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這是他第一次讓她一個人流淚。

  謝欣琪發現,和蘇嘉年不上不下的關係是自己作出來的。一開始她對他沒太大感覺,但他和一般男人不同,從不主動聯繫她,反倒弄得她特別在意他的動向,哪怕在她朋友圈點個贊,她都高興得不得了,小心肝兒七上八下,一晚起碼翻一百次手機。她神經過頭了,連專心致志的謝修臣都忍不住摘下眼鏡,狐疑地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出門?」

  他們倆各自的書房就隔了一道玻璃,上有百葉窗。她在家穿衣很隨性,所以以往百葉窗都是拉上的。但他意識到,最近她都不拉百葉窗,坐姿也越來越不像樣,大腿搭在沙發上,裙子都快滑到大腿根部。謝修臣禁不住皺了皺眉,把視線轉回書上。謝欣琪倒掛在沙發上,以奇怪的動作做著瑜伽,長髮如雲,大團垂在地上:「哥,你把眼鏡重新戴上我看看。」

  「為什麼?」

  「你戴眼鏡很帥啊……然後我在想,蘇嘉年戴著眼鏡是什麼樣的。」

  最近「蘇嘉年」都快成了她的口頭禪。謝修臣沒看她:「既然不回你消息,身邊肯定就不止一個女人。」

  「可是,我不是很優秀嗎?」謝欣琪一個打挺兒翻過身來,「對了哥,我才做了一個心理測試題,覺得特別准。題目是:看見這些東西,你會想到誰?大部分都是氣象名詞。當我看到『雪』,就想到了蘇嘉年。你知道答案是什麼嗎?看到『雪』想到的人,是『如果你再積極一點,他可能會成為你的戀人』!」

  謝修臣當然沒有理她。她捧著臉自顧自地說:「然後我看到『天空』,你知道想到了誰嗎?」

  「我。」

  「嗯?你怎麼知道?」

  「因為現在你需要拍我馬屁,這樣才能順利地說出『哥哥,我到底該怎麼辦嘛』這句話,企圖讓我幫你出點子。」

  模仿她說話的時候,他還故意跟芭比娃娃似的快速眨巴眼睛。她服了,像她。既然被發現了她的小聰明,她也不再遮遮掩掩,把設定好的台詞說出來:「你說對了,『天空』真的是你。天空的答案是什麼,你知道嗎?」見他只是靜止沒說話,她故意頓了頓說:「是『心中最理想的人』。」

  謝修臣還是沒有動靜,只是低頭看著書本,卻是全然定格的狀態,與剛才有些許不同。她跑到他身邊,搖晃他的胳膊:「哥你看,我找男朋友都是按你的標準。全天下最帥的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遇到蘇嘉年就沒辦法,所以現在我都不敢貿然行動,你幫我想想辦法吧。」

  他抬頭微笑著拍拍她的手:「你該睡覺了。」

  「咦,對了,我覺得你像天空,那你覺得什麼像我?氣象名詞哦。」

  他認真思索了幾秒鐘:「不知道。我想像力沒你豐富。」

  「這麼難想?例如月亮?安靜純潔什麼的感覺。」

  「絕對不會是月亮。」

  「那是什麼,清泉什麼的?」見他若有所思地搖頭,她更加好奇了,「那你快說,我不管,必須給個答案。」

  他「嗯」了一陣,總算想到一個準確的詞彙:「潮汐。」

  她皺了皺眉,對這個不怎麼浪漫的答案不怎麼滿意:「為什麼聽上去這麼可怕?就沒有優雅一點的答案嗎?換一個行嗎?」

  「颶風。」

  「……」

  「還是不行?」

  「不行。」

  「沙塵暴吧。」

  「……」

  「那就地震?」

  「……是氣象名詞,不是災難名詞。」

  他被難倒了,埋頭苦想了很久,突然打了個響指:「哦,我想到了。霧霾。」

  「霧霾你個頭!!我把你當成我的天空,結果你把我說成是霧霾、沙塵暴!」她不爽地在他身上亂撓。他特別怕癢,縮著脖子往旁邊躲,笑得特像孩子,連皮膚都像會發光一般:「這不剛好說到點上了麼,因為有沙塵暴和霧霾,純淨湛藍的天空都被熏成黑的了。欣琪,這就是當你哥的命運。」

  「命運你個頭!!」

  兩個人打鬧了半天,謝欣琪有些累了,打了個呵欠:「我困了……我不想一個人睡覺。你像小時候那樣哄我睡著可以嗎?」

  他吐了一口氣,一句話也不說,拿起一本書,站起來送她回臥房。他坐在椅子上,打開手裡的書:「去洗澡吧。我在這等你。」

  「知道啦。」

  她懶懶地走到了衣櫃旁邊,直接把絲襪脫了下來,扔到了地上。隱約覺得旁邊情況不對,謝修臣抬頭看了她一眼,卻呆住了——她居然連裙子也脫了,只穿著一個黑色bra背對著他,現在正在翻箱倒櫃找睡裙。但找了一會兒,好像連bra帶都讓她不大舒服,她解開胸前的扣子,就這樣讓它這樣掛在自己身上。從他的角度,已經可以從背後看見她一半胸部的形狀。一時間,他只覺得腦子裡「嗡」地響了一聲,什麼也無法思考。謝欣琪也正好轉過身來,懷裡抱著浴巾和睡衣,剛好把胸部擋住。她若無其事地對他笑了一下:「我很快就好,你在這裡等我哦。」

  她特地留意了他的反應。就算是親人,看見這種畫面也該避嫌吧。但他沒有走,只是看著她點點頭,好像什麼也沒發生,繼續低頭看書。終於,她非常確定:哥哥真的是同性戀。記得在美國宿舍時,她曾脫光衣服準備洗澡,一個很娘的gay蜜破門而入,看見她全裸,居然只是「哦」了一聲,說原來你在換衣服啊,然後不顧她的感受,翹著二郎腿坐在床上,清宮劇后妃般把雙手交疊在膝,開始聊他的男朋友。她無語了許久,說我正在換衣服你看不到嗎。他擺擺手說,沒事啦,我不介意。她眼中有火焰燃燒,說我還是挺介意的。他才扭著屁股離開房間。

  現在想想,哥哥的動作沒有那個gay蜜那麼娘,可他對她脫衣服的反應,和她所有gay蜜們完全一樣:不避嫌、不臉紅、看她的眼睛。雖然有些遺憾哥哥以後不能傳宗接代,但她其實挺開心。因為,有一個同性戀哥哥的另一層意思,就是她同時有了哥哥和姐姐。當然,她不知道,謝修臣之所以沒有說話,僅僅是因為大腦短路。她進浴室後,他撐著額頭,已無法消化書上的字,腦中只有剛才的畫面。他知道欣琪穿衣服喜歡裝水餃墊,所以一直認為她身材是一馬平川。可事實不是這樣。她彎下腰的時候,半球形的胸部非常飽滿。她翻衣服的時候,胳膊還會碰到那一片肌膚……

  「欣琪,你到底在做什麼……」他單手捂著額頭,喃喃自語,覺得混亂極了。

  但是,地獄還沒有結束。洗完澡,謝欣琪擦拭著濕潤的長髮回到臥室。她換了半透明的暗紅絲質睡裙,沒有穿內衣。看見這一幕,謝修臣再一次受到衝擊。但她並沒有做出任何誘惑的舉動,只像孩童一樣跳上床鑽進被窩,用天真期待的眼神看著他,拍拍枕頭:「哥,來這邊嘛。」他猶豫了幾秒,抵抗不住她的二次催促,放下書本躺在她身邊。她從被子裡露出一顆腦袋,素顏的面容還是和小時一樣水靈靈的,不過臉頰纖瘦了一些,多了幾分女人味。她掀開被子,把他也包在被子裡,嬌滴滴地靠在他的懷中。

  夜空是一場無夢的酣眠,只有微風吹動窗檯上的薔薇花,令花瓣露珠閃爍,翩然起舞。柔弱的燈光,青梅竹馬的男女主角,這一幕在他看來,就像老電影中的場景。男主角擁抱著女主角,什麼也不做,只是撫摸著她的頭髮說,我愛你,永無止境。女主角甜甜一笑,親吻他的手心,說我也愛你。但是,此時此刻,他只能撫摸她的前額:「早些休息。好夢。」說完收回手,不願在她的肌膚上駐留。可她卻抓住他的手,輕輕嗅了嗅,聲音軟軟的:「從小到大,哥哥身上的味道都沒變過呢,香香的,像女孩子一樣。」說完掰開手掌,在他的手心吻了一下。一股極強的電流從擊中手心,打得他神經麻痺。

  難道,是他想的那樣麼。他可以往前再邁進一步?剛才她說了,他是她的天空……現在,他離那裡就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離。只要稍微再往前走一些……他看了看她的嘴唇,呼吸有些亂了。

  吻過他的手心,謝欣琪微笑著,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她知道,哥哥現在的壓力非常大。因為父母都是傳統古板的人,謝家又只有他一個繼承人,他們絕不會允許他出櫃。但她起碼可以支持他,幫他想對策,例如找個女同形婚、鼓勵他和男朋友出國結婚……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向她坦承。她也必須讓他知道,不管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她都很尊敬他。想到這裡,她的眼神充滿前所未有的溫柔:「哥哥,我愛你。所以,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第一時間站……」

  話沒說完,嘴唇已被謝修臣的唇堵上。

  時間與心跳同時被按下了暫停按鈕,謝欣琪睜大眼,不能做出任何反應。緊接著,如同烈火燎原,他的吻迅速侵略著她的雙唇。他吸吮著她的唇瓣,呼吸灼熱,燒傷了她的肌膚。因為受驚過度,她竟無法抵抗,甚至不小心讓他的舌探進她的口中……終於,她悶哼一聲,猛地推開他,從床上坐起身來:「你,你在做什麼?你瘋了嗎?」

  他也坐了起來,用質問的眼神望著她。相比她的語無倫次,他冷靜得出奇:「你又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同性戀?」

  他醍醐灌頂。內心瞬間涼透,但他沒讓自己看上去有半點破綻,反倒露出招牌微笑:「我早就知道你在玩什麼名堂,也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現在開心了麼?」

  窗外,月光冷寂,獨橫在南島的路上。群星秒針般跳動,銀光浸入露水的身體。明明是溫暖的五月,謝欣琪卻覺得渾身發冷,任性的小野貓轉眼變成了任人宰割的小綿羊。她抓過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哭喪著臉說:「我只是關心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所以,這就是最終結果。過多的愛,只會傷害她。他把被子放到一邊,起身下床:「如果你再擅自猜測我是同性戀,下次的懲罰……」他笑而不語。

  「等等。」

  他站住腳,但沒有轉過身。她是個急性子,現在又受到不小刺激,說話非常快,聲音顫抖,像是快哭出來:「哥,你真不覺得這樣做很過分嗎?好吧,我是你妹妹,確實沒有資格像你教訓我這樣教訓你,也沒資格插手你的感情生活。我只是關心則亂,誤解你了。我承認,是我的錯。你可以打我罵我,我都不會跟你計較。可是,你是我哥哥,做出這種事,你覺得合適嗎?你認為這樣的懲罰能有什麼用?」

  「我用其他方法訓過你,有用麼。」

  「就算沒用也不能這樣啊!你這樣做,是想讓我覺得自己很髒嗎……」說到後面,她嗚咽的哭聲淹沒在被窩裡。

  他什麼都不想再聽。這種又是憤怒,又是心疼的感覺,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他沉默著推門出去,再也沒有回頭。這是二十多年來,他第一次讓她一個人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