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一天親眼看見從宙斯身體裡流出那麼多的血。哪怕是神,他的血看上去和人類似乎也沒有多大的區別,滴滴答答從那個巨大的傷口流出,沿著潔白的台階一直流淌到下面的地板上,劃出了一個奇怪的圖案。
所有的神似乎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甚至連已經沖上台階的太陽神都愣住,一手拿著他的寶劍看著我,張著嘴,卻無法出聲。奧林匹斯平靜了太久,他們沉溺於各種安逸和享樂,戰鬥與廝殺的滋味恐怕早就已經遺忘了。而且,經歷過上一次神權大戰的神,現在還有幾個留著。可笑那些自命不凡的新神們,以為和人類廝殺了幾場便是見證了戰爭的殘酷。我冷笑,人類根本就不能傷害到神,更不可能威脅到他們的生命。一場不必擔心死亡的廝殺,那不叫戰爭,那不過是小孩的遊戲。
「安菲特裡忒,我敬佩你的勇氣,不過,卻不贊同你的行動。勇敢有時候和盲目是可以劃上等號的。為什麼你不仔細想想,數萬年來波塞冬都不准你踏出大海一步,現在為什麼你卻能毫髮無傷的站在我的面前?」
安菲特裡忒的嘴唇顫抖了一下,臉色忽然慘白,但是神情卻很坦然,似乎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結局。
「從離開他的那一刻我就有了準備,寧願死,也絕對不再做他的妻子。」
「哦,不錯的宣言,作為掌管婚姻的女神,我滿足你的要求,從此之後波塞冬就不再是你的丈夫,你自由了。」
安菲特裡忒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料到剛剛做了那麼瘋狂行為身上甚至還濺滿了宙斯噴出鮮血的我會如此平靜清醒,大概她認為我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吧。這時有幾個宙斯的親信終於從短暫的錯愕中回過神,大聲叫著「赫拉發瘋了」,一邊想要衝上來抓住我。還有幾個頭腦比較清醒的意識到似乎有些不對,急急忙忙的衝出去想要關上奧林匹斯的大門。而阿波羅也回過神,看見宙斯倒在地上的一動不動的身體,意識到不是在做夢也不是開玩笑,赫拉,這個大家公認絕對不會傷害宙斯的女神,用屬於丈夫的權杖殺死了他。
「赫拉!」
總是顯得優雅寧靜的青年眼睛發紅的朝我衝來,我想,在他眼裡,我又多了一條罪名。儘管他從來沒有公開的仇視過我,但是他絕對沒有忘記我曾經想要殺死他和阿爾忒彌斯母親,害得他們在小時候四處逃亡,東躲西藏的事情。現在,毫無疑問,我還成了他的殺父仇人。
「少拿你的手碰我!」
毫不客氣的斥責,我揮動手中的權杖,直接彈飛了他的劍,接著又是一下,讓他橫著飛下了王座的高台。
「哥哥!」
阿爾忒彌斯驚叫著奔出扶起他,一向威風凜凜的太陽神,此刻卻狼狽不堪的萎頓在地,嘴角和鼻子裡不斷冒出血絲。這就是屬於神王的力量,至少,在無數泰坦舊神已經消逝的現在,沒有誰可以戰勝屬於神王的雷霆之怒。目睹了阿波羅的慘狀,不少本來也想沖上的神畏懼了,猶豫了,膽怯的停了下來,只有少數幾個熱血派的傢伙依舊不顧一切的朝我撲來。
「愚蠢。」
毫不猶豫的一一將他們擊飛,有一個下手比較重,直挺挺的飛出好遠,一頭撞在了關閉的石門上,在雕刻了精美圖案花紋的門上留下了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痕。
「神王的力量在我手中,誰還想上來試試?」
我甩了一下那把沉甸甸的權杖,嚓啦嚓啦雷光爆裂的聲音迴蕩在神殿之中,顯得那麼刺耳。沒人再動,我不禁輕蔑的笑了起來。果然啊,神的血統也墮落了,一旦看見無法反抗就開始打退堂鼓。我還真有點懷念上次戰爭裡那些為了我的父親一直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泰坦巨神們,雖然他們看上去很傻,但他們無愧於神的榮耀與尊嚴。
「這就是宙斯胡亂和血統低賤的東西交配的結果,你們也配稱作神嗎?一群雜種和垃圾而已。」
我用最輕蔑和最鄙視的口氣說。
「啊啊啊啊啊!」
忽然爆發出的悲鳴暫時轉移了我的注意,我的兒子赫菲斯托斯好像終於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發出了淒厲無比的慘叫。他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看著我,一字一句的問:「赫拉,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的兒子赫菲斯托斯,你就不明白理由嗎?」我冷漠的回答,竭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殺死自己的丈夫,這是我們銘刻在血液裡的東西,別忘了,我也是蓋亞的孩子。我只是做了當年她對克洛諾斯做過的事而已。」
「我希望你可以幸福,但我不希望看見自己的母親殺死父親!」
他的臉可怕的扭曲著,眼中不斷的流下淚水。他的臉不適合哭泣,因為那不但不會讓人產生同情,反而會覺得可怕。醜陋的高大男人站在那裡,無助得像是一個小孩,除了失聲痛哭之外什麼都做不到。
「多麼的可笑啊,宙斯,在你死後,真心哭泣悲傷的,卻是你最討厭看不起的兒子,如果你活著,會作何感想呢?」
對著那具已經不會動的軀殼低聲的說,縱然早就千百次的告訴自己,不會再為此刻的決定感到後悔,但是赫菲斯托斯的哭泣依然刺痛著我的心。哪怕我可以做一個背棄丈夫的妻子,最終還是無法成為一個可以無視孩子的母親。
很快就可以結束了,在那之前,暫且忍耐一下吧,可憐的赫菲斯托斯。
「退下,赫菲斯托斯,不要以為你是我的兒子我就會格外憐憫。如果想做一個為父親報仇的兒子,你大可以上來,我可不會像你一樣哭哭啼啼。」
我面無表情的說,再次揮動那把沉重的權杖,本來是象徵著至高無上絕對神權的工具,此刻卻變成了庇護殺人凶手的武器。
「難道這就是詛咒嗎?從卡俄斯開始的詛咒?每一代神王最後必將被自己的妻子和兒子殺死?」
赫菲斯托斯聲音嘶啞的叫著,不過已經沒有人去理會他了,因為我冷笑著把權杖舉了起來,下面的神們有的僵硬呆立,有的拚命躲藏,還有的想要轉身逃出神殿卻又不敢,亂成了一團。我盡情的欣賞了一陣他們的醜態,終於把權杖對準了神色平靜站在原地不動的安菲特裡忒。
「第一幕算是暫時完成了,不過,這還只是個開始。安菲特裡忒,你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這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就用你的生命來換取那份自由吧!」
耀眼的雷光從權杖的頂端噴射而出,直直的打在了安菲特裡忒身上,她面容平靜,甚至還露出了一個解脫的微笑,但只有一瞬間,她的身體就化為了一灘清水,嘩啦一聲澆築在地面,嚇得好幾個女神尖叫起來。
那灘水並沒有馬上消失,而是奇異的開始擴大旋轉,最後變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漩渦,從最中心發出了好像海嘯一樣的怒號。消耗了大量的力量,我放下了權杖,利用海後的身體,終於衝破了那道關閉的禁錮。
「啊哈哈哈哈,赫拉,我親愛的妹妹,真不愧是你啊,和我們的母親一樣毒辣殘忍。」
伴隨著陣陣令人不快的笑聲,無數穿著盔甲全副武裝的士兵從那個漩渦中升起,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波塞冬,他躊躇滿志的環顧著四周,狂妄的笑聲在神殿中迴蕩不休。
「奧林匹斯,奧林匹斯,拒絕我,驅逐我的地方,現在又怎麼樣,一樣重新被我征服了!」
「波塞冬,先別急著笑,記住你答應我的事情。」
忍下心中那股沸騰的殺意,我冷冰冰的說。
「當然,當然,你幫了我那麼大的忙,我不會介意滿足你這樣的小願望。」
他裝模作樣的向我行了個禮,一揮手臂,那股猙獰的殺意簡直就要化為實質的刀劍:「凡是企圖反抗的,殺!」
我有點疲憊的坐在了那個屬於宙斯的王座上,緊緊抱住那個權杖,腳踩在他的血裡,忽然覺得很累。看著下面那些廝殺,我只有一個念頭,快點結束吧。波塞冬也算是信守承諾,雖然叫著要殺死所有反抗的神,不過有一些事先我點名的神他也只是讓他們無法再反抗,並沒有真的殺死。無論如何他都是和宙斯一代的神,除了宙斯或者哈迪斯,沒有誰可以和他正面一戰。我注意到他不住的看向這邊,在那個被我坐著的王座和手裡拿著的權杖上掃來掃去,暗自冷笑。
他當然無法忍受一個女人坐在那裡,而且他也不會接受我擁有比他強大的力量,只是現在還不敢和我撕破臉而已。他一定在譏笑我的愚蠢,因為嫉妒做出了瘋狂的傻事。可他一定也想不到,我正在默默的嘲笑他的自大和愚昧吧。
赫菲斯托斯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阿佛洛狄忒早就嚇得面無人色,死死拉著他不敢鬆手。波塞冬和他的士兵們一致無視了他,而赫菲斯托斯顯然也沒有起來戰鬥的意思,他好像完全已經傻掉了。
這場戰鬥或者說是屠殺進行到最高潮部分的時候,阿瑞斯匆匆從外面衝了進來,門內的慘狀讓他驚愕的瞪大了眼睛。滿地都是血,踩在上面啪嗒啪嗒直響,牆壁和天花板都被弄得骯髒不堪,慘叫和哭喊此起彼伏。儘管是戰神,但他只見過人類的屍體,從來沒什麼機會見到自己的同胞屍體推擠如山吧?
我揮手示意他過來,他愣愣的走過來,看見躺在那裡的宙斯,明顯的抖了一下,看向我的眼神顯然帶上了一絲驚疑:「赫、赫拉?」
「怎麼樣,還滿意嗎,對於這一切?」
我比劃了一下。
「……」
他好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嗎,我的兒子,你想我成為蓋亞,而自己做第二個宙斯,現在我都按照你的心願做到了,開心嗎,高興嗎,快樂嗎?」
我伸手去摸他的臉,他抖了一下,本能的躲開,我也不生氣,微笑著看他。
「現在,你不會抱怨了吧,不會再指責我是個無能的妻子和母親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