看他暴跳如雷,我就越是感到快慰。
「我從來沒有為了哪個情人自殺!更不會為了情人連最後的尊嚴都不要了!要不是我攔下了你,你會怎麼辦,為了一個人類去向哈迪斯低頭,抱著他的大腿苦苦哀求嗎!你是我的妻子,除了我,絕不允許你對任何一個神卑躬屈膝!赫拉,我給你神後的地位和權力,不是用來丟光我的臉面的!」
他暴怒的打碎了一塊巨大的岩石,金色的雷電在身邊滋滋作響,一瞬間,似乎連冥府中萬年不停的嗚咽風聲也停止了,在他的怒火下畏縮沉默。如果不是太瞭解他,我真的會以為他是在嫉妒。但就如同他清楚的知道我的一切,我也知道他的一切。他只是單純的為了自己竟然有可能比不上一個人類而惱羞成怒而已,因為他無法忍受自己會輸給任何人,他永遠都得是贏家,永遠都得被所有生物所敬畏。
我沉默以對,話到這個份兒上,說什麼都沒用了,心情很糟,不想和他說話,忽然覺得似乎一切都無所謂,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他見我不回答,終於耐心耗盡,憤怒的一揚手,最後臨時轉變了一個方向,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打出一個巨大的坑,呲呲的冒著白煙。
「這一次我不會就那麼算了,你喜歡變成鬼魂呆在冥府,那好,你就一直呆在這裡好了。什麼時候想清楚準備求得我的寬恕,什麼時候再從裡面出來。」
我驚訝的抬頭看著他,他冷笑。
「對,我會寬恕你,就像當初我指著冥河許下的誓言,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會寬恕,哪怕是所有的神馬上就會知道,我的妻子為了一個人類自殺下降冥府,我還是會寬恕你!所以,看在這份難得的寬厚上,暫時別出現在我眼前了!」
他怒氣衝衝的說完,捲起一陣狂風,直衝而上,轉眼就消失了蹤影,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覺得之前發生的一切猶如噩夢。
說真的,我沒想到宙斯會這麼做,以前他也曾經為了一些事情對我憤怒過,但最終只是不了了之,只要搬出證據指責他又一次背叛了我。就像人類中大多數男人一樣,他也會心虛,會拉下臉好言好語的安慰我,說那只不過是一時的風流,在他心中最愛的女人只有我一個。然後我們會暫時的和平相處幾天,直到下一次爆發激烈的爭吵,我大喊大叫,他怒氣衝衝,隨後他就會跑到隨便一個什麼地方,隨便找一個什麼女神或者女人,從她們那裡尋找從未在我這裡得到過的順從。
真好笑,還沒有和他正式結婚的時候,我們就很瞭解彼此,他知道我生性好妒,脾氣暴躁,而我也知道他向來風流,私生活糜爛到了極致,可我們還是結婚了,當初究竟是什麼讓我們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仔細的想一想,我竟然想不起來為什麼會那麼愛他的理由。難道我也被愛神之箭給射中所以徹底昏了頭?
容我很白蓮花的說一句,本來是不想傷害任何人才這樣做的,可到頭來為什麼還是弄得一團糟?我失去了東子,甚至不知道宙斯會把他怎麼樣。宙斯為了我的「背叛」暴跳如雷,恐怕短時間之內我別想回到地面上去了。雖然家裡的事情都提前做了安排,我不擔心韓小樂的爸爸媽媽還有東子的媽媽會發現這一切。但一想到我的孩子們,他們本來就不受宙斯的寵愛了,宙斯又一向喜歡遷怒,萬一因為我的緣故讓他們在眾神面前被宙斯斥責,丟盡了面子,噢,天啊,我是個自私的母親,從來都沒為他們著想過。早知道剛才就應該對宙斯低頭,說幾句求饒的話了。
「赫拉。」
身後有人在低聲的叫我,我趕緊擦掉了不知什麼時候凝結在眼角的淚水,把所有的軟弱都隱藏起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任何神看到自己無助和悔恨的一面。宙斯經常說我是自尊心凝結而成的妖怪,也許他這一次真的沒錯。
一身黑色長袍的男人從黑暗中走出來,臉色慘白到可怕,如果不動的話,他就要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了。我有點驚訝的上前一步,沒想到他居然會主動離開自己的宮殿。
「哈迪斯,沒想到是你。」
看看周圍的一片狼藉,我有點不好意思,咳嗽了一聲:「抱歉,讓你看笑話了不說,還砸壞了你家的東西。」
他皺了一下眉頭,像是不認識我:「赫拉,你怎麼了,受刺激了嗎?」
「不,我很好,很好,這種事情,早就習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胡亂的揮了揮手,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和宙斯再一次鬧翻,我也絕對不會在第三人面前承認這一點的。
「你對我說抱歉,從你出生以來,你還沒有說過這兩個字。」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陣,眼神幽暗不明,表情嚴肅到肅殺的境界,如果那不是我哥,如果我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我就會覺得他好恐怖:「你知道,我做了二十多年的人類,可能有點小小的變化吧。」
「你不是一向最看不起人類嗎?為什麼我聽到的傳言,卻是你為了一個人類放棄了神後的身份,甚至不惜自殺來到了冥府。」
他示意我過去,有點不耐煩的揮手把那些被打壞的東西全部修復好,慢吞吞的往前走:「居然連你都開始找情人了,怪不得這些年因為婚姻不順自殺的人變得越來越多。」
「你說笑話的本事一點都沒有進步,還是那麼的冷。」不想和他討論這個話題,我吸了口氣,「你的妻子呢?都過了那麼久了,你們還在搞分居啊?不是我說什麼,你不愧是宙斯和波塞冬的大哥,幹出來的事情一模一樣。春之女神啊,她怎麼可能會喜歡冥府。要是讓你去住在阿波羅的宮殿裡天天被太陽曬,你能開心得起來嗎?」
他連眉毛都沒有動一動,估計除了我,全世界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敢對他當年幹的事情發表任何評論。哈迪斯一輩子操行良好,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發暈做了一件傻事。我覺得不會有女神喜歡被抓到冥府,還不準到地面上,不准和自己的母親見面。也就因為他是冥王大家都不敢說什麼的關係,要是換一個神,早就被憤怒的大地女神拖出來打死了。
「別管我的閒事,還是想想自己該怎麼辦比較好。」哈迪斯冷眼瞟了我一下,「我不希望你們從奧林匹斯山一路打到冥府來,當初為了躲開這些我主動到了這裡,就不能讓我清靜一下嗎。」
「你個萬年宅男,難怪泡不到妹子。」我惱羞成怒,嘟嘟囔囔的說。
他輕輕搖了搖頭:「赫拉,看來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什麼地方出錯了。想想當初我們都在奧林匹斯的時候吧,你和宙斯可不是這樣。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除了無休止的爭吵,你們的感情消失到哪裡去了呢?」
「喂喂,幹什麼,你怎麼忽然變成情感專家了!反正就那樣,大不了我在冥府多呆一陣好了,你管我們的事情幹嘛。說起來我還想問你,那個叫何景東人類的靈魂究竟怎麼樣了?」
哈迪斯蒼白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不高興的表情:「赫拉,我不想看見你和我犯下同樣的錯誤,仔細想想吧,為什麼,當初你和宙斯會變成這樣,仔細想想……」
「還有什麼可想的!這是我和他的事情,你少來管閒事。現在,只要告訴我,何景東的靈魂在哪裡!宙斯究竟把他怎麼樣了!」
暴躁的對他大喊大叫,我不記得上一次如此失態是在什麼時候。哈迪斯波瀾不驚的臉看上去忽然那麼可恨,他憑什麼來對我指指點點,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他沒有生氣,只是冷靜的看著我,就像是在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甚至有點憐憫的意思。
「想要回那個人類的靈魂嗎?很簡單,赫拉,和我打一個賭吧。只要最後你贏了,我就把那個人類的靈魂還給你,任你處置。」
我驚訝的抬頭,一向講究規則的哈迪斯居然說出這樣的話,實在讓人感到很驚訝。他的眼睛黝黑得嚇人,沒有任何情緒,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但是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我欠何景東一條命,我必須得把他帶回去。
「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