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彆扭

今天早上的時候他們來得早,還不到上班的時間,病人也只是零零星星地有幾個而已,宋儼又沒有下車,來了一趟,幾乎沒什麼人看見;而這時候剛下班,卻正是人最多的時候,如果視線可以殺人,容清覺得那麼自己現在大概早就已經屍骨無存了吧?對宋儼的招搖微有些頭疼,但容清多少能猜到些他的心思,無聲地歎了口氣之後也就由得他去了,點頭應了聲,然後就感到那人的手直接摟上了自己的腰。

葉硯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個在夜色下有些耀目的男人,視線掃過他搭在容清腰間的手,微微一頓,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容清前段時間的心事重重,還有今天的好心情都是為了什麼,說不出自己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只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側頭對著容清調侃道:「看來以後是輪不到我送你回家了?」

容清看著他眼裡的了然,笑了笑,沒有否認,然後就見葉硯臉上的促狹越來越甚,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餘光一瞥就見一向不怎麼愛說話的宋儼居然主動把手伸到了葉硯的跟前,開口打招呼:「我是宋儼,清清的……男朋友。」

最後那三個字,尾音微微上挑,不知道為什麼聽得容清心裡一顫,抬頭,就見男人微微眯了眼,神色似是帶笑,卻又好像還帶了些什麼她捉摸不透的情緒。

「宋儼?」葉硯伸手和他相握,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微微一愣,一瞬間還以為是巧合,卻又在看到男人的一身氣度時恍然大悟,笑著道了聲「久仰」。

出乎容清意料地,宋儼難得的好脾氣,這時候居然還知道回一句「哪裡」,只是明明是很常見的寒暄,卻讓容清聽得渾身都有些不自在了起來,只覺得這兩個人周身的氣場一下子就詭異了起來,再加上周圍圍觀的人們一直都沒有散去,她幾乎都能想像到第二天會傳出什麼樣的留言來,雖然不介意,但到底都是個麻煩,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一邊扯了扯宋儼的袖子示意他準備回去了,一邊向葉硯道別:

「阿硯,那我們就先走了。」

葉硯笑著點了頭,然後就看見那兩人一起轉了身,宋儼走著走著就要去拉容清的手,容清也沒有拒絕,兩人就這麼自然地牽著手並肩而行,明明沒有什麼交流,卻偏偏溫馨得……有些刺目。

「清清。」

「嗯?」容清停下步子,有些疑惑地回頭。

「我爸後天回來,讓你這週末帶著阿池來家裡吃飯。」葉硯一貫溫和的笑在夜色裡顯得有些模糊,其實這件事並不急,之前忘記了,明天再說也是一樣的,根本沒有必要特地再把人喊回來,只是……剛才那一聲,幾乎是不受控制一般,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話就已經出了口,沒有辦法,也只能接了下去。不過在看到容清身邊那個男人忽然沉下來的臉色和頓住的腳步時,心情還是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容清點頭應了吃飯的事,就拉著宋儼上了車,剛關了門,就聽見「哢噠」一聲,車門落了鎖,容清莫名地眼皮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側身過來的宋儼一把按住,吻了上來。

「青梅竹馬,他父母還邀請你去吃飯,嗯?」終於放開容清,想起剛才葉硯那「得意洋洋」的語氣,宋儼就恨得有些牙癢,在容清的唇上咬了一口,見她吃痛地皺了眉,又有些心疼,湊上去蹭了蹭,語氣卻還是有些陰沉。

「他爸爸是我師兄啊,」容清扶額,看了眼窗外擁擠的道路,推著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無奈道,「開車吧,堵在門口影響交通呢。」

宋儼涼涼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卻到底還是掛了擋,踩下了油門。

……

往常吃過晚飯,宋儼就該回家了,不過現在到底是關係不一樣了,宋儼吃了飯,就開了電視,往沙發上一坐,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容清也沒有提起,給宋儼倒了杯茶就習慣性地去了書房,沒多久就見宋儼捧著茶杯也晃了進來,客廳裡也沒了電視的聲音,容清笑了笑,繼續低頭看書。

書房的窗簾並沒有拉,宋儼靠在窗邊,放眼望去,正是萬家燈火。手裡的茶是容清泡的枸杞和黃氏,說是黃氏補氣,剛開始喝的時候總覺得味道有些奇怪,習慣了之後倒也不覺得難喝了。

隨手抽了本書,索性就靠著窗坐了下來,紙張已經有些泛黃,看起來是很老的版本了,打開看了扉頁才意識到是一本《傷寒雜病論》,宋儼下意識地看了眼容清,就見她正神色專注地伏在桌前寫著什麼,搖搖頭,又把視線移回了書上,忽然間就愣了一下。

的確是有些年頭了,字體和排版看得出都是以前的風格,每一頁的空白處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心得和批註,字跡蒼勁而大氣,很明顯,並不是容清的字,看起來……應該是一個男人寫的?只是不知道是容清的哪一位長輩了。

「宋儼,你有沒有看到……哎?在你手裡啊……」容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書櫥前,像是在找著什麼,扭頭去問宋儼,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手裡拿著的正是自己要找的書,微有些意外,伸手就要去拿,冷不防被宋儼拉了一把,一下子就倒在了他的身上。

「這字不是你的。」遞過書,卻扣住容清的腰把人帶進懷裡,宋儼語氣篤定。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懷裡的人一下子僵住,好半天才又漸漸放鬆了下來,輕聲道:「這是我爸爸的。」

果然,宋儼點頭,沒有說話。容清好像也不再急著回去看書,就這麼靜靜地靠在宋儼的懷裡,直到宋儼幾乎要以為她已經睡著了,才又聽到她的聲音響起:

「小時候,我就是在這間書房裡……跟他學醫,背醫書、講醫理、認草藥,全部……都在這裡。」

宋儼低頭,容清把整張臉都埋在他的胸口,除了她烏黑的髮頂,再看不到半點神情。箍在腰間的手緊了緊,他好像終於明白,容清對於書房那種複雜的心情究竟是什麼了,既懷念那時候的時光,卻又在同時害怕著想起。

「可是現在……我就只有阿池了。」

時光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那個下著大雨的晚上,她蜷縮成一團,在夢裡流著淚喊著爸爸媽媽,就像是現在……她縮在自己的懷裡,即便語氣鎮定淡然,身子卻還是止不住地微顫。

「清清,」他伸手,硬是托著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自己對視,「我在。」

容清怔了怔,就見男人的眼裡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回過神來笑了笑,低低地應了聲,頓了頓,又忍不住去喊他的名字,那人卻又沒有半點反應。

「宋儼?」容清微微支起身子,就見他正直直地看著自己,很明顯並不是沒有聽到自己的話,有些疑惑道,「怎麼不回答?」

「你叫我的名字?」男人挑眉。

「怎麼了?」容清不解,就見男人已經扭過頭去看著窗外,神色晦暗不明。

「宋儼?」

「清清,你對男朋友就叫得這麼生分?」終於再也忍不住,一個翻身把容清壓到身/下就吻了上去,容清一瞬間恍然,之前的低落一下子就都淡了下去,只覺得這人的的彆扭勁大概是又上來了,可還沒來得及笑,就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回神的時候早就已經被人掠去了呼吸,終於只能隨著他的節奏任他索取。

「唔……那,阿儼?」容清輕喘了幾聲,感覺呼吸漸漸平復了下來,微微側著頭想了想,試探性地開口喚道,就見男人的眼神一瞬間沉了下來,語氣更是冷得快要能掉出冰碴子了:

「阿儼?這是叫我,還是叫師侄呢?」

容清一愣,一下子哭笑不得。難怪從晚上回來就一直覺得他有些反常,話都比之前少了,感情他這是還在介意阿硯的事,就在這兒等著她呢?多大的人了,吃醋就算了,這醋意還發得這麼彆扭,說出去,恐怕還真沒人相信大名鼎鼎的宋總居然會是這種性格。

也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是「知道的太多了」該被滅口的?容清想著就有些走神,她之前倒是也沒有發現,兩人的名字同音,只是音調不同,大概這也是一種緣分吧?

「我跟阿硯真的沒什麼。」眼見著宋儼的臉色越來越沉,容清無奈,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他放心,想了想,終於還是湊上去主動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低聲道:「我的男朋友是宋儼,沒有別人。」